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亡夫在仙界重逢后》 6月16日上午10点前   6月16日,早上6:30。
  萧末习惯性地沿着公园的河堤慢跑。
  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大部分由人工开掘而成,围绕着同样由人工堆砌而成的绿地公园。
  这座绿地公园面积相当大,占地将近两百亩,前身是一座被挖空的铜矿,后来被当地政府废物利用,用附近各个楼盘产生的无害建筑废料填实土地,再经过科学的园林规划设计,在上面堆山造林,修桥铺路,并引入地下河水建成弯弯曲曲的明河道,最终形成了眼前这座免费的开放式公园。
  公园建成不过两年,却已经有了地方一景的架势。不说附近居民对它喜爱非常,就是住在城市中心的人也会经常驾车到这里野餐或游玩。
  萧末在这个远离市中心的郊区买房置业,可以说冲的就是这座有山有水有林的绿地公园。
  公园处处好,唯一不美的是,除了游客和附近居民,这里还被一些流浪汉当作了临时住宿地。萧末跑步时就经常看到有流浪汉睡在公园的长椅上或亭子里。
  这不,刚拐个弯,就看见了他平时用来休憩的长木椅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萧末刚想跑过去,却在看清长椅上的身影后放慢了脚步,最后慢慢停了下来,又退了回去。
  “喂,醒醒。”萧末推了推蜷曲在长椅上的小小身体。
  小东西很警觉,萧末的手刚碰上他肩膀,他就迅速坐了起来。
  “小朋友,你怎么睡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小孩没有回答,只没有表情地盯着萧末。
  萧末上下打量这个小孩。
  小孩身形不高,顶多五、六岁,大约是身体看起来很瘦小的缘故,显得脑袋有点偏大。上身穿着一件有点偏长的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裤腿卷了好几道的牛仔裤,打扮还算正常,就是衣着有点脏。
  小孩头发很软,偏褐色,有点长,已经长到了脖颈,五官轮廓较深,眼眶微微凹陷,眼睛大却无神,眼睫毛又浓又长,鼻梁挺直,嘴唇唇线清晰,看起来有点像混血儿。
  看到小孩的眼睛,萧末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胳膊。好黑的眼睛,黑得就像墨一样,偏偏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像……死人的眼睛。
  “咳,小朋友,你这样不盖东西睡在外面很容易着凉。你……”
  “多管闲事。”萧末话未说完,小孩斜了他一眼,从长椅上跳下来走了。
  萧末皱眉,目送小孩走进附近的公共厕所,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也许他家人就在附近呢?
  跑出公园,萧末在小区早点店买了副煎饼包油条和一包豆浆,付了钱离开,却又转身在隔壁的包子店买了两个香菇菜包和两个笋丁肉包。
  回到公园河边那条长木椅处,果然看见小孩还在那里。
  小孩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
  萧末顺着小孩的目光望去,就见离他们不远的河边正站着一名背着书包的少年。
  少年呆呆地望着河水,神情似乎相当迷茫和彷徨。
  萧末呆了一下,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就在萧末准备移动脚步时,少年很干脆地离开了。
  萧末松了口气,回到长椅边坐下,随手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推到曲腿坐在椅子上的小孩身边。
  小孩没动,只转头瞟了他一眼。
  萧末心想:你愿意吃就吃,你要不愿意,我就拿回来自己吃。一边打开自己的早饭吃起来。
  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偶尔会像小孩说的一样忍不住多管闲事而已。
  他也知道这是毛病,得治!但现在他还没有找到适合的根治良方。
  约莫过了一分钟,不知道是不是萧末吃得太香甜,他旁边响起了一道咽口水的声音。
  “哗啦啦。”
  听到塑料袋被打开,萧末的嘴角微微翘起。
  一大一小中间空着可以再坐一个人的距离,就这么默默吃着早点。
  萧末吃完煎饼,把没开封的豆浆也推给小孩,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对于萧末来说,这件事就连日行一善都算不上,其程度大概就跟随意逗了一只小猫小狗差不多。
  他有同情心,也愿意帮助别人,但那只限于在他有能力可以帮助的情况下。给一个流浪小孩买两个包子,和把一个陌生小孩带回家养,那完全是两码事。
  也许他可以联系警察帮助小孩寻找父母之类,可他没带手机,没办法帮小孩拍照,也不觉得小孩愿意跟他走,而且谁知道小孩的家人是不是就在附近?如果引起误会那就不好了。
  萧末回去开店的时候还是给报警台打了个电话。
  当接线员询问小孩的外貌特征时,萧末突然愣住,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小孩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而且小孩那副混血儿似的外貌应该让人印象深刻才对。可是无论他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小孩的具体轮廓,只记得小孩有一双黑得几乎不会反光的眼睛。
  报警台受理了这件事,说是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看。萧末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忙活了大半日,眼看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萧末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腰部,看看仓库重新变得清爽有序,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他的事业,一个资源回收站。
  大多数资源回收站都有两个共同且显著的特征,那就是脏和乱。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把资源回收业者叫做拾荒者的原因。拾荒,也就是捡垃圾的意思。而捡垃圾的人在大多数人眼中自然就是脏、乱、差的代表。
  萧末的资源回收站则与一般的回收站截然相反,不但不脏、不乱,甚至连怪味都没有多少。如果不是门楣上挂着大大的“资源回收站”五个字,住在附近的居民还以为萧末是开二手店的。
  不过萧末确实也在经营二手店业务。这可是个非常有市场的买卖,跟资源回收业一样,做好了一样能够发家。
  说起萧末做起这行的原因,追根究底就两字:冲动。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萧末二十六岁,正是自以为很成熟、很睿智、很理性、很有经验,其实仍旧十分“幼稚”的时候。
  真的,萧末就觉得每长大一岁,甚至过一天再回头看昨天时,都会觉得昨天的自已依然幼稚得可笑。
  二十六岁以前的他脾气并不好,看事情不是黑就是白,脾气谈不上急躁,性子却相当果决,甚至有点说一不二的势头,当然这样的性子也让他得罪了不少人,他那时还特装逼地懒得解释。
  六年前也是他刚回国的时候,他还记得那段时间家人和亲密朋友都说他变了很多,他弟更是充满同情地说他在国外一定混得很艰辛,因为他原本棱角分明还有点装逼的性格竟然变得圆润和温和,好吧,也有人很干脆地说他现在变得比以前婆妈许多,他弟甚至还怀疑过他是不是给谁穿了。
  可是他的记忆很清晰,更没有明显的断层,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变化有什么问题,人都会改变,也许因为环境,也许单单只是因为长大了。
  而他那时会选择做一名回收业者……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萧末的回忆。
  这是他设在店门口的感应门铃,只要有人进来,不管身处一楼的仓库、还是二楼的店面、或者地下室都能听见。
  一楼因为被他改建成仓库,只留了八平方米铺面空间,所以他的货物主要都集中在二楼。
  萧末顺着货架走向从仓库通往店面的玻璃门,拉开门就看见一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初中生正在看玻璃柜里的商品。
  这不是早上在河边发呆的那名少年么?
  萧末想到自己当时还以为少年打算自杀,忍不住笑起来。
  “想要买些什么?”
  萧末回手带上玻璃门,走到门边的简易水池边洗手,一边洗一边侧头笑着问道。
  听到招呼,大约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像是得了红眼病一般。
  萧末同情地想:可怜的学生仔,竟熬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快到期末考试的缘故。
  “他们告诉我,你店里什么都卖。”少年手指在玻璃台面上敲了敲,有点神经质地道。
  “呃,也谈不上什么都卖,至少你们学校的期末考试卷我肯定没有。”萧末开玩笑。
  少年似乎对他的玩笑并不买账,一指旁边的楼梯,问:“我能上楼看看吗?”
  “随便看。楼上都是些家具和电器,还有些衣服和杂物,哦,还有体育用品和书籍,都是二手货,东西很多,你慢慢看。看到喜欢的叫我一声,或者直接拿下来结账也行。”萧末挂上毛巾走到柜台前。
  少年“嗯”了一声,背着书包就上了二楼。
  萧末没跟上去。来他店里的学生不少,大多数都是挑些体育用品和书籍,偶尔会买些电子产品。
  电子产品和体积小的贵重物品都在一楼的柜台里面,二楼都是些大物件或是不值钱的东西,何况还有放在四个角落用来威慑的摄像头。萧末并不怕楼上的货品会有所丢失,当然人多的时候,他会跟上去看着。
  趁少年在楼上看货,萧末打开电脑开始清算上半个月的销售盈亏。
  根据excel做成的列表,明显可以看出二手商品零售的利润在他的总体回收业务利润中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他的主要盈利还是在二手商品批发上。
  说到批发业务,他似乎已经有几天没有去大学城,看时间,毕业生也差不多开始处理旧书本和旧家电家具等物。也许他明天应该过去看看了。
  “哐当!”
  楼上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萧末抬眼瞟向一边的四格监视画面。
  画面里少年似乎想从墙上拿下什么东西,萧末放大那帧画面,发现少年想取的是挂在墙上的西瓜刀。
  萧末摇摇头,起身上楼。
  “你想买西瓜刀?”
  少年宛如受到偌大惊吓,整个人猛然转身,一脸警惕地瞪视着萧末。
  萧末反而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同学,你没事吧?”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瞪视着萧末,往前逼近一步。
  萧末自然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身体一颤,忽然收住脚步,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低声道:“对不起,我这两天没睡好,快考试了,有点紧张。”
  “没事没事。你要想要西瓜刀,我帮你取下来。不过你买西瓜刀干什么?”萧末绕过少年,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多功能木制刀架,看看没什么损伤,随手放在架子上,抬手取下挂在架子上方的西瓜刀,假装不经意地问。
  “切西瓜。”少年伸手。
  “哦,不是去打群架就好。”萧末说笑道。同时就像没有看见少年伸出的手一样,把刀悄悄藏到背后,尽量安抚地道:“这刀我开过口,比较锋利。最好让你家大人来买,你看好不好?”
  少年皱眉,“多少钱?”
  萧末报了一个比超市还贵的高价,“两百八。”
  “这么贵?超市才卖四、五十块钱。”
  “我这把西瓜刀是国内□□刀具的百年老牌子‘王小泉’出品,全钢制,刃口经过特殊锻造,十几年前的老东西,现在想买都买不到,我又给它开过锋,价格自然比较贵。”
  “便宜一点卖不卖?”少年咬着嘴唇道。
  “最便宜两百五,再低就不行了。”萧末说着已经准备把刀放回墙上。
  “三十块,你卖不卖?”
  萧末笑,“这位同学,不是我不卖给你。刀具比较危险,出了事我难逃责任,而且你报的价格太低,抱歉啊。”
  少年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萧末。
  萧末在心中皱起眉头。这小孩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凶巴巴的?他买西瓜刀不是想去砍谁吧?
  萧末越想越担心,这刀也就越发不敢给。
  “咳,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请客。”萧末店铺旁边就有一家私人开的挂牌超市,还有一家卖奶茶的。
  少年急速喘息两声,揉了揉眼睛,突然转身跑了。
  萧末很是担心这名少年,可担心归担心,他也不想随便插手陌生人的事情。
  他以前就因为多事……唉,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老想起过去的事? 6月16日中午12点前   萧末挂好西瓜刀下楼继续未完的工作。少年买刀这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等过一段时间他说不定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待回到柜台,他顺手就把门铃关了。这玩意太吵,只要他在柜台,那就肯定关。
  正在电脑前忙着,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句嫩嫩的问话:“这个手机的太阳能充电器怎么卖?”
  萧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进来的客人?他怎么没有感觉到?
  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身高与一米高柜台勉强齐平的小朋友正扒着柜台看里面的商品。
  哟,又是一位熟人!正是早上在公园长椅上睡觉的小毛孩。
  这两个小孩约好的吗?你走了他来?
  萧末开始考虑这两小孩认识的可能性。
  “呃,你要买手机充电器?”难道他不是流浪儿?萧末觉得自己又闹了个笑话,幸亏警察和小孩家人没来找他麻烦。
  小朋友抬头,看着他,点头。
  萧末心里嘀咕小孩家人太不负责,这么小的小孩却让他一大清早睡在公园的长椅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更不干净。
  “你爸爸妈妈叫你来买的?”
  小孩果断摇头。
  “那谁让你来买的?”
  “……兄弟,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萧末呆。这小娃娃一副老江湖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我买你卖,你管我是谁让我来买的。”小孩继续发出惊人之语。
  萧末已经被刺激得说不出话。
  好吧,显然他遇到了一个喜欢装大人、智商较高、与众不同的小朋友。
  就当陪小朋友玩游戏了,萧末摇摇头,起身站到柜台前,弯腰指着柜台里的商品对臭屁小孩道:“你知道要买哪一种吗?”
  “嗯,就是那款万能型太阳能充电器。”小孩指了指柜台中一排充电器中的一个。
  “你确定?这玩意说是万能,但也有很多机型不能匹配。比如一些老款和最新出的智能手机……”
  “我知道。它只要能给亚飞320智能手机充电就行!”小孩打断萧末介绍,颇为不耐烦地戳了戳柜台玻璃面,“你到底卖不卖?五块钱行不行?”
  “五块钱?”萧末笑出声,“小朋友,你确定不是你爸妈让你来卖可爱,好占我便宜的?”
  “兄弟,你废话真多!你就说五块钱卖不卖吧?”
  “……”
  “喂,哑巴了?”小孩鼓起脸蛋,不耐烦地继续戳玻璃。
  萧末强忍着想伸手捏捏小朋友脸蛋的欲/望,“咳,我这个标价就五十了。这玩意是品牌货,质量很好,虽然是二手的,我也保你三个月的质量,基本上来说,只要你爱护点,用个三、五年没问题。唔……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萧末呻/吟一声,所以他最怕做小朋友的生意,不但给你乱砍价,而且不识货,最可恨的是想退货就退货,尤以八岁以下的最可恶。
  “这没有技术含量的破玩意给五块钱就算不错了。”小孩嘟囔一句,“算了。那你有坏的、不能修复的太阳能充电器吗?”
  “你要坏的干什么?”也怪不得萧末一惊一乍,实在是这小鬼头的语气太不像四、五岁的小朋友。
  “你管……”
  “吱——”突然的刹车让高速行驶的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声。
  同时,“啊——”属于人类的尖叫声也刺入耳膜。
  店内,一大一小一起看向外面。
  “撞死人了!卡车把孩子撞死了!”
  随着这声凄厉的大喊,山南佳苑商铺街骚动了。一扇扇大门打开,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一个又一个跑出。大量的人群往路口集中。
  外面就是大马路,红绿灯就在山南佳苑临街商铺小广场前面五十米处。
  孩子?萧末腾地站起,走到店门口却不敢迈出。会不会是……不,不会的。
  出去看看,说不定只是受伤,对,赶快出去,说不定可以做点什么,至少我可以开车送那个孩子去医院!
  “你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萧末冲出柜台,对小孩匆匆嘱咐一句就跑了出去。
  “喂喂!”
  萧末没有回头,他连店门都没顾上锁。
  小孩撇嘴,想了想,背着一个小背包走了出去。
  那辆肇事卡车正停在十字路口当中。
  萧末赶到时,卡车头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跑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已经阻碍了车道通行。过往车辆不得不大声按喇叭并慢下车速,可惜效果并不明显,不到一会儿就滞留了不少车辆。
  人群中不时传出“真可怜”、“是个男孩”、“死得真惨”、“活不了”之类的叹息声。
  萧末听着这些叹息越发急切,一边往里挤,一边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也许他不是第一个报警的,但以防万一还是打个报警电话比较安心。
  “喂?这里是城南六区宁古大道尾端、山南佳苑附近的十字路口,这里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有一个孩子被撞,现在不知死活,请你们赶快派救护车和警车过来!我姓什么?我姓萧,麻烦你能不能先通知救护车?快点!说不定孩子还活着!”
  萧末一边应付急救中心的接线员,一边用劲往里挤。人群终于给他挤开了一个缺口。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少年身体扭曲、仰面躺在离卡车头十几米远的地方。
  有人在他身边确定他的生死,凡是把手伸到少年鼻下的人都摇了摇头。
  大滩的血从少年身下流出。
  萧末单膝跪到少年头边,伸手按上他的脖颈处。
  没有脉搏。
  一个看似卡车司机的四十多岁男子一边哭,一边没有头绪地在卡车头附近乱走,时不时还焦躁地大喊几句:“我没有撞他!刚才是绿灯,是他自己冲上来!我没有撞他……我没有……”
  自杀还是意外?
  萧末鼓起勇气看向少年的脸。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死人的脸。
  第一次是他的母亲,这次是一名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母亲的早死是萧末永远的痛,他永远忘不了当他推开父母房门,看见母亲脸色狰狞地死在床上的恐怖景象。
  柳英,他的母亲,死于五年前,死时才五十一岁,间接死因——脑梗,直接死因——窒息。
  母亲脑梗发作时,出现呕吐现象,可因为失去身体控制能力,导致无法呼救,更无法把嘴里的呕吐物吐出。这也是他就住在隔壁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的原因。
  窒息之死,天下最痛苦的死亡方式。
  母亲那张恐怖的脸吓得他当时就跑出房门,连确定母亲的生死都不敢。
  闭了下眼睛,被他刻意遗忘的面孔又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好清楚,他这算是大脑二次发育吗?记忆力不退反进?
  萧末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注意力放到少年的脸庞上。
  他不知道为什麽会那么在意少年死时的面容和表情,甚至强迫自己去看。
  少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两眼因为充血,变得血红血红,左眼角还有一点血丝溢出。
  萧末忍不住把那丝宛如泪滴的血丝用手指抹去。
  血丝一擦就没了,萧末收回手指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发现……少年的嘴角竟然是咧开的,就好像在微笑。
  萧末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赶紧挪开,除了工作种类比较特别的人员,没有人会一个劲盯着死人的脸看,变态除外。
  萧末在起身时,下意识又看了少年一眼。
  没错,少年真的在笑。
  那表情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像从某种桎梏中解脱了一般。
  萧末看了看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肇事司机,心下有点黯然。
  这司机一看就是老实人,四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双眼通红,更因为害怕,双手抖个不停。
  抬头看了看十字路口的监视器材,心想如果少年真的是自己撞上去的,这里面应该会留下证据吧。
  “叮,发现新的拾荒者,回收培训程序启动。”
  什么?萧末转头,随即听到了警笛声。
  揉揉额头,也许刚才再次直面死人的冲击太大,导致他有点幻听了。
  他想他会向警察主动交待少年在他店里的一切行为言语,哦,还好他有录像,这样也不用担心警察会盘问不休。
  忽然,萧末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看热闹的人群。
  就见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到萧末把目光投向他,小孩又转脸去看躺在地上的少年尸体。
  萧末出奇愤怒。他家大人呢?是谁让这么小的小孩挤进来了?这种场景是给小孩看的吗?!
  萧末想去抓小孩,小孩转头哧溜就不见了。
  萧末也跟着挤出人群,左看右看没找到小孩,无奈下,不想回店的他就在路口的花坛边坐下。
  来往车辆已经排起长龙。左右各三条车道都被堵得死死。不管前面的司机如何按喇叭,堵住路口的人群就是不肯让开。偶尔有人让开,马上就会有新赶到的人把缝隙堵死。
  萧末对于少年的死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很可惜,还有一点后悔。
  如果他当时把少年留下,或者把西瓜刀卖给少年,那么少年此时是否还活着?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穿越、渴望重生。
  谁不希望把曾经的错误纠正?
  谁不希望预知亲人的生死安危,好让他们避开?
  谁不希望把污点变成荣耀,把罪过变成善行,把错过的重新追回?
  “呀!这不是刘旺家的孩子么?天哪!怎么会这样?”有人认出了孩子。
  当即就有人联系孩子父母,可奇怪的是半天都不见有人联系上。有那热心并认识的,已经主动上刘旺家去找人了。
  交警和救护车一起赶到,人群终于开始疏散。
  萧末看少年的尸体被运走,主动找上交警交代少年到他店里的经过。
  一位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姓过的交警跟他回店铺拿他拷贝的录象,在等待时又问了些情况。
  小孩探头瞟了这边一眼,看萧末在忙,又转身回到楼上。
  这个死小孩,什么时候溜回来的? 6月16日中午13点前   萧末很想把小孩拎过来教训一顿。
  过警官走了,萧末刚想关门上二楼,早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干邻居立刻挤了进来,纷纷问萧末是不是知道什么,其中也有人看到少年在被车撞死之前进过萧末的店铺。
  萧末瞥了眼监视画面,发现小孩坐在二楼地面上,手中似乎正在组装什么东西。
  “你们等等啊。”萧末赶紧上楼。他不怕小孩玩坏他的东西,但他怕小孩受伤,二楼危险的东西不少,小孩又没有大人在身边看着,一旦在他店里出事,他绝对难逃责任。
  挤进来的邻居让萧末忙他的,六、七个人随手拉过靠在墙角的折叠椅,或站或坐,自顾自聊开了。
  “你在干什么?”萧末凑到小孩身边。
  小孩头也不抬,“打工。”
  “哈?”为什么他听不懂这孩子在说什么?
  小孩不再理他,小小的手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一样样或正常、或不正常的工具,极为灵巧且熟练地组装着手中即将成型的一个……变形金刚闹钟。
  “好了,搞定!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给你装些简单的,但也绝对能值五十块钱。现在你可以把那个充电器送给我了吧?”小孩把组装好的变形闹钟递给萧末,收好工具和一些多余零件,自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至于闹钟的塑料壳则给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萧末没说话,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变形闹钟,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个变形闹钟,是他这里一个看起来七成新但已经不能变形的变形金刚,和一个最为普通的小闹钟组合而成。
  “这个闹钟可以变形,我也没时间帮你弄得多复杂,当你让它变形成/人形时只能让闹钟显示在胸前,变成汽车的时候可以显示在顶端。”
  萧末动手耍弄了几下,果然就如小孩所说。
  喝!就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小孩就把原本不能变形的变形金刚,变得不但能顺利变形,还多了一个钟表功能。
  神童吗?
  萧末看向小孩。
  小孩表情还是老样子,还对萧末眨了眨眼。
  萧末觉得自己刚才白担心了,这小鬼怎么看也不像是受到影响的样子,大概他还太小,不懂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既然小孩没有受到影响,萧末也不想多事让他想起来,抓抓头,思考了三秒钟,随手把变形闹钟放到架子上,没说一字一语,只一把抱起小孩向楼下走去。
  不管这小孩什么来历、到他店里有什么打算,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不会是一些卑鄙的大人利用小孩想做些什么,如果真是这样,他绝对不会饶过那些人!
  臭屁小孩很奇怪,被抱起竟然也没有挣扎,不但任由萧末把他抱了下去,还搂住了萧末的脖子。
  “萧老板,这是谁家小孩?”看到萧末把小孩抱到柜台里面,好奇的邻人随口问道。
  “朋友的。”萧末含糊道。把电脑游戏打开,又给小孩倒了杯水。
  小孩鄙视地关掉游戏页面,先查看了电脑配置和附加的各种软硬件设备,随后就打开了指令框,输入了一大堆萧末看不懂的指令。
  萧末叹口气,随他去了。转身走出柜台去应付他那些好奇的邻居们。
  小孩的存在感似乎异常薄弱,明明就坐在那里,却没有引起邻人们的兴趣,就服装店老板娘刚才问了那一句,众人也就不再关心小孩,只七嘴八舌地追问交警到萧末店里有什么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萧末三言两语就把小孩到他店中买西瓜刀、却被他拒绝的经过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邻人们不满足,追着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小孩当时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他拒绝卖刀有什么反应之类,简直比刑警还像刑警。
  就在萧末快要受不了这些问题想要赶人时,邻人中一位理发店姑娘的手机响了,她跑出去接电话,过了一会儿就跑进来兴奋地大叫: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好奇地追问。
  小孩头也不抬地继续玩他的电脑。
  萧末苦着脸看着这帮人,看来他今天下午是别想做生意了。
  “那被撞死的小孩,他父母也死了!”
  “啊?!”一片惊叫。
  “小张,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末也被这个消息惊住。
  “刚才看热闹那帮人中不是有认识那小孩的吗?听说那小孩就住在我们街对面公园后面的新新佳苑,叫刘宇,他父亲叫刘旺,就在我们前面那个工业园一家机械厂工作。母亲也姓刘,在新新佳苑的好美多超市打工。”理发店姑娘大概很少获得这么多的注目,兴奋得脸蛋通红,语速更是快得惊人。
  “小张,你慢点说。”
  “哦哦,不好意思。”小张放慢了语速,“对了,听我朋友说那小孩的爷爷奶奶都在世,不过不跟他们住一起。还有啊,听说他们家拆迁分了四套房,前段时间才卖了一套,家里生活条件挺好的。”
  听听!这消息收集齐全的。说真的,萧末很佩服这些三姑六婆、七公八爷们,只要你跟他们聊会儿天,你会发现就连国家安全局的特别调查员都没他们厉害。
  “叮,回收培训程序启动完毕,请新拾荒者萧末接受第一级别第一次回收任务。任务内容:在今日华夏标准时午夜23:45前,回收刘旺、刘颜夫妇。任务失败将接受惩罚,成功将受到奖励。”
  萧末倏然转头,柜台里并没有其他人。
  那么是谁在跟他说话?
  那个死板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新拾荒者指引,如有需要可以唤出任务目标地图指引,以及任务详细内容介绍。完毕。”
  萧末用手掌按了按耳朵,难道他的中耳炎又复发了?这次严重到两次听到幻听的地步?
  否则怎么会有什么回收培训系统让他回收刘旺夫妇?回收尸体吗?
  萧末失笑。虽然疑惑,但他并没有很认真地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主要是现在人太多,他也不好特别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小张继续道:“刚才有人认识那小孩家,可联系不上他父母,就带着交警直接跑他家去了,但没人开门,又找小孩的爷爷奶奶,先不敢告诉他爷爷奶奶发生了什么事,只让他们联系小孩父母,但据说怎么都联系不上,后来小孩爷爷奶奶就带着钥匙去他们家开门。这一开门呀……”
  小张开始吊大家的胃口。
  “发现他父母死了?”接话的人是五金店老板,有点秃顶的中年人,姓尹,做生意爽气又热情,在附近相当有人缘。
  小张本来有点生气有人接话,看是尹老板就算了,但还是送了他一颗白果眼。
  “听我朋友说,当时隔着门还没感觉出来,可一开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恶臭,当时赶来的民警和交警就不让大家进了,还把跟着的人都赶走了。”
  “就一股恶臭?没看到死人?那怎么能肯定有人死了?还是夫妻俩都死了?”萧末插话问道。
  小张看是萧末问话,声音立刻柔和了三分,“我朋友说是有人一直守在门口,后来听到小孩爷爷奶奶在屋里面放声大哭,又喊着儿子、儿媳妇什么的,才猜测小孩父母应该都死了。”
  跟小张一起过来的理发师小周不爽地瞪了眼萧末。哼,老男人一个,别以为有房有车就能老牛吃嫩草!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萧末根本没注意小周的目光,追问道。
  大家对此也很好奇。
  可惜,小张摇摇头,“我朋友还没打听到,听说尸体还没运出来,他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工夫,法医才刚到。”
  “哎哟,作孽哦,好好的一家人。”开服装店的一对小夫妻双双叹息。
  “就是啊,怎么好好的,一家都死了?”
