《穿越后成为正道栋樑》
1.穿越
阮菁玄死了,为了救一名差点被车撞上的孩童,于是被车撞的变成了他。闔眼前最后一眼满目血红,他从未想到自己还能有再睁眼的一天,更万万没料到,重回人间第一眼竟然是一张放大的面孔。
「啊!你活啦,那老夫就无须为你收尸了。」见他睁眼,那人捋了把鬍子缓缓站起身来。
尚未缓过神来的阮菁玄下意识问道:「这里是地狱吗?」
面前那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鬍子,肩上搭了一把拂尘,端的好一副端庄姿态,听闻他这话侧头瞥了他一眼。
「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嗯~」那人继续捋着鬍子,做出一副深思的神情,阮菁玄看着那撮稀疏的鬍子,莫名有些好奇这鬍子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被人为撸秃的。
「已死之人重获新生,或许是上苍认为,你还不该死。」
还不该死?难不成是老天爷觉得他为了救人,却被车撞得稀巴烂的下场太过悽惨,所以决定延续他的生命,让他继续活下去?
阮菁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他可是个常做善事的21世纪好青年。
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阮菁玄这才有心思打量起自己的处境,这一打量就出了问题。
「呃,不好意思,叔叔你是谁啊?」眼前这人的身分及其穿着打扮都令来自21世纪的清年感到疑惑。
在这荒郊野岭玩cosplay?
闻言,那人就来了劲,拿起肩上那把拂尘甩了几下,「咳咳!老夫乃玉清宗之宗主,道号清涯!你可愿同老夫回宗门?」
一瞬间,阮菁玄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目前是甚么状况了,但他还想再挣扎下,他面无表情的问道:「现在是21世纪吗?这里还是地球吗?」
在见到那自称玉清宗宗主的道长脸上茫然的表情后,阮菁玄放弃了挣扎,选择接受他已经穿越的事实。
2.话很多的道长
距离答应那清涯道长与他一同前往玉清宗,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们的进程仍然是在赶路,因为那位玉清宗的宗主竟然不识得回宗门的路。对此阮菁玄虽然觉得很神奇,但倒也没多说甚么,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连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忘记回家的路又算甚么。
而且,赶路的过程中还能欣赏未被高科技摧残的自然美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身旁这位道长过于热情,着实令他这个不怎么社牛的人有些困扰,不过这也不完全是缺点,至少半个月过去,阮菁玄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总算是有所提升。
首先,这是个仙侠世界,共分人、魔、妖三界,人界又能再细分为修真界及凡间,他们此行的目的玉清宗,正是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门派,至于为何是曾经?这就不得不提及到玉清宗本身,玉清宗共有天衡、司乐、凛剑三脉传承,其中凛剑更是象徵着玉清宗的武力值,然而修习凛剑者必须心无杂念且心境澄明,否则难以发挥其威力。纵贯玉清宗千年来的歷史,凛剑法大成者也不过三人,清涯道长的师兄清秋长老便是其中一人。
然而百年前的一场灾厄,却使得清秋长老以及司乐长老清寧君先后离世。独留各方面都不甚出彩的涯道长继承宗主之位。并且由于清秋长老眼界过高,其座下一名弟子皆无,就这样断了传承。
至此,百年来修真界再不见凛剑法风采,渐渐地玉清宗也不復往日威名。
但!
本该是个悲惨的故事,但清涯道长话锋一转,语气中满满都是对下一代的期许以及骄傲,他说:只要再给他们一段时间,玉清宗总会东山再起!
于是阮菁玄又被迫聆听了清涯道长座下三名徒弟的些许事跡。渐渐习惯玉清宗宗主嘮叨能力的阮菁玄,已经成功掌握如何从一大串文字里擷取重点,这次也不意外。
总结:大徒弟天资聪颖、修为高深、性格沉稳;二徒弟天资聪颖,性格要强、自尊心高,但最爱离「家」出走;小徒弟天资聪颖、性格正直、不擅变通。
就这样一路嘮叨,长达半个月的路程,总算是到达了终点。
3.玉清宗
玉清宗,百年前的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穿过巍峨的门楼及一旁刻着「玉清宗」三字的石碑,一层接着一层向上延伸的石阶没入渺渺云雾中,彷彿永无止境。看似漫长的阶梯,却在步入那朦胧雾气时,一阵白光闪过,再睁眼已是不同的景象,只见数座高耸的山峰径直穿过云层立于一片云海当中,走过山与山之间相连的天桥后,便来到了一宽敞的平台,约摸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拜见宗主。」原本正在演练剑阵的几名弟子见状,向着清涯道长拱手作揖。
清涯道长问道:「新入门的弟子们如何了?」
「回宗主的话,一月前便已安置于凌天殿,明日起会由几名师兄亲自带领弟子们学习基础剑法。」
「嗯,如此甚好,」话甫落,阮菁玄只觉被人轻推了一把,不由向前迈了一步。清涯又道:「将这娃娃也一併安置了吧。」
闻言,几名弟子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清涯道长身旁那名小少年身上,见他虽穿着朴素,然小小年纪在陌生的环境下,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怯意,且如今分明已过招收新入门弟子的时间,宗主却为他打破规矩……
如此看来这小少年身分定然不一般。
被误认为关係户的阮菁玄对此毫不知情,十分乖巧的就跟着那名领路的弟子离开了。
见人已离开,几名弟子试探的询问道:「宗主这少年是……」
片刻的寂静,忽闻,「转机。」
在领路弟子的带领下,阮菁玄不仅拿到了一套浅蓝色的弟子服,也有了住的地方,一间十几人共住的寝室。
相比其他新入门弟子,他此时的身体年龄的确嫩了些,因此大家的态度都十分的温和,也十分友善,这才使得他隔天早起睡过头的时候不至于没有人理会他。
「小玄快起来!集合的时间要到了!」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睡在他隔壁的那位仁兄,叫顾…甚么来着?
迷迷糊糊的眨了几下眼睛,阮菁玄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想起了昨天领路师兄所说的话:「明日辰时至习武场集合。」辰时?现在是甚么时候?
彷彿听到了他心里的疑问,隔壁那位仁兄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一刻鐘就辰时了!」
上辈子二十年的人生凭藉着每天连设五六个闹鐘,因此从未踩点及迟到过的阮菁玄差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在顾姓仁兄的帮助下,阮菁玄迅速的洗漱完毕,无奈在穿衣方面却遇到了瓶颈,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待他们匆匆赶到习武场时,辰时的鐘声恰好响起。
4.玉珣师兄
习武场上放眼过去密密麻麻的人头,约莫有数百人,都是这次新入门的弟子。
弟子们甫入门的前三个月,便是为了接下来能够决定去留的入门考核做准备,熟读经书、学习礼仪这两项本该是第一个月的课程,但由于阮菁玄迟了一个月才报到,因此直接略过,剩下的两个月,则是由宗门中地位崇高的几名师兄带领他们正式迈向武道。
见眾人皆拿到了训练用的桃木剑,那被其他弟子称作玉珣师兄的人唤出佩剑。
如何握剑、持剑的姿势、点剑、刺剑、劈剑等,他立于习武场正中央一一演示。
弟子们纷纷开始练习,阮菁玄自然也不例外。对于剑术这种从未接触过的门路,他本担心自己与其他人落差太大,但好在既然是由基础教起,那便不至于被遥遥甩在身后。
这几套动作的学习过程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轻松,亲自握上剑柄的那一瞬间,大脑还来不及回想方才那位师兄所演练的画面,手已经动了起来,甚至还包含了除点刺劈这三项以外的动作,是否真有这几套动作阮菁玄不知,但他就是觉得做起来莫名顺手,难不成他还是个天才不成?
又重复练习了几次,看了眼附近一圈的弟子们,包含今早喊他起床的顾兄,大家都还在练习,阮菁玄便打算试试看以左手执剑。
毕竟是个右撇子,相比右手的顺畅,左手明显笨拙了不少,有几次还差点握不住剑,然而这却愈发激起了阮菁玄的胜负慾,就这样,他和自己的左手槓上了。
忽闻一声,「你惯用左手?」
只见来人一身宝蓝色的道袍,头戴玉冠,正是清涯道长口中正直的小徒弟段如松,道号玉珣。
由于此身年龄和身高的缘故,阮菁玄只好略微仰着脑袋,他摇头道:「我并不擅以左手执剑,但右手已经学会了,因此才想练习左手。」
闻言,段如松眉头微蹙,见他年龄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不由得怀疑这话是否有夸口的嫌疑,但尚未得到认证的怀疑也仅仅只能是怀疑,说出口实在是过于无礼,且这小少年还是师尊口中需要特别关照的人。
「你以右手执剑演练一遍。」
阮菁玄眨了眨眼睛,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随堂小考?
「是的师兄。」既然是随堂小考,那考的自然是老师教的范围,因此阮菁玄便只演练了一次玉珣师兄所教授的几个招式。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段如松问道:「今天之前你可学过剑?」
阮菁玄回道:「回师兄未曾。」
手指并无长年握剑所留下的茧,且年纪尚小,手中所握的分明是训练用的桃木剑,所演练的也不过最基础的剑法,但那持剑的姿态却又不似一个刚开始学剑的人会有的样子。一瞬间,段如松忽然明白师尊为何会将此人带回,又让他多加关照了。此子天赋极高,定非一般人,以师尊向来惜才的性格,说不准这名小少年未来将会成为他的小师弟。
眼前之人端正的面容上忽然浮现了「慈爱」的神情,他说:「你天赋极高,好好修练,未来于剑道之上必成大器,但切忌万万不可过于骄傲自满。」
自己在心里小小自恋一把,与被人夸还是有不小的差距,阮菁玄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嘴,「是,谨遵师兄教诲,弟子会努力的。」微微上扬的嘴角,使得面颊处浮现了两圈浅浅的酒窝。
然后阮菁玄惊觉自己被戳了一下脸颊。
「咳咳!」施以毒手的人偏过头去,「你、你好好练习!我去检验其他弟子的学习成果。」话甫落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5.砍木桩
大部分弟子都练习的差不多后,段如松又发布了下一个训练内容,让弟子们两两一组彼此切磋。阮菁玄索性便寻了早上喊他起床的顾姓仁兄,一番交流过后,这才知道这名顾姓仁兄原来叫顾余。
对打完,阮菁玄甩了甩有些被震麻的手,心道这个问题不解决可不行,今日只是与同门弟子对打,双方皆未使出全力的情况下,就麻了手,那改日若对上真正的敌人,若因剑脱手而败,岂不可笑。
在场眾多弟子皆如阮菁玄一样面临此等情况,而这也是段如松要让他们了解的,他说:「剑者,剑不离手,只要剑未落地,便立于不败之境。」
「握紧手中的剑,这将是你们成功迈入剑道的第一步。」
午时,弟子们纷纷前往食堂用膳,由于下午的声乐课被排在申时,且今天又是第一天学武,因此用完膳后大部分人都选择回到寝殿休息。
看着离去的人群,阮菁玄却若有所思。早上段如松的讚赏,阮菁玄并不想辜负,然而他现在这具身驱还是过于孱弱了,就算有天赋,但没有体能可不行。于是他开始思考一天当中空间的时段有哪些,比如:辰时前的卯时、用完膳后的未时、睡前的戌时。
一套训练日程渐渐在脑海中形成。
来到习武场,只见场上稀稀疏疏散落着几名弟子,正握着剑温习早上的剑法。
早上的时候阮菁玄便看见了习武场东侧摆放的木桩子,正好拿来练习,于是拿了把桃木剑后,他便来到木桩子前。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手中桃木剑垂直地劈在眼前木桩之上,重复这个动作不知过去了多久,双手酸痛不已,但阮菁玄却并未停下,麻木的双手始终紧紧握住剑柄,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三百四十五……」
「三百四十六……」
「三百四十七……」
「三百四……」话未落,只闻「喀擦」一声响,手中桃木剑竟断成了两半。
阮菁玄摊开手掌,娇嫩的掌心已有些许地方被磨破皮,尝试性的收拢五指,却是一阵阵刺痛,又看了眼正中央有着一道深刻裂痕的木桩,他心道:待成功劈开木桩后再试试看单手。
这次的训练便这样结束了。
澡堂中,阮菁玄简单的擦拭过掌心后,便将毛巾浸在热水中,拧乾敷在手腕处,待双手好受些后,这才回到凌天殿。
凌天殿的每一间房间都摆放着些许伤药,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阮菁玄上完药后,见还未到申时,便想着小睡一会。
刚爬上床,隔壁正「熟睡」的人,忽然出声,「小玄师弟……」
阮菁玄被他吓了一跳,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躺好了后小声问道:「干嘛?」
顾余笑了笑,道:「没事,快睡吧。」
阮菁玄满头问号。
6.声乐课
声乐课刚开始,便是依照所学乐器分组,说实话,阮菁玄上辈子活多久,缺少音乐细胞的时间就有多长,而他本人又对乐器没什么兴趣,见顾余选了古琴,他也跟着选了古琴。
而这,就是悲剧的开始。
第一次崩断琴弦的时候,司乐一脉的授课师兄说:「不要紧,初学者控制不好力度导致琴弦崩断,是常见的情况。」于是阮菁玄换了另一架琴。
第二次崩断琴弦的时候,那师兄说:「没事,多试几次,就能掌握力度了。」
第三次崩断琴弦……
授课的师兄叹了一口气,让其他弟子们先自行练习,他走到了阮菁玄身旁。他问:「第一次学吗?」
选择学习古琴的弟子们或多或少都对其有所了解,因此课堂上出现紕漏的只有他一人,多次崩断琴弦,阮菁玄深感惭愧,闻言,小心翼翼的抬头,见这位师兄神情正常并无生气的跡象,这才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他的外表自带欺骗属性,且年龄又小,又或者这位师兄脾气很好,总之师兄并没有生气。
苏穆青让他站到琴架旁,换了一架新的琴后,坐在阮菁玄的座位上,将手指落在琴弦上,「仔细看。」
他简单的弹奏了一曲后,便开始着手教导阮菁玄。一个时辰过去,阮菁玄命都没了半条,但总算是取得了些许小进步,至少琴弦没有再断了。
或许在乐器方面,他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阮菁玄如此想。
迎着顾余担忧的目光,阮菁玄偏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晚上用膳时,阮菁玄显然有些心事重重,顾余见他拿着筷子心不在焉的东戳戳西戳戳,虽然觉得可爱,但难免忧心,他道:「并非每个人都能十八般武艺皆精通,努力鑽研其一便可,入门考核不会因为你琴弹的不好就落选的。」
话虽如此,但是……
「不试试看永远不知道,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苏穆青师兄都亲自下场指导了,如果没有些许成果,阮菁玄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不会弹,那就多问人、多练习。
顾余挑眉笑道:「我想你或许缺少一个能长时间指导你琴艺的人,我的琴艺说不上有多好,但自小学习至少还是有些基础的,不知小玄师弟是否能接受区区在下的自荐?」
嘴上说着「至少还是有些基础」,但阮菁玄清楚,案顾余的表现来说,这话明显是在自谦。
「学生阮菁玄拜见老师。」
「欸欸欸!可别,好友有难自当相助罢了。刚好我有将琴从家中带来,等会回去取后便开始练习吧。」
7.缓慢的成长
隔天卯时,房间内一圈人都还在熟睡,阮菁玄迅速的洗漱完毕,便出了房门。
训练体能这事,阮菁玄上辈子从没干过,也没什么好的想法,只能想到最单纯的跑圈。于是他开始绕着凌天殿跑圈,直到实在撑不下去后才放缓了步调,调整呼吸走了一圈,这次他使劲全力跑了四圈。
边走,边思考之后的计画,先持续每天跑四圈两週,等身体能适应这种运动量后,再继续递增。
今天的剑术课,段如松又教了几项动作,见眾人都练习的差不多后,他演示了一套完整的基础剑法,里面的动作都是这两天学过的。
大概就是所谓的: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便会为你开一扇窗。阮菁玄在音律方面一窍不通,但于剑道之上领悟力极高,段如松那套剑法,他只看了一遍便全都记下了,连阮菁玄自己都被震惊到了,他不由得怀疑,难不成自己还真学过剑?又或者他身上有掛?