  “我跟你们说,”奶茶店女老板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那小孩被车撞死时听说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了,其中就有人说那小孩是故意撞上去的。”
  “真的假的?小小年纪怎么会……”尹老板不相信。
  “你们说会不会是……”众人一口气说出好几个猜测。
  “不会吧?这些猜测也太狗血了!”小张不肯接受这些说法。
  “有什么不可能?现在这社会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吗?”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猜测着这一家三口死亡的真正原因。
  萧末自从刚才提问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小孩那双红得不正常的眼睛。
  终于八卦够的邻人们满足地离开了,萧末也没力气继续营业,直接关了店门。
  他很为那中学生和他一家难过,可毕竟不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叹两声也就过去了。
  其他人也和萧末的想法一样,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该来的总会来,你想逃也逃不掉。”
  “什么?”萧末拉上卷帘门回身。刚才那句话是小孩说的吗?
  “兄弟,我改变主意了,收养我怎么样?我很能干的。”小孩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小脑袋。
  “……”
  *
  与此同时,新新佳苑的某栋住宅楼三楼。
  原本到此打算联系被撞小孩父母,处离交通事故的交警全部撤出,换成了真枪实弹的刑警。
  “特殊运输车等会儿就到,按照你的吩咐,会有六名特警押车。”王成走到法医钱云开身边低声道。
  钱云开眉头皱得跟川字一样,禁止其他刑警靠近卧室中被捆绑的两人。
  “刘旺夫妻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那样子……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吗?”戴着口罩的王成绕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凑到钱云开身边问道。
  “不知道。”
  “你是我们市里最厉害的法医,你会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病症。”钱云开试探着上前给那对夫妻拍照。
  闪光灯亮起,引起那对夫妻一阵挣扎。
  “呵,这捆得还挺牢的,虽然手法不专业。云开,你猜这夫妻俩是被谁绑在了椅子上,还堵上了嘴?”
  “他儿子。”钱云开算算时间差不多,放下照相机,转而去看自己刚才做的检测结果。
  王成惊,“你怎么知道?”
  “猜的。”
  “……”王成揉揉被遮住的鼻子,不敢再撩拨钱大/法医,转而仔细打量起被捆绑的刘氏夫妻。
  只见这两人浑身浮肿,就像在水中泡了三天的尸体一样,肿得如果不是刘旺的父母指认,众人都不敢确定这对男女真是刘旺夫妻。
  如果只是浮肿,也许还称不上可怕,也不至于让钱大/法医把眉头皱成那样。
  这对夫妻除了身体表面浮肿,皮肤上更是出现一个个巨大的黄/色脓疱。
  这些脓疱大部分分布在下半身,还有一些则长在腹部和背部。
  脓疱还没有破,这也是刑警和法医还敢站在这套房子中的原因。
  但两人身上传来的恶臭,已经跟死了几天的死人差不多,如果不是房间中一直开着空调,就这六月中旬的天气,绝对早就溢到外面。
  夫妻俩背靠背地被捆在两张靠背椅上。
  从他们身上勒出的痕迹来看,至少绑了已经有一天左右。
  据钱大/法医说,两夫妻身上没有多少挣扎和磨蹭的伤痕,这捆绑应该是他们自愿执行的。
  只是为什么要堵上嘴?怕他们呼救吗?可如果是自愿被捆绑,又为什么要呼救?如果呼救,又怎么可能是被自愿绑上?
  疑点二,他们这样子为什么不送去医院?捆绑他们的人在哪里?真是他们儿子?也就是那名不知道是自杀还是被撞死的少年刘宇?那刘宇是否又知道些什么?
  疑点三,为什么钱大/法医不让他把刘氏夫妻俩嘴中的堵塞物取出?也许一切答案就在两夫妻口中也说不定。
  王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和同事们一起默默等待特殊运输车到来。
  “王队,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越来越臭?我们能不能出去等?”刑警小磊捂住了鼻子。
  王成还没有回答,听到提问的钱云开猛地抬起头,“不能!已经进来的人谁都不准出去!小陈,打电话通知疾病中心,让他们派两辆封闭车来。快!”
  助手小陈被吓到,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其他刑警也吓了一跳,尤其是小磊,当时脸色都变了,“钱大/法医,你别吓我,这两人到底得的什么病?我们不会也被传染上了吧?”
  钱云开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盯着手中的简易检测工具,等待着结果出现。
  结果出来了,钱云开看了好一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云开?”王成靠近他一步。
  钱云开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你可以通知特殊运输车和特警不用来了。”
  王城皱眉,听云开的口气,他不觉得这是好事,相反……
  钱云开转而对着在场所有刑警和他的助手小陈道:“我的检测告诉我,刘氏夫妻应该属于金属中毒,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除了口腔暂时无法检查以外,这对夫妻现在身上表现的病理特征与金属中毒特征大不相同。
  而且据我检测出的结果表明,两夫妻身体里的金属含量早已经超标。不,应该说任何一个普通人类身体里含有这么多量、这么多种的金属,早就该死上七八次。”
  听完钱云开的解释,众人不但没有紧张,反而都呼出一口气,原来只是金属中毒,还好还好。只有王成,眉头紧皱地望着钱云开,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
  王成望天,心想我就知道你会来个大转折。
  “我讨厌可是。”一名年纪较大的刑警喃喃道。
  “我也是。”小磊也哭丧着脸道。
  众人一起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钱云开环视现留在屋内的六名同事,十分抱歉地道:“我刚才手贱给自己也做了个检测。”
  王成和众同事一起生出一种恐惧感。
  “不幸的是,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我体内金属含量也超标了。”叹口气,钱云开继续道:“虽然还没有到达两夫妻体内那种程度,但也不是健康人能具有的。而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在一个小时之前,我身体内的金属含量绝对处在合理值。”
  助手小陈拿着手机问钱云开,“钱老师,疾病中心的钱主任想跟你亲自通话。”
  钱云开顿了一下,手一伸,“手机给我。另外,小陈,你给大家一起做个金属含量的简易测试。”
  “是。”
  小陈这边给众刑警包括他自己做金属含量测试,钱云开在那边和疾病中心的部门负责人交代刘氏夫妻的情况,以及他的判断。
  最后检测结果出来,不出钱云开所料,在场所有人全部金属含量超标。
  钱云开沉默了一会儿,对电话对面的人道:“怀疑传染途径至少有两种,接触传染,以及空气传播。”
  电话对面传来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你确定空气也能传播?”
  “我们一共来了八名同事,两人在屋外守着,六人在屋内。接触到刘氏夫妻的只有我和小陈,可是目前根据检测结果来看,其他四名没有接触到病人的同事也都出现金属中毒现象。”
  “……”对面沉默了。
  “所以现在我建议,”钱云开缓缓地道:“立刻派人来检测新新佳苑十一栋楼所有居民,和刘氏父母,以及随机抽查一百名新新佳苑其他居民,根据病毒传播范围,实行该范围内全境封闭隔离措施,直到我们找出病因和传染源,以及救治方法。”
  “好,我会立刻派出……”
  “坏了!”钱云开突然脸色大变,转头就对王成急道:“王成你立刻让人把那少年的尸体控制起来,就说我要求的,让停尸间封闭保存。还有所有接触过少年的同事全部暂时隔离,不要告诉他们原因。”
  王成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可是除了我们这一系的人,当时接触到少年的普通人也不少。”
  钱云开手掌一下捏紧,拿着手机把被撞死少年的事情匆匆向对面交代了一遍,重点说明少年和刘氏夫妻的关系,还有少年诡异的行为。
  王成也忙着打电话给局里,这事越来越麻烦了。
  钱云开交代完少年的事情,犹豫了近十秒钟,还是开口道:“我个人建议事件升级至红色警报。”
  “红色?这……我需要和有关人员先开个会。”
  “爸,这事等不了!”
  “我知道,给我五分钟时间。你把检测结果立刻找台电脑传过来,数据越详细越好。”
  “了解!”
  听到钱云开吐出红色警报四个字,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麻烦大了!
  *
  另一边。
  酝酿来酝酿去,正准备询问小孩底细的萧末忽然打了个冷颤。
  小孩抬头看他。
  “好像有点冷,大概空调打得太低。”
  “冷?你不觉得今年夏天来得很早,而且比往年都更热吗?才六月都三十六、七度了!”
  “嘶,可我真的觉得很冷,你看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小孩伸手戳了戳那些冒出肌肤表面的小颗粒,还用小指甲掐了掐。
  “喂喂!让你看可没让你掐,你不疼,我疼!”萧末拎开那只不知道轻重的小爪子,摩擦着手臂去调高空调温度。
  小孩偏头,搓了搓手指,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脸色有三分不解,还有三分疑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目光看了看萧末背影,忽然,小孩的眉头一挑,命令道:
  “喂,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6月16日下午15点   当日下午15:03分。
  钟山市郊区周岗站。该站距离宁古大道尾端的宁古花园站只有两站路。
  宁古大道周边住宅地属于这几年新开发的城市郊区,离市中心比较远,出城后很长一段路都是各村自建房屋,有些村落因为风景不错,背靠青山,甚至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弄些农家乐什么的招揽顾客。
  这个周岗村就是以山窝里保留完好的明清古建筑而在本市小有名气,一年四季也有不少游客前来游玩,不过大多都是钟山本市人。
  新建不久的公交站亭下,一对只带了两个背包的年轻男女坐在简易长凳上,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下,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沉入仅有两人的世界中。
  长凳的另一端是一对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其中打扮较为时尚的老太太抬头扫了眼年轻男女,脸上全是不赞同的神色。
  其丈夫大概看出妻子的厌恶,拍拍她的手背道:“城里人。”
  “现在这些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老太太低声斥责,随即又埋怨:“怎么车还不来?”
  老人安抚她,“就快到了,再等等。”顿了顿,老人神色略带不安,试探地对老伴道:“你说……我们突然去小儿子那里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爹娘去儿子那里吃饭不是天经地义?难道他们还能赶我们出来不成?”
  “这不是快十年没见了嘛……”老人苦笑。
  老太太抓紧手中颜色鲜亮的帆布包,隔了好一会儿才对老伴道:“趁这次把事情说开,以前一直顾忌着老大这边,现在老大总算结婚了,老幺孩子也都快十岁,两兄弟再有什么怨恨,我看差不多也能放下。”
  “我就怕老幺不恨老大,恨的是我们啊。”老人叹气,轻轻咳了一声。
  “恨我们?恨我们什么?那女人当初就是给老大谈的,当初她一个快三十的女人怎么好意思勾引我们家老幺?那女人比老幺大了六岁!老幺也是眼瞎了,竟然会看上那种老女人。哼,老大也是个憨货,竟然也看上那女人了。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兄弟两个闹成那样!”老太太不巧看见旁边的女孩对男孩做了一个不雅的动作,当即气得把帆布包往腿上一摔。
  老人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看看自家老伴,心里不由担心,就这样的心态怎么能去小儿子那里?这不是去找架吵嘛。唉!
  “其实当初我们要是不从中阻扰,后来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咳咳咳!”老人剧烈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老太太皱眉,凑过身去看老伴。
  老人挥手表示没事。
  “噗!”
  “哇!小华你怎么了?”旁边一声尖锐的惊叫,年轻的女孩一脸鲜血地站起,惊恐万分地看向男友,连被喷在脸上的血都忘记擦一擦。
  刚刚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捂着胸口,看着女孩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鲜血就止不住地往外吐。
  “来人啊!救命啊!小华、小华你不要吓我!”女孩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人站起身,老太太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过去。
  恰在此时,一辆公交车缓缓开进站台。
  15:10分。
  “我眼睛怎么了?”萧末调高温度,弯腰对小孩道。
  小孩很正经地对他说:“要看看才知道。”
  萧末笑,捉住小孩伸过来的手,“好了,别调皮了。今天我们早点收工回家,正好家里没什么菜了,等会儿去菜市场补充一点。快,把电脑关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里红。”小孩依言关上电脑,跳下椅子。
  “薛理宏?”
  小孩鄙视他,“不是,是雪里红。”说着,抓过萧末的手,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看。
  “这是真名?”萧末不相信。
  “真的不能再真。”
  “哈哈!”萧末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现在已经在猜测这个小孩是不是哪位朋友对他的恶作剧,或是……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骗子集团的,利用小孩身份接近你,然后想方设法取得你的信任,目的是弄到你的银/行/卡或密码?”
  “你是吗?”
  “如果我想弄到你的钱,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小孩撇嘴,抓住萧末的手,“我不是骗子。如果你养我一段时间,我会帮你工作赚钱的。”
  “我养你一段时间后,是不是会冒出一对父母,说我拐骗了他们的孩子,甚至意图控告我猥/亵儿童什么的,以此来勒索我一辈子?”
  “……兄弟,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你不是说要去买菜吗?我饿了,晚上吃红烧牛肉可以吗?”
  萧末想了想,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瓜子,笑道:“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跟我去趟派出所。”
  “一定要去?”小孩抬头。
  “一定要去。”
  “好吧,如果这能让你放心的话。”小孩耸耸肩,无所谓地道。
  萧末暗中呼出一口气,这小孩确实与一般小孩不一样,不过这并不是他愿意收养他一段时间的原因,他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小孩流落街头,最后被某些犯罪组织利用罢了。
  不管小孩的真实身份如何,先在派出所那边留个档,一方面可以方便查找小孩的亲生父母,一方面也算是过了明路,免得以后小孩家人真找上门来牵扯不清。这年头好心却被当坏人的事可不少。
  萧末至此仍旧不认为小孩真的是孤儿,也没打算要领养小孩。在他看来,反正他也不差小孩一口吃的,家里也有地方安顿小孩,最重要的是他不讨厌这个孩子,所以如果只是短时间照顾,他还是很乐意的。
  关上所有电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出店门,萧末正要拉下卷帘门,就听到有人叫他:“老萧,等等!先别走,先在这单子上签个字。”
  萧末转头,就看到两名市容管理员从旁边的超市出来正快步向他走来。
  萧末牵起一旁小孩的手,笑着问道:“老张,什么事这么急?”
  “哎呀,甭提了。”叫老张的市容管理员挥舞着手中一叠a4纸,急急忙忙地道:“上面突然来指示说要对本区进行卫生大检查,让我们帮助居委会先统计本区的在住人口,包括临时借住和来游玩的都算。还非要今晚八点前全部统计结束,累死人了!”
  “这么急?你们统计得完吗?”萧末惊讶道。
  “不光我们,还有老周他们,另外还发动了一些义工帮忙。”
  萧末知道老张口中的老周就是本区派出所的副所长,看来当地民警也加入了这次人口统计。不过什么事这么急?只为了卫生大检查?
  萧末觉得不太像,看这架势倒像是去年抓逃犯那会儿,也是一大堆人挨家挨户查人口信息,就连山窝子里都有人进去排查,就是为了市监狱逃出来的四名死刑犯。
  “老萧,一起帮个忙?”老张一边抹汗一边问,同时把打印好的a4纸递到萧末面前,让他按照表格填写个人信息。另一名市容管理员则去了另一家门市。
  萧末摇摇头,用笔指指身边的小孩,“抱歉了,不是我不想帮,这几天我得负责照顾这小子。”
  “哟,这孩子是你什么人?长得还挺可爱。”老张像是现在才注意到小孩,愣了一下,转眼笑着要去摸小孩的头。
  小孩脑袋一拧,没让老张摸到。
  “呵呵,小孩子怕生,来,叫张伯伯。”
  小孩扯着萧末的衣角躲到萧末身后。
  老张也不介意,指了指a4纸道:“这孩子的信息你也得填上。”
  “这次这么严?”
  “没办法,上面硬性要求,说是只要是人就得纳入这次统计。”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萧末重新在纸上填写,小孩的名字就写作“雪里红”,年龄填了个五岁,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都填了自己的。
  老张摇头,也有点茫然,“不知道,这次命令下来的很突然。哦,还有一点,这两天你们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到处跑,如果非要去哪里,得到派出所打报告申请。”
  萧末皱起眉头,把填好的信息表还给老张,“那一般人上班怎么办?”
  “请假!”
  “奇怪……”
  萧末目送老张进入另一家商户,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建议你今天去菜市场多囤积点吃的,世道说不定要乱了。”
  萧末表情很囧,听一个五岁不到的小毛头说什么世道要乱,这种诡异感非一般人能够体会。
  “……小孩子不要乱说。”
  “信不信由你。如果不是感觉世道要变,你以为我会随便给自己找个抚养人?”小孩说得很直白。
  萧末这下不能再当小孩是随便乱说唬弄人的了,就算再聪明的小孩也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吧?
  萧末蹲下/身,目光和小孩平齐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认为我会知道什么?”小孩面无表情地道。
  “好,我们换个问题。为什么找上我?”
  “……你给我吃包子,还有豆浆。”
  “就为这个?”
  小孩有点不耐烦了,小手伸到裤子里抓了抓,“时间不多,我没那么多工夫挑选。正好碰到你这个人感觉还不错,那就是你了。”
  “你所说的时间不多,到底是什么时间不多?”萧末盯着小孩的眼睛问。
  “就是大/麻烦要来了。”
  “什么大/麻烦?”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大/麻烦要来?”
  “碰到多了就知道了。”
  “你真的是小孩?”
  “难道我长得很像老头吗?”小孩叉腰。
  萧末叹口气,他现在已经有种被大/麻烦找上头的感觉,“你不会每次感觉到有大/麻烦要来临,就找个人抚养你吧?”
  “没错。”但能坚持下来的很少。小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就跟萧末的心理一样,他也不打算让萧末一直养他,只要渡过这段混乱期就够。否则以他一个小孩子的身体和体能,就算再有本事,在乱世中也会吃尽苦头。
  萧末站起身,不问还好,这一问,让他更加糊涂。
  他无法分辨小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相信好端端的世道会乱起来。
  虽然现在的社会有各种潜在问题,但基本上他对自己的国家、对管理这个国家的政府还是很满意的。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他可不希望现在的生活有任何不好的变化。
  “我可以把你说的事情跟派出所的人说吗?”
  小孩冷笑,“如果你不怕人家把你当神经病看。”
  萧末也知道这种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何况他自己就不相信小孩说的。
  萧末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小孩的神经正常吧?不是说有些天才儿童因为大脑发育过度,会有某些超出现实的臆想出现吗?这小孩是不是也这样?
  看到萧末怀疑和同情的目光,雪里红哪里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要利用一段时间的某个人而已,等渡过这段混乱期,他就会离开,管他怎么看自己呢。 6月16日15点-18点   下午15:20分。
  “嘀嘀”的喇叭声响起,一辆又一辆标有红色十字标志的大巴士在警车的引导下,驶进街对面的大型拆迁安置小区新新佳苑。
  这种颇为壮观的场面一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多走在路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询问身边人。
  只是知道详情的人极少,就算有些人猜测和刘家有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医护车辆到达。
  萧末心头升起不安,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起中午那名少年死时的笑脸。
  一阵寒意袭上全身。萧末禁不住连续打了两个冷颤。
  “兄弟,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妙。”雪里红抬头道。
  “大概有点感冒了,看来今天还得买点感冒药。”萧末没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情况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昨晚睡觉时空调吹多。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雪里红低低地道。心想不知道这次的抚养人能不能撑过最初的混乱时期,自己选择他,除了看他心地还不错,就是见他身体健康状态也很好。
  而健康状态良好的人,总是比别人更多一些生存几率。
  十字路口和山南佳苑商业区的广场上出现了当地民警的身影。
  有不少人在追着询问民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民警自己也一头雾水,只能用卫生大检查作为借口回答众人。
  “不会是出现什么传染病了吧?”有人突然道。
  “不要乱说!”民警板起脸,“大家没事赶紧回家,不要在大马路上游荡。有什么事情我们会上门通知大家。”
  “如果只是卫生大检查为什么要统计人口?而且还来那么多辆医护车。”
  “那些医护车是给本区居民做免费身体健康检查用的,到时候会安排大家轮流前往。”民警解释。
  “看样子今天去不成派出所了。”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人接待办事。萧末决定明天再带雪里红去派出所备案,今晚就先去买点感冒药,然后再去菜市场买菜。
  15:40分。
  城南六区周岗村卫生所。
  “得赶紧把人送到大医院,我们这里没办法抢救!见鬼,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帮他止血!”
  “李医生,他这样的情况我们也没办法送他,如果他在途中……那算谁的责任?”
  “他家人呢?谁把他送来的?向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签字,总之我们没办法救!这里只是社区卫生所!”
  “李医生不得了了!那个送病人来的小姑娘也开始吐血!怎么办?”
  “怎么办?还不赶快把人送进来!然后立刻给急救中心打电话,让他们派救护车来接!”李医生暴跳如雷。
  15:50分。
  一辆封闭车从新新佳苑十一栋刘家楼下驶出,开往疾病中心。
  车内,刘氏夫妇连同身下的椅子一起,被笼罩在一层含氧隔离层里,他们对换了一个地方似乎十分不适应,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同时,身穿隔离服的法医钱云开带着助手小陈,与前来支援的医生一起在新新佳苑的广场上对该小区居民开始进行抽检。
  至于十一栋楼当时在场的全楼居民已经检查完毕,正在等待检测结果。
  所有十一栋楼居民被要求暂时待在家中,所有生活物资由政府发放到家。
  已经确定金属中毒的王成等六名刑警也主动留下帮忙,穿上隔离服负责维持治安。
  看着机器中吐出的检测结果,钱云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十分钟前,抽检中尚有一、两名漏网之鱼,可不过十分钟后,现在抽检到的所有居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金属中毒现象。
  “王成!”
  “在!大/法医,有何事吩咐?”王成快步跑了过来。
  钱云开把之前检查过并显示健康的两名居民资料往他手上一塞,“去把这两人给我带过来,就说要复查。”
  16:30分。
  一辆救护车从周岗村卫生所驶出,开往离此最近的市立第一医院。
  救护车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正是当时在车站亲亲我我的年轻情侣。
  与此同时,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经过多次换车,终于来到钟山市北郊最大的住宅小区万豪山庄。
  16:45分。
  钱云开脸色铁青地躲在封闭车里对着手机大吼:
  “你们还等什么?抽检结果已经表明,这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而且速度相当快。现在离发现最初病例不过两个半小时,根据抽检结果,已经可以判定新新佳苑居民当天在住的居民全部传染上了该病毒!”
  “我怎么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到现在还没有观察到完整的传染和病发过程!什么扰民?这是扰民吗?这是为人民的健康和生命负责!如果再不隔离就来不及了!”
  “去你妈/的开会!一群白痴!”钱云开气得差点把手机给砸了。
  “云开!”车门突然打开。
  “怎么?”
  王成站在车外焦急地小声道:“有居民出现不停呕吐和吐血的现象。还有人直接昏倒了!”
  “……怎么会这样?”钱云开大叫一声。
  “金属中毒的病理表现不应该是这样,就算重度中毒也不会立刻昏厥和吐血,它们应该有个演变过程。该死的,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金属中毒,这里是居民区,哪来那么大浓度的金属?而且各类金属含量都超标。这肯定是某种新的病毒,只是我们现在暂时还检查不出来。走!去看看!”说着,钱云开就从车子里面跳出。
  “砰!”
  钱云开不知怎么回事脚一软,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
  “云开!”王成反应迅速,一把抱住将要摔到地上的钱云开,焦急地大叫。
  17:00整。
  疾病中心某会议室烟雾缭绕。
  “这件事必须向上面汇报。”一名穿着白大褂,小腹微腆的中年男子道。
  “当然。不过我们还需要更详细的数据。”说话的男人头上流下汗珠,只觉得这个屋里就算打着空调还是奇热无比。
  “你们看是不是先把那一带隔离起来,毕竟是空气传播,如果……”
  “钱主任,这事如今只有你儿子一个人证明,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完整的病例报告,就为了他的个人猜测,我们就要动用大量的政府和军警力量去隔离一个相当大的居民区,这……可不是随便谁能做到的事啊。而且隔离一旦引起民众惶恐,引发社会动荡,到时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另一名头顶秃了大半的白大褂弹了弹烟灰,反驳道。
  “可是……”
  “谁让你们在这里抽烟?不知道疾病中心全面禁烟吗!”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一名五十多岁、身穿职业西装的妇人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
  “主任!”
  “蔡主任好!”
  大家纷纷向进来的妇人打招呼,不少正在抽烟的人赶紧悄悄把香烟灭了。
  妇人厌恶地挥挥手,迅速打开窗户,让会议室里的烟雾散出。
  “我听说钱云开钱法医已经倒下,你们这里还没有商量出结果吗?”
  “什么?!”年约五十出头、保养极好的钱主任腾地站起,“云开他怎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为什么没有人跟我汇报这件事?”
  “老钱你先别急,云开已经被送往市立第一医院,我保证他们会第一时间抢救他。”妇人安慰他,转而脸色严肃地道:“我看到,已经有一部分关于新新佳苑住民金属中毒的信息汇总了过来,这部分信息资料足够我们向上面申请地方隔离。”
  “蔡主任,隔离的事情要三思,如果引起民众惶恐……”
  “难道一定要真的见到死人,才不会引起民众惶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这件事我全权负责,以后出任何问题,都由我蔡金花一肩承担!现在,你们立刻给我把新新佳苑的情况升级到红色警报,并和政府方面与警方配合,做出十公里隔离带!”
  17:20分。
  正在做手术的医生摇摇头,放弃了对手术台上病人的抢救。
  “2019年,6月16日,下午17:20分,病人郑华抢救无效死亡,死因……内脏大出血,病因……未知,暂怀疑是重度金属中毒。”
  五分钟后,在另一手术室的其女友也抢救无效死亡,死因相同。
  17:30分。
  以宁古大道新新佳苑为中心,周围十公里开始陆续被封闭隔离。
  在这十公里范围内一共有超过三万七千民众生活在其中。其中还有一家大型电子进出口工厂。
  此时生活在这块区域中的居民尚不知道这件事情。
  被堵在十公里外回不来的当地居民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堵车,正在无奈又焦躁地等待放行。
  萧末这时正开着电动三轮车从菜市场里出来,他之前先去了小区里的卫生所,简单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最后就开了些感冒和退烧药,结果要出来时却被带孩子来打针的邻居抓住,一个劲问他中午车祸少年的事。
  看来这事已经在附近传开。
  萧末应付了好半天才得以脱身。
  “老萧,你有没有发现来往车辆少了很多。”坐在车斗里的雪里红扯了扯萧末的衣摆。
  萧末没来得及反抗小孩对他的称呼,听到小孩这么一说,立刻转头看向宁古大道。
  的确,平时不算多,但也从未断过车流的宁古大道此时竟然看不到多少过往车辆的影子,就连公交车也看不到,要知道这时候可正是下班高峰。
  “我觉得你菜还是买少了。”雪里红踢了踢脚边塑料袋。
  “这已经有一个星期的份,再多就算放冰箱里也会坏。”萧末倒觉得自己买的不少,而且因为多添了一口人,他还特地多买了些肉类和蔬菜瓜果。
  “根据我以前的经验,在乱世到来的那一段时间,最缺的就是各种食物和医药,还有自保用的武器。如果你存款还有余,个人建议你最好多囤积一点这些必须品。”
  “喂喂,别越说越像真的。”萧末给小孩说得心里毛毛的。
  “买那么多东西,我们搬得上去吗?就这些,我也得来回跑个两趟才能全部弄上楼。”
  “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萧末哈哈笑,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小孩的奇言怪语。
  *
  萧末的家和他的铺子都在同一栋楼,七栋一单元701室,平常他都是直接从仓库出来上楼回家。
  房子是三年前买的,那时他正因为老城区的房子不适合做资源回收站,正在郊区到处找适合的带铺面房产,偶尔经过这个楼盘,觉得风景挺好、有发展前景,最主要的是价格低廉、商铺够大,做资源回收业务比较方便,就狠心把城区的老房子卖了,买了这里。
  山南佳苑与原郊县老镇就相隔一条街,平时购物、生活都很方便,不像某些新区新开发的楼盘周围整一个荒芜人烟。
  去年末,附近又新开了一家很大的超市“联购乐”,与新新佳苑内的“好美多”规模差不多。
  有了这两家大型超市,再加上一些早开晚关的便利店,附近居民感到极大便利的同时,也改变了当地老镇居民的一些生活方式,比如存粮。
  商品铺上下两层,共三百六十个平方,一次性付款,附送了萧末一个二十平的地下室。
  住宅房位于顶楼,说是顶楼,其实就是阁楼。山南佳苑开发商为了多赚钱,把大多开发商半价卖或赠送的阁楼做成了普通商品房来卖。
  顶楼的价格只有其他楼层的一半,买完商铺,萧末手头的钱扣除装修款,正好只够付顶楼的首付。
  山南佳苑七层楼以下的楼房都没有电梯,两人跑了两趟,才把所有东西搬上楼。
  小孩别看口气奇怪,人却很勤快,虽然没多大力气也像模像样地提了两包最轻的蔬菜上楼。
  这让萧末看这小鬼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最后一趟上楼时,正好碰到301的住户出来。
  萧末拉着小孩让到一边,让对方先走。
  “哦,是小萧啊,谢谢啊。”因为萧末开着回收站,山南佳苑里有不少住户都认识他。
  “阿伯出去散步?”萧末浮起笑脸。
  “不是,”七十多岁仍旧身体硬朗的阿伯摇头道:“我去社区医院挂急诊看看,从今天下午开始,总觉得胸口不太舒服。”
  “胸口不舒服,那可不是小事。阿伯,我送你去市里的医院吧。”萧末真心地道。
  阿伯摇手,“不用不用,老毛病了,只要挂瓶水就好。等会儿我儿子就回来了,我要真不舒服,就让他送我去。小萧,谢谢你。”
  看阿伯扶着扶梯一步步往下挪,萧末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带上雪里红一起,硬把老人背下楼,又开车把老人送去了社区医院。
  老人一开始还有力气说客气话,到后面似乎没了精神,连挂号都是萧末帮他挂的,药水也是萧末帮他拿的,最后一直把人送进了挂水间,又给他儿子打了电话,确定已经快到家这才离开。
  老人的儿子正好在隔离前几分钟进入了隔离带,所以两人通电话时都不知道隔离正在发生。
  “今晚挂急诊的人好多,刚才来开药还没有这么多人,真是奇怪。”萧末感叹了句,没敢在医院多待,忙完阿伯的事就赶紧带着孩子出来了。
  他之前让雪里红在外面等,小孩不愿意,硬是跟进了医院。
  比起萧末一路忙个不停,小孩则一直在打量医院里的病人。
  咳嗽,发烧,呕吐,浮肿,还有人在咳血。
  雪里红嗅了嗅鼻子,医院的空气中似乎漂浮着一点淡淡的金属味。
  这是什么病毒?
  雪里红偏头思考,想了半天,以他卓绝的记忆力,最后他只能确定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新型病毒。 6月16日18点-23点   晚18:15分。
  太阳落山,黑夜真正来临。
  钱云开躺在观察病房内,寂静无声,没有丝毫反应。
  一群医生围着他,正在给他做各种检查。
  钱父钱母站在门外走来走去,地面都要给他们走出一个窟窿来。
  王成和其他五名刑警也在接受检查。
  他们六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太明显的病理反应,只有一名年纪较大的觉得头疼。
  “王队,我们不会死吧?”小磊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胡说!”王成拍了他脑袋一下,“别胡思乱想,现在也没听说谁死掉,只要查明病因,我们都会医好,而且我们现在不都还好好的。”
  “就算不死,变成刘氏夫妇那样子也很恐怖啊,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小磊越来越焦躁。
  “黄磊同志,镇定!”
  黄磊腾地站起,面色潮红,冲着王成就要喊什么。
  “王队,我头好疼!我受不了了!”那名年纪较大的刑警突然倒地,开始满地打滚,口中更发出凄厉的惨叫。
  王成脸色苍白,一连声地叫着医生,他知道,如果不是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们中任何一人都绝不会喊成这样。
  黄磊闭上嘴,没有喊出的话就此咽回肚里,刚才他想干什么?他竟然想辱骂王队,还想打他?他疯了吗?
  刑警的变化让医生们更加没有头绪,这到底是什么病毒,为什么这么来势汹汹,而且他们对该病毒完全束手无策。他们甚至连暂时缓解病人痛苦都做不到!
  18:25分。
  “不能再这样下去,隐瞒毫无意义。”钱父看着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儿子,一跺脚,“我们已经有前车之鉴,这次绝对不能再犯相同错误。”
  钱母双眼红肿地抬头看丈夫。
  “就算丢掉现在的官职,我也要把事情捅出去。”
  “你疯了?不是已经把事情上报了?”
  “上报归上报,如果上面不重视,市里也不重视,就没有足够的医资力量来研究和解决这个新型病毒。必须要在病毒还没有大面积传播开之前,就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来!”钱父暴躁地大声道。
  “你冷静一些……”
  “我还要怎么冷静?我们儿子,云开现在就躺在那里!你看看那些医生,谁能解决问题?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自己儿子一直躺到死,我得想办法,我得推动更多医生投入到这件事来,必须把事情弄大,必须让上面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钱母哭出声,一向优秀不让人操心的儿子变成那样,而一向冷静的丈夫却突然变得躁进易怒。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父不再多做考虑,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安排。
  山南佳苑,18:30分。
  “这就是你家?”雪里红换上拖鞋,好奇地跑来跑去观看。
  萧末也任他看。
  对于自己这个小家的设计,他还是挺骄傲的。
  因为是阁楼,房间整体可利用面积就小了点,两米以上的面积只有五十二平米。但外面有一个视野非常好的十九平米大露台,这也是萧末愿意买这个阁楼房的最大原因。
  说是居住面积只有五十二平米,其实两米以下的面积也不小,如果纯算地面面积的话,一共有近八十二平米,加上露台就有百平米的面积。
  萧末请做室内设计的朋友帮他好好规划了一下,整个空间都被合理利用,去掉客厅和餐厅,除了必不可少的厨房和卫生间,隔出了两个半房间。
  两个半房间,一大一小分别是卧室,还有个半间房与露台相接,在把露台全封闭装修后,这个半间房加上露台的一大半就成了客厅兼书房。
  封闭露台的最前面另外隔出四平米,方便萧末晒洗衣物。后面十五平米顶上装了可以拉开的遮阳天棚帘,与那半间房相接。
  “嗯,空间整体安排得还不错,让人感觉不出房子小。”小孩老气横秋地评价道。
  萧末莞尔。这房子小是小了点,但他只有一个人,这么大的套房已经足够他使用,就算将来多个伴侣,或者现在多了一个小孩也一样。
  “以后你就暂时住在这间房里。”萧末推开朝北的小房间的门。
  小房间里有个半斜顶,还有一扇不小的天窗,雪里红跑过去试了试,发现窗子可以推开。
  “这是你给自己孩子准备的房间吗?”雪里红问。
  这个小房间里东西很齐备,单人床、衣橱、写字台都有。斜边向下一米处的一溜墙边还直接装了一排地柜门,里面铺了地板,可以直接往里面放东西。
  萧末笑道:“我有一个侄子,他有时会过来玩,这个房间就是给他准备的。”
  “那我住在这里,他不就没有地方住了?”
  “不用担心,他一年最多也就来个两、三次,还都集中在过年或者放假的时候,到时候就让他跟我睡,我的卧室大点,可以打地铺。”
  雪里红对此表示满意,他很喜欢这个房间,虽然幼稚了点,但隐私性很好,空间也比较开阔,两米以上的空间就有十二平米,两米以下还有不少空间,对于身高只有一米的他来说,可利用面积要比大人多得多。
  “啊,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萧末一拍自己的脑门道。
  雪里红转头看他。
  “忘了没给你买换洗衣服。我侄子也没留衣服在这里,总不能让你洗完澡再穿脏衣服。走吧,先下楼到超市买几件你的内衣裤和小孩睡衣什么的。”
  雪里红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跟在萧末身后下楼。现在男人对他好,他将来也会努力工作报答他,谁都不会吃亏。
  因为萧末心里对小孩还有点戒心,没有多买,只买了两套,正好一洗一换。
  “你真的不考虑多囤积点食物?”雪里红再次提醒道。
  萧末犹豫,默默地从超市结帐出来,到了小区,没上楼却转而往停车场走去。
  雪里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我刚才注意到外面还是没有什么车子行驶。”萧末开口。
  “哦。”
  “还有医院那么多病人……总之,我打算开车出去看看,你要一起来么?”
  “好啊。”雪里红快速爬上副手席。
  萧末想让他坐到后面,看他自觉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想想也就算了。
  不过……萧末看了小孩一眼,这小孩会系安全带,而且很熟练,说明他以前肯定能经常接触到家用轿车。
  车子刚开到小区大门口,门卫就跑出来阻拦。
  萧末只好把车子停下。
  “萧哥是吧?不好意思啊,民警同志来吩咐过,说是不让大家开车出去,如果有什么事就到派出所申请。”门卫认出萧末的车辆和牌照,过来解释道。
  “我不去远的地方,就去超市买点东西,两手提不过来。这不家里有小孩子来了,得多买点吃的喝的备着。”
  “那你真的不去远啊。”门卫只是被民警含糊吩咐过,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叮嘱一番就放行了。
  萧末转头就把车开上了宁古大道。
  果然,一路开来,路灯亮着,可路上却少见车辆,就是有,也都是附近来回的。
  一直开出将近十公里远,才远远看到对面灯火通明,还有不少车头灯,偶尔还能听到让人烦躁的喇叭声。
  还没有到达警戒线,就有交警招呼他把车子停下。
  萧末踩下刹车,把车挂到空档慢慢滑行过去。
  车子停下。
  一名交警站在外面对他行了个礼,要求他打开车窗。
  萧末按下车窗,“警官你好,前面怎么了?为什么不让通行?”
  “很抱歉,这段区域内的所有居民需要配合卫生大检查,暂时不能离开居住地。”
  “什么卫生检查?为什么不能离开居住地?”萧末心慌了。
  “抱歉,详细事宜你可以询问你所在居住区的民警和居委会干事,他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先生你返回你所在的居住区,否则我们只有请你到临时居住点居住,直到卫生大检查结束。”
  “荒谬!”萧末根本不相信什么卫生大检查,肯定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否则怎么会施行将近十公里区域的隔离?
  再看对面,大量的车辆滞留在路上不肯离去。有些车主直接下来和交警交涉,希望回家。
  萧末听到了争吵声和辱骂声,还有人在推推搡搡。
  “我家就住在市中心,我回去回到哪儿去?我还带着个孩子,总不能睡在车里吧?”萧末尝试道。
  “很抱歉。如果您需要,可以先住到政府安排的临时居住点。”交警同样的话大概说了无数遍,如今就算看到车里有小孩也一样面无表情。
  “如果我不肯呢?”
  “那么我们将强制执行。”交警身后又出现了两名警察的身影。
  萧末目的达到,直接关窗走人。
  交警看着车辆远去,用对讲机把萧末的车牌号码报给了其他几个封闭点。
  萧末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到了另外一条可以通往市中心的高速路。
  这次连十公里都没有,在高速入口就被拦住。
  剩下的几条路,萧末没有再去尝试,而是直接飞速把车开到“联购乐”超市。
  开车途中,他还给家人都打了电话。
  “嫂子,是我,我们这里封闭隔离了,你们那里怎样?”
  “封闭隔离?我们这里很好啊,没任何事。小末,你们那里怎么突然隔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电话中,大嫂邓安洁的声音很紧张。
  萧末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说是有什么卫生大检查,就几天的事。”
  “那你们那里买东西还方便吗?我明天就去给你送些吃的用的。”
  萧末憨笑,“嫂子,不用麻烦,这里超市都正常营业,我不缺吃的。而且你就算想过来,也不让过来。”
  “那么严?是不是在抓罪犯呀?就像去年那会儿。”
  “也许吧。”看来他嫂子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那你千万要小心,没事别出门。出门也要多看看,知道不?”
  “你放心,我一定待在家里哪都不去,直到隔离结束。”
  “那就好。”邓安洁略微安心了些,随即又道:“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了,嫂子。”萧末很尊敬这位大嫂,他这位嫂子个性在现代已经很少见,是位自打嫁进来就把萧家当自己家看,把萧家人当自家人护着的好女人。
  古时候有句话形容嫂子叫长嫂如母,在他们家,老爸老妈和大哥基本都不管家里事,都是嫂子在持家。连他们两个小的,也都是做嫂子的在关心。
  自从老妈去世后,邓安洁越发像位母亲,而不仅仅是位嫂子,虽然她只比萧末年长四岁。
  所以萧家很奇怪的,两个弟弟对嫂子的感情比对长兄还要深。如果嫂子和大哥吵架,他们两兄弟也都是站在嫂子这一边。
  挂电话前,萧末还是说了句:“嫂子,这段时间你多备点食物和水在家里,能备多少备多少,备那些不容易坏的,比如饼干、罐头、方便面之类。还有小多,没事也别让他到处跑。”
  邓安洁满腹疑问,萧末没办法解释,就让她多做准备,说是以防万一。
  邓安洁疑问归疑问,最后还是答应了。
  萧末又给家里老三挂了个电话,也是让他多准备些食物和矿泉水在家里,至于老三问为什么的时候,他就直接胡扯说怀疑要大面积爆发传染病。
  跟感情比较细腻的邓安洁不一样,他家这个老三不但神经粗大,还是个缺心眼,你不把事情说得严重点,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里。
  “记住了?”
  “知道了,哥,你真烦!我还在和兄弟们攻城呢,啊!这个混蛋!敢背后偷袭,看我无影魔脚!哥,挂了!”
  萧末对着手机无语三秒钟。这就是他弟,一个快要三十还十分幼稚的男人。
  “你和你家人的感情很好。”雪里红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声音也显得有点飘忽。
  “是啊。我们家兄弟三个,感情都不错。”萧末放下手机。就是因为感情好,所以他才更不能……
  想到邓安洁,萧末心里微微一涩。明明是他第一个遇到她,结果她却成了自己兄长的妻子,变成了他的大嫂。
  “你爸妈还在世吗?”
  回答前,萧末顿了一下,“老妈五年前走了,老爸还在,以前他们俩都跟我住,现在我爸跟我哥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你没有女朋友吗?”
  萧末嗤笑,“小孩子家家不要问这些。”
  雪里红耸肩。
  两人到达超市时,萧末发现超市里的顾客比往常多了许多。
  看来外面被堵着没有回来的人都给家里或朋友打了电话,就算不知道原因,一旦牵扯到隔离,大家自然会紧张起来,进而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储存食水。这大概也是人类的天性/吧。
  超市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有些食物明显涨了价。例如大米和油。
  可就算如此,人们嘴上骂着超市缺德,手上却一点犹豫没有地把涨价的大米和食油都放进购物车。
  随着夜色加深,超市里的人不但未减少,反而在增多。
  萧末加快了速度,抢到一袋五十公斤装的大米,还有三袋二十公斤装的白面,另外肉类和食油,包括调味品也拿了些。
  “水,饼干,罐头,容易保存的食物都多拿点,最好再多拿些黄豆和绿豆,缺少蔬菜时可以发豆芽。我帮你看着,你再去弄辆车。”雪里红提醒他。
  萧末抱着反正这些东西买回家也不容易坏的想法,让雪里红看车,他另外抢了一辆购物车回来。
  这次他不但拿了几袋黄豆和绿豆,还抢了一堆平时他很少去买的饼干、威化、八宝粥、牛肉干、肉松、鱼罐头、火腿肠、奶粉、巧克力、奶糖、矿泉水等物,方便面则直接拿了两箱。
  结账时,超市已经塞满了人。
  这时已经是晚上19:40分。
  两人排了老长时间的队才结完账走出超市。出去时,萧末看到还有不少人正往超市赶。
  看时间不早,男人也懒得再回家弄饭,就直接在超市一楼的炸鸡快餐店打包了不少炸鸡、汉堡和薯条,还买了小孩子喜欢喝的奶昔。
  开车回到山南佳苑,结果进门时又被门卫拦住狂赞了一通。
  “萧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刚才我同事去超市打电话来,说里面挤满了人,大米和方便面都没货了。幸亏得你提醒,我之前休息的时候就去买了些东西,否则这会儿还买不到呢。”
  萧末勾勾嘴角,想问他知不知道隔离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连当地民警都还不清楚的事,他们恐怕更不会知道。
  把所有东西弄上楼,已经过了八点。
  萧末把小孩赶到浴室洗澡,告诉他洗浴用品和龙头的用法后,刚说要帮他洗,就被小孩赶了出来。
  萧末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微笑打开空调,把炸鸡块和汉堡等食物摆上桌,就等小孩出来吃晚饭。
  这时在隔离带外。
  想要回家、不愿去临时居住点的滞留民众越来越多。
  警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增添警力。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啊!不要再说谎骗我们了!什么卫生大检查要搞隔离?你们就说实话吧!我孩子还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呢!”喊话的男人急得双眼通红。
  “是在查罪犯?还是哪里爆发了传染病?你们倒是说啊!”滞留民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大家静一静!”有人举起了喇叭,“我是疾病中心的王医生,现在可以明确告知大家,在新新佳苑爆发了一种新型流行感冒病毒,为了不让这种病毒扩散,为了广大民众的健康和生命,我们只能暂时隔离该区域。还请大家理解。”
  所有人都是一惊,原本吵吵嚷嚷的民众一下变得极为安静。
  王医生用大喇叭接着喊道:“我们不是不让大家回家,而是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如果你们回去,就很有可能被传染上那种新型感冒病毒。”
  “那种新型感冒病毒会致死吗?”
  “是啊,以前也有各种流行性感冒病毒,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的隔离过呀!”
  王医生又热又紧张,心中的烦躁逐渐压抑不住,“会不会死人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昏迷不醒,还有人大量咳血并无法遏制,其他腹泻、心脏绞痛、头疼等症状都出现了。md!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最好离隔离带远一点!”
  王医生突然爆出的粗口,让大家极为震惊。
  不过王医生的这一番话显然很有效,本来还闹着要回家、要通过这条路的人都渐渐散去,毕竟再怎么样,还是自己的小命宝贵。
  只有几个家里只有小孩子和老人在的,实在放心不下,在签字保证所有后果自负后,被放行进入隔离带。
  十一处隔离点,每处都有自称是疾病中心的医生出现喊话。
  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被迫,这些医生喊出的话很快就传遍全市。
  而当第一个人把这件事放到网络上时,钟山市出现新型流行感冒病毒,该市疾病中心被迫做出十公里隔离带的事情便以极快的速度流遍全国。
  甚至当晚九点,钟山市的本地新闻台也出现了相关报道,疾病中心的钱主任亲自出面说明这种新型病毒的危害和不可测,同时呼吁全国各地的杰出医生和研究者能尽快赶到钟山市,以全国医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抵抗这种病毒的药物或治疗方法。
  这个报道,萧末和雪里红也看到了。
  不同于萧末的忧心忡忡,雪里红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萧末看着电视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但硬想偏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6月17日凌晨   当晚23:45分。
  雪里红突然从床上爬起,他听到了隔壁传来的隐约呻/吟声。
  ……那男人也病发了吗?
  “叮,回收任务时限到达,拾荒者萧末没有完成第一次回收任务,任务进展度为零,系统判定施予三级惩罚。”
  “唔!”萧末想要询问,却已被疼痛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这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深处啮咬,又像是有极大气压在骨头里面膨胀,同时在用锉子挫着骨头表面的……无法形容的神经痛瞬间遍布他的全身。
  他一直觉得疼到呻/吟有点夸张,疼到惨叫更是无法想象,因为他没受过这个罪。
  如今……
  等到第一声呻/吟从口中冒出,他已经无法禁止喉舌与他的意志相违背,再到后来别说控制呻/吟声,他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一波比一波剧烈的痛楚彻底淹没了他。
  雪里红背着自己的小背包打开房门,按下房顶羊皮灯开关。
  室内一下被温暖的光芒笼罩,床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也一览无遗。
  原本盖在男人身上的薄毯这时已经掉到床下。
  男人嘴中发出像是困兽一般的喉音,两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双腿蜷缩到胸前,整个身体以一种不规律的频率抽搐着。
  房间里冷气打得很足,可男人身上却汗流如水,身下牛皮席映出了一圈清晰水痕。
  雪里红走到床前,他没有开口,也没有碰触男人,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忽然!男人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嘴里发出刺耳的惨叫,身体猛地弹开,上半身一下子后仰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雪里红瞪圆了眼睛。
  这人练体操的吗?可就算是体操运动员身体也不可能柔软到这种程度吧?
  其实与其说这人身体柔软,还不如说是他的脊骨从后腰处断裂,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人现在的姿势。
  萧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骨头一定都断裂了,而且还给人碾碎成了粉末。
  极大的气压感从骨骼深处转移到了血肉中。
  萧末甚至听到了自己血管和皮肤爆炸开的声音。
  “噗!啪!”
  雪里红看见男人只穿着四角短裤的身体某处炸开了一朵血花。
  这只是开始。
  “噗噗噗!啪啪啪!”轻微的炸裂声不停响起。
  男人的身体迅速被血花布满,不到一会儿就成了一个血人。
  萧末放开自己的脑袋,开始用手指、用拳头拼命捶击眉心处。
  痛!钻脑的痛。
  这种痛不像用刀砍的,也不像用钻子钻的,而是当你用指尖等物对准眉心,集中精神力感觉到的那种奇异戳透感的无限放大。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不过这时谁都顾不上接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陷入沉寂,可过了不到十秒又响了起来。
  “呃——!啊啊啊!”
  萧末突然挺起身体,脑袋用力向墙面撞去。
  “空!”
  雪里红一把没拉住男人,听着这声响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开始抽痛。
  血从男人脑门上溢出,不多,但迅速红肿起的一块足以说明男人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萧末还想把脑袋往墙上撞,雪里红赶紧爬上床死死抱住他。
  可男人力气大得不得了,带着小孩一起往墙上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雪里红无奈,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样东西,快又准地扎入男人脖颈。
  “嗤——”管内液体放出。
  “叮!发现不明液体侵入拾荒者身体,分析不明液体成分……”
  雪里红拔下空掉的半金属管,萧末随即浑身放松地向后倒下,顺便把小孩也压在了身下。
  雪里红撇嘴,用劲推开男人沉重的身体,从他身下爬出。摸摸男人的鼻息,还好,还有气,而且很平稳。又随手抓起床头柜上闪烁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看,只见来电显示着“安洁”二字。
  *
  不说另一头的邓安洁握着手机焦灼不安,一个劲地询问萧末大哥说“老二怎么不接电话,电视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并催促萧问赶紧开车去城南看看情况。
  且说这边,雪里红不知萧末身体的内部情况,萧末也不知道雪里红对他干了什么。他只知道就在刚才他突然就变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急得一双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个不停。
  没有其他痛楚来覆盖眉心处的异感,眉心处的异常也就越发明显和激烈。
  这种与疼痛完全不一样的异常感比疼痛更让他难受千万倍。
  如果可以叫喊,此时他一定惨叫得天下皆知。
  如果可以动,他一定已经拧下了自己的脑袋,或者干脆把它劈成两半。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眉心处凝结,虚无化做实体,萧末忍无可忍,昏又昏不过去,只能拼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试图分散注意力。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业务——资源回收。
  于是他在脑中开始了反复各种资源回收的过程。
  电视机拖回来,检查机身,拆开检查显像管,检查输入输出电源等常用设备。坏掉的零件就取下来换个能用的上去,松了就拧紧。
  实在坏得太厉害,就全部拆散,把能用的资源分门别类存放好,剩下的就送到垃圾场做最后的焚烧处理。
  各类电视机在脑中处理完,接着是各类洗衣机,然后是冰箱、电磁炉、微波炉……
  家用电器结束,再换计算机一类。
  家用之后就是农用工具,再之后玩具、运动器械……甚至废旧车辆的处理过程都在脑中/出现。
  还别说,这种分散注意力的方法似乎真的管用,至少他的眉心处不再难受得那么厉害。
  而且很奇妙的,脑中那些处理废旧物的过程也比往日清晰了许多许多,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部拍摄清晰、条理清楚的教学录像,每个处理细节和细微处都清楚明了地呈现在眼前,就连以前一些他不太明白的处理过程此时也变得不再难以理解。
  最让他高兴的是,甚至连一些他曾经看过就忘的书本知识和各种相关的影碟内容也在之后十分清楚地呈现在脑中。
  哦,这是在做梦吗?他竟然在自己脑中看到了他曾经翻阅过的完整的机械基础大全,还有化学、物理、电子……最后连他近期看过的发动机原理也出现了。
  看到这些知识还不算惊奇,最惊奇的是他竟然……好像都理解了?