阮菁玄学会了,少数弟子们亦学会了,但大部分的弟子就没那么好的情况了。
弟子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教导的师兄们包含段如松也才五六个,因此今天的剑术课便以这套剑法画下句点。
未时,阮菁玄如昨天一般,来到了习武场,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坎木桩,一样在桃木剑断裂后才结束。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今天下午上的不是声乐课,而是符籙。
此次授课的师兄开玩笑道:「师弟你很有当神棍的特质。」
这次是阮菁玄这两辈子第一次用毛笔写字,按理来说他平时的字跡并不丑,甚至可以说的上漂亮,但是毛笔跟原子笔终究是不同的,看着眼前鬼画符似的杰作,阮菁玄沉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菁玄仍旧是早起晨跑、未时砍木桩、戌时同顾余练琴,终于今天有了不一样的进展,他成功将木桩子劈成了两半,耗损了不知道多少柄桃木剑,如此看来明天开始便可尝试单手了。
所谓积少成多,缓慢的成长也是成长。
又是一天剑术课,弟子们皆已学习过几套剑法,段如松依旧打算採用两两对打的策略,但不同的是,这次的对手并非自己选,而是靠抽籤。
「五十招内,剑落地或者踏出圈子者,败。」抽完籤,段如松说完了规则便开始喊人上去。
没有一个人是不紧张,就连前几次剑术课都会被段如松叫上去演示的阮菁玄也是。
阮菁玄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比赛的人看,试着观察他们的不足之处,而这些不足将会成为他省思的一部份。
终于,轮到了阮菁玄。
正式踏上场时,段如松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张合了几下,大概是在跟他说加油。
阮菁玄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是他第二次与人交手,第一个则是平常一直陪他对打的顾余。剑身上所传来的力道若是从前的他,大抵会被震得虎口发麻吧,但如今天天砍木桩的他却并截然不同了,他迅速抽身,见对方因此略微踉蹌,他便猜测:对方下盘不够稳。
训练下盘力量的方法,蹲马步?
阮菁玄默默将这个计画放到脑袋里。
方才那一失误,令阮菁玄掌握了战局的优势方,对方只得被动接招。不过多时,那人右脚便出了圈。
段如松面上再次浮现了「慈爱」的神情,对此阮菁玄已经习惯了。
回到台下,同顾余击了个掌,便重新当起观眾。
8.琴弦杀手
今天下午又是声乐课,相比一个半月前第一次接触到古琴,阮菁玄在课堂上的苏穆青及课堂外的顾余,两人的教导下,总算是能有模有样的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教室内,弟子们自主练习,教室外三人正在交谈。
段如松道:「小师弟于剑道之上天份极高,没想到琴弹的也还行。」
「小师弟?」出声者一袭广袖白袍,墨发一半披散在肩头,另一半则以发冠高高束起,俊秀的面容上,神情淡淡。
「师尊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苗子。」不管是能拿出去和老友炫耀又或者重振玉清宗威名,总之,阮菁玄非常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师弟。
看了眼正在弹奏的阮菁玄,苏穆青笑道:「想当初,如松你还有个琴弦杀手的称号,我本来以为菁玄会同你一般,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弹琴就弄断了三次琴弦。」
「琴弦杀手」四字显然令段如松忆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揉着额角道:「别提了,我当初可被骂惨了。」
当初,教导他们琴艺的正好是脾气最暴躁的清寧长老,那段时间段如松可真真是被骂的惨不忍睹,半夜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外面偷哭。儘管如此,但清寧长老……
三人的神情同时凝重了起来,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百年前清秋长老及清寧长老忽然离世,但宗主却从未向他们说过,当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别多想,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白衣人道。
忽然,一名弟子小跑过来道:「玉瑾师兄、玉珣师兄,宗主有事商议,让你们速往上清殿。」
「应该是为了半个月后的入门考核,你们快去吧。」苏穆青道。
距离阮菁玄进到玉清宗已经过去两个月,早上晨跑已经能跑完七圈,左右手持剑都已成功劈开过木桩,每天坚持蹲马步下盘稳固了不少,能用古琴弹出完整的一首曲子……等等。
而今日的入门考核,将会是检验这些的时刻。
9.问心镜
上清殿内。
许久未见的清涯道长静立在最前方,一手捋着鬍子、一手背在身后,十分熟悉的动作。台阶之下的一侧几人坐在座椅上,阮菁玄猜测大概是宗门内的长老,另一侧则站着几人,苏穆青及段如松正在其中。
所有弟子们皆拿到了统一分发的桃木剑和用以放弃考核的传送符后,清涯道长自袖中拋出一块镜子,那镜子旋转间竟是放大了数倍,停止旋转后的镜面正好映照着大厅上的眾弟子们,阮菁玄站的挺靠前的,因此很快便在镜面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就在此时,耳边忽闻一阵声响。
阮菁玄转头看去,竟是一名弟子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声响不断,倒下的人愈来愈多。阮菁玄震惊不已,最可怕的是,他竟觉得自己意识似乎也有些迷糊了起来,眼皮在疯狂打架。
该不会这也是考验的一部份吧?控制住瞌睡虫?
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朝前方望去,却见清涯道长张合着嘴似乎在说甚么,他瞇了瞇眼试图看清。看懂后,他心神一松,就此陷入沉睡当中。
「扑通」一声,坚持到最后的阮菁玄也倒下了。
「这娃娃,总算是睡了。」清涯道长一翻衣袖,问心镜便转了个方向,正好让在座几人都能看清镜中画面。
受此问心镜影响者,问心镜会将其所求所想的一切呈现于梦境当中,唯有意识到不对劲打破梦境,或是无欲无求者,方能脱离。
在梦境中,有的人渴望成为天之骄子;有的人希望成为武功高强的大侠;有的人期望成为宗门的骄傲……
「年轻人啊,呵呵……」其中一名长老笑道。
镜中画面一转,却见这梦境里竟是一片雾濛濛,而梦境的主人正漫步于其中。
「嗯?」见此情形清涯道长捋着鬍子的手猛然停住,眉头微蹙。
与他一样愕然的人显然不少。
「师尊!这…玄师弟的梦境怎会……」段如松紧张地问道。
「无欲无求,又或者,不知自己所求为何。」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问心镜无法窥探阮菁玄的所思所想,但清涯道长并未说出。
「喔?」其中一名长老惊喜道:「那岂不是正适合修习凛剑法?」
10.考核中
外头如何,阮菁玄无从而知,现在的他正身处考核当中。
挥了挥手中的桃木剑,试图驱散迷雾,可想而知当然没有丝毫作用,阮菁玄只好放弃。试探性的走了一段距离后,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丝毫改变,准确地来说,迷雾覆盖了一切,所以不管如何他放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的。
阮菁玄喃喃自语道:「该怎么办呢?」
如果用肉眼看去都是一样的,那他不妨闔上双眼,凭感觉而走,说不定会有奇效?毕竟有一句话叫作:眼见不一定为实。
走着走着,就在阮菁玄都快要放弃之时,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穿过眼膜,儘管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大概是出口?这般想着阮菁玄继续朝着前方迈步。
果不其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他踢到了一个类似门槛的东西,他跨步走进去,一阵晕眩过后,四周的光亮不再。
阮菁玄睁开眼,然而入目尽是一片黑暗,不由得将手放到眼眶上摸了摸,没错,他是睁着眼的。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极轻且十分耳熟的声音,就像……他平常练习砍木桩时,剑挥舞时划空的声音……
阮菁玄立即后撤一步,同时抬起手中木剑一挡,剑身上所传来的力道及声响,使得他心中警铃作响。
失去了视觉,只能依凭着听觉而动。连续挡下数道攻击的阮菁玄惊觉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但是又该如何在对方出手前就捕捉到攻击的方向呢?
先前几番交手已经确定,那是一把剑,而握着剑的却不知是人还是甚么,又或者根本没有其他东西,阮菁玄决定再试探几次看看。
攻击再次降临时,阮菁玄左右手一同动作,右手挡住攻势的同时,左手捏着剑诀,一道利光朝对方下肢划去,紧接着便听到了一丝不同的声响,似乎是对方为了躲避攻击脚向后踩的声音,但相比一般人的踏步声更沉重。
木偶?
阮菁玄持剑的右手使力一抬后,挥出一道从右自左的剑茫,向着他估测是剑柄的位置,幸好预测的位置是对的,又或者天天砍木桩的力气果真不由小覷,总之他成功将那把剑从对方手中打落。
对方显然想退,但阮菁玄不打算给他更多机会,决定一次性拿下,右手缠着他对招的同时,用左手凭空画出不甚熟练的定身咒。
那东西果然不再动弹,任由阮菁玄像砍木桩一样,自上而下把他劈成两半。
11.考核结束
「结束了。」对此结果,清涯道长显然十分满意。
话音方落,只见大厅中倒了一片的弟子中冒出了一个脑袋。这个脑袋的主人,正是阮菁玄。
「呃,结束了?」阮菁玄茫然的问道。
清涯道长回道:「是啊!难不成你还意犹未尽,想再多体验几次,那也不是不行,老夫……」
阮菁玄赶忙打断他,「不了不了,弟子惶恐。」
「你这孩子倒挺不错的,叫甚么名字?」其中一个坐在座位上的人问道。
「回长老,弟子叫阮菁玄。」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长老,总之他猜应该是长老。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对方并未反驳。那长老道:「可有兴趣……」
段如松一听这熟悉的开头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打断道:「弦霄长老!玄师弟年龄虽小,但他方才所展现出的剑道境界已是不凡,他更适合学剑!」
一旁的苏穆青接过话,「是啦!师尊,更何况菁玄师弟虽然聪慧且勤奋,但于音律方面的造诣,相比剑道着实平凡了些。」言下之意,你放弃吧。
只说了四个字就被堵回去的弦霄长老:「……」
见好友再次因小辈而吃瘪,清涯道长笑着道:「行了,这娃娃的去处我另有安排,你们就别争了。」
底下的一名长老道:「难不成,宗主你打算再收一个?」
闻言,段如松及底下的阮菁玄都将目光投向清涯道长,前者神情端庄,然眼底却暗藏着期待的光芒,后者则是满脸茫然。
「天机不可洩漏。」清涯道长又使出了他的招牌动作,捋鬍子。
一刻鐘过去,少部分弟子逐渐清醒,有的是通过了考验,也有的是捏碎了传送符,考核失败。
顾余醒后阮菁玄便开始与他交流起考核的内容。
阮菁玄道:「我那里一片雾茫茫的,我走了好久才找到出口!」
顾余道:「我梦到了我已经离世的母亲,她说她回来了。」
「抱歉……」
顾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之后我发现那是假的,它不是我的母亲,然后它就恢復原貌,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我最怕蛇了……」
与顾余交流的过程中,其他已经清醒的弟子们显然也有共鸣,一同加入话题中。而考核限定的时间就在热闹的谈话间,结束了。
遣散未通过考核的人,一瞬间大厅竟只剩下四十多人,大约是一个班级的人数。这三个月来教授弟子们的几名师兄,纷纷将记录着弟子姓名及表现的名册交给眾位长老及宗主过目。
紧接着便是让宗门中的人按照职位高低的顺序来收徒,首当其衝的自然是身为宗主的清涯道长,他道:「阮菁玄。」
阮菁玄应声出列。
「你可愿拜清秋长老为师?」
此话一出,几位长老相视一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连问心镜都察觉不出慾望及渴求的阮菁玄,自然是继承凛剑法的最好人选,且此子年龄尚小,天赋及努力却都不缺,只要给他时间成长,将来面对灾厄再临,就多一份力量。
12.拜师
精通于琴道及阵法的的顾余拜入了弦霄长老门下,成了苏穆青的师弟,其馀的弟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处,事情结束后,偌大的上清殿只馀两人。
清涯道长带着阮菁玄来到了一间灵堂。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清涯道长面上竟是浮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哀伤,他定定地看着案桌之上的灵牌,似乎在回想着甚么。片刻的沉默过后,才出声让阮菁玄双膝跪地并叩首三次。
「菁玄,唤师尊。」清涯道长对他道。
向着那块属于清秋长老的灵牌,阮菁玄拱手低头道:「徒儿阮菁玄,拜见师尊!」
「师兄,你总说你的徒弟必须样样都好,品行、天份、努力缺一不可,但你终其一生都未曾收过徒弟。今日师弟我便作主,替你收了一名徒儿,」用馀光瞥了眼还埋着脑袋的阮菁玄,「虽然可能做不到八面玲瓏,但是个天生就该学剑的胚子,心性纯善、勤奋又能吃苦,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庇佑他。」上苍给了他多少,未来他所需背负的责任就有多沉重。
无论如何,他都会在灾厄来临前,努力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直到他们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灵堂。突然,清涯道长停下了脚步,他回头,面上已不是方才哀愁的神情,一瞬间他又恢復了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往年入门考核过后,都会放一週的假让新弟子们能够回家探亲,你呢?」
家?
上辈子的他是个孤儿,而这辈子刚睁眼就跟着眼前这人来到了宗门,对他来说,「家」这个字还真是陌生啊。
阮菁玄摇头,「我无家可归,留在宗门继续温习就好。」
刚好可以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到玉清宗的藏书阁看看,毕竟对于这个世界,他所了解的实在还是过于浅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识就是力量,知道得越多,遇到困难时的方法就越多。
计画跟想法很美好,然而马上落空。
清涯道长瞪眼道:「那可不行!年轻人啊,有假就得好好放!师叔我没记错的话,过几日似乎是凡间的大节日,就让子枢和如松带你一同去热闹热闹吧!」
不待他回话,清涯道长便独自将事情定了下来,乐呵呵的离开了,只留阮菁玄一人无语望天。
13.君子枢
大概是已经收到了通知,弟子宿舍里大家都忙着收拾行囊。
顾余正想询问阮菁玄家住何方,顺不顺路,是否要同行,却见阮菁玄躺在床上似乎是打算小憩一下,并没有其他动作,便以为他并不知,索性将放假这件事告知他。
「我没有要回去,这几天会继续待在宗门。」阮菁玄回道。
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答覆,顾余一愣,旋即想到相识两个月来,似乎从未听阮菁玄提起家里的事情?难不成是因为家庭不和睦?