  “叮,系统分析完毕,拾荒者身体中的病毒与含有大量人体必需营养成分和精神体提升成分的不明液体顺利结合。拾荒者肉体和精神开始自行进化,进化方向分析中。”
  萧末……这次听得很清楚,但他听完就昏死了过去。
  雪里红歪头看着男人脸上露出的扭曲表情,脑中冒出各种猜测。
  *
  在萧末病发同时,以新新佳苑为中心,附近的山南佳苑、老镇、周岗村等地居民大量病发倒下。
  当时,这些人要么正在看电视或上网,要么就是在睡觉。
  萧末楼下的一家男主人在上网玩游戏时突然开始抓挠皮肤,越抓越狠,直抓得自己皮破肉烂也停不下来。他的妻子则在卧室里发出惨叫,他上小学的女儿看到妈妈满床打滚,吓得跑去找爸爸,却看到爸爸变成了烂糊糊的血人。
  小女孩颤抖着、流着眼泪叫了一声“爸爸”。
  男主人却浑然不觉,发狂般地抓搔全身,眼睛还盯着电脑不放。
  住在301的阿伯被骨头里传出的疼痛疼醒,也没多想,以为是老风湿犯了,疼得受不了坐起身找药吃,结果听到儿子房间里传出了儿子的惊叫声。
  “丽丽,你怎么了!”
  丽丽是他儿媳的名字,阿伯忍痛起身,想去看看儿子儿媳。
  “爸!我送丽丽去医院,她在吐血!”
  阿伯刚扶着墙壁站稳就听到儿子在外面的大喊声。
  阿伯张嘴想回答儿子,嘴中冒出来的却是大量的鲜血。
  阿伯踉跄着想去开门,还没走到门口就倒了下来。
  值夜班的门卫首先被小区里传出的惨叫给惊到。
  一开始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惨案,第一个反应就是报警。
  可当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惨叫响起,两名负责值夜的门卫呆了。
  “报警!赶快报警!”那名和萧末自来熟的门卫一连串地大叫道。
  另一名门卫立刻拿起值班室里的电话。
  第一辆开车要求出去的住户出现,紧接着只穿着睡衣和拖鞋的住户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喊着什么。
  “占线!我们这边派出所的电话在占线!”打电话的门卫急得直叫。
  自来熟门卫正被惊慌失措的住户扯着让他救命,听到同事的喊声,气得回头就骂:“那你不会打报警急救电话?随便打哪一个都行!”
  “哦,哦!”打电话的门卫慌乱下按错好几次按键才按对报警中心的电话。
  这边忙着报警,那边一辆又一辆私家车向大门开来,还有不少人骑着电动车或是摩托车。
  山南佳苑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就算自己家里没出事的,也被外面的骚乱和惨叫惊醒。
  很快,这里的夜晚就变得比白昼还要热闹。
  这时,萧家老三还在上网打游戏,他准备今晚通宵。心想反正明天周五,只要熬过一天就可以连放两天假,他完全可以把觉放到明天晚上睡。
  而市立第一医院的重症观察室则在此时再次迎来了五名病人。
  这五名病人,正是包括王成在内的五名刑警。
  五个人几乎同时倒下,每个人都疼得满地打滚,尤其王成抱着脑袋直往墙上撞。等值班医生发现不妙闯进来时,王成已经把自己的脑袋都磕破。
  原本植物人一样静静躺在重症观察室的法医钱云开在零点到来时身体开始微微抽搐,渐渐的,抽搐得越来越厉害。
  连接着钱云开的观察仪器发出了刺耳的“哔哔”叫声。
  迫于疾病中心压力,正连夜加班研究病情的医生们听到护士紧急呼叫,立刻一起向重症观察室奔来。钱云开父亲钱主任也在其中。
  这边还没弄明白钱云开的病情变化,那边就喊着在普通观察室的刑警们全倒下了!
  医生们惊出一头汗,连忙让护工和护士把人送过来抢救。
  “砰!”病房门被撞开,一名护士冲进来就喊:“重症二号床的病人呼吸停止了!”
  钱主任脸色大变。重症二号床的病人正是六名刑警中第一个发病的中年刑警。
  *
  大量的车辆被堵塞在隔离点前面。
  所有车主都在疯狂按着喇叭,要么就是下车大喊:“我们要去医院!放我们去医院!”
  “我女儿就要死了!如果你们不让我过去,我就跟你们拼了!”穿着睡衣、挥舞着菜刀的男人一手把着摩托车的车把,流着眼泪疯狂大喊。
  他背上背的是他不到八岁的独生女,正浑身抽搐、口流鲜血地趴在他背上。男人怕女儿掉下车,用皮带把女儿紧紧系在自己身后。
  “让我过去!救救我老公!求求你们了,让我过去!”女人披头散发,抓着路障后的民警拼命摇晃。
  被她抓住的民警想要掰开她的手,又不忍心。
  “你们都没有母亲吗?我妈就要疼死了!nmd,再不让开,老子就直接撞过去!”
  “大家一起冲!看他们敢不敢拦!”终于有人喊出了这句话。
  隔离点的负责民警一手紧按手/枪套,一手抓着手机大吼:“怎么办?你们倒是弄出个说法啊!”
  “等?怎么等?不能再等了!要么你们立刻派救护车来!要么我们就放人过去!md,他们已经要开车冲过来了!”
  “队长,到底放不放?”
  被叫做队长的民警身上汗出如浆,牙齿咬了又咬。
  “队长?!”所有队员都在看着他。
  “……不!能!放!”知道放过去就会形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民警队长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此时他已经有了牺牲的准备。
  队员听到指示立刻拉出事先准备好的路障和用来扎车胎的铁蒺藜。
  看到民警们的动作,急着要去医院救命的人们疯了。
  “md!不让我们活,大家都别活了!跟他们拼了!”
  现场情况眼看一触即发。
  远处突然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随着直升机飞到众人头顶,延绵不断的车灯也从远处射来。
  直升飞机降低高度,两条绳索抛下,十几条人影攀着绳索迅速降落到地面。
  一架直升机飞走,又一架直升机飞来。
  这时看呆的人们才发现漆黑的天空上盘旋着数架直升机,远处还有直升机赶来。
  群情激动的人们被带着防守护具和盾牌的特警们团团包围。
  不等人们迸发出更强烈的反抗情绪,盾牌中已经有人持着喇叭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担心!这次的急性传染病国家已经有对策,马上就有医生和医疗设备到达!请大家保持冷静!”
  喊声数次重复。
  可人群还在骚动。
  握着喇叭的男人只好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喊:
  “国家绝不会放弃任何一名民众!政府绝对不可能不管大家!这次这个急性传染病的初期医疗费用由国家全包!谁都能得到尽心治疗!
  请大家一定保持冷静,愤怒和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医生马上就到!你们就算赶去市里的医院也没有他们来得快!这次来的医生都是各方面的专家,绝对比你们自己去医院要管用!”
  又是几次重复喊话后,骚动平息了一些。
  做好牺牲准备的民警队长抹了把汗,放松了按住枪套的手。还好,这次派来喊话的人还算了解老百姓的心思,没有用威胁的言语,喊出的话足够直白,也足够能打动人心。尤其是初期医疗费用全包这点,绝对是让大家安静下来的首要利器。
  这就是现实,再紧急的病情也争不过现实。
  “医生肯定马上就到?”有人带着怀疑问到。
  手持喇叭的男人立刻肯定地回答:“马上就到!你们看那排车灯就是!”
  “那先救我的女儿!我先到的!”
  “不!先救我儿子!他就要支持不住了!”
  “救我妈!”
  “救我老公!”
  特警们一看现场情况,立刻把维持治安改成了维持秩序。
  所有在场病人按照病情轻重缓急分成了三条队伍。
  排在前面的焦急地等待医护车到达。
  排在后面的也知道这时候就算赶去市里的医院也是一样要等待,比起不知道该挂什么科去什么医院,还不如就在这里等待治疗。而且这里还是免费的不是吗?
  除了隔离点,宁古大道一条路上各个居民区的社区医院此时也塞满了病人。
  就在社区医院不知如何是好,拼命给疾病中心打电话时,大量的医护人员在特警陪同下也驻入各个社区医院。
  包括一些大型小区的广场上也飞速建立起了临时救治中心。 6月19日中午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萧末一概不知。
  他一直睡到了6月19日中午。
  三天中,他的手机响了无数次,一直到没有电为止。
  三天中,雪里红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除了每天会过来摸摸他的脉,翻翻他的眼皮,捏着鼻子帮他处理一下排泄物,其他啥事没管。就连萧末一身血痕,他也没说帮他擦洗一下,或者换张席子之类,更不用说送他去救治点接受治疗。
  哦,为了清理方便,他把萧末身上唯一穿着的一条四角短裤给扒了。
  所以当萧末醒来,第一个感受到的是刺眼的光线,第二个是觉得皮肤很紧,第三个就是扑鼻而来的难以言喻的极其难闻的混合型臭味。
  睁开有点黏呼呼的眼皮,男人习惯性地翻身去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刚睁开的眼睛还有点雾蒙蒙,男人抬起手一边揉眼睛,一边伸手去抓闹钟,一下没抓稳,闹钟从手掌滑落掉向地面。
  “咚!”闹钟掉在地上还翻了几番。
  听到声音的雪里红小朋友捧着快餐面碗出现在卧室门口。
  “醒啦,老萧。”小孩一副再平常不过的口吻。
  萧末翻过身,手肘撑着床铺想要坐起。不晓得是不是睡得时间太长,他觉得浑身上下就像生锈了一样,动一动都艰涩又酸痛。还有脑袋,也一抽一抽的痛。
  天!他身上这是什么?
  “什么……味道,这么臭?”很久没用的喉咙干渴异常,说出的话也无法连续成句,萧末舔了舔嘴唇,唾沫变得粘稠,舌头上也感觉生出了厚厚一层舌苔。抬起手抠了抠另一只手臂上的红黑色污迹,没抠掉。
  萧末身体忽然一顿,等等,他都想起来了。见鬼!那什么狗屁系统真是真的?他那么痛苦就是因为他没完成任务所以惩罚了他?还有系统提到的不明液体又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兄弟,你应该感谢你下面铺的是牛皮凉席,处理你的排泄物还比较容易,否则你现在睡的地方会更臭更脏。”雪里红用方便筷敲敲泡沫面碗,“饿不饿?要不要来一碗?”
  “……”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的萧末双手抱住了脑袋。
  *
  喝了两杯雪里红端来的凉开水,又吃了一块黑巧克力,萧末拖着脚步走进浴室。
  手机已经插上电,本想立刻回复,后来一想反正已经迟了三天,再迟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就先去洗了澡,没办法,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
  水流打到身上,萧末试着小声呼唤:“喂,你能听见么?那什么系统?”
  “喂?你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
  “听不到吗,看来是我的幻觉了。”
  “不是幻觉,我是拾荒者回收培训系统,负责培训新拾荒者回收各种指定垃圾。”
  萧末有太多问题,一下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你……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收刘旺夫妇指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回收他们?这次的病情是不是跟他们有关系?你为什么会跑到我身上?你要我做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系统只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你是新拾荒者,我负责培训你,培训方式为传统的下达任务,拾荒者完成,本系统判断完成度后给予奖励或者惩罚。如果拾荒者连续两次无法完成任务,将被视为淘汰者。为保密以及惩罚,淘汰者必须被抹杀。至于任务内容和目的,请拾荒者自行摸索和判断,按照规则,本系统没有义务进行该方面的解释。”
  “我操!我并没有请求你成为那什么鬼拾荒者!这是被迫中奖吗?请你速度从我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我就报警。”
  系统丝毫不受威胁地冷淡道:“你报警只有两个后果:第一,你被视为精神病患者。第二,被解剖研究。”
  “我不想做什么任务!你去找其他人!”萧末暴躁万分。
  系统……进入沉默状态,不管萧末再说什么,它都不再有丝毫反应。
  萧末气得肝疼,他决定明天就去医院做全身体检,把这个鬼系统从身体里找出来挖掉!
  接着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刷洗干净,洗完后,萧末感到原本沉重的身体似乎变得灵活了不少,那种刚醒来时的艰涩感也消失许多,只是骨骼深处似乎还有点酸痛,但比起之前的疼痛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头也能不痛就好了。男人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
  洗完澡,萧末立刻把脏掉的牛皮席拿到阳台刷洗晾晒。如果不是床垫太厚太重不好搬,他恨不得把床垫也拿出来洗洗刷刷再暴晒一番。
  幸好他铺的是牛皮凉席,各种污渍和排泄物并没有透过厚厚的牛皮映到床垫上。
  尽管如此,萧末看着床垫还是有点膈应,随手摸了一下,心想干脆换个新的吧,虽然有点浪费。
  转过身的瞬间,他没有看到买了两年的床垫的花纹和颜色在他的手离开的同时变得鲜艳如初。
  雪里红背着他的小背包进来,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床垫上,心想这床垫保持得倒是很不错。
  “对了,黏在我身上那些红黑色的污迹是什么?”萧末想不出答案,只好问小孩。
  雪里红回答:“血迹。病发时你全身的皮肤都破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又长好了。”
  萧末抽了抽脸皮,抱起刚才拆下的枕套和他盖了三天的薄毯向露台走去。关于身上重新长好的皮肤,其实在他洗澡时就有了疑问,老皮和新皮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萧末问小孩一直跟着他干什么,雪里红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看,半天才问一句:“你不饿?觉不觉得四肢无力,心里发慌?”
  “还好,我没有低血糖的毛病。”
  “你睡了三天。”
  “我知道。”在给手机充电时,他就开机看过时间。
  “我以为你会死。”
  “童言无忌,大风吹吹去。”萧末满脸黑线地嘀咕一句,轻轻推开小孩,把枕套、洗澡毛巾和薄毯一起塞进了洗衣机。
  “你那条内裤我帮你洗了。”雪里红邀功道。
  “……谢谢。”
  “我不想再吃快餐面,你今天能做饭给我吃吗?”
  “可以。”忙完个人卫生,收拾完房间,萧末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松灵活。
  萧末转头看向外面,刚才晒牛皮凉席时他也在看,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身体活动开后,脑袋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再看外面的情景就发现了一些十分不对劲的地方。
  从他家露台可以看到宁古花园,也能看到新新佳苑其中一个比较大的广场。
  只见宁古花园的空旷处和那个广场上出现了数顶大型帐篷,旁边还停放着大型医疗专用车。
  医生护士都穿戴着只有电影中才能看到的隔离服在为附近的病人服务。
  萧末还看到了一样穿着隔离服的警察。
  站在外面排队看病的人很少,只有小猫三两只。
  广场、公园、马路上几乎都看不到行人,宁古大道上也没有车辆经过,偶尔经过一辆,也都是从新新佳苑开出的带“十”字标记的特种车。
  “严重的病人都送到了新新佳苑的一栋空楼里。”雪里红也趴在窗台上往远处看。
  “哦?”
  “看到刚才从新新佳苑里开出的厢车了吗?听人说那是运送病死的人前往市里解剖。”
  “谁跟你说的这些?”萧末皱眉。
  “大家都在说。你没有发现山南佳苑的住户少了许多?”
  萧末转身往厨房走,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楼栋。
  白天向窗户里看都是黑乎乎一片,看了一会儿他也不敢肯定里面的住户是不是真的不在,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山南佳苑似乎确实比往常寂静了许多。
  “如果你真的没事,可以去超市领取生活物资。”雪里红跟在他身后道。
  “领取?”萧末转回头。
  “嗯。听说是政府福利,因为隔离让大家生活不便,所以现在隔离区域内所有老百姓的生活物资都有政府负责发放,听说每个人可以领到二十斤大米、一升油、五斤猪肉、一只鸡、一只鸭、五斤鸡蛋、各色蔬菜各三斤和调味品等。
  可以一次性领完,也可以分开领。头两天可热闹了,只要没倒下的都出来领东西了,还有不少人为了领东西打架。”雪里红一板一眼地道。
  萧末实在很难把小孩当小孩看,谁叫对方说话比他还条理清楚?
  “东西不少,差不多够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生活。难道政府打算把这里隔离一个月?”萧末为自己的猜测心惊。
  “一个月?”小孩古怪地笑了下,像是讽刺,又像是某种怜悯,“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一个月,就凭这个传染速度和不可隔绝的传播途径,要不了一个月钟山市就差不多了。”
  “……我、我先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萧末用左手食指抵着又突然抽痛起来的眉心,转身离开了厨房。他对现在的事态和自身身体情况感到万分不解的同时,更有种无力感。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新型病毒、传说中的系统、神秘的小孩……
  萧末觉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为什么三天前的夜里他还疼得要死要活,如今却不过睡了一个长觉就都好了?而且还好得过分……他不相信系统会那么好心,在惩罚他以后还帮他调理身体,倒是系统提及的不明液体……他睡前有喝什么东西吗?
  *
  同一时间,露台对面隐约可见的新新佳苑某栋楼房内。
  一名特地从医学院调来的病理专家和几名助手从做了临时封闭的房间里走出。
  一看到专家出现,几名等在门口穿着隔离服的医生立刻围了上去。
  “贺老,怎么样,有结果吗?”
  贺老摇头,也穿着隔离服的他在面罩里低声道:“六具尸体都是不同的病理表现,死因也不同,没有发现相同的新型病菌,除了都检查出是重金属中毒以外。”
  “怎么会这样?解剖也不能发现死因吗?”
  看来雪里红听来的传言有误,在隔离区里,已经有人在给死人解剖,而不只是运到市里的那些。
  贺老继续摇头,“不是找不到死因,而是找不到某种引发病变的相同细菌。”
  说到这里,贺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抬头,“对了,我听说市立医院一开始送去的几名病人似乎有人苏醒了?”
  *
  萧末打开电视,调到当地新闻台,看手机已经充好电,立刻给家里打电话。
  这三天里,从他老爸到他侄子,家里每一个人都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尤其以他嫂子和老弟打得最多,还有不少朋友和业务相关者。
  除了来电,各种短信也占满了储存卡。全是问他“现在怎么了,有没有事,为什么不回电话,隔离区进不来,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全国各地都在关心本市流感之类”的消息。
  短信中也有不少疾病中心和政府发的消息,这些消息都是告诉人们如何消毒、如何保护自身,及在发现病人时如何对待、如何联系救治中心、如何自我急救、互救等相关知识。
  从这些短信中可以看出,现在市里很重视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传染范围已经有多广?
  看下时间,萧末按下了哥嫂饭店电话的快捷键。这个时间他们应该还在饭店里。
  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像是对面一直有人等在电话旁。
  “萧末!是不是你?”是邓安洁。
  “是我。”
  “真的是你?太好了!还好你没事,你都吓死我们了,你说你这几天怎么就不接电话,我和你哥差点没急疯!我们去找你,可怎么说都不让我们进。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电话又打不通,又说这次传染病会死人,你……”邓安洁又急又心疼,一口气说了一堆,说到后面已经带上鼻音。
  萧末刚想解释,又听邓抽着鼻子快速道:“你等等,我叫你哥和老三,还有老爷子,他们都在这儿。”
  吩咐服务员去喊人后,邓安洁又问:“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咳,我前两天有点不舒服去了社区医院,在那儿躺了两天,手机忘记带在身上,让你们担心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现在都好了,非常好,真的!”
  “说什么抱歉不抱歉,只要你没事就好!”邓安洁喜极而泣。
  等邓平静了下情绪,萧末问:“你们那儿怎么样?没发现传染病例吧?爸他们都没事吧?”
  邓安洁回答:“没有,我们这儿还好。老头子他们在包间里看新闻,马上就来。就是这两天店里生意很不好,因为听说这种传染病会致死。唉,自从新闻播出后,来店里吃饭的人就少了好多,大厨老吴的老婆也打来电话请假,说老吴也病倒了,现在住在医院里。”
  “老吴不是住在城北吗?怎么也被传染上?”
  “你不知道?就比你们那儿迟一天,城北万豪山庄那一带也被隔离了,而且市第一医院和军区总院也罩上了塑料皮外壳不让人进。”
  邓安洁叹气,“唉,现在咱们钟山市气氛紧张得要死,很多人都急着出城,不过不管是谁出城都必须接受检查,只有身体确定健康者才能离开。市长天天上电视呼吁大家镇定,说全国各地的医生都在赶来,很快病情就能解决,让大家不要慌乱。”
  “那老吴现在情况怎么样?”萧末把电视声音调低,瞟了眼小孩,发现小孩盘腿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邓安洁又叹口气,道:“不知道,他老婆也没说清楚,就说他家老吴和她公公都病倒了,短时间内不能来上班,其他什么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和你哥去看老吴,结果根本没让进医院。之后再联系他老婆也联系不上。”邓安洁的声音里充满不安。
  “那店里现在谁在主厨?”
  “二厨章千带着两个配菜工在厨房里忙,不过客人少,他们三个完全忙得过来。”
  “那就好。”萧末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赶紧问了句:“答子也在店里?他没事吧?”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家老三上班的公司好像就在这次隔离的十公里范围内。
  “他没事,上周五他们公司就通知他全公司放假,说是什么时候隔离结束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那小子差点没乐死!你哥他们来了,你等等,我按成免提。”
  萧末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奔跑声,同时还能隐约听到他爸的大嗓门,“真是老二打电话来了?那小子还活着不?”
  他嫂子答:“真是老二,他没事,你们都别急。”
  “二哥你没事吧?”萧家老三萧答第一个抢到了电话前,风风火火地叫。
  “没事。”萧末笑。
  “没事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想把我们都吓死吗!”老大萧问拍柜台。
  “你小子,不是我说你,为什么不把手机带身上?你哥和你嫂子,还有你弟都吓的跑去隔离区去找你,好说歹说看守的民警也不让进。我还托人想办法到你那边去看看,有人去了没有?”萧家老爷子开口。
  萧末没听小孩跟他说有人来找过他,便回答他爸道:“哦,我一直在社区医院没回来,就算有人来找我也找不到。”
  “我就说嘛,我可是给了对方两条大熊猫,人家肯定是没找到人。你哥他们非说我乱花钱找错人,人家虽然不是管那片的,但帮打听肯定没问题。”
  听老头子又开始习惯性的走题,萧末连忙扯开话题,问了些现况,又叮嘱他们多储存粮食,说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电话挂上。
  “咕噜噜。”
  萧末捂住胃部,这是饿了?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才两点半刚过,不早不晚的,他打算再忍忍,忍到四点左右再弄饭。
  看向电视,当地新闻台正在播报关于环卫所配合疾病中心正在市里各个角落撒消毒液和消毒粉的新闻。
  做节目的导播表情很轻松,就好像这次的传染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感冒病毒,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得到彻底解决。
  换了其他几个新闻台,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不对的缘故,没看到哪个台有钟山市等相关字眼出现。
  萧末打算上网看看。
  “喂,你在做什么?”萧末绕到沙发前,看着那一堆零乱直皱眉头。
  前面因为刚醒来脑子混乱一时没注意到,这时才发现小孩把家里客厅弄得一团糟,茶几、沙发上铺满了螺丝、弹簧、芯片、电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的书房我没动。”
  萧末瞅瞅另半边的书房,嗯,还保持着原样,不过……“我问你在做什么?”
  “这里光线好。”
  “我再问一遍,你在做什么?”萧末一字一顿。
  小孩两只小手忙个不停,头也没抬地道:“你不去领救济粮吗?”
  萧叔叔举手投降:“好吧,我不问了,不过你要给我收拾干净,晚上还要在这里吃饭。”
  “哦。”小孩那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萧末无奈地走向他的半间书房,肚子咕咕叫,他好像越来越饿,要不要先吃几块巧克力垫一下?
  一边吃黑巧克力,一边打开电脑,在神龙网搜索栏打入“钟山、传染病”五个字,出来将近十万条信息。
  十万条信息看起来不少,但其中真正有用的并不多,萧末找了几条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翻了翻。
  他发现这次的钟山市传染病事件并没有在网上引起太大反响,热评的高/潮在前天,也就是疾病中心某位姓钱的发言人在本地电视台发言后。
  也有人把病发者模样拍下来上传到网上,但骂的人多,怀疑的人多,真正关心的人极少,顶多有人询问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并不像某些人担心的那样引起了民众恐慌之类。
  是有人故意隐瞒了传染病的危险度,还是……网民们的神经太粗壮?
  萧末笑,心想八成是后面那个原因。
  随意又翻了几页网页,一条博客日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名id叫做“钟山梦都人”发的博客,题目很惊悚,叫“病毒让他得到特异功能”。
  萧末迅速点开该博客,这是篇才写的日记,发帖时间就在两分钟前。该日记很短,全文只有六百多字,不过却让他越看越惊心。
  发帖人:钟山梦都人
  6月19日,周日,晴,14:51。
  你们绝对不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我到现在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跟我老婆说,我老婆根本不相信。我们的邻居在一场大病后竟然有了产出金属的特异功能!!!
  事情是这样的,我邻居他前天晚上病倒了,不过在今早他安然从社区医院归来。
  我们一家都替他高兴。很幸运,在这次新型传染病爆发时,我们家三口人一个都没有感染上。他父母也没事,就他比较倒霉。
  小伙子笑得很开心,他一回来,他父母就带他去领救济粮。呵呵,顺便说一句:我喜欢救济粮,如果能把隔离期的工资也发给我们就好了。
  到此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还觉得小伙子能痊愈,表示这次的新型传染病也应该没事了,我还在跟我老婆说也许要不了两天隔离期就会结束,结果话音没落他妈就突然来敲我们家门,哭着说他儿子又病了,正一个劲喊手疼,让我过去看看。
  我很害怕,说真的。
  虽然我毕业于药科大学,但我真的只会卖药,不会看病啊,不过看在老邻居的份上,我决定还是过去看看。
  就是这一看,让我看到了惊天大奇闻!!!
  你们相信吗?我亲眼看到那小伙子的右手——也就是他一个劲喊疼的那只手,手掌中心鼓起、破裂,掉出了一颗小小的、发出银色光芒的颗粒!!!
  那种光泽和坚硬度,绝对不是石头,肯定是金属粒。我发誓我没有说谎!我用医用钳子夹起来看了至少一分钟。
  最神奇的是,在他的手掌冒出这颗金属粒后,他的掌心就长好了!
  你们能相信吗?这是奇迹!这绝对是人类史上最神奇的事情之一!绝对比外国那个肚皮上长铁丝的女人还要牛b得多!
  他们一家都很震惊,我也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我觉得我需要去看眼科还有神经科,也许我之前被传染了,但其实我自己却不知道…… 6月19日下午四点前   市立第一医院。
  “爸,我想参与。”钱云开平静地对其父道。
  “不行!”钱主任一口回绝。
  “你今天早上才醒来,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你给我老老实实……”
  “我已经康复。”
  “你没有!”