见顾余在短短几秒间变了好几此脸色,阮菁玄便猜到他应该是在胡思乱想甚么,道:「我是被宗主捡回来的,如此说来,或许玉清宗就是我的家?」
「……还是,你要同我一起?」
阮菁玄愣了下,但紧接着又想到了清涯道长的安排,他笑道:「我这几天另有安排了,下次吧!下次你可要好好招待我这个客人。」
「说实话,你真的才十三岁吗?」顾余问道。
「…为甚么这么问?」
「你的谈吐和处事方法,与你这个年纪并不相符。」
阮菁玄心想:我这具身体骨龄十三没错,但灵魂可不只有十三岁。但他不敢说出来,毕竟,他可不想被人追着喊妖孽。
正思考该怎么圆,顾余又开口了。他叹了口气,「罢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早熟吧……」
谈话间,顾余已经收拾好东西。
阮菁玄从床上爬起来,「我送送你。」
顾余笑道:「好啊。」
与顾余一同走到传送法阵前,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清涯道长,他目前的师叔刚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阮菁玄一时间不由有些唏嘘。
顾余道:「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一週后见。」
目送顾余离开后,阮菁玄看向不远处的段如松,他正低着头在手中那本册子上书写,可能是在记录返家弟子的相关的讯息?
「玉珣师兄!」
听见这声喊,段如松忙抬头,见到梦寐以求的小师弟,他还是很欢喜的,儘管并不如他所预期的那样,但师伯的徒弟也是他的小师弟。
收起了册本,他道:「唤我如松师兄即可。」
阮菁玄本想问有甚么差别,但仔细一想,道号是给其他没那么亲近的人叫的,怪不得段如松让他改口。于是他乖巧的应了声,「如松师兄。」
新晋的「如松师兄」只觉浑身轻飘飘彷彿置身于梦境中,他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乖~过几天下山参加祭典的时候,师兄给你买灯笼。」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被戳脸颊,段如松就再也没有如此「怪异」过,如今是解除了甚么禁制吗?
「师兄要去找子枢师兄,师弟你要一起吗?」
师叔座下三名徒弟,入门两个月来他也只见过段如松,或许,也是时候该认识下了,更何况他们过几天还要一同下山,全然不认识的话难免尷尬。
14.饮酒
段如松领着他来到了凌天殿后方的那座山峰,沿着山路而上,两侧栽种着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盛放的白梅。这个地方阮菁玄再熟悉不过,因为这里正好是他平日晚上同顾余一起习琴的地方,准确来说,是半山腰上的那座凉亭。
「大师兄一向钟爱白梅花,所以特地画了阵法让这处的白梅能四季皆盛放。」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段如松继续道:「他平日里最喜欢在此赏梅了。」
阮菁玄抬首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白袍,乌发披散于肩背,此时正侧对着山路静坐于凉亭中。单单只是一个侧影,就有如此出尘的气质,不愧是清涯道长口中最令他骄傲的玉清宗首席弟子。
就在阮菁玄不住心里讚叹之时,却闻一声叹息,「果然又睡着了。」
睡、睡着了?
特意加重了脚步声,段如松大步踏入凉亭中,阮菁玄则紧跟其后。还真如段如松所说的那般,那白衣之人俊秀的面容上,一双眼却紧闔着。
突然,段如松自广袖中拎出了一坛酒,阮菁玄正震惊于他这袖中竟另有玄机,却见他轻巧拂去上方的红布巾,浓郁的酒香立即遍布整个凉亭。
段如松瞧他一直紧盯着那袖口,再加上那未加以掩饰的神色,随即便了解他在想甚么,轻笑着解释,「其实我并非从袖中取物,而是从乾坤袋里,」说着,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袖着太极印,约摸巴掌大小的红色小袋子。
他松开束口袋,倒提着乾坤袋下方一角,一甩,石桌上便多了一壶酒,再甩,便是几个酒杯……
对此,阮菁玄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也是,仙侠世界除了没有3c,甚么都不缺,区区百宝袋算甚么?
眼见石桌上东西越堆越多,甚至还有几本道德经,阮菁玄正打算阻止,段如松却停下了动作,只见那本该毫无动静的白衣人,出手制止了段如松提着乾坤袋的左手。
「嗯?是『忆春秋』。」
段如松抽手,将壶中酒倒在酒杯中,「真是一如既往灵敏的嗅觉。」
见段如松倒完两杯便将酒壶置于一旁,君子枢抬手,指节轻推了下空酒杯,「少一杯。」
「小师弟尚未到喝酒的年纪。」
阮菁玄:「……」
仙侠世界里也有未成年不能饮酒的规定?
君子枢道:「想喝吗?」
阮菁玄并不是一个很常喝酒的人,上辈子碰过酒的次数,一个手掌就能数明白,但闻了这么久的酒香味,心底的馋虫倒底是被激发了出来,于是他点了点头。
轻笑了声,君子枢拿过酒壶替他满上一杯,递了过来,「醉了也无须担忧,会记得送你回去的。」
15.赠剑
清酒入喉,起初只觉些许的苦涩,往后却品出了丝丝酸甜,还挺好喝的。于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阮菁玄欲再添一杯,却被段如松制住了,他皱着眉问道:「小师弟你醉了?你…脸很红。」
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温度比平常偏高了些,头也有点晕呼呼的,但这些都只是喝酒的后遗症,还没到醉的程度,顶多算是微醺,于是他说:「放心吧师兄,我还是清醒的。」更何况相比现代的酒,这『忆春秋』度数似乎还挺低的。
然而段如松依旧板着脸,「不,你醉了,别喝了。」
于是阮菁玄手中的杯子直接被段如松给拿走了,拿走就算了,还一饮而尽,「师兄帮你喝,你睡一觉吧。」说完,又给自己满上。
「没事的,他醉了。」
相比喝酒,君子枢的动作更像是在品茶,他优雅的将杯子搁置于桌面上,「过一会,就会倒下了。」
正如君子枢所料,没过多久,只闻一声清脆声响,段如松手中酒杯已然落地,而他本人则醉得不省人事了。
「哈。」一声轻笑,衣袂一翻,地上的碎片和桌上的东西瞬间被收拾得一乾二净。
他们这才喝没多少,如松师兄的酒量着实是……阮菁玄暗暗于心中腹诽。
「你目前可有佩剑?」君子枢问道。
他的确尚未有佩剑这东西,拿在手中的一直都是练习用的桃木剑,毕竟才开始练剑两个月,应该不急于一时吧。
「凛剑一脉的继任者,一柄好剑是不可或缺的,」一把通体银白,散发着凛凛寒气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在你寻到属于你自己的剑前,它会是你手中之剑。」
「就当是作为师兄的见面礼。」
双手接过君子枢递来的冷情,阮菁玄喜不自胜,「多谢师兄!」
将剑自剑鞘中拔出,泛着冷冷寒光的剑身上,刻着「冷情」二字,正所谓剑如其名。信手挽了个剑花,相比木剑更加锋利且凌厉的剑气,令阮菁玄对这把剑愈发爱不释手,光右手挽可不够,左手也挽了几次。
就在他沉迷得难以自拔之时,君子枢泼了一把冷水,「其实我本来更偏向于赠琴,但想起你那和段如松不相上下的琴技,哈。」
「……」阮菁玄本来想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勉勉强强、有模有样的弹两、三首曲子,甚么意境啦情感啦通通没有,更别说将琴当作武器。于是他只好认了。
君子枢背着醉倒的段如松继续向山上行去,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远离视线,阮菁玄这才抱着新到手的武器,离开了这里。
拿到新武器后自然是要检验其威力,方才只是简单挽几个剑花,现在有了时间也有适合的环境,自然是要练几回剑法,顺带劈几个木桩。
一直到夕阳西下,日暮时分,阮菁玄方离开习武场。
16.下山逛祭典
放假的第二、三天阮菁玄仍然在原本的宿舍就寝,偌大的凌天殿仅剩他一人,每到夜晚心底难免发憷,毕竟仙侠世界大概是真的有鬼魂存在的,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玉清宗,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哪个妖魔鬼怪会想不开跑到这里来,这么想着安心了。
睁眼又是新的一天,阮菁玄依旧重复着每天的例行程序,洗脸、刷牙、跑圈、扎马步、练剑、用膳,紧接着便是砍木桩,为了避免木桩耗损过快,阮菁玄换回了老朋友桃木剑。自上而下劈开的训练已经结束,现在该试试由左自右,或者由右自左了。
申时末,阮菁玄正打算回寝室,用顾余特意给他留下的那把琴练习一会,却在收剑之时瞥见了不远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是换了一袭便装的段如松和君子枢。
「这时间,我就知道小师弟你一定在习武场。」真不愧是他的小师弟。
忽视了段如松那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阮菁玄径直问道:「师兄你们寻我可是有要事?」
「师尊让我们三人下山『热闹』一番。」君子枢淡淡的道。
这熟悉的用词,大师兄深得清涯师叔真传啊……
阮菁玄并没有除道袍外的其他衣物,其他人就算有,也不适合他现在这个年纪,因此他回寝室后,再出来依旧是那套蓝白相间的弟子服,只不过是换了套乾净的。
朝阳城,背靠玉清宗所处的天虹山,传说中神明所眷顾的城镇。今日,盛况空前人声鼎沸,放眼过去,屋簷上、人群中、街道两旁、楼阁与楼阁间相连的红绳,无一不悬灯结彩。
腓红色的灯光照耀,驱散了一切忧愁与哀伤,每一个错身而过的人们脸上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或许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此番热闹景象一时移不开眼,又或者漫天的红光和不断縈绕在耳边的嬉闹声过于繁复,阮菁玄竟觉得有些恍然。
──这场景,为何似曾相识?
莫名的念头滑过脑海,再回神,阮菁玄不由觉得好笑,他一个能不出门则不出门的现代人,怎么可能对此番情景感到似曾相识?顶多是从电视机里看到过与此差不多氛围的罢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实在是太多,如果不採取些措施是十分容易走散的,更何况以阮菁玄目前的身高来说,被淹没在人群当中的概率极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阮菁玄只得好好拉着两位师兄的手。
阮菁玄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他那两位师兄更不是,但难得下山一趟,肯定都不希望空手而归,因此每路过一间卖吃的摊贩,段如松便会负责询问:要不要买。阮菁玄负责点头,而一旁的君子枢则负责掏钱。
沿途下来,段如松的手里已经掛着冰糖葫芦、炸麻团、花生糖块、烙饼……东西实在是太多,他又得伸出一隻手牵小师弟,那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给我。」停下脚步,君子枢将段如松手上拿着的东西,拎了一些走。
见阮菁玄抬着头,一双大眼睛始终盯着他两看,君子枢道:「看什么,要分担的话,你帮忙吃就好了。」
阮菁玄不好意思说,也怕说了会被打,他总觉得这两师兄还挺像「父母」的。
17.兔子灯笼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有卖工艺品的、表演杂技的、猜灯谜的、吃的……沿途逛下来林林总总层出不穷。
突然,一旁的段如松停下了脚步,可能是周围的声音过于吵杂,他略微垂首,「前几天说好,师兄会给你买灯笼,看看喜欢哪一个。」他指向前方卖着灯笼的小摊贩。
摊贩上卖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放置于水面上的荷花灯,也有可以提掛的,包含最常见的圆形彩灯,以特殊的顏料描绘不同的图案于其上,甚至还有动物造型的、金元宝造型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造型,犹如百花争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阮菁玄的定定地看向,那被掛在最不起眼的所在,除眼睛和耳朵外浑身雪白的兔子灯笼。
──「为何买它?」
──「因为觉得它挺像你的,你看一身白。」
──「它的眼睛是红的。」
──「那你回去把它涂白不就好了,走啦走啦!」
这两道声音,都有着令他不解的熟悉之感,究竟是……
「小师弟?小师弟!」
熟悉的呼喊声猛然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走到了那兔子灯笼旁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身后的君子枢伸手将掛着的兔子灯笼提了起来,问道:「只要这个?」
「小师弟,喜欢就买!无须为师兄省钱,师兄有钱。」难得见小师弟表现出孩童心性,对于这个能在小师弟面前表现的机会,段如松自然不愿意错过。
阮菁玄本想说自己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灯笼,但看着君子枢手中,那莫名就吸引了他目光的兔子灯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不用了师兄,就买这一个吧。」
付过钱后,阮菁玄接过君子枢手中那灯笼,三人继续前行。
这灯笼,还真如脑海中那两道声音所说的,除了眼睛之外一身白。
短短一刻鐘便產生了两次,他并未有相关记忆的「熟悉感」,这肯定不会是巧合,但究竟是甚么呢?
阮菁玄非常确定上辈子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当中,绝对没有过失忆的情形,而穿越过后的时间并不长,一切皆歷歷在目,于是也被排除,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穿越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记忆。
根据清涯师叔所言,他到场时,这具身体并无任何伤口或者内伤,却离奇的没了气息,他本是打算行善事帮忙收埋的,岂料阮菁玄突然「活」了过来,接下来的事情阮菁玄便都知道了。也就是说,在他穿越之前原主便已离世了。
能在死后仍留下了执念,那记忆对原主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阮菁玄抚上心口,心道:「既佔用了你的身驱,你若有遗憾或未尽之事,我定会替你解决。」
然而,刚穿越那会他便已搜过身上,并无任何象徵身分的物品,他也不知原主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亲人,仅仅只有一个买灯笼的对话。
不妨回去后,便先将此对话纪录下来。他这么想着。
18.神明
「传说在上古时期,人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人们虔诚的向神明祷告,祈求神明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当中。神明不忍眾生受苦,于是亲身下凡……」那激昂的语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只见一座简易搭建而成的木戏台上,一人身穿绣着浅色鹤纹的白袍,白发长至脚踝,戴着一副完全遮挡住面容的铁面具。白衣雪发,这副装扮,扮演的是故事当中的那位神明。
看着台上扮演神明的扮演者,那抹怪异的熟悉感便再次出现了。难道这个神明的故事对原主来说很重要?
儘管疑惑为何一个故事能让原主如此在乎,但阮菁玄并不打算错过丁点线索,于是他指着那戏台道:「师兄,我们去那边吧!」
三人挤进了人群中,然而刚挤进来阮菁玄便后悔了,因为身高的缘故,他此时看不见戏台上发生的事情,但好在看不到还能用听的。
「……斩杀上古兇兽!驱除瘴气!帮助人们对抗天灾!」此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
话锋一转,「但有一天,神明忽然失去了力量,从不会受创的他,伤口处竟然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原来竟是神明身边那妖人作祟!他覬覦神明的力量,仗着神明对他的信任,暗中使用妖术重伤神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信徒们及时赶到救下了神明,帮助神明灭了那妖人,妖人死后妖术自动解除,神明得以恢復了神力,重返天界!」
完美的故事和结局,引的眾人纷纷鼓掌称好,如雷霆般响彻云霄的掌声久久不曾停歇。
本该是大快人心的时候,阮菁玄却只觉心口处疼痛难忍,彷彿有一把利刃穿过胸膛,直刺心脏,每呼吸一下,那把利刃便在被刺穿的心脏里搅动。他面色惨白,手紧紧抓住胸口处的布料,期望能藉此减少痛苦。
与此同时,又是莫名的念头闪过。
──是我之过……
忽然,一阵暖流涌入,缓解了心口处的疼痛,阮菁玄闔上眼,顺着这道真气调整呼吸。片刻后,见他已无不适,君子枢方收回手掌。
君子枢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段如松眉宇间亦是难掩的担忧。
方才心口处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也是源自于原主吗?
如果是的话,那则故事,又为何会让他如此在意?
「师兄,我没事,只不过是有些乏了。」他知道他这个说词,可信度并不高,但这不重要,他并非是为了隐瞒,只不过是暂时不方便多言,毕竟事关穿越及原主之密,且目前可知信息太少。
君子枢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甚么,段如松就没那么冷静了,他板着张脸,「怎么可能只是乏了!你刚才……」他尚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君子枢抬手制止了。
「等会回宗门,便走一趟翠竹峰。」说完,他转头对身旁的段如松道:「你不是想看放天灯?喏,看那边。」
抬头望去,一片暗沉的夜色当中,是数盏随风飘荡的天灯,用自己浑身的光亮,照亮了黑夜的一角。
「只想看,不想亲手放一盏?」
段如松道:「但小师弟他……」
知他是在掛念自己的身体不适,但阮菁玄清楚的知道,这并非是身体有恙,而是「心疾」,于是……
「如松师兄,我也想放天灯。」
19.放天灯
一盏天灯有四面,阮菁玄一人独佔二面。三人拿着毛笔,在天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阮菁玄写道:愿天下太平,宗门和乐。
写完他下意识的想去看看其他两人写的,段如松赶忙用身子挡住,他警惕道:「小师弟!千万不能偷看别人的,要不然会不灵验!」
君子枢刚好写完,慢悠悠的放下笔,「哪来的说法?」
闻言,段如松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小时候你同我说的啊……」
「喔,那次啊,因为我在天灯上写了『希望如松别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哭了』,不太好让你看见,所以才如此说。」
「你!你……」段如松的脸当即涨得通红。
想起清涯道长口中性格沉稳的玉清宗首席弟子,再看看深入了解后的君子枢,阮菁玄突然有种想把师叔拉来让他亲自目睹的衝动。
滤镜碎满地,这就是你的大徒弟。
一番衝突过后,那盏承载着他们三人心愿的天灯,随风轻拂慢悠悠地升空,闪烁的烛光在纸面上散出一圈橘红的光晕,在夜空中格外瞩目。
一直到那天灯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三人方打算打道回府。
相比放天灯的过程,离开还算顺利,只不过途中遇到了一则小插曲。大抵是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一时不察,阮菁玄手中的灯笼竟不慎与他人手上的缠在了一起。
只见那主人戴着自摊贩上买来的恶鬼面具,手上提着的也是一盏兔子造型的灯笼,他轻松的解开了两盏灯笼间互相缠绕住的流苏。
完事后,大概是见阮菁玄年纪小,他说:「形单影隻,未免过于孤寂,多一隻有个伴,岂不美哉。」这话说的,还真把兔子灯笼当兔子了?
但阮菁玄还是收下了,于是他现在有两盏兔子灯笼,一左一右,一黑一白。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黑色兔子以硃砂点上的鲜红眼眸,一道暗茫闪过。
20.心疾
回到宗门后,在两位师兄的督促下,三人一齐来到了翠竹峰。穿过片片幽静的竹林,只见一座木屋矗立其中,一人正斜斜倚在放置在屋外的躺椅之上,闔着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白南长老。」
闻声,睁开紧闔的双眼,白南长老道:「这大晚上的,你们到我这所为何事啊?」
段如松当即将事情前因后果如实告知。
「心口疼痛难忍?」白南长老问道。
被迫就医的阮菁玄乖巧道:「回长老,是的。」
「你且上前来。」
于是阮菁玄迈步向前。
后方的君子枢和段如松十分有默契的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白南长老站起身,手一翻,只见一隻拇指长度小指粗细的白色小虫,出现在他掌心之上。他扬了下下巴,示意阮菁玄看向他的手掌。
然,阮菁玄看是看了,却不解其意,抬头望着白南长老,一脸茫然。
白南长老只好道:「吃下去。」
此话一出,阮菁玄的大脑立即当机,他愣愣的重复道:「吃、吃…下去?」
这、这,难不成是他理解有误?此吃非彼吃?还是…仙侠世界真的有吃虫子的「习俗」?
不是很有耐心的白南长老皱眉,一把扣住阮菁玄,一个巧劲便将那虫子喂了下去。
听着不远处阮菁玄挣扎的动静,也有相同经歷的两人不由叹了一口气。
白南长老刚松开手,便见阮菁玄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眼眶内尽是生理性难受所盈出的泪水。
他艰难地问道:「敢问长老,这隻虫子…有何效用?」
儘管硬生生吃下一隻虫子这件事令他难以接受,但他也知道,两位师兄会带他来此「就医」,就代表白南长老是可以信任之人,既然如此,这隻虫子必定另有玄机。
或许这就是白南长老医治他人的方法。阮菁玄如此想到。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无误,白南长老颇为讚赏的道:「头脑很清醒,不错的苗子。」
「此虫名为七良虫,至于效用,一刻鐘后你便会知晓。」
一刻鐘过去,阮菁玄正思索着时间应该到了,忽觉一阵噁心,原本只是乾呕,不成想没过多久,便呕出了一物,是那隻七良虫。眼见那七良虫要落地,心想这是白南长老之物不得有失,阮菁玄正打算伸手去接,却见那七良虫被一道吸力所制住,转眼间便进了白南长老手中的瓶子。
白南长老闭着双眼,彷彿正在思索着甚么,而后他道:「身体无恙,且七良虫也已特意查验过你之心并无问题。」
敢情这七良虫是仙侠世界版本的x光?
「若无心疾的话,为何当时小师弟会心口疼痛不已。」段如松皱眉问道。
白南长老挑眉道:「我可不曾说过他没有『心疾』。」
段如松:「啊?」
君子枢若有所思,「难道,此心疾非彼心疾?」
「这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了,另请高明吧。」
似乎是得出了甚么答案,一瞬间两人看着阮菁玄的视线都不对劲了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他心口疼痛的原因并非心脏出了问题,而是心理因素,解除误会这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前提是,眼前这两人能放下他们眼神中的怜悯。
有心疾的是原主不是他,有执念的也是原主不是他。然而这话阮菁玄暂时还不能说,因此他只好默认了。
21.家
回去的路上,段如松欲言又止,君子枢一脸凝重,见他们如此,阮菁玄心知这样下去可不行,有意打破沉默。
他决定编个理由,落实自己的确有「心疾」的同时,还要清除自己受心疾影响的可能性,这样自己方才心口疼痛的原因有了,两位师兄也不再在担忧了。
然而,幻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阮菁玄不知道该怎么编故事,也不懂得该如何一本正经的说假话。
好在总算有人打破了沉默。
这一路上,段如松想了很多,想起了清涯道长说阮菁玄是被他捡回来的、想起阮菁玄的刻苦与努力、想起阮菁玄小小年纪却如此成熟懂事、想起阮菁玄无家可归……
究竟是怎样坎坷悲惨的过去,才会使得他这位年方十三岁的小师弟,患上了心疾,对此段如松只觉一阵心酸。
深吸一口气,段如松终于开口了,「小师弟,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你有我们。」
段如松心理如何脑补,阮菁玄不清楚,但这个「台阶」他已经等了许久,于是回道:「嗯,我知道的,师兄们还请宽心吧,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师弟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与其在乎过去如何,不如珍惜眼前一切。」
话是谁说的,又或者是否真有人说过,阮菁玄不知道,他只不过是看着面前两个,与他此生息息相关的人,见着他们面上难掩的心疼神色,一时间有感而发罢了。
君子枢舒眉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你有此觉悟,甚好。」
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阮菁玄愣愣的呆站着,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轻声道:「师兄,可以抱抱我吗?」
话刚说出口,便忍不住有些害臊,但转瞬一想,此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讨个拥抱也不是甚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段如松一把将他揽到怀里,力道之大阮菁玄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见阮菁玄咳了几声,段如松生涩的给他拍了拍背。
抱了好一会,君子枢道:「只有拥抱未免过于无趣,大师兄背你回去?」
他现在是有家的人了。趴在君子枢的背上,阮菁玄这么想着。
真希望一直都能这样幸福。
22.御剑飞行
几日后。
阮菁玄一如既往,仍然在习武场上练习,段如松之前教授他们的那两套玉清宗入门剑法,他已经练得如火纯青,甚至能在原本的招式上加上自己的见解。
忽然,一名弟子走了过来,他道:「菁玄师弟,宗主让你将凌天殿内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前往上清殿。」
阮菁玄猜测大概是要让他搬家的意思,一般来说,新弟子们会统一在放完假回来的一两天内才搬离原本的住处,而他却提前了一天,但只是换个睡觉的地方,提前或延后也并无甚么差别。
回到凌天殿,阮菁玄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其实说是整理,但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几套弟子服、入门时发放的洗漱用品、他的剑,以及那两个兔子灯笼,然而现在它们已经不能称作是灯笼了。
前天,阮菁玄看着手中的冷情,总觉得似乎缺了点甚么,思考一番后,他得出了结论:装饰品。馀光瞥到了一旁掛在墙上的那两盏灯笼,阮菁玄有了一个想法,有了主意的下一秒便是行动的开始。
最后,在去掉它们头上提着的竿子,并串上绳子后,阮菁玄寻了君子枢,请他帮忙施展术法,将两隻兔子体型缩小数倍。
现成的剑穗就这么到手了。
东西都收拾好后,想着等顾余回来后再当面还给他,并告知他自己新的住处在何处,阮菁玄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琴。踏出门槛时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这承载不少回忆的地方。
腰上掛着剑、背后背着包、手上拿着琴,阮菁玄就着这番模样来到了上清殿,尚未踏入殿中,便已见到站在门口处,此时正远远眺望天边的清涯道长。
「师叔。」阮菁玄唤了一声。
清涯道长慢悠悠的转头,他微笑着道:「来了啊,我们出发吧。」
他分明是笑着的,但阮菁玄却隐隐从那笑容间,看出些许无奈和忧心。天衡一脉具有卜算天机,观看未来的能力,难道与此有关?
不待他多言,清涯道长拎起肩上的拂尘一甩,那拂尘竟化作一把宝剑,紧接着他左手在剑身上一点,那宝剑当即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施施然的站到剑身之上,对依旧呆站在原地的阮菁玄道:「上来吧。」
足尖一点,轻盈落在剑上,阮菁玄心里却是一阵激动,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吗!
清涯道长左手捏诀,那宝剑便自主升了高度,他道:「站稳了!怕掉下去就抓紧师叔我!」
好在阮菁玄十分听话,此话刚落,当即便双手紧紧拉住前方的清涯道长。下一秒,「嗖」的一声响,那宝剑一瞬便将他们带离了原地。
23.孤雪峰上修练
熟悉的宗门、天虹山脚下的朝阳城、繁华的皇朝都城、绵延的山川、碧蓝的湖泊,一切尽收眼底。他们一路飞过这些地方,忽然周围气氛一凝,阵阵寒气袭身而来,抬眼望去,只见一雪白的山峰矗立在前。
清涯道长当即运功为他抵挡些许寒冷,但是,「这种极端的气候,你得习惯。」
为何?阮菁玄想问,但直觉告诉他,答案应该已经不远了。
宝剑带着他们俯衝而下,来到了这座荒芜人跡的孤雪峰。刺骨寒风挟带着纷飞白雪扑面而来。
落地后清涯道长便将宝剑收了回去,他领着阮菁玄向前走了几步,紧接着,他手指并成剑指,往左手掌心一划,滚滚血珠漫延而出,他将染血的手置于眼前的石碑之上。
「伸手。」他如此道。
在阮菁玄身上重复了相同的动作后,两人同时将手放在碑面上,弥天白雾中,只见眼前竟出现了一洞口,二人一前一后进入。
清涯道长带着他,顺着狭窄的道路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这竟是一个洞中「府邸」,有床有石桌也有简易的放置书籍的架子。
「这里是你师尊生前的半个居所,只因此地荒无人烟能心无旁騖,且地利之便,适合凛剑法的修习。」清涯道长解释道。
「师叔会助你掌握玉清宗亲传功法,以你过人的天资,估计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待你功成且辟穀后,」他一翻衣袖,一本书册出现在石桌之上,「接下此剑法的传承。」
玉清宗功法至清至纯,以自身所坚定之信念为主,天地灵气为辅,遵从本心而行,所行即为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双腿盘坐的两人始终双眼紧闭,骤然,一股祥和之气笼罩住阮菁玄周身。
睁开眼,清涯道长展眉一笑。竟是比预期的时间快了两倍,不愧是那托梦之人口中的,转机。
练成功法的下一步便是凭藉自身,运气打通奇经八脉。见阮菁玄此时正处于往我之境,清涯道长知他是已掌握到了窍门,打通奇经八脉并非短期能成,但身为一宗之主,并不能长久未归,思来想去,清涯道长留下了一瓶辟穀丹,防止阮菁玄第一次尝试失败后,不至于被困在此地饿死。
24.神秘黑衣人
三个月内,清涯道长不断在孤雪峰和玉清宗之间来回跑。
一日,他再次来到了洞穴内,忽闻一道哀怨的声音,「师叔…这里可有沐洗的地方?」
练成了功法后又是打通奇经八脉,真是好一通「洗髓伐骨」,这是阮菁玄两辈子以来最狼狈的一次,好在,洞穴内中的确有一处冷泉,不至于让他就这副满身污垢的样子走出去。
「既然你已成功辟穀,师叔我便安心了,至于这凛剑法嘛,还得靠你自行领悟才是,老夫便先行离开了。」才刚来没多久的清涯道长,就这么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捋着鬍子走了。
一时间,洞穴内重归寧静。
师叔临走前特意在洞外多设了一个阵法,若有人强闯,他会有所感应。
坐在那冰冷的石床上,阮菁玄静静看着,那封面上仅有简单一个字的书册。
这字跡看起来倒有些熟悉。阮菁玄伸手将它翻开,然而入眼却是一片空白,他一惊,又翻了几页,却依旧如此,直到最后一页……
「剑在手中的意义为何」
看着那行字,阮菁玄忍不住复诵了一遍,「剑在手中的意义……」
阮菁玄陷入了一阵迷茫,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踏入剑道,为何而学剑?
初次握上剑之时,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你该行的路,但,为什么?什么叫做应该?
分明是最基础的问题,然而阮菁玄却不知道,而这也是他穿越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很快他便想出了解决方法,既然不知道,那便自己主动寻个答案,并将那个答案定为自己剑道的目标。
「守护天下苍生。」看着那一行字,他如此道。
然而并没有任何动静。
「为了保护在乎的人。」他又道。
还是没有反应。
「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成为宗门的骄傲,重振玉清宗威名。」
……
一连定了好几个目标,然而手中的书本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将放在一旁的冷情自剑鞘中拔出,手指轻抚过透着冷冷寒意的剑身,阮菁玄喃喃自语道:「你能告诉我吗?剑在我手中的意义究竟为何?」
回过神后,阮菁玄便觉得有些好笑,他真是被这问题困惑到脑袋不清醒了,竟然跑去问一把剑。
骤然,伴随一阵清脆声响,手中的剑竟是颤动了起来,下一秒便脱离了束缚,漂浮于阮菁玄面前。那剑自己动了起来不说,竟在地面上刻起了字。
有的人情绪起伏过大时,会呈现一种表面十分冷静,实则内心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状态,好巧不巧阮菁玄便是这一类人,他竟然认真的去看了刻在地面上的那行字。
「剑在你手中就有意义」
阮菁玄照着唸了一遍,却见石桌上的书本发出炫目光芒。他被照得睁不开眼,抬手去挡,等放下手时,映入眼帘的已不是那洞穴,而此刻他的手上竟握着冷情。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却见一人矗立于其中,一袭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孤寂的黑纯洁的白两种极端。
飘雪迷漫如幕障,掩盖了他的容貌,却挡不住挥洒的剑光,冷冽而刺骨直透人心底。
这个看不清楚面容的人,以及他所舞的那套剑法,让他再次有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份熟悉感真的只是源自于原主吗?