  “我是医生,我的身体建康与否,我自己最清楚。”
  “你是法医,只有死人你才最清楚。”钱主任吼。
  钱云开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也许您说的没错,我已经死过一次。”
  钱主任按住眉心,他这个儿子一向都有自己的主张,他就算再不同意,如果这小子真的想去做某件事,他就一定会去做。
  “爸,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课题吗?突然而来的疾病,传染速度惊人,没熬过去的就死了,熬过去的什么治疗都不需要就能完全康复。康复的人都会产生极度饥饿感,而且其中有不少人在醒来不久,身上都长出了一种合金颗粒。”
  钱云开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对未知的兴奋,也有对未知的恐惧,“爸,这是一种奇迹,也是一种人体变异!我不能错过这个课题!”
  钱主任还是没有点头,如果第一个无药康复的人自动醒来是奇迹,第一个身上长出合金颗粒的人出现是奇谈,那么当第二、第三……醒来的绝大部分康复者身上都长出合金颗粒后,这次传染病事件就已经转变了性质,现在甚至已经上升成了国家机密。
  如今钟山市疾病中心已经把事情上移给总部,国安也开始插足其中。
  事情越来越复杂。
  参与这个传染病研究的人也许可以功成名就,也许……
  作为父亲,他希望儿子能避开这圈看不见底的漩涡。
  “爸,其实我只是不想让别的医生把我当小白鼠研究。与其让别人折腾我,还不如我自己来。”钱云开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用眼镜布轻轻擦拭着。
  他原来有四百度的轻微近视,可醒来后……
  钱主任闻言一屁股坐到对面的病床上。
  儿子说得没错,作为康复者之一,还是极少数身上没有出现合金颗粒的康复者,加上他的身份,他儿子肯定逃不过被研究的下场。
  与其这样,那还真不如自己先去掌握主动。
  “我会和蔡主任说一声。”钱主任无力地道,他觉得头有点疼,身体也不太舒服。
  他们这批一开始接触患者的人现在都被局限在第一医院里,哪里都不能去,只比较幸运的是目前还没有被传染者出现,但也许只是病毒潜伏得深,潜伏期较长,总之在有效的治疗手段出现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已经脱离危险。
  “谢谢爸,对了,王成他们现在怎么样?”钱云开抬起头。
  “王成身体素质不错,熬过去了,和他一起病发的四名刑警也都康复,现在他们正在配合进行各项检验。”
  钱云开放心了,“他什么时候醒来的?我能见他吗?”
  “他比你醒得早,昨晚就醒了。你们可以见面,不过要等二十四小时。上面要求康复者的隔离观察期最少二十四小时,在这之前不能离开医院也不能离开病房。”
  “所有康复者苏醒时间都不一样吗?”钱云开敏感地问。
  “对,都不一样。最早醒来的是一个小女孩,她只昏迷了八个小时就安然醒来,她也是第一个从手掌心中长出合金颗粒的人。”
  “到目前为止一共有多少人被感染?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康复?又有多少人出现合金颗粒?康复者有没有其他症状出现?”
  钱主任摇摇头,“详细数据还在统计中。特别调查组早上才到达钟山市,现正在对隔离区进行普查。”
  钱云开手指捏着眼镜布来回摩挲着镜片,他在想要不要把他身体出现的异常情况和自己父亲说。
  想了想,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也许他应该再等一等,看看其他康复者的详细情况后再说。
  “王成身体中也长出了合金颗粒吗?”
  “没有,他和你一样,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吗……钱云开放下眼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钱主任听到外面敲门声,知道探视时间已经超过,只好起身对儿子道:“这些患者资料等你参与后就能接触到,我会设法让你进入调查组,争取让你获得第一手资料。”
  “爸,尽力即可。”
  “我明白。等晚上我和你妈来看你。”钱主任拍拍儿子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他有种预感,他九成也被这种病毒感染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儿子一样昏睡几天后就能康复,所以他必须在病发前给儿子把前路都铺好,至少不能让他儿子变成单纯的试验用小白鼠。
  *
  这边看完博客内容的萧末下意识地抬起自己手掌,左右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没有任何变化。
  万幸!
  不知道这篇博客上说的事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也许只是个别特例?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肚皮上能长出铁丝的女人,自然也有可能出现手掌生出金属颗粒的男人。
  除了这篇博客,萧末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博人眼球的相关信息。
  一边翻看其他网页,一边习惯性地把手伸向那袋巧克力,可他摸了半天,一颗巧克力也没摸到。
  不会吧,这可是大袋包装,这么一会儿就给他吃完了?
  现在的厂商要不要这么缺德,包装袋做的这么大、这么立体,里面的实质内容却少得可怜。
  萧末怒,抓起包装袋揉了揉,却在发现键盘前一堆包装垃圾时愣住。
  这么一堆至少有三十多颗吧?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全吃完了?
  怎么可能?!
  他平时都不怎么吃甜食,巧克力这东西更是很少碰,也就是黑巧克力他还喜欢吃一点,但每次吃也就吃一、两颗。
  一次吃三十多颗巧克力,这对他来说简直就不可思议。
  “咕噜噜!”
  见鬼!为什么他还这么饿?
  那些巧克力都吃到哪里去了?
  萧末捂着胃部,总觉得事情走向越来越不妙。
  想吃东西!
  想吃肉!
  想吃巧克力,想吃炸鸡腿,总之只要是吃的,他都想吃!
  当脑中浮现各种各样的食物时,萧末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食欲。
  想吃,想得不得了!
  这就是饿了三天的真实感受吗?
  可是……他刚才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巧克力,为什么他不但还感觉饿,而且饿得更厉害了?
  萧末推开椅子踉跄着站起,他要吃东西,什么东西都好,现在他脑子里已经只留下一个概念,那就是“吃”!
  吃的呢?
  吃的在哪里?
  萧末疯狂搜索附近一切能吃的东西,只要看到是食物,不管是什么,立刻就撕开包装往嘴里填。
  越吃越饿!
  “唰!”装有饼干的包装袋被强行撕开。
  “噼里啪啦。”饼干掉了一桌一地。
  萧末也不管干净与否,抓起桌上的饼干就塞进了嘴里。
  桌上的很快吃完,他又趴到地上去捡掉在地上的,一边捡一边就往嘴里猛塞。
  萧末的异样引起了雪里红注意。
  “老萧,你怎么了?”雪里红跳下沙发,跑到他身边问。
  饼干吃得太多,全部堵在了喉咙口,萧末急切地想要喝水,抓着杯子就冲到饮水机边。
  “咕咚咕咚”,连灌下三大杯,灌完水又去找吃的。看小孩挡在自己面前碍事,更是一把推开他就往厨房里冲。
  雪里红被推得连连倒退好几步才站稳身体。
  这老男人怎么了?雪里红不再追问,转而跟在萧末身后仔细观察他。
  萧末跑进厨房去翻找前几天买的保存粮。
  先找出高热量的巧克力连吃了五、六块,又翻出买了半年多的麦乳精,狠狠挖了两大勺放进最大的杯子里,随即拿了糖罐倒了许多糖在里面。
  用开水冲开麦乳精,在等水温降到能进嘴前,萧末抓起水果猛吃。
  水果篮里的水果以极快的速度在消失。水果吃完了接着是饼干。
  肚子叫了一阵不叫了,但那像是饿到极点的空虚感让他看到什么都想咬一口。
  “外面还有饭店开门吗?只要是卖吃的店。”萧末急急地问小孩。
  雪里红摇头:“都关门了,只有超市还在勉强营业,不过那里有警察守着。”
  萧末只好打消出去买吃的念头,他怕自己冲进超市会不管不顾地抓起东西就吃,到时引起警察注意就不好了。
  所以他决定自己动手做。对了,要把前面买来冷冻的肉类先拿出来化冻。想到就做,立刻转身打开冰箱。
  可就算手上忙着活计,这人也没忘往嘴里塞食物。
  雪里红睁大眼睛看男人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一大包火腿肠,又吃了两包奶油夹心饼干,喝了一大杯麦乳精,接着又吃了一袋家庭装的威化饼干。
  随即牛肉干、猪肉脯、巧克力、奶糖、干切面包……凡是那人能找得到并能立刻下嘴的,全都给他飞快吃下了肚。
  雪里红凝视着厨房台面和地上迅速出现的一堆包装垃圾,大脑袋中调出以前的记忆,寻找有无相似事例,找到后就开始飞速做分析和对比。
  按照他的分析,这人目前的情况其实也算合理。
  17号凌晨这人身体上出现的病变如果换做一般人,这时就算没有死亡,也应该躺在医院里变成全身骨骼尽碎、皮肤全部绽裂的植物人。
  可是这人躺了两天半就醒来了,醒来后一切如常,身体从表面看还十分健康。
  这样的愈合速度只能说明这人的身体细胞在这两天半内进行了几乎不可思议的快速分裂和成长过程。
  而过度的细胞分裂必然导致身体能量大量消耗,那么男人醒来两个多小时后开始大吃大喝也是在为自己补充消耗过度的能量,这从理论上看似乎是合理的。
  可实际上……
  实际上人类既不能在那样的伤害后立刻痊愈,也不可能在事后只利用吃喝就能补回。
  所以……所以就算他当时给男人那一针剂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有着绝佳效果的特效营养针剂,也不可能造成这种愈合奇迹。
  说起来那玩意也不能叫营养针剂,因为其本职是用来拷问囚犯的,而且还是拷问那种精神力强大、意志力奇佳的囚犯。
  只要被注射了这种针剂的人,会在十五天内保持身体麻痹,精神却异常清醒,并让你处在想睡都无法睡着的状态。
  且在这十五天中你完全不必担心身体会出现任何营养不良的情况,因为这支针剂里含的某些成分完全可以提供一个成年壮汉整整半个月的能量消耗,让你想死都死不掉。
  试想,如果你被注射了这种针剂,然后被放入一个极为狭小和封闭的空间,手脚包括身上任何一块肌肉都不能动弹,偏偏意识清楚异常,就这样让你渡过半个月。而在这半个月中不管你怎么害怕、怎么疲累,都无法沉入睡神的怀抱……
  当然除了精神拷问,这玩意儿在紧急时也可以用来急救,尤其适合在某些绝境中用来保持体力和生命力。
  他当初弄这么一支针剂在身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万没想到会用到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还是在那种状态下。
  当时他给萧末注射这种针剂也是迫于无奈,他总不能看着对方在疯狂状态下伤到自己。
  既要他不能自残,又想让他得到充分能量好抵抗病毒侵袭,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这支针剂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目前来看,他的选择应该没有出错。
  虽然那支针剂在进入男人身体后,效果不是特别好,既没有让男人保持十五天无法动弹,也没有让男人保持十五天的清醒意识。不过它的营养成分总还是起到一定效用的。
  雪里红耸耸肩,有点不负责任地想到:反正他是技师不是医师,用药出现一点偏差也很正常,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没问题。
  在把这支特殊营养针剂可能造成的效果也考虑进去并进行详细分析后,雪里红小朋友最后得出结论:萧末的身体已经在这种新型的、未知的病毒感染下产生了某种异变。
  否则这人现在已经撑死了,最好的下场也是胃穿孔。可是看他吃到现在还能上蹿下跳地找食吃,显然这人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萧末的异变,再加上这两天他在外面观察所得,看来这次的大/麻烦真的真的要比以往发生的某些大/麻烦还要麻烦得多。
  嗯,其实这样也挺有意思。雪里红小朋友觉得自己又有了一点继续活下去的冲动。
  “小红,之前买的卤味在哪儿?”萧末打开冰箱拿出一只用保鲜膜覆盖的玻璃碗,揭开保鲜膜,直接用手指挖了里面的凝固荤油就抹进嘴里。
  雪里红神经粗大,对这个小名没有丝毫反感情绪,很平静地回答他:“吃了。”
  萧末表情异常苦涩,他从来不知道饥饿竟然会如此难受,怪不得古早有人饿极了甚至能易子而食,他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人吃不饱肚子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他现在看着腿边的小毛头都能流出口水来!
  “系统!我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萧末在脑中大喊。
  系统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必须要用嘴巴问出来吗?用脑电波直接沟通不行?
  萧末又开始不确定这个系统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了——幻觉之所以叫幻觉,不就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听起来像真的一样吗?
  也许现在外面那些得病的人都以为自己脑中多了个系统呢。
  晃晃脑袋,赶紧把吃人的念头从脑中赶走,萧末抽出冰箱里的保鲜箱,把里面的蔬菜全部倒在厨房台面上。
  “帮个忙,帮我把这些菜洗一下,今晚我要把它们全烧了吃。”
  “好。”雪里红一点都没有同龄小孩子的娇气,让做事就做事,很爽快地答应一声,把墙边的小板凳搬到水池前,爬上小板凳就开始洗菜择菜。他不但把菜洗了,还勤快地把土豆皮也削了。
  萧末摸摸小孩的头表示夸奖,心中决定一定要从嘴里省出一些红烧牛肉给小孩,可怜这小孩都念了好几次。
  淘米、煮饭、切菜、烧菜。
  萧末手上速度快得惊人,两个炉头一起打开,一边炒菜,一边用高压锅炖肉。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肯定有问题,但饥饿的感觉怎么都压抑不了。如果不是他还有点理性,他都恨不得把头埋进米桶里生吃。就是那冻得硬邦邦的生肉,他都恨不得扑上去啃两口。
  刚才放在水池里化冻的冻牛肉有一部分化开了,红红的血水荡漾在塑料袋里,一股若隐若现的铁锈味传入萧末鼻孔。
  萧末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好想吃。
  那股诱人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怦,怦,怦”萧末觉得自己听到了强而有力的脉搏鼓动声,顺着那强劲的脉搏鼓动声,萧末看向踩在小板凳上的小孩。
  这么小,这么嫩,这么新鲜,肯定很好吃……
  抹抹口水,完了,他现在看小孩越来越可口。
  “啪!”萧末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他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听说有某种病的患者就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天天看到人都想吸血来着。
  雪里红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萧末一个大跨步回到灶台前,他要远离诱惑源头。
  一边烧菜一边吃,萧末几乎顾不得烧出来的味道如何,只捡速度快的先烧了两道。
  就在等饭菜烧好的短短半小时之内,他就已经消灭了之前买的所有高热量存粮。
  雪里红站在小板凳上提醒他,“记得去领救济粮,另外我们还要再多买些食物囤积。”
  萧末“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他现在特想吃牛排,最好还是那种只有两分熟的。
  吃了满满一大锅米饭和足足三斤的红烧肉,还有一大锅各种鱼肉丸子和蔬菜的混杂汤,萧末舒口气,摸着胃部总算有了点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饱了?”雪里红小朋友啥也没吃,光是看就看饱了。
  萧末摇摇头,“还差点。你之前说超市还在营业?那等会儿我们去超市逛逛。”
  他还想吃,但锅里牛肉还在炖着。
  “营业是营业,不过去的人很少,大家都怕传染病,尤其是现在还健康的。连那里的营业员都换成了志愿者,现在整个封锁区里还在外面服务的都是健康的志愿者,听说政府给志愿者的福利待遇非常高。”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一趟,顺便把我们的救济粮领回来。”萧末决定这次一定要多屯点食物,他可不敢保证之后他的食欲就不会如此旺盛。
  想到以后如果每天都像今天吃这么多……萧末打了个冷颤,如果真这样的话,他大概就只能去做胃部摘除或抑郁食欲的手术,否则一定养不活自己。
  “对了,我到你店里逛了逛,发现了这个东西。”雪里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拇指大的u盘。
  萧末瞄了一眼,“不是商品?”
  “不是。”
  “哪里来的?”萧末见不像是自己的东西,又知道小孩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提出这么一枚u盘,问道。
  “它在你放刀架座的货架底部贴着。”
  “哈?”萧末惊讶之余很想问小孩:你没事看货架底部干什么?
  “叮,拾荒者萧末注意,第一级回收任务第二次机会:回收暴食兽之母李晓霜。时限:今日华夏标准时18点15分之前。特别说明:此次任务无法完成,拾荒者萧末将被彻底抹杀。” 6月19日下午四点前   “什么?”萧末脸色大变。
  小孩抬头看向萧末,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惊讶?
  “铃铃铃。”
  萧末和雪里红互看一眼。这时候谁会来?
  萧末压下混杂着紧张、怀疑等情绪的怪异心情,走到大门边拿起应答电话,深吸一口气,问:“你好,哪位?”
  “你好,我们是疾病中心城南六区普查小组,想要到您家确认一下住户中是否有感染疾病的患者。”
  来了!这次的急性传染病这么厉害,上门排查病患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疾病中心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萧末想把这些人赶紧打发走,他要去询问和质问那个该死的鬼系统,然后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诉它:他不会受它操控去做什么狗屁任务!
  “我们家没有人感染疾病。”萧末快速说道。
  “先生,请您谅解,不管有没有,我们都需要到您家确认一下,请您配合一下好么?谢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说话的人相当有礼貌,口气也十分温和,听起来就像是受过培训的接话员一般。
  萧末沉默了一会儿,按下开关,打开了楼下大门,随即挂上应答电话。
  没等萧末叮嘱,雪里红就在他旁边道:“我不会跟他们说你生病了,又好了。”
  萧末看了眼小孩,摸了摸他的头。
  “你很喜欢摸小孩脑袋?”
  “什么?啊,哈哈!”萧末大笑,随手揽过小孩,胡乱揉了揉他的小软毛,笑着道:“是啊,小孩头最好摸了,我弟现在长大了,都不让我摸了,就连我家的宝贝多多现在也很不情愿被人摸脑袋。”
  雪里红严肃地道:“兄弟,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头、女人腰都是摸不得的地方。”
  “那是大人,小孩不算。奇怪……”萧末忽然收起笑脸,一脸疑惑地对小孩道:“我们家在七楼,一二楼是商户不算,按理说他们应该从三楼问起吧?如果他们第一个按的是三楼门铃,现在为什么还在楼下大门外?”
  “有两种可能。”小孩竖起两根手指,“一,他们打算从七楼往下问,所以第一个按的就是七楼门铃;二,三楼到六楼的住户没有人听到门铃声,或是没人愿意给他们开门。”
  萧末想都没想就否定道:“第二种不可能。三楼到六楼一共住了八户人家,不可能一家都没人。”
  雪里红想到这两天的观察,没说话。
  萧末不可置信地瞪着小孩,“……真没人了?”
  “至少这两天半里,我没看到除了我以外的活人从这栋楼里走出来。”
  “不可能!就算16号晚上上班的人在外面没来得及赶回来,可就我所知,三楼、六楼都有老人和孩子在家,四楼402租住的外地人也因为老婆快要生了天天在家陪老婆,这些人肯定都在家。”
  “也许他们都去了急救站点,也许有人像你一样睡了好几天,现在还没有醒来。”
  “对,没错,肯定是这样。”
  两人说话间,与刚才不同的门铃声响起。来客已经爬上七楼来到了他们家门外。
  门一打开,门外的人飞快向后退了一步。
  “你好,我们是疾病中心普查小组的工作人员,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与配合。”
  门外,穿着连身制服的中年男子脸上勉强挂着职业性微笑,展示了一下“疾病中心”字样的工作牌,神情紧张地对前来开门的萧末说道。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及两名武警。这四人无一例外全都穿着全身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的头盔。
  那名医护人员离门边最远,两名武警手抓警棍紧张地盯着萧末看,似乎准备随时随地扑上来把人压制住。
  “你们好,工作辛苦了。”萧末目光一转,客气了一句,身体有意无意地一侧,挡住男子往内探看的目光。
  屋内,雪里红正在把沙发和茶几上的工具和部件快速地往小背包里收。
  大约是萧末看起来很正常,普查员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萧末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紧张。
  男子略略跨前一小步。
  “请问这里就您一个人住吗?”男子发现看不到屋内,只得先例行公事地拿起记录夹开始询问。
  “是,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男子笔尖微微顿了一下,“您还记得前几天的人口普查吗?您的资料上还填写了一个小孩。”
  “哦,你说小红啊,他是我朋友的孩子,这两天暂时寄住在我这里。”萧末非常自然地道。
  在开门前他还曾考虑过是否交代小孩的真实来历,可门一打开,他就改变了主意。
  他可不觉得在目前这种特殊情况下,向这些神经已经绷得过紧的普查人员说小孩来历不明是个好主意。
  “那您的朋友现在在哪里?”
  萧末皱眉,“你们不是来查有没有人生病的吗?我朋友夫妻两个在哪里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呵呵,”男子尴尬地笑了两声,“随便问问而已。那你们两人的身体状况如何?这几天有没有感到不舒服什么的?”
  “没有,我们都很好,只是发现外面的情况不太好。”
  “你们这几天都没有出去?”
  “没有,我们看情况不妙没敢出去。”
  “也没有去领救济物资?”
  “我准备去领的,但家里有孩子,我不太放心,打算等这两天情况平静一点后再出去。”
  男子看萧末回答得滴水不漏,又看他外在十分健康、表情也不像隐藏什么的样子,就没有再多加询问。
  “可以让小朋友出来和你一起做个简单的检查吗?非常简单,不会耽误你们多长时间。”
  萧末转头喊雪里红,随即又一脸不安地问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什么新型病毒?能治疗吗?我们能不能进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男子一边示意医护人员上来做例行检查,一边敷衍地说道:“请放心,病毒已经被控制,目前已有治疗方案,只是慎重起见,这块区域还需要隔离一段时间。”
  “大约多长时间?”萧末追问。
  “这个……上面会有通知,你们放心等待即可。应该不会很长时间。”男子对萧末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医护人员上前,示意萧末把一枚试纸放入嘴里。
  萧末依言行事,等拿出试纸时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测试?”
  “看你体内含金属量有没有超标。”医护人员大约得到过指示,并没有隐瞒测试目的。
  “金属?难道这次病毒是重金属中毒?”
  “呵,您反应真快。”医护人员夸奖了他一句。
  “可我们附近没有造纸工厂,也没有什么危害大的化学工厂之类。”萧末怀疑地问。
  “所以我们正在查病毒的源头。”
  雪里红背着小背包过来,医护人员拿着试纸示意他张开嘴,雪里红抱住萧末大腿不肯。
  萧末笑着说小孩怕生,接过试纸,低头看向小孩。
  小孩仰头,乖乖张嘴。
  看小孩把试纸舔湿,萧末又把试纸交还给医护人员。
  因为只是简单测试,结果出来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医护人员就向同伴表示,这一大一小没问题。
  萧末以为到此检查就已经结束,谁想到医护人员又拿出一个电子温度计,要求给两人量体温。
  “这又是怎么回事?”萧末做出略微不耐的表情问。
  一旁的男子上前回答:“哦,这是看你们俩是否曾经感染过病毒。”
  萧末心中一惊,试探地问:“感染病发的人不是都去了医院吗?留在家里不早就死了?”
  “有一部分确实这样,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因为本身免疫力比较强,在熬过病发的痛苦后,可以不药自愈。”
  “那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检查?”
  “这是为了防止二次病发,所以要给没有登记过的人员做登记。”
  萧末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一种奇怪的直觉让他不想把自己曾经病发并病愈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不想告诉这些普查人员。
  “萧先生,你之前是不是曾经不舒服过,现在痊愈了?”随着男子的问话,门口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萧末拖慢语速,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说谎肯定不行,他有在社区医院拿过药的记录,只要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与其现在说谎让他们之后怀疑,还不如说出实话……
  就在萧末还没有想好怎么交代时,一直抱着他大腿的小孩突然开口道:
  “萧叔叔前几天发烧了,我好担心他,叔叔,你能帮他看好吗?”
  “哦?是吗?只是发烧?”男子和医护人员紧紧盯着萧末的表情。
  “是,就只是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萧末不明白雪里红说他发烧的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
  雪里红听到他最后一句,忍不住想咬他。笨蛋,一点默契都没有!
  “没有其他症状?”男子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小孩。
  “没有。我发烧应该只是热感冒引起的。在咱们小区隔离前我就不太舒服,不过应该只是通常的感冒。呵呵,你看,赶巧了,结果把自己吓个半死,这也是我这几天不敢出去的原因,就怕真的被传染上。”萧末越说越溜,越说越镇定。
  男子发现小孩一脸怕生的样子,在自己打量他时会躲开他的目光,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听萧末说完这段话也没有什么特别表情。
  “是不是这次病毒传染引起的发烧,我们现在量下/体温就知道。”
  男子也分不清萧末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因为像萧末所说的这种巧合也不是没有。而且如果萧末真的被病毒感染过,那么病发时的惨样,肯定会给他身边的小孩留下深刻印象。
  大人能隐藏表情、能说谎,这么小的小孩能么?
  “这个量体温就能看出来?”
  “目前我们发现凡是病愈的人,在病愈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体温都会很高。”医护人员答。
  萧末有点担心,他醒来可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雪里红抱紧他大腿。萧末体温确实有点偏高,他说他发烧就是想掩饰这种情况,可偏偏这个笨蛋竟然说自己痊愈了,现在要怎么办?
  萧末眼睁睁地看着体温计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脖颈。
  这是这几年比较流行的接触型体温计,随便哪处肌肤,只要接触一分钟就能得出十分精确的体温值。
  “那超过二十四小时不就看不出来了?”萧末没话找话说。心里则在疯狂念叨:要正常,一定要正常!
  “是这样。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能查多少查多少。”
  “我看你们是直接上到我们七楼,楼下的住户你们检查了吗?他们都没事吧?”
  男子看了医护人员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萧末说。
  医护人员开口:“我建议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访亲问友,更不要随便去别人家里,这是为了避免二次感染,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
  “当然,我会注意。”
  “至于你楼下的住户,现在有大部分都在医院里,有些人应该还在家里,但我们无法联系上。”男子顿了顿,“这部分无法联系上的住户将由我们记录下来,之后会有其他相关人员上门检查。”
  “这样啊……”萧末想想也是,如果真有人死在家里,也不可能就任由尸体在家中腐烂,肯定要有人上门处理才行。
  “滴”的声音响起,医护人员拿开体温计,看向显示屏。
  萧末越紧张就越放松,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加深,还对两位一直绷着脸皮的武警点了点头。
  “36.3度,属于正常值。”医护人员的答案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雪里红心下奇怪,他抱着这人的大腿时还能明显感觉到这人的体温偏高,现在怎么一下就降下来了?
  最后雪里红的体温测试也顺利过关。
  萧末以为终于可以把这些佛爷送走了,谁知……
  “不好意思,我们能进到您家里稍微看一下吗?我们只是想检查一下空气值,看有没有病毒残留,很快就可以结束。”
  看来这次普查真的很严格,萧末无力阻止,只能请四人进去家里。
  男子和医护人员走入房内就开始测量空气中的金属含量。
  两名武警中的一名却每个房间都绕了一遍。
  萧末注意到那名在房间中绕圈的武警手中也拿了一个小型仪器,不知道是在检查什么。
  武警还特地从他们身边绕了一圈。
  雪里红就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在武警经过身边时,好奇地踮脚看了一眼。
  武警并没有阻止他,看他是小孩,还对他笑了笑。
  雪里红也对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武警似乎想伸手摸摸小孩的头,又忍住了。
  武警走开,普查员走入厨房,萧末和雪里红眼睛一起跟了过去,然后同时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妙!”