手里握着的冷情发出「嗡嗡」的声音,让阮菁玄再度想起了方才它彷彿生了灵智般的举动……等等!方才?
石桌上清涯师叔给予的凛剑法散发出一道刺目白光,这才将他带来了这里,还有不远处那道独自在雪夜里演示剑法的人,招招势势尽透凛冽冷意,难道……
来不及多想,阮菁玄驱使手中冷情,临摹起那人的一招一势。
25.重生的秘密
匆匆岁月流逝,转眼间便是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以来,阮菁玄一直待在孤雪峰,要休息时便以冷情给出的方法,离开那剑谱之上所设置的幻境,休息完毕再以「剑在你手中就有意义」这道「钥匙」进入幻景中继续修练。而这中间清涯道长也会不时来查验他的成果,同时也会带来两位师兄及顾余写给他的书信,也幸好他有来,随着年龄增长阮菁玄原本的衣物已经穿不下,清涯道长便替他重新置办了几套。
儘管阮菁玄并不是个喜欢外出的人,但一千多个日夜都待在同一个地方,有时他也忍不住有些烦闷。
清涯道长在外头设置的阵法,既保护了他不受他人伤害,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自由,起初阮菁玄的确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是明显表露出了他对此事的不满,但清涯道长他说……
「师叔没时间了,你要尽快成长起来。」
这话怎么听都绝对不对劲,所谓的没时间,难道是指……
作为天衡一脉的传承者,会说出这种话,必定是清涯师叔在观天机之时,看到了甚么。这么想着阮菁玄便问了出口,「师叔此言何意!?」
他道:「天机不可洩漏。」
「师叔,我相信人定胜天,已谱写好的结果一定能有更改的方法。」
闻言,他只是笑了笑。
从那天起,阮菁玄于修练一事上愈加刻苦,一天十二个时辰,九个时辰都待在幻境之中。
关于幻景中那教导他凛剑法的黑衣人的身分,他也曾问过清涯道长,清涯道长说,在玉清宗创立门派之祖上清真人遗留的日记中有写,那凛剑法是他的师父所传授的。
说到这他意味不明的盯着阮菁玄许久,直到阮菁玄受不了,他才收回视线露出他的招牌动作,一手捋着鬍子,一手背在身后,紧接着他说出了句令阮菁玄震惊的话。
「你对他感到熟悉是必然的,你与他之间有所渊源,时机一到,你便会知晓,包括你心口处异样的状况,以及你的重生。所以无须操之过急。」
阮菁玄被这突如其来的线索惊得连清涯道长何时离开的都没注意到,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清涯道长那句,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下山之时心口莫名疼痛这件事,会被清涯师叔知晓不足为奇,毕竟君子枢二人都带着他去了白南长老那,但是,重生?原主已经死了,且这个躯体中的确只有他阮菁玄的魂魄,但是清涯师叔话中之意分明就是,重生是既定会发生并且已经成功的结果,所以……
从始至终都没有所谓的原主,一直以来都是他阮菁玄,对某些事物有执念,并且感到熟悉的人,也是他,然而他对此却无丝毫记忆,还有,已知这具身躯的主人也是他阮菁玄,那为何他这辈子的记忆里却没有穿越之前的记忆,那缺失的前十三年到底发生了甚么。
无数的疑问令阮菁玄心乱不已,他扶着额角,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被放置在身旁的冷情缓缓飘到他的膝盖上,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是在安慰他。
「你,在安慰我吗?」阮菁玄迟疑的问道。
发觉此剑有灵已有一段时间,但冷情「显灵」的次数并不多,因此对于他此番举动的用意阮菁玄也只是猜测。
「嗡」的一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
在这洞穴内,除了时不时前来的清涯道长,也就只有这把剑能陪在他的身边了。
「罢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修练,我们走吧。」
冷情发出一声剑鸣,答应了这已不知是第几次的邀请。
孤雪峰上难得未落雪,天空一片清明,薄弱的曦光柔和撒下,散去了平日的冷冽之气,倒是别有一番感触。
就在此时,一道沛然剑气挟排山倒海之力直衝天际,一时间整座孤雪峰剧烈震盪起来,白雪簌簌而下。
远在玉清宗的清涯道长,感受到设置在孤雪峰的阵法受到破坏,当即眉一凛,转眼间人已离开了此处。
在突破之前阮菁玄便隐隐有所感知,为了避免已逝师尊的遗物遭损毁,特意提前设了保护阵法,因此现在洞穴内一片正常,唯一没顾及到的就是清涯道长设置在外面的那道气墙。
缓步走到洞口之外,同三年前所见的一般无二,然而此时的他已不畏惧寒冷。看着眼前一片银白的雪原,情不自禁想起了幻境中那与他颇有渊源的黑衣人。
闔眼,剑在手,随心而动,冷冷剑光挥洒出一片纷飞雪幕。
「我们成功了。」
手中冷情周身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似是在与他一同庆祝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成果。
「师叔,我们回去吧。」他对着赶来的清涯道长如此说道。
26.回宗门
甫回到宗门,阮菁玄打算先去寻两位师兄,但却从他人口中得知,段如松和君子枢最近正忙着安排门派比试的相关事宜,思来想去,便决定先不打扰他两,转头便去找了顾余。
已拜入弦霄长老门下的顾余自然是住在琼瑶峰,然而还没来的及上琼瑶峰,便先遇见了下山的苏穆青。
「许久未见了,想必你此来琼瑶峰是为了寻顾余师弟吧。」
苏穆青笑着道:「顾余曾同我说过,他的琴在你那借放了多时。」
他此来的确是为了将那张琴物归原主,当初入门考核过后,新入门的弟子们纷纷返家探亲,只有他一人留在宗门之内,顾余特地将琴留下,让他在间暇之时多少练习一下琴技,却不想在顾余回来之前,他便离开了宗门去到孤雪峰,而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在孤雪峰的时候,除了进入幻景练习剑法,偶尔他也会将琴拿出来,相比那会,弹琴的技术的确好了不少。
苏穆青领着他离开琼瑶峰,来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耳边阵阵琴音回盪,透过被枝桿撑起的支摘窗缝隙向内中望去,只见一眾弟子正专心致志的,聆听来自最前方的人手中所弹奏出的曲子,而那个人正是顾余。
但见他端坐于琴桌之前,十指轻触琴弦,深沉而悠远,有情却含蓄,在场眾人无一不沉浸在此种意境当中。
顾余的琴弹得十分好,这件事阮菁玄一直以来都知道,但不知是距离顾余在教导他时为他演练的时候过去太久,又或者这三年来在成长的不单单只有他一人,此时此刻阮菁玄竟有些恍然。
琴,最为讲究的便是「情」之一字,有的人天生情感充沛,也有人则是通过后天造化,他们能够很好的将自己的情感以及内心的感受,融合在琴声当中,让闻声之人不由得因这份情感而有所感触。
而这,大概就是阮菁玄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坎。
一曲完毕,时辰相交的鐘声正好响起,顾余方道一声「散课」,便有不少弟子迅速的收拾好东西,马不停蹄的离开,这番样子倒是和阮菁玄穿越前的世界相差无几,剩下还有几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坐在座位上,眼巴巴的盯着前方,显然是有疑问。
顾余站起身正打算朝那走去,无意间却瞥到了窗户外站着的两道身影,是苏师兄和……
依旧是一身浅蓝色弟子服,马尾高束,但那熟悉的面容上却褪去了几分青涩,清秀的眉目间英气更显。
人就在窗外,然眼下顾余仍要更紧要必须先处理的事情,他用嘴型无声道:「等我。」
阮菁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一旁的苏穆青本就是因顺路所以才同他一齐前来,方才鐘尚未响之时便已先行离开。
27.光棍玉清宗
约莫一刻鐘后,顾余紧跟在最后一名离开的弟子身后。
儘管这三年来彼此仍有通过书信进行联络,但终究是比不得面对面,张了张嘴,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然而到最后顾余也只憋出了句:「小玄好久不见……」
见他这般侷促,阮菁玄调笑道:「的确是好久不见,离开前我们都还是在台下听课的学子,如今你竟已成了授课的先生。」
顾余叹了口气,「我这也只是代为授课一阵子而已,并非长久,我自己都才刚拜入师门没多久而已,还没到那个资格。」
「代为授课?为何?」阮菁玄问道。
「是有关门派大比的事情,详情如此……」
修真界中共有数百门派,而其中又以凌霄门、百花宫、天净寺、伏药谷以及玉清宗声明最广为流传,且又有着深厚的底蕴。各个门派之间所习之攻法,甚至是武器都不尽相同,且年轻的弟子们实战经验大多十分匱乏,为了督促弟子们于修道之路上愈加奋发努力,以及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过于自满等等,此五大宗门便约定每五十年举办一次门派大比。
「如今苏师兄他们,便是在为代表宗门参加比试的人选而苦恼。」顾余道。
苦恼?为何要苦恼?阮菁玄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
「因为今年比试的主办方临时改了规则,参赛的十名弟子们年龄必须在二十岁以内,且道龄不超过十五年,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这次的主办方凌霄门,据师尊所言,早年似是与我们宗门间有些嫌隙,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更改比试规则这件事,一直到前天我们才接到通知,而十天后就是五十年之期了。」
先不说临时更改规则导致必须重新筛选人选,就说这个二十岁的限制,玉清宗上一届新入门的弟子,也就是阮菁玄和顾余那届,除了阮经玄大部人都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而今又过去了三年,堪堪擦过「及格线」,那再往前推一届不就失去比试资格了?
玉清宗如此那其它门派应该也……
顾余皱眉,「其它宗门的亲传弟子当中,长老或者一派之主的血亲便占了七成左右。」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阮菁玄便已明瞭,那些身为宗门高层子女的亲传弟子们,既有如此条件,绝大部分都是早早就踏入道途,所谓的从小抓起。
「难道我们…没有吗?」阮菁玄艰难的问道。
顾余沉默了片刻,他摇头道:「几位长老还有宗主…都尚未娶妻。」何来子嗣?
这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无一眷顾啊,但是阮菁玄觉得还能抢救,他问:「那天净寺呢?出家人总不可能……」
提到天净寺,顾余彷彿受到了些许安慰,舒展了原本紧蹙的眉头,「天净寺的道友们正面临着同我们一样的窘境。」
二人相视而笑。
28.开小灶
就在此时,阮菁玄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迟了三年的未竟之事,自乾坤袋中取出了那张琴递给顾余,「三年了,总算是物归原主。」
见琴身之上一尘不染,且有明显被保养过的痕跡,顾余挑眉笑道:「不知这三年来小玄师弟的琴技精进了多少,可否让好友我亲眼一观?」
然而二人身后却传来一道呼喊声,「小师弟!」
阮菁玄摊手道:「看来暂时不行了。」
这熟悉的声音以及称呼,阮菁玄一瞬便知来者何人,转身看去,不出他所料,是段如松和君子枢。
「师兄!」
段如松快步来到他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后,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高了,之前还只到这里。」他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番。
顾余:「玉瑾师兄、玉珣师兄。」
见顾余和阮菁玄皆在此,君子枢道:「门派大比十个名额里,你二人皆在其中。」
对于这个结果二人并不意外,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不是他们能够预料的到的。
「此次的门派比试不同于以往,不只是规则上的限制,还有此次魁首的奖赏,一把名为璧雪的剑,据师尊所言,此剑与本门立宗祖师上清真人有极深的渊源,必须拿回来。」
一旁的段如松頷首接过话,面色颇为严肃,「所以师尊让我们给你们开小灶。」
虽然很想吐槽如松师兄顶着一张端正的面容,却说出开小灶这种话,但此时此刻阮菁玄却无暇顾及了。
「排除前往凌霄门所需的时间,也不过剩下七天能够准备,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便开始训练。」段如松道。
君子枢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令人欣喜了,「无须明日,等会便可以。」
阮菁玄弱弱的举手,「我觉得明日再开始…比较好,先让我两睡饱这才有精神不是。」说着,用手肘顶了下身旁的顾余,示意他接话。
接收到讯息的顾余道:「我赞同小玄师弟的说法。」
闻言,君子枢当即「嗯」了一声,轻轻松松就同意了,阮菁玄不由得怀疑其实子枢师兄也不是很想今天就开始?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试图拉着段如松走人了。
临走前,段如松道:「明日辰时习武场见,快回去休息吧。」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覷,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哀伤。
为了缓解氛围,阮菁玄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道:「开小灶也挺好的,让我们不至于在十天后出洋相。」
叹息一声,顾余道:「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觉得接下来的几天不会太好过。」
一语成讖。
29.出发出发
「出招吧。」白衣飘飘,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执剑的身影仅仅只是立在那里,周身已自带凝肃氛围,此人正是君子枢。
战局一触即发。
感知到外在不寻常的气氛,手中冷情顿时寒气大盛。深知此战用意,阮菁玄眉一凛,运转自身真气,转眼间,只见他挟带一身寒霜朝君子枢攻去。
在孤雪峰三年,阮菁玄虽已将凛剑法修至大成,但毕竟缺乏实战经验,因此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教导他如何运用在实战中。对此,君子枢和阮菁玄二者皆知。
当君子枢转守为攻时,阮菁玄明显落了下风,但在君子枢孜孜不倦的喂招之下,也大致摸清了该如何出招、如何接招。
两个时辰过去,两人仍旧打得难捨难分,而另一边的顾余和段如松结束了第二次的休息,再续新章。
习武场上久久未曾停歇、你来我往的剑气,吸引了眾多弟子们争相围观,或许是受此氛围影响,不少人也纷纷拿起武器,加入训练的行列。
一时间,习武场上兵刃交击的声响连绵不断。
这七日来的特训,二人皆受益良多,不提阮菁玄,单说顾余,作为一名琴修,从最初的被迫躲招,各种被动挨打,到如今已掌握了一个远程面对近战,该如何一边风骚的走位,一边丢招,对此顾余十分感动。
「突然觉得我好像也能拼一拼前三甲了。」他这么说。
啟程之日,由宗门内目前唯一的女长老,西篱长老领着十名弟子,御剑前往凌霄门。
大抵是因为仙侠世界也得顾虑交通安全问题,因此一行十一个人,也不过四把剑在天上飞,西篱长老独自一把,剩下三把弟子们三三四分。
与阮菁玄二人共乘的那名弟子显然是个恐高的,浑身抖个不停,顾余在最前头御剑并无察觉,阮菁玄倒是发现了。
他回头询问道:「还好吗?」
那人双眼紧闭着,牙关间不断发出「咯咯」的响动,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没…没事……」
然而没过多久,在一次稍显剧烈的起伏中,身后那名弟子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就像是在湍急的河水中看见一块浮木,紧紧抓着不愿松手。
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显然令阮菁玄十分不适,但对于有惧高症的人来说,可能此刻他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吧。想了想,阮菁玄便忍了下来。
忽然,腰间佩剑「嗖」的一下飞出剑鞘。
泛着蓝光的冷情,周身寒气不断,在三人外围绕了数圈。
前头的顾余也看见了,并认出了那是阮菁玄的佩剑,遂问道:「小玄?发生什么事了?」
「我……」正打算回答,却见一道锐利剑茫朝着他身后那名弟子袭去,阮菁玄当即左手捏诀,化消了那道剑气。
「冷情!」阮菁玄喝止道。
不解冷情为何突然会有攻击意图,但目前最紧要的就是让他平静下来,阮菁玄伸手,「回来。」
30.冷情失控
冷情并未回到他手中,但仍旧紧紧跟在他们御剑飞行的行列之后,剑身上不断闪烁的光芒,象徵着剑灵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阮菁玄并未对自家的剑灵有任何催促的表现,但这样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之前冷情从未有过失控的时候,为何今日……难道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发生了甚么吗?为何会攻击他身后那名弟子?
阮菁玄下意识的想:难不成我身后这个人有问题?
于是他侧头瞥了那人一眼,仍旧双眼紧闭,一副命已经快没了的样子,甚至连方才冷情打算对他动手这件事都不知道。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威胁。
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了他系在腰间的剑鞘,以及身后那名弟子紧紧缠在腰间的双手。
阮菁玄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莫不是那人的手碰到了冷情,而冷情又不喜与他人接触,所以才……
他自己也是个不喜欢陌生人靠太近的人,冷情作为他的佩剑,说不定也是。阮菁玄越想越觉得十分有道理,人有洁癖,剑灵怎么就不能有了。
「回来吧,我把你拿在手上,这样他就碰不到你了。」将剑鞘自腰间取下后,阮菁玄道。
大概是他的猜测是准确的,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最后,冷情慢吞吞的飘了回来,趁阮菁玄松懈警惕之时,「啪」的一声响拍在了那名弟子的手上。
因这一下,那名弟子一个激灵,然后,依旧维持原本的动作。
眼见冷情又想再来一下,阮菁玄叹了口气,伸手一把抓住他,放回了剑鞘,感知到手底下的不冷静,他道:「别闹了,人家惧高。」这傢伙还挺睚眥必报的。
一场莫名的插曲就这样落幕,但这并不是因为冷情多么善良,在得知那名弟子有惧高症后选择不跟他计较,而是因为,阮菁玄两隻手死死卡着不让他再出鞘。
对此冷情十分不满,整把剑颤动不已,阮菁玄道:「不管如何,都不能随意伤人,比试之前你就乖乖在里面思过吧。」
平日里晚上,阮菁玄都会将冷情拔出帮他「洗澡」,往常这个时候也是冷情最有兴致的时候,以前不明原因,现在倒是能猜到了,对一个有洁癖的剑灵来说,无时无刻都保持乾净,是多么美好的期望。
然而此刻阮菁玄言下之意,却是剥夺了冷情今天「洗澡」的机会。
31.却茗城
侧头,阮菁玄向着身后道:「抱歉啊,我的剑他…不太习惯与他人触碰,所以才……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的。」
那弟子闷闷的道:「没事。」
见他这里处理完毕,顾余才出声问道:「此剑有灵?」
「嗯,我当时去孤雪峰的时候才发现的,也幸亏有他,要不然你现在可能还见不到我。」他指的自然是冷情将进入幻境,以及离开幻境的办法告知他一事。
不过,关于冷情如何得知这些,阮菁玄也曾开口问过,岂料此话一出,冷情就开始装死,几次三番下来,阮菁玄也只得作罢。
顾余担忧道:「这件事尽量不要声张。」
他明白顾余的担忧何来,剑灵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形成,少说至少百年的沉淀,而光有时间也不够,还必须具备其他的条件。
整个修真界的剑灵数量,一隻手掌就能数完,但大多都在那些大能手上,很难说这份幸运是否会为他带来威胁。
阮菁玄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日落西山之时,西篱长老带着眾人来到了处于凌霄门管辖范围内的却茗城。
与其他几乎与世隔绝的门派不同的是,凌霄门在凡间颇有威望,箇中原因不单单只是因为它不像玉清宗、伏药谷以及百花宫那般,将门派建设在一般平民老百姓压根不会去的地方,更是因为当朝太子与凌霄门之间的联系。
大周太子周成荣,七岁时展现出惊人的武学天赋,因此被凌霄门门主收作首徒,不到十年便已成为宗门内,长老及门主之下第一人,因此被誉为凌霄门之光,而那年他只有十三岁。
成为仙门弟子后的周成荣,也不忘自己身为太子的职责,帮助子民降伏肆虐的妖魔、在天灾降临之时,利用自己在宗门内的影响力协助賑灾、施粥救济灾民……
可以说,这样的周成荣完美符合了人们对于「仙人」的美好幻想。
至于阮菁玄一行人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那还得说回他们目前身处的这间名为「莱仙」的客栈。
莱仙客栈的老闆早年间遇险时,曾被周成荣搭救过,危难之时的惊鸿一瞥刻骨铭心,自此他成了周成荣忠实的「信徒」。他聘请了几名说书人,将周成荣的事跡颂扬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繁华的却茗城中,来往人客最多,且规模最大的客栈,莱仙客栈的影响力不言而喻。周成荣美誉加身的同时,凌霄门在凡间的地位自然也因此水涨船高。
32.有志气
不得不说,莱仙客栈老闆聘请的说书人水准果真是一流的,他的语调随着故事情节而起伏,富有节奏感和感染力的叙事方式,令在场眾人无一不全神贯注的聆听。而坐在一旁的玉清宗弟子们正是其中一份子。
「哇,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一名弟子忍不住讚叹道。
西篱长老也曾见过周成荣,对此她表示:「此子的确是目前修真界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但我相信你们也未必会输他一筹。」说完,她的目光落到一旁正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甚么的阮菁玄。
事跡被广为流传,人人讚扬称颂,心怀大爱拯救苍生,被誉为「神仙」般的存在。不禁令阮菁玄想起了,三年前那次的祭典,有关神明的故事,二者是如此的相似。
不过这位周成荣对现在的他,或者从前的他来说,肯定是个陌生人,毕竟这次他并没有听个故事就心口疼痛,如此看来事情的源头或许还是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但据故事中所言,神明早在千年前便回归天界,消失于人间,那他又是如何与这千年前的人物有所关联的?
或许等这里事情了结后,可以前往藏书阁一趟,看看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突然,阮菁玄感觉自己的脚被踢了一下,他当即回过神来,一旁的顾余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彷彿刚才踢人的不是他,而正对面他西篱长老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说:「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阮菁玄总不能说自己的思绪早飘到十万八千里远了,他想了想后道:「在想璧雪剑。」
西篱长老挑眉道:「你是说那把凌霄门无人能用,因此被拿来当此次比试魁首奖赏的剑?」
阮菁玄一愣,难道西篱长老并不知这璧雪剑的由来?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清涯道长既然让他参加比试以求将剑夺回,而不直接以上清真人的名义向凌霄门讨回,便证明了他并不想声张。
西篱长老似乎误会了什么,她笑着道:「有志气,不愧是清秋的弟子,他若泉下有知必定欣慰不已。」言下之意,她认为阮菁玄想夺魁首之位。
某种方面来说的确没错,但他是为了那把剑所以才想争魁首,不过反正结果都相同,再加上璧雪剑由来不好声张,因此阮菁玄并不打算解释。
哪知身旁顾余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相信小玄师弟你一定可以的。」
他没记错的话,子枢师兄告知他璧雪剑一事时,意思应该是让他们两都想办法拿回吧,怎么就剩他一个了……
哪成想顾余这句话就像个开关似的,其他弟子也纷纷嚷嚷起来,「小玄师弟一定可以的!」
「重振玉清宗荣光!师弟加油!」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哈噠!」
阮菁玄颇为无奈,儘管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但毕竟修炼的时间差距太大,说不定能不能进前三甲都是个问题,然这群师兄们竟然对他这个,三年都不在玉清宗的人抱持着如此深厚的期望,真真是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周围莫名笑成一片的玉清宗弟子们,他暗暗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这次比试我一定会尽全力施为。
33.有脾气的剑灵
晚上,西篱长老独自一个房间,弟子们两人一间,而阮菁玄自然是与顾余一间。
洗漱过后,白天说着要关冷情禁闭的人,此时正拿着棉布细细擦拭着剑身。
看见阮菁玄手中冷情,顾余揶揄道:「说好的比试之前让人家好好思过呢?」
闻言,阮菁玄手上动作未停,道:「反正距离门派大比也就几天时间了,差不多。」
「话说,冷情今日的异常真是如你所说的,不喜与他人触碰?」
阮菁玄道:「冷情不喜与他人触碰是真,但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白天的时候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因为有洁癖,所以冷情才会如此,且当时也并未觉得那名恐高的弟子有问题,但后来仔细想想,相伴三年以来,冷情从未有过主动出手伤人的事跡,真的会仅仅只因为对方碰到他了,让他觉得不舒服就表现出攻击性吗?
食指指节弯曲在剑身上轻敲了几下,阮菁玄唤道:「冷情?」
然而却没有丝毫回应。
阮菁玄叹气,「看来是还没消气。」
顾余笑道:「哈,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会生闷气的剑灵。」
斜斜瞟了他一眼,阮菁玄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那你怎知他是生气了?」顾余疑惑问道。
「不知道,我猜的。」
顾余:「……」
平时只有他问了一些问题后,冷气不愿意回答才会摆出这番模样,但一连几天他都没有问过任何问题,除了生气,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答案了。
夜半时分,听见身旁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阮菁玄小心翼翼的起身,来到一旁摆着的木榻,屏息凝神盘腿而坐。他打算利用剩下的时间,能多修炼一会是一会,反正在孤雪峰的时候他也常常不睡觉。
刚静下心来不久,尚未来得及入定,就感觉自己的左膝盖被拍了一下,阮菁玄置若罔闻,然后换右膝盖被拍了一下。
阮菁玄无奈睁眼,看着眼前飘着的冷情,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一个时辰前怎么喊都不出来,现在倒是不装死了。
冷情慢悠悠地在他周身绕了一圈,最后缓缓平落于他膝上。这举动总是令阮菁玄忍不住想起,穿越前家家户户养的小动物,似乎也会这样撒娇?
这个想法一出,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温和抚过剑眼处,阮菁玄起身取来了纸笔墨,在纸上写道:「你还在生气吗?」
以往在孤雪峰上时,冷情都是直接在地上刻字,但这种方法并不是何时何地都能用的,比如现在,因此难得间暇之时,他们也会使用纸笔对话,儘管冷情并不能写字,但是有阮菁玄能帮他写。
冷情在半空中勾勒了数下,而一旁的阮菁玄则照着他的笔画,在纸上落笔。
他说:对。
阮菁玄写道:「为什么?」
等他再次描绘出冷情给的答案后,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见「为什么」底下出现了一张愤怒的顏表情。
阮菁玄:「别气了,好不好?」
冷情:哼。
阮菁玄:「拜託!」
冷情:保持距离。
阮菁玄:「啊?跟谁?」
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那名恐高的弟子,冷情让他跟那人保持距离,难不成,那弟子真的有问题?正打算再多问些,冷情又有新的发言了。
他说:所有。
这…难不成剑灵也有所谓的佔有慾?
阮菁玄:「所有人的话有点难,我尽量跟不熟的人保持距离,可以吗?」
冷情:随你。
拋下这两个字后,冷情重新躺回他的膝上。戳了他几下,没有任何反应,阮菁玄道:「不管怎么样,以后可千万不能像今天这样随意伤人,还有,近卯时的时候提醒我一下。」儘管没有回应,但阮菁玄知道,冷情肯定有听见。
于是,当顾余起床时,见到的就是正打着哈欠,满脸困倦疑似刚睡醒不久的阮菁玄。就这样,在冷情的帮助下,轻轻松松瞒天过海。
34.凌霄门
重新啟程后,仅仅只花费了半天的时间,他们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凌霄门。
除了参与比试的五个宗门,还有不少门派来亲眼见证,修真界五大宗门新一代弟子们的实力,一时间凌霄门大门之前匯聚了许多不同衣着顏色的人,白的、粉的、青的、紫的、蓝的……直看得人眼花撩乱。
在这些人中,又以玉清宗的弟子们最为瞩目,并非是因为他们过人的气场,又或者装扮如何俊俏,而是因为他们是唯一并非使用仙舟,而是靠御剑飞行的宗门。
知道玉清宗式微了,但不知道竟能如此落魄。眾人不由纷纷如此想。
然而在当事人看来……
趁西篱长老在与凌霄门的人谈话,几名弟子们吐槽:「幸好我们是御剑来的,否则不得塞门口。」
另一名弟子压低声音道:「这仙舟据说能容百人,若是各门各派都一一驶来,那还得了。」
于是,当其他门派的人正纷纷从仙舟里出来,落地时却被堵在门口的时候,玉清宗弟子们已经先进了凌霄门,并由接应的弟子将他们带往收拾好的住处。
以鹅卵石铺就的石阶蜿蜒而上,两旁绿树成荫,遮挡住些许阳光。一路往上走,视野霎时开阔,水榭楼台,小桥流水,微风吹拂带来阵阵清香。
而这些仅仅只是「庭园」,不远处那座蓝瓦白墙的建筑,才是他们的住处。
待领着他们来的凌霄门弟子离开后,只闻……
「哇!」
「哇~~!」
「突然觉得我们宗门好像有一点穷?」
「是凌霄门太富有!」
听着弟子们丝毫未掩饰的谈话声,西篱长老咳了一声,一瞬间,安静了。
正当弟子们面面相覷,心里恐慌之时,西篱长老頷首附和道:「我们宗门的确挺穷的。」
「但这种话外面说说也就罢了,回宗门记得收敛点。行了,明日比试便开始了,你们去休息吧,务必养精蓄锐,在擂台上不要留下任何遗憾,酉时过后你们便会知晓自己明日的对手是谁了。」
门派大比为期五日,而比试的对手则由各门派的长老替弟子们抽籤选定,因此西篱长老在拋出那句话没过多久后就离开了,想必便是前去议事厅处理此事。
35.期望
由于伏药谷老谷主的突然逝世,此次门派大比伏药谷并未参与,减去十人后比试的日期也被缩减了一天。第一日,四十进二十;第二日,二十进十;第三日,十进五、一人轮空后五选前三;第四日,决赛。
西篱长老将明天的比试对手告知给弟子们,留下一些勉励的话后,时间又留给他们自己消耗了。
静謐的夜晚,月光柔和撒下,肉眼看去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回住处的路上,顾余和阮菁玄并肩而行,两人之间难得有些沉默,一直到眼前灯火逐渐通明,才有人打破沉默。
「其实我有点紧张。」阮菁玄如此道。
顾余附和道:「我也是。」
二人面面相覷四目相对,然后,一同笑出声。
拍了拍阮菁玄的肩,顾余道:「不论如何,尽全力施为即可,切莫有太大的压力。」
「嗯,这句话同样也要送给好友你。」
「欸~我哪里有甚么压力啊,毕竟可没有人将夺得魁首的希望放在我身上。」顾余调侃完,还不忘模仿那几名弟子,「我相信小玄师弟一定可以的,重振玉清宗威名!」
阮菁玄佯怒瞪了他一眼,「想被打?」
他笑着摇头,「别别别!小玄师弟怎能将宝贵的力气使在区区在下身上呢。」
这次阮菁玄并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甚么。
在微风中摇曳的树叶沙沙作响,规律的蝉鸣声不绝于耳,不知过去了多久,忽闻……
「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无论是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的清涯师叔、啟程前特意帮他们特训的君子枢、段如松,又或者西篱长老以及同行的弟子们,他都不想让他们投注在他身上的期望落空。
在孤雪峰上时,清涯道长曾跟他说:「师叔没时间了,你要尽快成长起来。」究竟是为何会没时间,清涯道长观天机之时究竟看见了甚么,阮菁玄不得而知,但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提升自己,只有拥有了力量,才能改变一切、保护想保护的人。
璧雪剑的由来是清涯师叔藉由两位师兄之口告知予他的,说是与上清真人有颇深的渊源所以必须拿回,但阮菁玄的直觉告诉他,肯定不只这个原因,观天机后的清涯道长一定会开始着手准备,因应即将到来的一切,或许这把剑就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若真是如此,那这璧雪剑他定要取回。
在背光处,一时之间看不清顾余面上的神色,只听他说:「我知道。」
36.门派比试(一)
「小玄师弟我们相信你一定会赢的!」玉清宗的弟子们对着即将上台的阮菁玄鼓励道。
阮菁玄面无表情的想:到底是怎么发展到如此地步的呢?