  果然。
  那名负责检查的男子几乎刚入厨房就转身盯着萧末问道:“垃圾不少啊,看不出来你们就两个人吃得挺多的。”
  萧末笑了笑,拍拍身边小孩的脑袋,“我们这几天不都没出去嘛,这不,垃圾也积攒下来了。”
  “是吗?”男子不管萧末说的是真是假,在萧末名字下的备注栏中写下“发现大量食品袋和食品包装盒等垃圾”这一行字。
  他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他们不但要检查各家各户有没有隐藏病人和病情,同时还要留意各户的食品消耗状况。不过上面既然要求了,他自然要按照要求办事。
  男子对萧末说了句“抱歉”,开始翻看各明柜暗柜。
  萧末很想问问他这是否符合规定,男子一句“我们在检查病毒源头,您家没有隐藏什么吧”堵住了萧末想说的话。
  其他三人也加入翻找中。
  萧末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找病毒源头,反而像是在确认他家里的食物储存情况。
  因为如果只是检查有无重金属泄露,只要看空气值就可以,并不需要这样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翻找。
  萧末无意识地握紧雪里红的小手。
  雪里红踩了他一脚。
  萧末低头看小孩,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他的手,安抚他:“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雪里红看看自己被握得红通通的小爪子,无言地甩了甩手。
  萧末又赶紧抓过他的手看情况,还蹲下/身连连吹了好几下。
  雪里红心想,这人哄孩子呢?
  萧末愧疚地道:“对不起,是不是很痛?我帮你揉揉啊。”说着就轻轻揉捏起小孩的小手。
  这一揉捏他才发现,小孩的手不但肉少,手指和手掌上竟然还有好几个茧子。
  如果不看小孩、不看手的大小,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只属于蓝领工人的手,而且还是那种工作很辛苦、经常要用各种工具的一线工人。
  他手上也有老茧,可还没有小孩多。
  萧末看向小孩,眼中自然而然带出了几分心疼。
  现在哪家小孩子的手不是肉乎乎、软嫩嫩的?就是孤儿院的孩子也没这么一双手。如果是他的孩子,他才不舍得让小孩吃那么多苦。
  小孩无语地伸出另一只手按了按男人的脑袋。
  “……”萧末糊涂,小孩这是什么意思?
  “咳,萧先生,谢谢您的合作。如果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隔离区的民警和民办干事。”
  “哦,你们检查完了?”萧末起身,放开小孩的手。
  小孩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男子表示检查到此结束。
  萧末观察四名普查员的表情也没有看出什么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过关了还是没过关。
  “四位慢走。”萧末把四人送出门外。
  男子客气一番,再次重申了一遍让萧末不要随便去别人家里、也不要离开隔离区。并且说了一番让他不要担心,更不要人云亦云,要相信政府、相信国家等等的官话。
  萧末一一表示知道。
  雪里红站在萧末身后,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 6月19日下午四点前   终于送走四位佛爷,萧末舒口气,关门回头,“看什么呢?”他觉得自己又有点饿了。
  小孩放下手掌,“没什么。我们等下去超市吗?”
  “等会儿。”萧末按了按额头,想让小孩避开,但他走到哪儿,小孩就跟到哪儿。
  “呃,我有点私事,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小孩忽然道:“你身上有秘密。”
  萧末凝固,很不自然地笑了下,“乖,到一边玩,我等会儿……”
  “我需要知道你的秘密不会影响到我。毕竟我已经提前支付了不菲的收养费,我可不希望你这个临时收养人还没有履行责任就先死掉,那我就太亏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付了我收养费?”萧末脑中浮现某个猜测。
  “16日晚上,如果没有我那支超级营养液,你现在就算不死,也会很惨。”
  “是你。”萧末已经猜到,但实际听到还是惊讶的不得了。如果他脑中的系统真的不是他的幻觉,那么连传说中的系统都无法分辨出成分的营养液那得多珍贵?
  “谢谢!”大恩无以为报,萧末目前也只能说这两个字。
  “所以你能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吗?”小孩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萧末看着小孩的眼睛,蹲下来,他知道这个孩子不平凡,但是……他是否真能完全相信这个孩子?
  “超级营养液。”小孩提醒他。嗯,他就是谢恩图报。
  萧末笑出来,而他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帮他分析目前状况,至少他需要有人告诉他,他脑中/出现的系统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想了想,就算小孩把他的事说出去,一个四五岁孩子的童言稚语谁会相信?而且小孩也不是没有把柄在他手上,至少他能拿出那样的营养液,又有这样超出普通小孩的智商和见识,却在到处流浪,想来应该也不希望被人注意到。
  萧末拉着小孩坐到沙发上,直接张口问道:“喂,你还在吗?那个什么回收系统?”
  小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以为男人的秘密是具有了某种异能,没想到真实答案不但超出了他的预料,还直接进入了科幻频道。
  “我是拾荒者培训系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回收系统。”脑中声音非常严肃地回复道。
  你终于又肯冒出声了!萧末握拳,“暴食兽之母是什么意思?”
  系统:“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解释,暴食兽之母就是暴食兽病毒的母病毒。”
  被鄙视了智商的萧末没动怒,提出第二个问题:“什么是暴食兽病毒?散播开来会产生什么危害?我现在老是感到饥饿,是不是就因为暴食兽病毒的缘故?”
  “不,你会感到饥饿不是因为暴食兽病毒影响,而是因为碳基金属病毒和你本身使用能力后,对体内所缺元素和能量的极度渴求造成。暴食兽病毒目前还在潜伏期,只要你在任务规定时间前回收暴食兽之母,该病毒就不会爆发。”
  萧末迅速离开沙发坐到电脑桌前,扯出纸和笔,一边记录一边问:“什么是碳基金属病毒?”
  系统:“非关任务,不予解答。”
  萧末差点把笔捏断。
  小孩跟过来趴到萧末旁边。
  “我本身又有什么能力?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新拾荒者的能力还在分析中,目前无法解答。”
  “那抹杀是什么意思?”
  冰冷死板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答他:“如果拾荒者连续两次任务没有完成,按照规定,将被系统抹杀。系统将随机等待新拾荒者出现。按照人类对生死的意义来解释,抹杀就是灵魂与肉体的共同死亡。”
  萧末窝火,“凭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我能不能主动卸载?”
  小孩盯着他看。
  系统:“我是第七号培训系统,负责拾荒者培训,被植入者不能主动卸载,除非死亡。”
  “就算我根本不需要你?”
  “是。”
  “……那你和病毒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病毒,我是拾荒者培训系统。”该声音仍旧极为冷淡和死板地道。
  “完成不了任务就要抹杀被植入者的系统?你比病毒还可怕!”
  “机会与危险总是并存。”
  “老萧?”小孩出声。
  萧末胡乱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心里乱得一塌糊涂,“系统,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首先,我需要确定你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萧末用笔敲敲书桌,“现在你得做些什么证明给我看,表明你确实真实存在。”
  声落,萧末脑海中凭空出现一张地图。
  “这是任务标的指引地图。”系统冷冰冰地道。
  萧末“看”着那张地图,觉得很熟悉,这好像是他家附近?
  现在一个红色显目的标点正在地图上进行移动,看距离,离他家并不远。
  “这是经过计算,可以最快到达任务标的身边的路线。”
  随着系统说明,地图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箭头指标,箭头带着蓝色线条标明了从他家到任务标的身边的最快路径。
  “你可以边看地图边走,也可以打开声音指路模块,让我为你指路。”
  萧末抬起一只手按压额头,“除了这张地图,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你的存在?”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等到这次任务时限到达,然后按照规则被抹杀。”
  萧末头疼,他发现这个系统相当没有人情味,冰冷得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不过人家本来就是一个系统程序。
  萧末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能告诉我,你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吗?别告诉我你没有义务解答,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人有害的事情!”
  “如果你想找一个安慰,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的存在意义就是培训拾荒者,回收地球不需要的垃圾。换言之,你只要做任务,你就是地球上的英雄。”
  狗屁英雄!“你是地球人开发的?哪家公司?”虽然萧末不以为以现在的地球科技能开发出直接植入人脑的智能系统,但抱着一丝希望,他还是这样问了。也许他可以找到这个系统的开发者,请他帮助卸载?
  系统沉默。
  “这个问题你没有办法回答?”
  系统沉默。
  小孩盯着自说自话的萧末,宛如死人一般的黝黑目光中冒出了一点点光彩,那样子就像有什么事终于引起了他的兴趣一般。系统吗?看萧末这个样子,这种科幻级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好,我们换一个问题。”萧末咬牙,“除了我死亡,要达到怎样的条件,你才会从我身上彻底离开?”
  这次系统不再沉默,“达到培训要求。”
  “怎样才算达到培训要求?”
  “完成一到十级,所有回收任务。”
  “在我之前,你已经成功培训出多少个拾荒者?”
  系统沉默。
  萧末气笑,“那么有多少人没有完成任务被你抹杀了?”
  “二十一个。”
  “……他们最高完成了第几级任务?”
  “第二级。”
  “我是不是自杀比较快点?”
  系统回答:“可以。”
  萧末决定中场休息一会儿,否则他怕自己会做出拿头撞墙的蠢事。
  小孩看萧末终于不再奇怪地自言自语,戳戳他的手背问:“所以你的秘密就是你脑中/出现了一个系统?有意思,它只在你的意识中存在?是否有主体?等下我帮你看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被植入的痕迹。”
  萧末看向颇有点想把他解剖开来研究一番的小孩,捏了捏他的脸蛋。
  小孩看萧末还有点犹豫,他拿出刚才那张u盘,“也许你脑中突然出现的那个系统,和这张u盘中提到的是同一个东西。”
  萧末精神一振,转而看向那张u盘。 6月19日下午四点前   “这是那名自杀中学生刘宇的日记。”小孩把u盘插/进电脑接口道。
  “这两天我没事,把刘宇那天来你店里的经过从录像中调出来查看,我总觉得这场突然出现的疫病和刘宇之间有些关系。我本来只是想仔细看看他有没有已经发病的征兆,结果却让我发现了这张u盘,这里面写了些很有趣的东西,也许对你现在的情况有些帮助。”
  萧末收拾心情,“里面写了些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萧末下意识看了下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显示时间,15:42分,离任务时限还有两个半小时。
  任务标的在哪里?萧末脑中刚浮现这个想法,那张地图又出现了,这次地图中的红色标的固定在某一处并没有移动。
  “系统,你说的暴食兽之母是人类吗?”
  “是。”
  “那你让我回收她是什么意思?”
  “用你能理解的意思就是杀死。另外请保持回收目标80%的完整性,否则会影响任务完成度。”
  “杀死?你让我去杀人?!”萧末怒极而笑,“滚吧你!”
  系统特别淡定:“你不做任务,会有两个结果。第一,你会被抹杀。第二,暴食兽病毒会被传播开。”
  操!“暴食兽病毒是什么?”
  系统,“顾名思义,该病毒会让生物产生暴食欲/望,最后变成毫无理智、只知道吃的饿鬼众。”
  萧末纠结,是先看日记,还是先完成任务?他看向小孩,把系统要他做的任务和系统告诉他的一些事用最简单的话说了一遍。
  雪里红思考三秒,“我们对系统不了解。你也不想杀人对吗?那么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日记比较好,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正好u盘程序启动完毕,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日记系统的登录窗口。
  “你知道登录名和密码?”萧末看小孩就像打开自己的日记一样,十分顺利的就登录了进去。
  小孩耸耸肩,“这种程度的密码随便弄个解码程序就搞定了。”
  日记内容不少,小孩拖着鼠标快速翻了几页,“前面都不需要看,大多都是中二病小孩子的无病呻/吟,重点在最后面几篇,从5月14日开始。”
  萧末抽抽嘴角接过鼠标,一一点开这几篇日记,开始快速阅读。
  5月14日,晴。
  我今天看到了一个死人!我还碰到了他!
  该死的春游!我讨厌春游!我讨厌班主任那个老女人!我讨厌所有人!他们怎么不去死?!
  那个死人真可怕!
  该死的老女人不但不安慰我,还骂我不应该到处乱跑!老女人,更年期!
  我第一次和一个外国人靠那么近,还是一个死掉的外国人……
  我很害怕,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张可怕的脸!
  ……
  5月17日,晴。
  天!我获得了一个培训系统!
  多么有意思?就好像那些科幻小说的主角一样!
  我将来会变成很厉害、很威风的男人吗?嗯,一定的!
  我会守住这个秘密,不告诉任何人,不知道完成任务的奖励是什么?我能获得超能力吗?
  ……
  5月24日,雨。
  第一个任务竟然让我去回收一只鸟。
  那只鸟太难抓了,我一直到时限都没有完成。
  哦,任务没有完成的惩罚太痛苦了!(重复十多行)
  它竟然有惩罚!
  系统一点都不可爱,我恨它!!!
  ……它真的会抹杀我吗?
  那个外国人是不是也是因为任务失败,被它抹杀了?
  ……我很害怕,我想把这件事告诉老爸……
  6月1日,阴。
  第一级别第二个任务来了,比我想象得麻烦,我还在上课,可我却要去回收六十四个虫卵。
  还好地图很好用,那些虫卵长得也比较显眼,否则我要找到什么时候?
  ……
  我获得了奖励,奖励有三个选择:增加体力3%,增加记忆力3%,修整容貌3%。
  我选择了增加记忆力,因为要考试,希望我能把那些该死的英语单词和公式都背下来!
  不过奖励真的好抠皮!
  6月11日,雨。
  系统说,因为有一次任务没有完成,所以我必须还得再完成一次任务,才能升到二级。
  第三次任务,系统让我回收一只碳基合成金属病毒携带者。
  ……
  6月12日,雨。
  老爸老妈出于对我的担心也偷偷跟了过来,而我却不知道,系统也没有提醒我。
  幸亏老爸老妈来了,那只碳基合成金属病毒携带者竟然是一只野狗,最可怕的是它身边还有另外两只看起来就很凶猛的大野狗。
  时限到了,那两只野狗被赶跑了,老爸老妈为了救我,被那只碳基合成金属病毒携带者的野狗咬伤了。
  不过在老爸老妈/的帮助下,我总算用石头砸死了那只野狗!
  可是因为超过时限,系统仍旧判定我的任务没有完成,并给予了我惩罚……我恨它!
  6月13日,晴。
  如果下次任务失败,我将会被抹杀!
  仍旧是第一级别任务,可这次的任务内容竟然是回收我的父母!
  (以下重复多行)
  我质问系统我父母怎么了,它却只回答我说他们都被碳基合成金属病毒感染,成为具有传染性的感染体,必须在时限内回收!
  6月14日,晴。
  他们生病了!
  是我害了他们!
  系统只让我们回收他们,却不帮我救他们!无论我怎么乞求它!我恨它!
  ……
  他们的情况越来越可怕了,我想送他们去医院……
  可是我要怎么回答医生和警察?
  他们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那些科研人员会不会为了找出系统对我进行解剖?
  我好害怕!谁来帮帮我?
  怕他们跑出去害人,我把他们绑了起来,他们没有挣扎。我还堵上了他们的嘴巴,就怕他们叫喊。
  我好混蛋,我不是人!
  爸爸、妈妈,对不起……
  6月15日,晴。
  我问系统,医院能不能看好我爸妈。
  它回答我,以地球现在的医疗能力,没有人能帮得了我爸妈。
  我问它,如果不回收我爸妈,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系统回答我,说他们会成为新的病源母体,把病毒传染给更多的人。
  ……
  我问它,如果我没有回收那只野狗,这种病毒是否也会扩散。
  系统回答我,说会,只要时限到达。
  ……
  我问它,如果那天我爸妈没来帮我,只有我在,我被那只野狗咬了,是否也会被病毒感染。
  系统说,不会。因为我是它的培训对象,所以它会帮我进行净化。
  我问它能不能帮我父母净化,它说不能,它只能帮助被植入者。
  ……
  我恨系统,也恨我自己!
  我害了自己的父母,以后还会害更多的人!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头蠢驴!
  我决定了,我要杀了他们,再杀了我自己,让这一切都结束!
  日记到此为止。
  萧末看了下时间,16:00整。
  日记看完了,一定程度解释了这次病毒出现的原因和经过,但也让他的疑问更多。
  这个系统到底是谁、以什么目的开发?
  他们怎么选择培训者?完全随机?
  而那些任务又代表了什么?
  碳基合成金属病毒?这是什么病毒?又是谁弄出来的?
  等等!系统曾经也给他发布了回收刘旺夫妇的任务,而他那时直接把系统的声音当作幻听,那么现在碳基合成金属病毒大肆爆发,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回收刘旺夫妇的缘故?
  “小红,你还记得吗,病毒大肆爆发是不是就在16日晚上23:45分以后?”萧末沉重地低声问。
  雪里红并不是很确定,“我只能告诉你,17日凌晨是爆发期,大量病人都是在那晚倒下。”
  萧末口中苦涩,“那刘旺夫妇现在……”
  “不知道。”小孩很干脆地摇头,“应该是被带走了,目前不知下落,不知死活。”
  “系统?”萧末想请教系统。
  系统却冷冰冰地回答他:“非关任务,不予解答。”
  去死吧!萧末握紧双拳。
  雪里红点了点屏幕,“刘宇那天到你店里买刀大概就已经抱了死志,他留下这张u盘应该是希望哪天有人能够发现这个秘密。但可能因为羞愧,他又不愿让人那么快发现这个秘密,所以他才把u盘贴到不容易让人发现的货架底部。”
  萧末还有个很重要的疑问,“系统,那孩子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你抹杀了吗?”
  系统快速回答:“不是,上次的培训者,其精神承受能力太差,还没有到达任务时限,他就已经选择自我灭亡。”
  “那是因为你叫他回收他父母!你在要求他弑父杀母!你这个混蛋!”萧末愤怒。
  系统冷冰冰地道:“他是拾荒者,必须完成任务。”
  萧末重重捶了下桌面。
  小孩拍拍萧末的背,“走吧,去完成你的任务。时限到什么时候来着?”
  “任务内容,回收暴食兽之母李晓霜。时限,今日华夏标准时18:15分之前。”萧末一字一顿。
  “老萧?”小孩看他坐着不动,奇怪道。
  萧末抱住头,“是否解决她,等我找到她再说。这个系统是好是坏,我还难以判定,不能因为它要抹杀我,我就去随便杀人吧?至于它说不回收这些任务目标,病毒就会扩散的事,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孩淡淡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答案。”
  刘旺夫妇,碳基病毒扩散!萧末抹脸。此时,他还不知道没有回收刘旺夫妇的更严重后果,心理上虽然有一定愧疚感,但他并没有完全归罪己身,谁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系统不会产生怀疑?
  而且这个鬼系统在下达了任务后就再没对他做任何提醒,他才会更加以为是一时的幻听。
  雪里红又推了他一把,“不管这个系统是好是坏,你想知道它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只有先找到目标。其他,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萧末再看了一次脑中地图,起身,“任务目标正在向这里接近,她很可能要去联购乐超市。”
  “我和你一起去。”
  萧末想拒绝。
  “放心,看到危险,我会躲得远远的。”小孩没说他对那个暴食兽之母也很感兴趣。
  萧末这才同意,出门前从储藏柜里抓出一支防身用钢管放进了购物袋里。 6月19日下午五点前   走出楼梯间,萧末看到先前那几名普查员正在一栋楼下按门铃。
  对方注意到他,萧末对他们点了点头。
  雪里红对萧末小声说道:“你注意到没有?有名武警手上拿的是热能测试仪,家里有没有活人看一下就知道。”
  “在门口就能测出?”
  雪里红点头。
  “那另一名武警为什么要在我们房里转一圈?”萧末奇怪。
  “他们两人拿的是不同仪器。”
  “哦?那在我们家转圈的那位到底在测什么?”
  “我就瞄了一眼,感觉像是金属探测仪。”雪里红答。
  金属探测仪?只是查空气中的金属含量还不够?萧末想到了普查员翻箱倒柜的举动,也许他们不止是查看食物存储情况?
  萧末脑中忽然想到了他之前看到的那篇题目夸张的日记。
  合金颗粒?
  他们是在找这个吗?
  合金颗粒……碳基合成金属病毒……这两者之间?
  “系统,碳基合成金属病毒的患者在痊愈后是不是会产生某种后遗症,比如从身体中生出合金颗粒?这种合金颗粒有什么用?为什么会有这样怪异的病毒?”萧末小声问系统道。
  “非关任务……”
  “你可以闭嘴了!”
  另外还有件事,如果是金属探测仪,那名武警在经过雪里红身边时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包里的各种工具和小金属部件?
  萧末突然很想把小孩身上一直背着不放的小背包夺过来看看。只不过前后两天(在他的意识中),为什么他身边就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会不会他脑中的系统和小孩也有关系,说不定就是那孩子弄到他身上的,否则哪能这么巧?
  *
  小区内似乎只有他们两人般,极为安静。
  萧末停止胡思乱想,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了他的佛德三厢,雪里红坐在助手席,两人一路开到门口,发现物业门卫竟然还在。
  “萧哥,出去啊。”年轻的门卫走出岗亭,搭话道。
  急着想要找到李晓霜的萧末不得不停下车子,一看,哟,还是熟人。正是那天得他提醒提前抢购了食物的门卫,只是现在脸上挂了老大一个口罩。
  萧末按下车窗,“嗯,出去领救济粮。”随后换到一档准备离开,门卫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萧哥,你带着孩子要小心。这几天有很多人情绪不太对头。”
  萧末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太在意,遇到这种大规模传染病,人们情绪不对头也是正常的。他想,只要他小心些就好了。
  门卫看他不在意,竟然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车窗,再次郑重地叮嘱道:“萧哥,你一定要小心。”
  萧末干脆停火,“小心什么?”怪不得门卫会突然跟他吐苦水,他重点想说的应该是这句“小心”吧?
  门卫咬了咬嘴唇,朝大门外瞅了瞅,“有人在传不好的谣言。”
  “什么谣言?”
  “末世谣言。”
  萧末愕然,“你相信这种谣言?”
  不过就封闭了一个区,竟然就传出这样的谣言?这也太夸张了吧?当初国家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大型疫病,那时候到处搞隔离也没有听谁说就要末世,顶多白醋和板蓝根卖断货。
  “我不信,但我也觉得这次传染病确实挺可怕的。”
  “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能乱。否则不是末世也变末世了。”萧末笑了下,顺便也安慰下自己。
  “这我知道。”门卫一挺胸,“关键时候一定要团结,团结才是力量。越危险的时候越要镇定,不能轻信谣言,更不能自乱阵脚,要从上到下听指挥。”
  “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丁,我叫丁桥。”
  萧末索性又向丁桥问了些这几天的变化,大概心中有数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开车出大门时,他特意留意了下,发现几个小混混在门口转悠。
  那几个人看萧末出来,又看到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孩,俱都眼睛一亮。
  “以后没我带着,不要乱跑。”萧末低声叮嘱雪里红。
  雪里红点头表示明白。
  *
  联购乐超市门口总算有了些人气。
  超市前的广场上有专门派发救济粮的地方,还有不少警察在巡逻,萧末老老实实地把车驶进停车场,停好车辆后,和小孩重新走回广场。
  出来后他立刻从脑海中唤出地图寻找李晓霜,发现她果然也到了附近。
  她在哪里?
  经过萧末和雪里红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他们两眼,就连广场上执勤的民警也扫了他们几下。
  萧末心下奇怪,他们在看什么?他和雪里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地图上任务目标正在移动,萧末目光转到了那条领救济粮的队伍上。
  大概领救济粮的高峰已经过去,前来排队的人很少,萧末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落在了排在中段的一名长发年轻女子身上。
  那年轻女子看起来非常正常,长的称不上多美丽,清清秀秀的,只表情似乎有点焦躁?
  萧末带着小孩走到队伍末尾。
  这种场合下,他也不可能直接冲上去把一个女孩给当众杀死,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杀人。
  如果报警,证据呢?信息来源呢?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萧末脑中正想着要怎么不吓到对方地接触她。
  李晓霜已经领完东西,但她没有回家,而是拎着东西又进了超市。
  萧末带着小孩立刻脱离队伍,避开民警目光,也快步走向超市,走到门口,他正要从购物袋里掏出那根钢管,小孩忽然对他道:“这个给你,比你那根钢管好使。”
  小孩拿下小背包,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递给萧末,并详细告诉了他使用方法。 6月19日下午五点前   超市里的人不多,几乎人人都戴着口罩,有些夸张的还在身上穿了雨衣、戴了摩托车头盔。
  萧末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一点保护没有地出来,确实有点打眼,怪不得之前领救济粮时走过路过的人都会看他和小孩几眼。
  萧末一边看脑中地图——李晓霜离他们很近,一边和小孩推着购物车刚要走进购物区,就被工作人员拦下。
  “除了日常用品,食物都有限购,请注意墙上的告示。”
  萧末听到提醒,转头看向那张显目的大型告示。
  告示上说明,为了避免某些无良人士故意囤粮,造成食物短缺和非理性购物,大米、油、面、肉类等主食一律无货,如有需要请到救济点领取。
  调味品,尤其是盐类一人一次只能购买一斤。
  巧克力、糖果等可以长期保存的高热量食物也是购买量一人一次不可超过一公斤。
  面包等副食一人一次不可超过三公斤,快餐面一人一次不可超过一箱。
  其他烟酒类都有限购,大约只有日常洗化物品、女性用品和衣物类没有限制。
  看这些限购内容,如果按照一人一周的食量来说,就算是特别能吃的人,也绝对是足够有余。如果家里人多,购物券可能都用不了。
  萧末心想限购放得这么宽松,可能也是怕引起老百姓不满和恐慌。毕竟人只有吃饱了才不会慌乱不安,也不会胡思乱想。
  可是这些量对他来说真的够吗?萧末有点担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
  “目标在哪里?”小孩问。
  萧末收回思绪。
  脑中地图很神奇,随着他所处地点变动,地图也在变动,现在这张地图已经变成了超市的平面图。
  “就在这附近,应该就在那个货架对面。”
  “老萧!”