事情还得从前几天说起,第一场比试过后,二十个获胜者里,玉清宗剩三个人,阮菁玄、顾余以及那名恐高的弟子,第二场过后,十个人里凌霄门占四、天净寺占三、百花宫占二、玉清宗占一,正好组成一个四三二一的阵型。
不出意料之外,阮菁玄目前尚无败绩,但坏消息是玉清宗就剩他一个了。
观赛台之上是代表各门派出席的长老或高层们,眼见接下来这一场对战的是百花宫大宫主的弟子谢君仪,以及硕果仅存的玉清宗希望,眾人不由将视线投放在百花宫及玉清宗的代表身上。
有人询问关于这场比试的胜者将会是谁。
百花宫三宫主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她道:「君仪修练至今也不过短短七年,今日能有如此成就已是莫大的殊荣。」说完,看了一眼西篱长老,她又道:「倒是贵宗……自上一届魁首玉瑾小友之后,又添了一名天姿卓越的弟子了呢。」
这话说的听起来像是夸讚,实际上却暗讽玉清宗杰出的弟子屈指可数。
单手拿起茶杯轻啜一口,西篱长老道:「清秋的徒弟自然天赋卓绝,踏入道途也不过三年,就能与百花宫的君仪小友比试,实在是天大的荣幸。」
闻言三宫主的脸色一僵,咬牙道:「原来竟是清秋剑尊的徒弟吗,但据我所知其已仙逝近百年,若有徒弟的话又怎会只修练区区三年?」
西篱长老微笑道:「三宫主大抵是误会了,三年前的弟子入门考核宗主见此子资质不凡,预测他未来于剑道之上必有大成,且想起清秋生前并未收徒,多番考量之下,既是为了弥补此遗憾,也是为了不浪费此子天授般的才华,这才代兄收徒让他成为我宗凛剑一脉的继承者。」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忽闻一人语气平淡中透露出一丝微妙的兴致,他道:「喔?百年前未及与贵宗传承千年的凛剑法一较高下,对此我始终耿耿于怀,未曾想这机会竟落到了小辈们的头上。」
「只不过,不知这仅仅只修练三年的弟子,与他师尊相比又如何?」狭长的眉眼间,尽是登峰造极后的傲气与自信。出声者正是凌霄门门主──剑则彦,太子周成荣的师尊,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
西篱长老淡淡道:「不过一两成。」
对于清秋剑尊的弟子,剑则彦显然十分有兴趣,他坐直了身子再不復方才懒散的模样,「三年便能有你一两成的功力吗?有趣。」他喃喃道:「你的弟子能完成我的多年宿愿吗?」
37.门派比试(二)
擂台之上,两道身影屹立其上,一人面戴轻纱身着妃色长裙,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把同色系的纸伞,伞面轻薄如羽,边缘处悬掛着些许流苏,彷若春日桃花。
另一人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的玉清宗道袍,马尾高束,面容清秀,手中三尺长剑点地,静候着即将到来的战音。
相同的意气风发,同样的天资卓越。
电光石火间,再睁眼两人已开战局。谢君仪手中纸伞旋转间,无数桃花瓣纷飞,她手一扬,漫天花雨凌厉袭向蓝衣道者,只听她轻喝一声,束起手中纸伞,从中抽出一把长剑,紧随其后。
阮菁玄左手捏诀运转真气,一身凛凛寒气竟是将四周水气冻结成冰,手中冷情剑茫一闪,化作万千碎冰摧毁谢君仪的花雨攻势。
兵器交击的声响回盪在擂台之上,交手数招之后,究竟是冬去春来,又或者冬回春走,早已分不清。
「落花霓虹!」
「凛,无痕!」
极招相对过后,错身的两人静立不语。
片刻后,只闻,「我败了。」
一声清脆的声响,阮菁玄将冷情收回剑鞘之中,拱手道:「承让了。」
转身正打算离开擂台,那粉衣女子却道:「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
阮菁玄回过头一笑,「我相信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
「玉清宗阮菁玄晋级前五!」
下了擂台,自然是免不了面对同门师兄弟好一阵的欢呼喝采,然而阮菁玄却未有丝毫松懈,因为他清楚午时过后的下半场,以及明日的决赛尚未到来。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他获得了五进前三的轮空名额,径直成了稳前三甲。
今日属于他的赛程已经结束,本该离开的阮菁玄却选择留下来,观察明日的对手,毕竟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然而这一看就不由得面色一凝,天净寺的法明僧者以及凌霄门门主首徒周成荣,不论是功力深厚、修练时长、实战经验都远超于他,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夺得魁首?
38.门派比试(三)
自西篱长老那得知了周成荣轮空直接进前二,而他得先与天净寺的法明僧者对上后,又是一夜未眠,从幻境中离开后便匆匆赶往了比武场,阮菁玄心知这次的对手将会是他这三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劲敌。但距离魁首只差几步之遥,不论是为了完成宗主让取回璧雪剑的委託,又或者突破自身瓶颈,总之这场比试的胜利他势在必得。
法明僧者双手合十道:「施主请了。」
随即浩然佛光垄罩住他全身,炫目的光芒中只见法明僧者凌厉掌风扑面而来,阮菁玄横剑一挡,掌与剑相对,两股浑然不同的气劲自两者之间蔓延开来,又闻一声轻喝,法明僧者欲再提功,阮菁玄心道不妙后撤数步后旋身避开。
转眼间只见身着青衣道袍者竟是持剑向僧者背心处攻来,法明僧者耳闻身后破空声响,拋出手中佛珠挡住此攻势,一击不成阮菁玄调整角度又是一剑,却被已回到僧者手中的佛珠缠住剑尖,错愕间法明僧者右手一扯冷情的同时,左手化掌气击向对手腹部。
那串佛珠材材质特殊,且其上又灌注了真力,外力无法轻易斩断,瞬息间阮菁玄已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耳边不断回盪着的剑鸣声中,阮菁玄再次想起了刚入宗门不久时,段如松曾说过的话:剑者,剑不离手、握紧手中的剑……
避无可避,阮菁玄咬牙硬扛下这道掌气,身形却寸步未移。实力悬殊又如何,只要剑还在手上,那他就还没输。
在法明僧者惊愕的眼神中,阮菁玄左手捏剑诀,数道凌厉剑气凭空而现,与此同时右手冷情剑尖一挑,僧者佛珠脱手而出。
「接着!」话甫落只见他将那佛珠高高拋向僧者上方,紧接着身形顺动,如流星划过天际,眨眼间冷冷剑光已然制住对方。
片刻的寂静过后,只闻:「玉清宗阮菁玄,胜!」
收回抵在对方延后处的冷情,阮菁玄略带歉意的道:「使了些小计谋,不好意思啊大师。」
确认手中佛珠并未有丝毫损坏,法明僧者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后道:「客气了,施主。」说完便离开了。
39.门派比试(四)
这方,阮菁玄缓慢的下了擂台回到玉清宗阵营,在眾位弟子欣喜的欢呼声中,他艰难的问道:「有帕子吗?」
接过顾余递过来的帕子,顾不上那布料看起来像是用来擦拭古琴的,阮菁玄呕出一口朱红。不得不说,法明僧者那掌还真不留情,方才战斗中尚能忍受,比试结束后心一松懈,症状便出现了。
扶住明显已经有些站不稳且脸色异常苍白的阮菁玄,顾余眉头紧蹙唤道:「小玄!」
阮菁玄摆了摆手回道:「别担心,就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身体还不是很习惯,回去调息一会就好了。」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我那还有些师尊让我带来的疗伤丹药,待会我会看着你吃。」语气十分平静,然而阮菁玄就是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大概是见他受伤,所以才如此?但他真的没有伤得很重啊!正打算开口解释,却见本该在高台之上观战的西篱长老朝着他们走来。
她说:「天净寺所修之功法气劲至刚至烈,若不迅速打坐调息,对你午时过后的那场比试恐怕不利。」
尚未来得及答覆,顾余便接过了话,「长老,弟子便先带小玄师弟回去休息了。」
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面无波澜的顾余,西篱长老道:「嗯,快去吧。」
一路上,顾余始终闭嘴不言,阮菁玄开口打破沉默,「好友,我身上的伤真的休息一下就会好了,你想啊!这毕竟是各门派间的交流,怎么可能真的下重手呢?」
「我知道。」他回。
既然知道没什么大碍,那究竟因何而心情不好?这么想着阮菁玄便问出了口。
顾余道:「在思考要给你吃哪颗丹药。」
阮菁玄试图逗他笑,于是便佯装大惊失色的样子,「这是需要思考的吗!难不成,你想毒杀我?」
突然,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抓着他的手力道一紧,顾余侧头看向他,说:「是。」
意料之中的答覆,然而对方的神情却让他有了股不应有的错觉──顾余是认真的。
对视中他这才发现,顾余的瞳孔顏色极深,黑得毫无温度、毫无生机,就像宇宙中最为神秘的黑洞吞噬着光芒以及任何的事物,令人观之便不寒而慄。
抿了抿嘴,阮菁玄涩然道:「那…我死后,你记得给我选个风水宝地,毕竟我们好歹也相识了三年。」
此话一出,只见那原本毫无波澜的面容,嘴角处隐隐勾起一抹笑,紧接着笑容在整张脸上扩散开来,就连眼眸都弯成一轮月牙,顾余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道:「呵呵,不怕被打死怕被毒死是吧?」
阮菁玄:「……」
慢慢平復笑意后,他严肃道:「小玄,你得庆幸今天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否则魔物下手决不会有丝毫留情,你这样的行为不异于寻死。」
眼见顾余恢復正常,明显方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阮菁玄放下心,他挑眉道:「就是因为知道大家都不会下死手,所以我才敢这样。」
顾余意味不明的回了句,「是吗?」
「话说,好友你方才装得可真像,我还真被你唬住了,」说到这话题一转,「你肯定很适合当演员。」
「演员?那是甚么?」仙侠世界中的纯正苗子对此一无所知。
「呃…啊!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疼,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40.夺得魁首
正午时分,日轮高悬于空中,将一切都照得透彻而明亮,阮菁玄看向高台之上摆放着的战利品满怀决心的目光也不可倖免。那把璧雪剑静卧在剑架之上,剑身通体雪白,宛若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在金色的曦光照耀下浑身光晕,更显此剑绝非凡物。
「那把剑已经死了。」出声者一袭浅紫色长袍绣金线,淡雅却不失华贵,长发披散肩头在微风轻拂间擦过白皙的面庞,神情庄重淡泊。
眼前这人正是大周太子、凌霄门门主首徒,现今修真界新秀中的翘楚。
阮菁玄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闔上眼,在清风吹拂间周成荣说:「因为我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听不到它的剑声。」说罢,他的目光落到了阮菁玄右手所持的剑。
握紧手中冷情的同时,不自觉的忆起孤雪峰上那三年令他印象颇为深刻的一句话。阮菁玄下意识回道:「或许是因为,只有剑在手中的时候才能知道剑的意义吧。」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这话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
然而对于这句话,周成荣却若有所思,「剑的意义吗?那在你看来剑的意义又是甚么?」
这问题与当初凛剑法最后一页的那句话相同,大抵是这些修为高深的人都喜欢琢磨一些深奥的问题,以坚定自身追逐道的信念。
阮菁玄道:「剑在我手中就有意义,剑的意义在于我,我所向便是剑所指之处。」
他又问道:「所向?你的所向是甚么?」
「我想要做的事,就是我的所向。」对于自己在做甚么、想做甚么,阮菁玄再清楚不过。
「想要做的事吗?」他喃喃自语的重复几次后,突然笑了起来,深深看了阮菁玄一眼后,他道:「我会去找的,谢谢你。还有……你赢了。」
总是在他人期许的目光下木然完成一切的他,也是时候去寻找自己的所向了。
在阮菁玄以及旁观眾人呆愣的眼神中,周成荣自顾自的离开了擂台。
半晌后,「玉清宗阮菁玄拔得此次五大门派比试之魁首!请比试东道主,凌霄门之门主替其授奖!」
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掌声如雷鸣,又似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这铺天盖地的鼓舞及欢呼当中,阮菁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之情。
儘管周成荣突然其来的认输令他错愕不已,但无论如何,仅剩一人的擂台和四周传来的掌声,都象徵着:他成功夺得魁首了。
他真的做到了,他没有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也没有埋没他自己。
41.为难
在西篱长老欣慰的目光中,阮菁玄总算想起现在所处的环境,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不仅仅只代表着自己,更象徵自身宗门的形象。他竭尽全力才成功遏止住脸上的笑意继续扩散,成功装出一副从容不迫、淡定自若的模样迈步到高台之上。
一人立于那剑架之后,长眉凤眸,一袭与周成荣相同的紫袍,嘴角边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身隐隐透着股旁人难以接近的气息。
阮菁玄微微俯身,双手掌心朝上摊平,接过了那人递来的璧雪剑,璧雪甫入手便觉似是捧住了一池清泉,洋溢着丝丝清凉柔润又温和,然而......