  萧末转头,就看一个头上包裹着围巾的人推着购物车向他疾步走来。
  “老尹,是你?”萧末听出声音,看着来人失笑道:“大热天的,你也不嫌捂得慌。”
  老尹没有注意到小孩,推着购物车走在萧末身边,口未开,先叹气,“跟小命比起来,热算什么?我还没说你呢,胆子这么大,连个口罩都不戴就敢出门。”
  “这不没传染上嘛,既然过了三天都没传染上,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传染上。”萧末笑,想尽快打发了老尹。
  两人一起推着购物车向前走,萧末有意识地靠近任务目标,雪里红亦步亦趋地跟在萧末身边。
  “如果真这样就好了。”
  “老尹你没事吧?”
  老尹再次叹息一声,“我命大,只在医院住了一晚加半天就痊愈了。”
  “那你老婆孩子……”
  “还好,都没事。就是小斐的姥姥、姥爷都走了。”
  “节哀。”
  “不节哀还能怎么办?还好两位老人都七十出头了,也不算太亏。”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萧末以为老尹也就是跟他打个招呼,可是两人都没话说了,老尹也没有离开。
  萧末分神看李晓霜没动,就问老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老尹握紧车把。
  小孩抑制住对货架对面的好奇,紧紧跟住萧末。
  萧末强行把目光从那些食物上挪开,饥饿感从胃部爬向喉咙,似乎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饿,可他明明刚吃过不久,还吃了那么多。
  连他都变得这么能吃,那个暴食兽之母得要吃多少东西才能填饱肚子?
  萧末心想都已经进入超市不买东西也奇怪,便顺便把货架上只要是能吃的就往购物车里丢,一边等待老尹开口。
  “老萧,我心慌啊。”老尹压低声音道。
  “为什么?”
  老尹看看四周,凑到萧末耳边低声道:“你知道吗,很多人都在传……传这次的传染病是末世即将到来的前兆。”
  “胡说八道!”萧末嗤笑,“老尹,你不会也相信这种谣言吧?”
  “我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我也想不信,可为什么……”老尹眼神有点恍惚,他似乎想和萧末说什么事,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老二说……”
  “王老二?他说的话你也能听?”萧末嗤之以鼻。
  老尹也不在意,只恍惚地道:“王老二说政府把我们隔离起来就是想让我们这些传染源死光,还说什么如果病情再控制不住,上面就会派人把我们全部悄悄枪决,然后烧毁掩埋。”
  萧末皱起眉头。李晓霜就在这个货架,他要怎么接近她?要怎么开口跟她说话?
  “他说我们必须逃出去,否则肯定没有活路。又说疾病中心在拿我们做实验,那些被带走的人都是被送去做实验了。老萧,我不怕你笑,我是真怕。”老尹看向萧末,“听说那些被带走的人都是像我这样自动痊愈的,我、我……”
  “不会的,别听王老二放屁。你不是回来了吗?如果疾病中心真的要把你带去做实验,根本就不会让你出院。”
  “真的吗?”老尹眼中冒出一点光芒。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萧末安慰他,同时奇怪老尹也不是这种婆婆妈妈/的人,怎么病了一次就变成这么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老尹张嘴,欲言又止,“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萧末觉得老尹肯定隐瞒了什么,但看他自己不愿说,他也不能硬逼着人问。
  “这是我的!是我先拿到的!”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从他们身旁响起。
  是李晓霜!她正在巧克力货架边和一名男子推推搡搡。
  “叮!注意,任务标的出现,拾荒者准备回收。”
  萧末抓着推车的手掌一紧。
  “什么你先拿到的?没看东西在我手上吗?神经病!”戴着化工厂特制防毒防尘口罩的男子把那最后一包大袋装巧克力丢进购物车,又推了挡路的女人一下。
  李晓霜长得清秀可性子却一点也不柔弱,上前就去抓男子的眼睛,一边大声骂道:“那包巧克力明明是我先拿到的,是你抢过去的!真不要脸,一个大男人竟然抢女人的东西!”
  “臭女人!竟然还敢动手!我打不死你!”口罩男一看女人抓他,竟然挥手就去扇李晓霜的耳光。
  萧末看不过去,也想借此接回接近李晓霜,看有没有可能说服她去医院或者询问她一点情况,他还是希望能不杀死对方来解决问题,至于他自己完成不了任务会被抹杀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小孩拉到身后,萧末推着购物车往口罩男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男子身体一晃,没打到女人,回头就骂:“我擦!你瞎了眼睛啊,走路不看前面吗?”
  “抱歉,没注意到。”萧末抬手笑。
  “没注意到就算了?你把老子的腰给撞伤了,你说怎么办?”口罩男大声叫骂。
  “撞伤了?我看看,正好我会两手推拿,要不要我给你推两下?”萧末开门做生意的,什么人没见过?这种敢在大庭广众下对女人动手的男人,一般都不要脸皮,你越软他越硬,对付这种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要比他更硬。
  “我擦!怎么,想动手啊?”口罩男嘴巴不干不净,把购物车换了一个方向,两手猛推购物车就向萧末身上撞。
  萧末一手抓住撞来的购物车。
  口罩男用劲推,一推,没推动。再推,还是没推动。
  “我看你推车很正常,腰部百分之百没受伤,还是你要我再帮你检查一下?”萧末紧紧抓着车身道。
  口罩男狠狠盯着萧末。
  老尹走到萧末身边。
  那女人这时竟然趁口罩男不注意,一把抓起他购物车里的那包巧克力,放到自己的购物车里,转身就跑了。
  “……”萧末无语地看看那女人背影,再看看怒瞪他的口罩男,摸了摸鼻子。第一次接触任务目标失败。
  老尹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拍着萧末的后背道:“这年代已经不流行见义勇为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萧末耸耸肩,“见义勇为不是坏事,就怕碰到这种极品。”他得想办法和那女人搭上话。
  “哈哈!”
  口罩男不敢和萧末硬碰硬,想抓那个女的,没抓着,对着那女子背影就大骂一通。
  巡逻的民警听到骂声跑了过来,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闹什么闹?都觉得日子太好了是不是?”
  口罩男一看民警来了,不敢再闹事,放松身体,不屑地瞥了眼萧末,夺过购物车骂道:“白痴!还以为那臭女人是你什么人呢。个二货!”
  萧末跨前一步。
  “喂!你干什么?这些东西你付钱了吗?把东西放下!不准吃!”刚才赶来的巡逻警对着另一边货架呵斥道。
  那嘴巴不干净的口罩男闻声跑去凑热闹,随即就听到他的讥笑声:“这是哪来的女难民?钱不付就抢着吃东西,真不知道谁不要脸。”
  萧末心中一动,放弃教训那个嘴巴不干净男子的想法,转而带着小孩和老尹一起推着购物车前往他们隔壁。
  隔壁货架旁,抢走巧克力的李晓霜正疯狂地往嘴里填塞薯片,挂在耳朵边上的卡通口罩摇摇欲坠,地上已经有好几个被她撕破的薯片包装袋。
  萧末看地上垃圾,发现刚才被李晓霜抢走的那包巧克力竟然也已经给她吃完。
  就这么点时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么多巧克力剥去外装又塞下肚的。
  “不准再吃了!把东西放下!快放下!”巡逻警见光是呵斥无法阻止女子,只能上前动手制止。
  而李晓霜竟然不管不顾,挥手就把民警伸过来制止的手给打开,抓起货架上的又一包薯片,撕开就往嘴里倒。
  萧末“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那女的确实有点不对头,她似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小孩踮起脚,对他悄声道。
  “看到没有?”老尹呢喃。
  “什么?”萧末试图上前抓捕李晓霜,又舍不得不看那些食物。
  “那女人不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萧末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目光从薯片上撕开。
  老尹没有回答,自言自语一般道:“四张购物券根本不够。不够我吃的,不够所有人吃的。救济粮那么少,还限购,他们是想逼死我们,他们想活生生地饿死我们……”
  “老尹?”
  “王老二还逼着我卖购物券给他,卖给他,我吃什么?”老尹的脸色越来越狰狞。
  巡逻警接二连三的呼喝声引起了购物者注意。
  三三两两的人向这边走来。
  超市临时管理者和其他巡逻警听到声音也往这边跑了过来。
  李晓霜和民警纠缠成一堆,民警不敢真的伤害她,只想制止她,可李晓霜看似瘦弱,力气却奇大。
  李晓霜一把把民警推到一边,抢过货架上的薯片袋,一边撕一边往嘴里倒。
  “咔嚓咔嚓”,大量的薯片从她嘴边漏下。
  食物的香气逐渐在空气中弥漫。
  要不要过去阻止她?可民警就在那里……
  萧末忽然舔了舔嘴唇,他好像也有很久没有吃薯片了,他以前很看不上这些容易上火的油炸食品,可现在闻着那股香味,他竟觉得以前他瞧不上眼的玩意如今已变得极具诱惑力。
  “咚!”
  “噼里啪啦!”
  什么地方又传来了撞击和东西掉地的声音。
  萧末先没在意,可不一会儿,就有大量的呼喝声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快把东西放下!不付钱不准吃东西!放下,快放下!”
  “老李老李!这是联购乐超市,快带人过来!又来了,又有一帮吃货发疯了!”
  “这是我的!是我先抢到的!”
  “给我!给我!我要吃!”
  “好饿!我受不了了,我要吃东西,谁也不能阻止我!”
  “放开!啊!你怎么可以打人?”
  “住手!不要再打了!”
  “警察呢?还不快叫警察!”
  “先生,你没有付款不能把购物车推出去!”
  “拦住他!快拦住他!”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哇啊——!”
  怎么回事?从他进来到现在不过几分钟,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叫骂声、争抢声、货物被撕开的声音、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警察的呵斥声、大人的疯狂嘶吼声,甚至还有小孩的哭叫声……一起涌入耳中。 6月19日下午五点前   “哐!”萧末被人推得撞在货架上。
  老尹不知去了何处。
  地上一片狼藉,似乎所有人都在抢着货架上的食物往嘴里填。就算原本没有被饥饿折磨的人也在趁乱抢东西。
  这时,他们好像忘了这是法制社会,忘了隔离区还在政府控制之下。
  变化在不经意间出现。
  萧末靠在货架上,双手颤抖。
  他在克制,拼命地克制!
  可是那诱人至极的食物香味一个劲地往他鼻孔里钻。
  饿!
  每个细胞都在叫喊着——我饿!他也好想吃东西,非常想!
  这时他甚至把李晓霜和就要被抹杀的事全部忘到了脑后。
  “萧末!”似乎有谁在叫他。
  可萧末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食物所吸引,他忘了身边的小孩,忘了时限就要到达的任务,忘了一切,现在他只想一个字——吃!
  萧末抓起货架上一包饼干撕开就往嘴里塞。
  饼干太干,他抓着饼干边吃边往饮料区跑。
  饮料区人不多,这人随手抓了一瓶奶茶拧开就灌。
  “咕咚咕咚。”三两口就把一瓶奶茶喝完,一抹嘴,扔掉空瓶,转身往火腿肠的货架跑。
  火腿肠摆放的货架这边竞争力比较大,不少饿疯了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这些人抢到东西就蹲在那里开吃。
  一些还算正常的人则趁他们吃得香,偷偷跑过去抓起一包火腿肠就跑。
  萧末左踹右塞,也硬是挤进去抓了一包牛肉火腿肠出来。
  “你小子干什么?”
  “我擦!抢什么抢?”
  “又来一个疯子,揍死他!”
  被他踩到、推开的人群破口大骂,饥饿导致这些人已经失去理智,稍微一点事情都能煽动他们的怒火,更何况萧末这样霸道的硬抢。
  *
  雪里红看叫不住萧末,机灵地躲到了一边,他在观察。
  萧末刚才肯定受到了什么影响,也许就是那名暴食兽之母造成的。
  雪里红在寻找那个女人,看她还会给附近的人带来什么可怕的影响。
  同样被食欲折磨得发疯的萧末这时也丢开了文明的外衣,只要有人敢对他动手,他就立刻回敬回去。
  也许补充了一点食物的缘故,萧末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力量,就连挥出的拳头都比平时更有力道。
  除了想教训他的人,还有人想抢他的火腿肠,萧末见有人要抢夺他的食物,眼都红了。
  现在食物就是他老婆,谁碰,他踹死谁!他现在已经忘了进入超市的真正目的。
  一脚踹飞一名青年,又一拳砸翻一名伸手抢夺他火腿肠的中年人。萧末打架毫无章法,可胜在他力气大,又打红了眼,四、五个人围殴他一个,他还能左冲右突反击回去。
  比起那些人打在他身上的拳脚,他的拳脚更重,往往踢出一脚就能让被踢中的人半天都爬不起来。
  这边打成一团,那边就有投机分子抓住机会去抢为数不多的火腿肠。
  一个饿疯了的老头抢到火腿肠竟然当场就打开往嘴里塞。
  食物的香气刺激得那群围殴萧末的人一个个口水横流,加上萧末的战斗力过于厉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人也不再爬起来应战,竟一起放开萧末,转头又扑向身后的食物。
  “大家请冷静,食物肯定足够供应,请大家保持冷静!”超市大喇叭不停传来超市经理焦急地呼喊声,呼吁在场所有人冷静下来。
  可没有人去听,听到的人也没反应。
  “警察就要来了,请大家保持冷静!”超市经理眼瞅着监视器里的一片混乱,热汗滚滚,声嘶力竭地在喇叭中呼喊着。
  这时超市已经乱得不成话,仅有的几名民警和保安都被人缠住,一时间谁都顾不上谁。
  萧末打倒敌人,也不管超市喇叭的嘶喊,撕开火腿肠的袋子,拽出一根,两手一掰,挤出里面的肉,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边吃边跑到水果区。大量的、新鲜的水果让男人十分满意。
  不知谁打架打伤了,浓浓的、属于血液的特殊铁锈味就像勾人的小虫子爬进鼻孔,爬进喉咙,爬进胃部,引得萧末瞬间口水泛滥。
  萧末忍耐食欲忍得脸部扭曲到狰狞,忍无可忍下只能见到什么水果就吃什么水果,连最不喜欢吃的香蕉他都扯了一大把下肚,天知道他此时最想的是……打住打住!他可不想疯狂到扑上去喝人血什么的。
  水果、面包、蛋糕、冰淇淋、奶酪、卤货、罐头食品、膨化食品……一路横扫过去,男人发誓要在警察来到之前吃个够本。
  躲在角落里的小孩亲眼看到那名暴食兽之母扑向了一个女人,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
  通过逃出超市的人的嘴巴,联购乐里有不少人正在免费吃喝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因为饥饿、或者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集中在超市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第一个对此作出反应的就是在超市门口派发救济粮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一看情势不对头,立刻跳上供应车,要求司机立刻开车离开。
  看卡车离开,人群乱了一会儿,也许卡车不好拦截,也许他们还有些理智,最后集中的人群还是放几辆卡车安然离去。
  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听到消息都在往这边赶,可是挨不住这里人多,十几名巡警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总不能对这些老百姓动手吧?
  人群慢慢往超市里面挤,巡警们用身体布成的防线一点点往后退。
  “我们要买粮食,我们要购物,你们凭什么拦着?”
  “就是!你们就发那点东西,还不准我们自己买,你们想饿死我们吗?”
  “小费,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我们这里的优秀民警,最会为我们着想,还把手机号码留给我们,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难道你也要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吃饭?”
  “请大家理智一点,不要听信那些别有用意的人挑动,超市里现在出了一些事,暂时不能让大家进去,还请大家谅解。等事情解决,你们随时都能进入超市。”
  被叫出名字的民警戴着大盖帽的额头不停往下滴着汗,他为难,他想让开也不想让开。无论是让大家进去,还是不让大家进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别跟他多说了,反正他爹妈也不在这里,饿死我们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进超市购物又不是不给钱,你卖我买,天经地义,我就不信我们冲进去,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巡警们想要找出在人群中喊话的人,可是吵吵嚷嚷的人太多,一时根本找不出谁在中间挑事。
  巡警们拼命呼叫上级,要求加派人手,上面一个劲地说人已经派出去了,马上就到。
  *
  超市内。
  像是一种传染一样,被饥饿折磨到失去理智、化身饿鬼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这些饿鬼们眼里只有食物,虽然货架上还摆了不少,但只要经过他们眼前的,他们也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哄抢。有限的警力根本无法制止他们。
  收银台那边也并不安生,不想付钱就溜的顾客和超市志愿者纠缠成一团,几个后来的饿疯了的男女就守在那里抢夺购物车里的东西吃。
  超市大门已经临时关闭,还没有失去理智的人都在等待警察大队出现。
  超市里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当第一个扑上去喝人血、吃人肉的人出现,刺耳的惊叫和惨叫同时响起。
  “杀人啦!出人命啦!”
  “吃人啦!不得了了!丧尸出现了!”
  “什么?有丧尸?真的假的?我擦!快跑啊!”
  *
  狗屁丧尸,不过是饿得想喝口血而已。
  萧末在心中不屑。至于他为什么会认为不是丧尸,只是有人想喝血,因为他也很渴望过去喝上两口,总觉得那玩意儿似乎更加能抗饿。
  “这个女疯子在吃人,她在吃人啊!她竟然真的在吃人!哇啊啊啊——!”
  “打死她!快打死她!”
  “这边也有人在吃人!打他!打他!”
  疯狂的喊叫,凌乱的脚步声,冷冻区内的人向往外逃,外面的人想进去看热闹,两边撞在一起,更是让叫骂哭闹声变得刺耳难耐。
  那几名被缠住的民警听到超市里竟然出现了抢食人血人肉的疯子,也顾不得和那些饿鬼们纠缠,一起跑向出事的冷冻区。
  萧末一路猛吃,仅有的理智让他避开了最为混乱的冷冻区,虽然那里传来的血腥味让他直吞口水。
  与此同时,超市顶端各个角落的监视器忠实地记录下超市内的混乱。
  萧末已经忘记他的任务,脑中全部被食欲占满,抱着一堆吃食边走边吃,吃完正好走到零食区。
  牛肉干等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看到货架上还挂着最后一包孤零零的牛肉脯,萧末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一把扯下。
  “要死哟!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旁边一名大妈比他慢了一步,气得抬手就往萧末脸上挠。
  萧末不想对大妈动手,转头就跑。
  “砰!”身体撞上一名手推购物车的青年后背。
  青年转身,举起手中酒瓶就向萧末头上砸。
  “喂喂!小周,是我!”萧末见是熟人,连忙大喊,同时一把抓住向他脑门砸来的酒瓶。
  理发师小周一见是熟人,立刻大喘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群疯子。”
  萧末胃里塞了不少东西,理智也稍微恢复了些许,脸上竟还扯出了个笑容,虽然在此时此景看起来十分诡异,“小周,你傻啊?为了还没付钱的货物跟那些疯子打架?”
  萧末在心底拒不承认自己也是那群疯子中的一员,一脸正经地教训人道:“他们是疯子,弄伤你说不定顶多拘留几天,你弄伤他们就惨了,如果不小心弄个重伤什么的,不但要赔偿,说不定还得吃上官司,你值当吗?找个地方躲一会儿吧,警察肯定等会儿就到。”
  小周心中一震。是啊,他怎么会想用酒瓶子砸那些人?这购物车里的东西他还没付钱,又不是他的,他干嘛这么护着?被抢走了,他再买就是。
  难道自己跟那些疯子一样,表面看似正常,其实心理也出了问题?只不过人家是想吃,而他是想杀人?
  现代人因为影视文化的高度发展,什么样的小说和电影没看过?
  这个隔离小区内不止萧末一个人隐瞒了自己发病又痊愈的事,理发师小周恰好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是手掌中生出了合金颗粒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他隐瞒得好,至今无人知道他多了这么一个特异功能。
  小周一阵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由人类转为非人类,从此长出八只章鱼臂膀、头顶三只眼、浑身金属化,然后失去人性大开杀戒,最后甚至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姑娘小张,然后因为刺激恢复理智,伤心悲恸中被军队抓住,从此被拴在解剖台上进行解剖,或者被关在秘密实验室里被人进行非法、非人道的各种研究……
  小周被自己的猜想吓坏了,推着购物车就向收银台跑,竟连回答萧末一声也忘记。
  萧末莫名其妙,看着小周跑远的背影耸耸肩,转身又去寻找食物。
  “萧末!”小孩的尖叫响起,那个暴食兽之母竟然盯上了他?是看他小好欺负吗?
  小孩拔腿就向萧末这边冲了过来。
  “小红?”萧末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老萧救我,那个疯子要吃我!”
  萧末一眼看到紧追在小孩身后的女人。 6月19日下午五点前   “叮!目标接近,拾荒者准备回收目标。”脑中警告音响起,被食欲刺激得离家出走的理智在瞬间被拉回到原位。
  对了,孩子!还有他竟然差点忘了他的任务!他怎么了?
  小孩扑到他身前,萧末一把抓住小孩就塞到自己身后,正面对上了追过来的女人。
  女人——暴食兽之母李晓霜眼中已经没有丝毫人性光芒存在,尝到了血肉滋味的她,此时眼中已只有那让她感觉幸福的血肉。
  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她,就像一种本能,她隐隐觉得附近的血肉中这个看起来幼小的身影最好吃!而且吃了对她一定有莫大的好处。
  萧末一脚揣开扑过来的女人,匆忙中他发现那女人被血污涂满的脸好象有点畸形?
  等女人第二次扑上来,萧末这才发现那女人的嘴巴产生了一些变异,里面长出了两根长长的獠牙,下颚变得突出,而这些变化并没有结束,似乎还在进行中,而女人对此一无所觉。
  也许是那张脸太惊悚,萧末竟一下子呆住。
  “萧末,用电棒!”小孩大声提醒他。
  萧末醒神,一个错身,躲开了女人的大嘴,同时飞快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那支电棒,来不及调整电量阀,随手按开开关,对准女人的心脏部位就捅了过去。
  女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就窜出老远。
  见鬼!她怎么能跳这么高?萧末发现别说沟通,他能否顺利把人抓住都是问题。
  要不要叫人一起拦住她?那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回收”?
  几个念头在萧末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等他做下决定,女人竟然已经逃得不见人影。
  这才几秒钟?速度好快!萧末惊诧。
  就在此时,心疼超市被抢、食物被大量糟蹋的超市经理在大喇叭中爆出了一声大喝:“警察已经到达门口,你们这帮强盗,谁都别想逃!”
  警察涌入,萧末想立刻追上李晓霜也来不及了,现在超市收银台和几个出口都被警方接管,谁都出不去。
  一楼的混乱在大量警察的压制下逐渐恢复正常。
  警方喊话,要求购物者们在五分种内选购好商品,到收银台前排队结账。
  作为安抚,没有被抓的正常购物者今天的购物将不用使用超市购物券。
  萧末听到喊话,只得跟着其他购物者一起,走下二楼到收银台前排队。
  小孩看到他,从角落里走出来,跑到他身边。
  萧末勉强对他笑笑。
  小孩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重重捏了捏。
  萧末的手终于颤抖得不再那么厉害,至少看起来和周围人差不多了。周围也有些人在怕得或兴奋得发抖。
  一楼地面和货架仍旧乱得一塌糊涂,可闹事者已经全部被抓起来。
  萧末特地注意了下冷冻区,那里除了一片血迹,无论是被咬的、还是咬人的都已经不见。
  “暴食兽之母现在在哪里?”萧末轻声问。
  地图浮现,红点正在向公园方向移动。
  “现在是16:52分,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后,如果你无法完成任务将被彻底抹杀。”系统冷冰冰地道。
  萧末试图让自己更冷静。 6月19日下午六点前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购物车里的货物快速从条码机上一扫而过;另一名志愿者则把扫过的货物迅速装袋,放入另一个购物车中,剩下一名志愿者则专门负责收钱。
  警察一直在仔细查看每一个从出口走出的人,同时还会看看他们都买了些什么商品。
  萧末要去追暴食兽之母,可是他只能从出口出去。小孩在一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为了节省时间他什么都没买,匆匆跑向出口。
  眼看他就要出去了。
  “这位先生,麻烦你等一下!”
  萧末站住脚步,镇定了一下神色,转头看向两名警察。
  小孩也跟着转身。
  “请问有什么事吗?”萧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方正罡走到他面前,问:“你打架了?”这名警察就跟其他人一样,也忽略了存在感极弱的雪里红。
  “什么?!没……呃,是的,前面碰到一个疯子,跟他起了一些摩擦,一时没忍住就……”萧末低头看到自己红肿还有点破皮的指关节,立刻改口。
  “那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那时乱得很,打了他两下,他看打不过我,就去抢食物了。”
  萧末答。顺便打量了下方正罡,喝!三级警监,再配上这年龄,绝对的国家栋梁。
  萧末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仔细打量他。
  牛仔裤,蓝色短袖衬衣,沙滩凉鞋,从穿着来看,人显得很朴素。
  衬衣上有不少因为打架造成的污痕和破损,感觉有点狼狈,不过并不影响整体气质。
  这人还练得一身不错的肌肉,加上一身被太阳晒出来的健康肤色,只从外观看就和现在大多数软弱宅男有很大区别。
  人都会受第一印象影响,方正罡显然对眼前男子的第一印象很好,收回打量的目光,说话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和声问道:“贵姓?”
  “免贵姓萧,萧末。草头萧,周末的末。警官你好!”萧末分心纠结要不要把暴食兽之母的事情报警?可是解释起来势必要花更多时间。
  “很有意思的名字。我是方正罡,过来调查这里的一些事情,以后还请萧先生多多帮忙。”
  “呵呵,应当的。方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萧先生有没有注意到事情是怎么闹起来的?”方正罡突然问。
  “呃……”萧末心中一凝,“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时我在买东西时曾看到一名年轻女子和一名男青年争抢一包巧克力……”
  萧末一边回忆,一边把当时的场景尽量详细地描述出来,因为没有掺杂一丝假话,听来也就越发真实。
  方正罡边听边点头,其实相同的事他已经听那名巡警跟他汇报过,不过到现在他才知道萧末也曾是现场参与者之一。
  交代完经过,萧末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抓了抓头发,低头讪笑道:“那个……您找我说话是不是看出我也……咳咳,吃了超市里的东西?对不起啊,我、我当时也糊涂了,看大家都吃,一时嘴馋就占了点小便宜,吃了不少水果,还喝了不少酸奶。”
  不等方正罡反应,萧末又立即抬头道:“我可以陪钱,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你们不会拘留我吧?我还有小孩子要照顾,我、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就是看大家都吃了,心想自己吃一点也没关系,就……现在想想,真不好意思!”
  方正罡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萧末像似越发羞愧,低头表示认识到错误。
  方正罡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他一些问题,萧末也一一作出回答,记得的就说记得,记不得的就说记不得,尽量只说实话,不说假话。
  方正罡点点头,向萧末道谢,转身离开。
  萧末呼出一口气,抓起小孩的手,迅速推车奔向储物柜区,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
  方正罡在萧末转身的一刹那间,又回头观察萧末表情和动作,半天没看出什么异样。
  留在出口查看其他顾客的陈兵看方正罡回来,好奇地问他:“方队,那人有情报提供?我看您和那人说了好长时间。”
  方正罡抱臂而立,低头思索片刻,随即抬起头来,“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太多了,看到谁都像罪犯。对了,王老二的情报你掌握得怎么样?”