仅仅只是接过手,阮菁玄便知道周成荣所说并无误,这把剑确实已经死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得出结论,但此刻的他感受着手中早已死寂许久的剑,一股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颤抖着手指轻轻摩娑,彷彿能透过这个动作唤回这把自毁的剑。
然而此时并非应该被莫名的情绪牵引着走的时候,阮菁玄深吸一口,将璧雪剑收到乾坤袋中,抬头迎上了那凌霄门门主深邃的目光。
「哈,秋思笙的弟子。」在那道肆无忌惮的打量视线中,阮菁玄忽觉无形的压迫感垄罩住全身,彷彿身处万钧重压之下。
耳闻那人唤师尊本名,他便推测这凌霄门门主,定是与师尊之间有些恩怨纠葛。作为清秋剑尊的弟子及五宗联合大比之魁首,儘管浑身剧痛不已、冷汗直流,阮菁玄始终咬紧牙关,寸步不移。
对于此番为难小辈且还是个刚夺得魁首的小辈的举动,在场眾人不免都觉得有些不妥,但这剑则彦脾气古怪、爱记仇的性子早已「名扬四海」,一时间竟是无人敢出声阻止。
然被为难的乃是玉清宗之弟子,管他剑则彦脾气有多坏、性子有多恶劣西篱长老都当仁不让,只见她抬手在空中勾勒数笔,袖一翻,化去了那无形的气罩。
「阁下贵为一门之主,又是眾位道友们公认的──『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何苦为难一名尚未及冠,且道龄不过短短三年的小弟子。」她特意加重了「如今」二字的语气。
果不其然,这两个字戳到了剑则彦痛点,一双狭长的眼眸微瞇,就连嘴角时常掛着的弧度都被拉平了些,他道:「为难二字说得过了,本门主不过是对贵宗清秋剑尊好不容易得来的首徒有些好奇罢了。」
42.魔界封印
「本想亲眼见证贵宗凛剑法与本门九霄腾云剑法,究竟谁更胜一筹,岂料……」说到这,他目光落到了静立于台下正若有所思的周成荣身上,「菁玄小友都尚未来得及出招,我那小徒就在小友的好口才影响下自甘堕落了。」
「并非自甘堕落。」忽闻一道反驳的话语,是刚自无形威压中喘过气的阮菁玄,「只有成功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才能于剑道之上走得更长远,否则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他人所驱使的傀儡罢了。」
同样是背负他人所寄予的沉重期望不断向前走,不同的是,阮菁玄知道自己想要甚么、需要甚么。
此言一出,剑则彦嘴角的弧度被彻底拉平,整张面容都透着股山雨欲来的危险色彩,只听他冷冷道:「真不愧是师徒,就算从未相识过,说出口的话却如出一辙的让人心生厌恶。」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突然笑了,「不过,那又如何?本门主如今站在这,而他秋思笙长眠于九泉之下,还不能证明究竟孰是孰非吗?」
西篱长老美目含怒,斥道:「凌霄门门主还请慎言!我宗清秋长老及清寧长老为了遏止魔界现世危祸苍生,捨身结下封印阵法,散尽毕身功力碎神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义无反顾的奉献岂能容你数次以言语不敬之!」
阮菁玄脑中灵光一闪,魔界现世、封印,难道会与清涯师叔汲汲营营的一切有关吗?
「魔界?呵,不过是生长在深渊之口底下这等荒蛮之地的低等种族,又有何可惧?你莫不是以为本门主会信了此种说法?堂堂清秋剑尊死在了一个不毛之地?」
「你……」西篱长老正欲言,却被天净寺代表给打断。
身披赤金架裟的天净寺僧者道:「二位施主且静下心,关于魔界贫僧有一言,想要告诉诸位烦请回去通知各门各派,将来魔界若是再现世,必定会掀起连绵战火,还请多加预防及准备。」
然而记载中自魔族诞生至今,不论是被封印前或者封印后,常年都处于深渊之口底下,从未踏足过其他两界,且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魔族之武力值相较于他们这些处于地面上的修道者差了不只一截,因此在场大部分人并未将西篱长老的说法及天净寺僧者的劝告放在心上。
阮菁玄却是心头一震,脑中猜想似乎得到了认可。
43.莱仙客栈
百花宫三宫主嗤笑道:「清秋剑尊及贵宗清寧长老仙逝是事实,但这人死后,死因死法究竟如何,还不是由活着的人来说。」
玉清宗如今式微是修真界各门派皆知的事实,百花宫三宫主言下之意,竟是说玉清宗故意将清秋及清寧长老二人离世的事扯上天下苍生,是为了替宗门牟利。
西篱长老一贯的淡定自若,正是清涯道长会选定由她带领弟子参与此次门派大比的原因,在如此遭人蔑视与羞辱自身宗门清誉的情况下,脾气再好的人都难免会怒不可遏。
西篱长老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此时的她代表的是玉清宗的门面,若是被人激个几句就不顾礼数大闹起来,着实不是很好看,更何况……
说到底,今天的赢家是玉清宗。
但见她收起微歛的眉,深吸一口气后道:「不论如何,这四日承蒙凌霄门及各门各派的小道友们照料了,菁玄得了魁首一事,也算不辜负诸位的用心良苦,我也好回宗门稟告,请了。」说罢,不管这句话会拉来多大的仇恨转身便走,旋身间广袖一翻掀起一阵气流。
阮菁玄赶忙跟上,无他,实在是身后那几道不善的目光着实令他感到如芒刺背。
长久太平的日子使得在场眾人都未曾料到,数十年后天净寺代表之言竟是一语成讖,魔族自千年前诞生至今,第一次踏入人界便带来了无尽的战火,仙门各派措手不及被打得节节败退,然而懊悔已是不及。
此时不过未时,旭阳依旧灿烂,西篱长老领着玉清宗弟子们踏上回宗的路程。
直到夜幕低垂,眾人如来时那般憩在莱仙客栈,然而与来时的热闹繁华相比,此时的却茗城却有些过于「萧条」,来往的人群当中十有八九都面有异色,叹息声在整座却茗城中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响起。
却茗城如此,作为城中最大的客栈,莱仙客栈自然也无法倖免,这不,上回立于前方语调高昂、鏗鏘有力的说书人此时也已「奄奄一息」,口中正说着今日门派比试的情况。
说到周成荣自愿认输将魁首拱手让予他人时,原本毫无生气的听书人们纷纷嚷嚷了起来。
「太子殿下为甚么要认输?他怎么可能会输?!」
「甚么玉清宗,老子从来都没听说过!一定是他们使诈,太子殿下受奸人蛊惑这才莫名认输!」
「阮菁玄?甚么无名小卒,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比太子殿下厉害!」
「他怎么可能比太子殿下厉害,你没听见是太子殿下自愿认输吗!」
忽然有人一拍桌,大喊道:「狗屁太子殿下!不战而败丢我们大家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无数的目光投向那人。
那拍桌的人见眾人纷纷朝他看来,竟是得意了起来,「我难道有说错?甚么凌霄门之光、仙门骄傲、天生剑觉,真上了擂台也只会夹着尾巴投降!我呸!」
44.认清身分
「总比你这种只会乱吠的杂碎强。」坐在角落处那桌的玉清宗弟子们开口回懟道。
那人气急败坏道:「你又是个甚么东西!」
另一名弟子笑着回道:「哥,这人眼神不太好,东西跟人都分不太清。」
此话一出不止那桌的玉清宗弟子们,就连这层楼的其他人都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被这些笑声激得面红耳赤,那人怒意更甚,竟是抄起了手边一张空板凳就朝着那弟子走来,抬手就要砸。
一隻手阻止了他的举动,紧紧握住凳子的一条腿,那人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将凳子自阮菁玄手中抽出。
「君子动口不动手,」阮菁玄又道:「但我猜你应该不是,那便罢了。」
「别人年纪轻轻成为一宗骄傲,行无数善举,」他抬眼睨了他一眼,「你呢?」
「嫉妒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因为嫉妒便开口中伤他人,那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阮菁玄道:「于他,你是从未相识过的陌路人,于天下,你不过是沧海一粟,认清自己的身分吧!」说完,右手一使力便将板凳自那人手中解决出来,轻轻置于一旁。
「你!」那人怒极羞极却没任何话语能够反驳,扭头一看迎面而来的是无数人嘲弄的目光,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面色一白,飞也似的逃离了客栈。
「甚么渣滓啊,说不过就跑?」
「自己甚么货色都没搞明白,就敢这样说太子殿下?」
「就像刚刚那位大侠说的,嫉妒唄!」
在眾人的议论声中,这则插曲缓缓落下了帜幕,成为说书人口中的玩笑话。
而此时,方才刚出手的阮菁玄却是已双眼紧盯面前茶杯许久,显然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见状顾余悄悄挪到了他身旁,小声问道:「小玄你怎么了?你今日情绪不大对劲。赢得魁首难道不开心吗?」
「夺得魁首的确挺开心的,不过……」说着,话锋一转,阮菁玄微笑,「有点累!」
闻言,顾余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行吧,累的话你先上楼去休息吧。」
阮菁玄就在等这句话,当即便起身朝二楼走去。
45.我在找一个人
回到了客房,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情况下,才彻底放任自己的心绪乱飘。忽视了乾坤袋里不断闪烁着光芒,彷彿在喊着「放他出去」的冷情,阮菁玄取出了那把夺得魁首后的收穫──璧雪剑。
拂过它碧色的剑柄及玉白色的剑身,那股哀伤再次不可抑制的浮上心头,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种说法,据说若是剑中之灵自毁是不会伤及剑体本身的。
你,又何苦呢?
清涯道长会让他取回碧雪剑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把剑与上清真人有关联,结合今日自西篱长老及天净寺僧者口中得知的讯息,阮菁玄大胆猜测,璧雪剑可能是阻挡魔界现世的一种手段,又或者能够阻止魔祸?
但是,清涯道长又是如何认为璧雪剑有这份能力?清涯道长观天机之时又究竟看到了甚么?而阮菁玄自身在清涯道长的计画中又扮演着甚么角色?诸多疑问困惑着阮菁玄,他想等回到宗门一定要好好问问清涯师叔,不管他这次是不是又来一句:天机不可洩漏。
忽然,乾坤袋竟自个儿衝出袖中,袋子上的红绳一松,冷情成功自乾坤袋中逃出,明明只是一把剑,阮菁玄却莫名从他身上读出了几个字:面色不善。
想起上回冷情让他保持距离一事,这佔有慾强的小剑灵该不会是不满意他手上拿了其他剑吧?
阮菁玄当即将璧雪剑搁置在一旁的茶几桌上,小手一摊、双眼眨巴眨巴,十分无辜。
然而出乎意料的,冷情并未对璧雪剑的存在有何不满,见阮菁玄将璧雪放在茶几桌上,竟也飘了上来,浮在半空中久久未有动静,似乎是在打量眼前的同类。
难不成冷情也在为璧雪的「离世」而难过?阮菁玄这么想着,问道:「怎么了吗?」
闻言,冷情在半空中比划了起来,阮菁玄赶忙去拿纸笔,「等等!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冷情说:这把剑跟你一样。
阮菁玄不解,甚么叫做他跟剑一样,总不会是骂他吧?但想了想自家这位剑灵单纯的很,应该不是这样解读的,于是问:「甚么意思?」
接下来冷情的回答,却着实让阮菁玄心神一震。
他说:给我的感觉一样,很熟悉。
熟悉?冷情和璧雪、他和冷情,究竟还有甚么关联?
不对,既然璧雪又与上清真人有所渊源,那璧雪至少得是千年前就存在的,冷情为何会对它感到熟悉?而冷情又说璧雪给他的感觉跟阮菁玄于他的感觉相似……
「你还记得自己的…经歷吗?」阮菁玄本想问生平,但仔细想想还是用了经歷这个词。
冷情回说:我在找一个人。
「甚么人?」怎么从未听冷情提起过。
他说:你。
阮菁玄涩然问道:「你怎么确定你要找的人是我?」
此话一出,冷情似乎有些生气,他说:就是你。
经此阮菁玄已能确定冷情口中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阮菁玄没错,但是并不是此刻记忆有损记不起一切的他,而是被抹去的那段记忆里的他。冷情在寻他,而他却早已忘却所有……
「对不起…我都不记得了。」
冷情:「我也不记得了。」
阮菁玄:「……」
罢了,看来从冷情口中是得不出甚么信息了,回宗门后不妨问问子枢师兄,毕竟他是冷情的原主人,或许对于冷情的来歷会有所了解。
46.璧雪剑主
「冷情乃我及冠之时,师尊请铸剑师替我打造的第一把武器。你今日怎会突然问起他?」见阮菁玄面色有异,君子枢蹙眉问道:「难不成…坏了?」
闻言,一旁的段如松神色严肃的感叹道:「没想到这届门派比试的弟子们如此强势,小师弟不容易啊。」
「不是坏了,我只是……」阮菁玄欲言又止,他没打算隐瞒两位师兄,但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下意识觉得此时并非一个好时机,于是……
「有些好奇罢了。」如今的阮菁玄撒起谎来竟也能面不改色了,不知是跟何人学的。
然而面对君子枢探究的目光,阮菁玄还是败下阵来了,「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找师叔!下次见!」刚说完便拔腿狂奔。
刚回宗门的时候他本打算先寻清涯师叔问清楚璧雪剑的事情,然而人不知道跑哪去了此时不在宗内,因此他只好先去找子枢师兄,结果失败了,并没有得出甚么信息,反而多了个疑问:子枢师兄年纪不过百岁,冷情作为其及冠后的武器自然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同千年前便存在的璧雪扯上关係的?
难不成,问题出在冷情的铸造材料?
如此看来,还是得从清涯道长口中才能得知前因后果。
早晨刚抵达宗门时,他来了一次没见着的人,此时正在上清殿大厅中闭目打坐。
阮菁玄特意放轻了步伐,打算等清涯师叔打坐完再问话,然而他刚跨过门槛,原本双眼紧闔的人却睁开了眼,见来人是他和蔼一笑,「回来了啊。」
「师叔,弟子不负所托。」说完,自乾坤袋中取出了璧雪剑,将他递给了清涯道长。
就如同那日他第一次碰触到璧雪的反应般,清涯道长的神色既忧伤又惋惜,他道:「万万没想到,会是此等结局。」
「剑主既逝,你也不独活,」他抬眸看着眼前的阮菁玄,继续道:「但如今,剑主已归,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阮菁玄的心中隐隐有一个荒谬的猜测,但就是因为实在过于荒诞使他无法相信。「师叔…璧雪剑的剑主…是谁?」
清涯道长道:「是你也不是你。菁玄,此时的你不该执着于追寻这些答案,时机未至,过早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但若是尽早知道,就能提前做好准备预防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因此阮菁玄无法接受清涯道长的说法,他眉宇紧皱,语速不自觉便快,「师叔,但若是你所说的那个时机来得太晚,而我们已经没有改变的时间,只能被迫接受命运安排,又该怎么办?!」
47.前世与新生
「冥冥之中,天命既定,不过……」话锋一转,他伸出手下意识想摸阮菁玄脑袋,然而现在的阮菁玄相比前几年已是高了不少,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拍拍阮菁玄的肩膀,「你师叔我这一百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所以,相信师叔好不好?」
「我……」阮菁玄还想再说甚么,却见清涯道长摇了摇头,他说:「你如今该做的,就是尽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然而这句话却让阮菁玄有些鼻酸,面对眼前这个他来到异世后第一个遇见的人,莫名有种想要倾诉的念头,他说:「可是我也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前世的他始终孤身一人,穿越后的他却有了朋友、师兄、师叔,这些前世难以触及的情感,却在一次死亡后通通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既珍惜也害怕这如同梦一般的美好会消失在他人生当中,在知道未来灾祸不断后,他心中的恐惧再也无法被压抑。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永远不失去。这个念头被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不可自拔。
若是从未拥有过,或许今日他便不会如此执着,但偏偏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拥有幸福后,又告诉他:这些未来都可能会消失。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做甚么、想要甚么、需要甚么,他的剑尖与他的路始终一致。然而途中,却遇到了一人,那人阻挡了他的前路,告诉他:你不该走这条路。委屈、不解、不甘……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不让眼眶中的水气凝结成泪滴。
清涯道长不忍又心疼,「如果可以,师叔不希望你的新生与前世绑到一起。菁玄,师叔同你发誓,会尽全力完成你的心愿,好吗?」
阮菁玄闷声道:「我知道了。」
清涯道长轻抚阮菁玄的肩,彷彿在将他青涩的肩上所背负的一切扫去。
阮菁玄失去了「承担」的归属权,却收穫了清涯师叔的一个拥抱。
见阮菁玄的情绪明显平復了下来,清涯道长又恢復成往常的样子,笑瞇瞇道:「本来打算找出宗门内的魔族奸细后,再做这件事的,但现在嘛~」
他摸了摸鬍子,显然是想卖个关子,然而阮菁玄不按套路出牌,抓到了真正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