  “没问题,我手里的资料拿出来,随时可以把他关上十年八年。”
  “干得好。王老二是颗老鼠屎,但拉屎的老鼠更可恶,还有养着老鼠、纵容老鼠的那帮人也都不是好东西,这次能拉下来就全部拉下来,出事我负责。”
  “喝!这次上面真来火了?”
  “那群混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平时他们搞点小便宜占占也就算了,只要他们工作做到位,没什么民怨,也没人去管那么多。可现在……这里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子火星都不能冒,他们还敢在里面到处点火,都找死呢!”
  说到这里,方正罡神情一正,“陈兵,你等会儿告诉武警那边的张队,请他今晚暂时驻扎在这里,我总觉得这里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6月19日下午六点前   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止方正罡一人,萧末和小孩一起直奔停车场,他打算开车去追李晓霜。
  从超市里一路走来,很多人都通红着眼睛死盯着别人的购物车。
  有个小孩抓着其父亲的衣摆,盯着车里的食物,含着手指,不停喊饿。
  这到底是什么病毒感染?为什么人无药自愈后会如此饥饿?而且吃了不到一会儿就会又感觉到饿,就好像怎么也吃不饱一样。
  可人的胃就那么大,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人吃到撑死?
  还有血液……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血液要比任何食物都更加吸引他?
  “你会觉得新鲜血肉吸引你,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暴食兽之母就在附近影响了你的食欲的缘故。而饥饿是因为碳基合成金属病毒造成,和暴食兽无关,这是两种不同的病毒。”系统忽然在他脑中/出声道。
  萧末有点惊讶,这还是这个死板冷硬的系统第一次对他做出额外解释。这鬼系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之前他问它,它可什么都不肯说。
  顾不得系统在想什么,萧末趁机追问:“什么是碳基合成金属病毒?”
  系统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这属于不属于回答范围。
  “系统?”
  “就是一种可以让碳基生物产生某种特殊合成金属的病毒。”
  系统也许觉得这样回答有点敷衍,补充道:“你会觉得血液对你充满吸引力,就是因为那些碳基生物的血液中现在含有丰富的碳基合金分子,而你的身体渴望吸收这种合金分子。你会时常感到饥饿,也是因为普通食物无法满足你现在的身体需求。”
  萧末立刻抓住重点,“有些人病愈后从身体中产生出一种合金颗粒,是不是跟这个病毒有关?”
  这次系统仍旧没有拒绝回答:“是。这就是碳基合成金属病毒出现的目的。”
  “目的?为了让人类从身体中产生合金颗粒?这种合金颗粒有什么用?谁在需要它?”
  系统冷冷地道:“这个答案不在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内,你现阶段没有资格知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有资格?”萧末耐着性子问。
  “等你升到五级以后。”
  萧末觉得自己很可能连一级任务都完成不了!这该死的无情系统!
  “好,我们换个问题。这个问题绝对和现在的任务有关。”萧末问:“那个叫李晓霜的女子携带的暴食兽病毒会不会让人变成丧尸?”
  系统的资料库中似乎也有“丧尸”这个名词,很快就回答道:“有一定相似度。”
  “两者的区别是什么?”
  “你们所说的丧尸是死后变异且不容易被彻底杀死。暴食兽病毒感染者则属于生者,行动力较强,保留一定智慧,要害和被感染前一样,头部、心脏、脊椎、大量失血等都会造成它的死亡。”
  系统清晰但机械地继续解释说明:“而且暴食兽病毒的传染能力也没有丧尸病毒那么强大,就算血液直接感染,也只有10%的机会会被传染。另,凡是暴食兽存在的区域,根据其能力大小,附近十米到千米以内生物的食欲都会受到影响。”
  萧末松了口气,随即又脸色突变,“坏了,那个女人在被回收前已经咬了其他人,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这病毒会不会因此扩散?”
  系统冷冰冰地回答:“不会。还没有到时限,暴食兽之母的病毒不存在传染能力。”
  “那是否会潜伏起来,以后再爆发?”
  “不会。”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你可以这样理解,暴食兽之母携代的是病毒源a,当时限到来,病毒源a会碰到诱发剂,继而变成具有传染能力的病毒b。但在时限到来之前,没有遇到诱发剂的病毒源a就算转移到他人身上,也会变成没有威胁力的病毒c,很快就会被人体排除。”
  萧末总算有点懂了。
  “时限是什么?诱发剂又是什么?”萧末忍不住又问。
  系统,“非任务相关,系统不予任何回答。你现在应该集中全部注意力去完成任务,避免被抹杀的下场。”
  “如果这个任务无法完成,或者无法在时限内完成,那个暴食兽病毒就会传染开来?”
  “是。”
  “我能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吗?”
  系统答非所问地道:“就算被解剖,以你们的科技水平也无法发现我的存在。”
  萧末愣了一下,随即理解:公布,他被捕,任务没有完成,他死,继而被解剖,系统逃匿重新寻找新的植入者。而他如果能在时限到达前完成回收任务,他再公布这个消息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给他带来莫大/麻烦。
  系统就是这个意思吧?总之不管他公布不公布都与它无损,反正倒霉的都是他!
  萧末真心觉得这个系统一点都不讨喜。想想看,就算他把李晓霜的事告诉警察,请警察帮忙一起抓捕,到时候他还是要回收李晓霜,难道他要当着警察的面或者偷偷溜入看守所去回收人吗?
  一直在注意萧末举动的小孩拉了拉他的手,“你在和那个系统沟通?”
  “嗯。”
  “我需要知道你对那个系统了解的全部,我才能做出更详尽的分析。”
  “等回去跟你仔细说。”萧末有点疲累。
  “老萧,撑住。据我观察,那个暴食兽之母的能力大约和一只野狗差不多,会咬人、会抓人、跑得快、跳得高,其他并没有什么。只要我们努力一下,应该能杀掉她。”
  “抓住。”萧末明言。
  “如果能抓住的话。”雪里红觉得萧末有点妇人之仁,直接杀掉不是要简单得多?
  萧末摇摇头,不敢多想,更不敢在停车场多做停留。
  催促小孩上车,关上车门,萧末转头飞速看了一遍周围的人群。看着那些人渴望、扭曲、妒忌、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心想如果没有那群还没有离去的武装警察在,也许这时已经有人扑上去抢他人的食物了吧?
  目光不小心与其中一人对上,那人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萧末立刻跳上车,发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停车场。
  “吱——!”
  “小心!”
  紧急刹车声和小孩的惊叫同时响起。
  *
  萧末重重捶了下方向盘,真是越赶时间就越堵车。
  前方一片混乱,把路道堵了个严实。
  一群人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其中竟然还有他们认识的熟人,他们小区的门卫丁桥。
  “哇啊!吃人啦!吃人啦!”
  “我们快逃吧!这些人都疯了!”
  赫然!有人正趴在伤者身上吸食他们的鲜血。
  所有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不过丁桥毕竟当过兵,反应要比其他人快得多,当即就上去一脚把吸血的疯子踹开。
  可是刚踹开,那人又扑了上去,竟是眼中只有鲜血。
  萧末看着这些人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当即不寒而栗。
  碳基合成金属病毒,让人体产生金属,这不就说明人的身体和血液中含有不正常的大量的金属元素?
  可被该病毒传染过的人偏偏又如此渴望这些金属元素,那么当他们无法从普通食物中吸收这么多的金属元素时,他们这些人的食谱……?
  以后当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个秘密,这个社会将会变得怎样?人食人,常有?人猎杀人,普通?
  再加上暴食兽病毒的刺激和诱惑…… 6月19日下午六点前   小孩沉默着看着眼前的混乱,提醒萧末,“任务。”
  萧末明白小孩的意思,“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下车跑去公园,太危险!”
  萧末用劲按喇叭,外面太混乱,他还带着孩子,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离开还算安全的车辆。如果先送小孩回家,任务时限又来不及!
  *
  仍旧神智清醒的人被吓得四散分逃,有些人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大喊着:“吃人了!丧尸出现了!”之类稀奇古怪的话。
  惨叫声、叫骂声响起。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在发生骚乱。
  这一刻,空气中似乎都饱含着让人亢奋及疯狂的因子,很多人情绪异常高亢,宛如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着。
  而血液独有的铁锈味就是诱发剂!
  小区警察骑着自行车跑来,可是在路上他们就被挡住。
  很多人只要看到是穿警服的就上去拉扯他们,恳求他们留下来帮忙和保护自己。
  扑到受伤者身上吸食鲜血的人在增加。
  丁桥想要赶开这些人,却被这些尝到血液滋味的人围攻。
  “丁桥!”萧末看不下去,伸出头对他大喊,“这边!快过来!”
  “萧哥!”
  丁桥看见萧末,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眼睛一亮,飞快地往萧末这边跑来。他身后还追了几个人。
  萧末下车冲过去迅速踹开紧跟在丁桥身后失去理智的男子,拉过丁桥就跑。
  小孩竟然也下来了。
  萧末低咒一声,跑到小孩身边,一把抱起小孩,喊上丁桥就开门上车。
  *
  车子发动。
  萧末开车,丁桥坐在助手席,小孩坐在后座扒着车窗往外看。
  外面一片骚动不安。
  到处都有人在奔跑,到处都有人在喊叫。
  有些人在争抢着什么。
  有些人打得不可开交。
  少量的巡逻警挥舞着电棍阻止混乱蔓延,可那只是杯水车薪。
  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被攻击。
  玻璃窗中明明白白地透出里面的顾客已经全部化身为强盗的景象。
  几名警察在警告和拦截抢匪,可是根本没有用。
  不断有人从超市跑出,又不断有人跑进去。
  抢了的人又被抢。
  便利店里外到处可见受伤的人,整个混乱情形比他们家小区门外还要乱上三倍。
  甚至连路边关上大门的粮油店也被人强行砸开。
  店主和抢夺粮油的人打成一团。
  店主两岁的小女儿坐在婴儿车里大声哭泣。
  已经关门多日的早点店、面条店、面包店等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损伤。
  有人躲避,有人漠然,有人亢奋异常。
  警察用电喇叭不停呼吁大家冷静下来。
  可情况不但没好,反而变得更加恶劣。
  “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了?”丁桥望着车外的混乱,惊恐地道。
  萧末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大家都疯了吗?”丁桥也没指望别人回答,他只是必须要说些什么好掩饰他的慌乱和不安。
  雪里红盯着窗外,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安静了不一会儿,丁桥忍不住又问道:“萧哥,你说刚才吸血的人真的是……丧尸?”
  “丧尸也吃肉吧?”雪里红突然来了句。
  丁桥扑哧一笑,恐惧感一下少了许多。
  萧末也勾了勾嘴角。
  “那就是吸血鬼?不过这又是白天。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好好的人都怎么了?”丁桥抓头。
  知道一些答案的萧末没有开口。
  “这个可以先从表象分析。”雪里红坐端正,一本正经地道:“抢夺食物的人表示他们饿了。抢食血液的人也许渴望获得血液中某种元素。”
  丁桥惊呀地回头看看小孩,又转头对萧末道:“萧哥,你家小孩真聪明。”
  “吱——!”萧末突然刹车。
  没系保险带的丁桥和雪里红猝不及防下一起往前扑了一扑。
  还好车速不快,丁桥及时环抱头颅要害,用手臂就抵消了冲撞。雪里红就惨了点,脑门直接撞在了椅背上。
  “萧哥?!”
  “抱歉!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刚刚怎么了?”丁桥刚才走神,没注意看前面。
  萧末按下车窗,冲着车外一名刚刚从他车头前跑过的行人发泄似的大声骂道:“我说老兄你想死也别害人哪!我车上还有孩子呢!”
  那行人只顾跑,好像被什么吓到一般,一会儿就跑得没影。
  萧末重新按上车窗,回头问小孩:“你有没有事?”
  雪里红揉着脑门,乖乖系上保险带道:“没事。”
  萧末闻言放下心,转回头,正准备发动车辆,可不远处超市广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幕景象,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丁桥也把保险带系上了。
  刚才的教训已经明确告诉他们:路再短也会有突发事故出现,只要坐车还请系上保险带。
  系上保险带的一大一小都在等待萧末再次发动车辆,可萧末却像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只呆呆地望着车外。
  *
  “方头,大量百姓在攻击各处超市!这他妈/的绝对有问题啊!” 陈兵冲方正罡狂喊。
  “你不说我也看见了。”
  方正罡正在接电话,隔离区内的警察干部都在打电话给他,向他要求加派人手,说隔离区内各辖区正在发生各种骚乱。
  “陈兵,叫人把超市所有大门都关上,门帘全部拉下!工作人员全部从后门退出!”
  “是!”陈兵立刻飞跑去传达指示。
  “叶飚,你开车上街用电喇叭告知所有人,可以上联购乐超市免费领取大量食品。同时让没有饥饿感的正常人待在家里紧闭门窗不要出来。不,后一条不要说了,免得让他们多想。”
  “什么?”一名正在忙着布防的警察愣了愣。
  方正罡耐着性子把命令重复一遍,又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是!”
  方正罡跑出超市,超市立刻被封锁。
  超市外,没有离开的武警们手持盾牌挡在超市前。
  而超市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却越来越多。
  “方警监,外面情况不妙,支援还有多长时间到?我们刚才已经分出一半人手去看守另一个大超市,剩下的这点人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武警带队负责人张队看到方正罡,一把拉住他。
  “我知道,我正在向上面申请,除了支援人手,还要求送一些催眠瓦斯过来。”
  “催眠瓦斯?这个会不会……”
  “国科院最新研究,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适合群体性攻击。”
  “……方警监,您是在开玩笑吗?”
  方正罡拍拍张队的背,“别那么紧张,这不是暴动,这只是新型饥荒。要么让他们睡着,等医生们来给他们治疗;要么就喂饱他们。你选择哪一个?”
  张队苦笑道:“我不知道他们要吃多少才能饱。”
  “是的,我也不知道。比较一下催眠瓦斯的价格,和让这些饥荒者敞开肚皮打砸抢后的各项累加损失,我觉得还是催眠瓦斯性价比高点。”
  张队被方正罡逗笑,方正罡在心里急得骂娘,一边又一脸轻松地接上另一个求援电话。
  警车在联购乐附近的大街小巷穿梭,用电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告知所有人:联购乐超市前有大量免费食物领取。需要者从速!
  凡是听到这条消息的人不管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都开始往联购乐超市广场集中。
  一些正在打砸抢和打算打砸抢的,也都暂时放弃了犯罪行为,而改为奔向联购乐。毕竟就算是饿疯了,他们也能分得清哪种情况对他们更有利。
  还正常的人类除了个别贪小便宜的,都选择老老实实躲在家里等风波过去。聪明人都知道这时候前往疯子聚集的联购乐广场绝对不是明智者之为。
  而饿得快要失去理智的饿鬼们虽然怀疑这是不是政府针对他们的阴谋,比如把他们集中起来一网打尽什么的,但在看到正常人也在往联购乐跑,便打消了三分怀疑。
  当然,有些多疑的饿鬼并没有前往联购乐,但去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
  萧末看到的就是联购乐超市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大量人群。
  据他目测,这里至少集中了有两、三千人,而且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赶。
  但让他看呆的不是密集的人群,而是在广场前大路边正在发生的极为血腥、怪异、离奇的一幕景象。
  雪里红解开安全带趴到萧末的椅背上,忽然道:“人类行为中,有很多行为极具传染性,尤其当人群集体处于某种特殊精神状态下的时候。”
  丁桥也看见了,凡是走过、路过这边的人都看见了那幕景象。
  怪不得刚才那个行人会吓得连车子都看不见,只顾埋头跑。
  就在超市广场边沿,一群人就在路边吸食着猫和狗的血液。
  路边花坛里丢弃的都是被吸干血的猫狗尸体。
  这时,还不断有人牵着猫狗过来,加入屠宰猫狗的行列,然后根据猫狗的体积彼此交换吸血。
  很多人都绕开了他们。
  但也有人在加入他们。
  这种诡异的场景就像某种供奉黑暗魔神的祭祀。
  如果它真的是一场祭祀也就罢了,可它偏偏不是。
  猫和狗临死前的惨叫让人听得浑身毛骨悚然。
  而被陆续送来的猫狗像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看着大量同类尸体,弓起背、张开嘴、惨叫着,拼命想要逃离主人和抓捕者。
  凄惨的猫叫狗吠声也传入到人群最里面。
  这都是暴食兽病毒造成的吗?
  系统在这时突然发出声音:“如果你继续犹豫,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萧末很想吼一声:我没有犹豫!我在心理上纠结一下都不行吗!
  杀一个人就可以救一万,说起来容易,但真的让你去做……
  曾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和杀人无缘的男人扯了扯衬衣领子,他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算了!不去想了,一切等与李晓霜面对面再说。 6月19日下午六点前   方正罡听到手下汇报,就算是看多、听多各种刑事案件的他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还有人在加入?”
  “是。头,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
  “看来支援人手应该再加上心理医生。”方正罡和陈兵相视苦笑。
  “我们要去阻止吗?”
  “先观察,必要时候,允许你们用麻/醉/枪。”
  “是。”
  一架银色的飞机从隔离区上空飞过,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附近往南三十公里处有个机场,导致这片地域上空经常有飞机低空飞过,这附近的居民已经看习惯了。
  “叮!你还有五十五分钟。”系统提醒萧末。
  它可以不提醒,就像第一次任务一样,但那次它是为了借助惩罚让新拾荒者有个深刻认识,顺便树立自己的权威。如果第二次任务仍旧不予提醒,最后导致拾荒者任务失败,从而被抹杀,它就违反了系统的根本规则,而最为遵守系统规则的它是绝不会让这种错误漏洞发生的。
  萧末抓紧方向盘。
  他本来并不想杀死暴食兽之母,那人有名字,她叫李晓霜,是个人。就算她引起了纷乱,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杀死对方。
  可现在……
  “这些都是因为受暴食兽之母的影响?”他再次确定道。
  “碳基合成金属病毒虽然让他们渴求某些必须的合金分子,但并不会让人失去理智。”
  听完系统回答,萧末沉默了两秒,道:“我去做任务。”
  男人的声音很正常,就好像在和家人去说“我去买个卤菜”一样平静。
  但小孩和丁桥都一起看向他。
  丁桥不明白萧末在说什么,小孩则觉得这个有着妇人之仁的男人总算下定了决心。前面就算他在极力接近任务目标,但仍旧能看出三分犹豫。
  这样优柔寡断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不适合现在的游戏规则。小孩撇嘴,给萧末打上了在乱世中活不了多久的铭牌,那么他还要继续跟着这个人吗?
  “小红你坐下,别往前看。”
  萧末倒车,他觉得前方那种景象根本不适合小孩子观看,而且联购乐超市前饿鬼聚集得太多,这里现在就是一个炸药库,一旦爆炸,谁都逃不过去。
  雪里红趴在椅背上没动。
  “萧哥,你说警察能控制住这种疯狂吗?”丁桥忧郁地问。
  “不太可能。”萧末想要强行越道右转弯前往自己的店铺,等把小孩送进店铺,他就去对面的公园找李晓霜。
  丁桥不知道他的打算,还在问:“那怎么办?”
  萧末一边缓慢前行,一边盯着前方道:“政府肯定会派支援,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空军训练营,也许会先从那里调一部分人过来。”
  “不可能。”丁桥立刻否决萧末的想法,“空军培养不易,一般陆地救援行动不会让他们出马,这种情况只会派陆军中的义务兵过来。我记得这附近最近的一个陆军基地就在百里外,赶过来应该很快。”
  “你去做任务,我和丁桥在车里等你。”小孩忽然道。
  “呃,是啊,萧哥,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先去忙,我在这里帮你看着车子和孩子,你放心,绝对不让人碰他们一下。”丁桥也保证道。
  萧末停车熄火,现在道路拥堵严重,他确实没有办法开车到达目的地。
  小孩凑到萧末耳边,低声对他道:“我看看电击棒的能量还有多少。”
  萧末掏出电棒给他。
  小孩查看了一下,把电量阀调到最大,又还给萧末,叮嘱他道:“里面能量不多,只够你释放两次,不要乱用。”
  萧末点点头,收起电棒。
  丁桥看一大一小窃窃私语,没好意思凑过来听。
  *
  十分钟后,萧末只身出现在公园中。
  “可以提供任务目标的距离吗?”萧末在脑海中向系统尝试性地提出要求。
  “可以。现在你距离目标还有三十三米。”
  萧末猫背顺着树荫走,没有冒失地冲过去。
  “二十五米,十九米……”
  “喵——!”凄厉的猫叫声突然传入耳中。
  就在离萧末不远的一丛野草中,五、六只野猫正围着他的目标打群架。
  萧末听到猫叫时,正是野猫们与李晓霜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野猫扑抓得凶猛,李晓霜也不弱,脸上被接连抓出几道血痕也不肯退却一步。
  “nia——!nia——!”宛如小儿夜啼的刺耳厉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萧末一心提防目标不让对方发现他,结果一时没注意路面,一没留神就让路边伸出地面的一根树根给绊了一下。
  为了稳住身体,萧末下意识去抓身边一株有他身体那么高的褐色小树。
  哪想到小树身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藤蔓,那些藤蔓看似不起眼,但突节处却生有尖锐的倒刺。
  他这一抓上去,手掌心立刻就多出了一道血淋林的伤口。
  萧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偏偏他为了稳住身体,抓扶过去的力度用的相当大,导致这道伤口也被划得异常深。
  这座公园里有这种能伤人的树藤吗?还就种在道边?男人疑惑。
  血腥味一冒出,萧末立刻用手压住伤口,可还是迟了。
  李晓霜似乎闻到了味道,抬头向这边看来。
  萧末心中紧张,怕她再次跑掉,顾不得伤口还在冒血,立刻掏出电击棒冲了出去。
  他不怕打架,家有两个兄弟的他,怎么可能怕打架?但他怕杀人,可现在情势逼得他不得不出手,说好听点是为了大义,但他知道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不想死而已,而且还死得那么没有意义。
  *
  李晓霜看到他,发出威慑的叫声,那模样和表情就不像一个人类。
  “喂!李晓霜,我是……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野猫们看李晓霜松懈,对她发起更猛烈的攻击,似乎想把她强行赶走。
  李晓霜脸上有一丝犹豫流过,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并没有再次逃跑,而是选择扑杀萧末。这里有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但她大概知道萧末手中那根电棒的厉害,竟然没有从正面攻击,而是跳到萧末背面,转而就去扑咬他的脖子。
  “操!”还好萧末并不是那种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四体不勤的男子,反应也不算慢,一个驴打滚躲开了李晓霜第一次扑击,而且趁着转身爬起的当儿,打开电击棒开关,抬手就向再次扑过来的李晓霜腹部捅去。
  李晓霜闪避不及,被电了一下,当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随手抓起一只扑咬她的野猫就向萧末砸去。
  萧末挥手打开野猫,却感到手腕一痛,李晓霜冲过来咬住了他的右手。
  电棒落地。
  萧末捏起受伤的左手,一拳击向李晓霜的太阳穴。他想跟李晓霜文明交流,可对方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李晓霜跳开。
  萧末迅速弯身去拾电棒,李晓霜趁机扑上他的背,张口又去咬他的脖子。
  脖子被咬,萧末心中慌了一慌,不能否认,他从一开始就轻视了李晓霜,就算明知她是暴食兽之母,但总觉得她不过是个女人,并没有做到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甚至还抱着活捉的念头。
  这下脖子被咬,出于求生本能,萧末再不留情,反手就用手肘去击打李晓霜面部。
  李晓霜面部被重击,惨叫一声,从萧末背上滚落。
  萧末也捂住脖子闷叫一声,他的脖子被李晓霜生生咬掉了一块肉,血从他的指尖汩汩冒出。
  萧末忍痛,一手捂住脖子,一手再次去抓电棒,刚翻过身,就看到李晓霜宛如野狗一般从半空向他扑来。
  还有最后一次电击机会,他不能浪费。
  千钧一发之际,萧末没有动,把电棒藏到身侧,直到李晓霜跳到他的身上,压住他,低头向他的脖子再次咬来,他这才猛一抬手,把电棒捅向李晓霜腰侧。
  “嗤——!”强烈的电流从李晓霜腰侧袭向全身。
  被李晓霜压在身下的萧末也没有逃脱被电击的下场。
  一阵强烈抽搐,萧末两眼翻白,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电死了。
  “叮,任务目标回收成功。拾荒者萧末将得到奖励,奖励内容……”冰冷死板的声音顿了一下,“系统正在根据拾荒者的身体情况进行重新判定中,请稍候。”
  在系统声音响起的同时,萧末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血液流过全身,顿时打了个冷颤,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身体……咦?身体呢?
  这是回收了?他……成功了?不知道是不是电击的后遗症,萧末感觉稀里糊涂的。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他刚才杀了一个人?任务完成保住了这条命是很好,但他也真成了杀人凶手!
  其实他到现在还没什么真实感,中间他昏迷了三天,对他来说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就发生了一堆事情,系统的存在和发声更让他以为自己受到感染后出现了严重的幻听和幻想。
  让你回收某物,完成不了任务就抹杀你的系统,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某些杀人犯在杀死全家后说自己听到一个声音让自己干的一样?
  就算系统给萧末的感觉再真实,作为一个受正统教育多年、有着成熟三观、身心都十分健康的成年人,怎么也不会马上就去执行任务,哪怕这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又不是被小说电影给荼毒了的中二期少年,随时准备做一个不平凡的人。
  这几天,他一直在脑中喊着让自己镇定不去多想,只一件件解决眼前发生的困难,尤其在他看到其他人或神经质或发疯或惶恐的模样后,更加不愿自己变成其中一员。
  如今好多人都喊着末世来临,可警察和政府的人明明都还在维持秩序,他下午打电话给家人,城里也一切安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去相信末世真的来临了?
  “她在哪里?你把她收到哪里去了?她死了吗?”萧末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任务目标已经死亡,其携带病源体的身体属于垃圾,被回收转化为有用能源。”
  ……已经死亡!
  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杀死李晓霜,刚才情况太乱,动手前他还抱着侥幸,也许回收并不是杀死,可事实告诉他,回收代表的意义就是那么残酷!
  萧末的手开始颤抖,“什么是有用能源?”
  “非关任务,不能回答。”
  身体和心理都异常疲劳,萧末躺在地上不想动。
  “喵喵!”耳边传来凄厉的猫叫声,一声声极为恼人。
  野猫大概看他不顺眼,想赶他离开。
  从小就不太讨猫狗喜欢的萧末苦笑,对天空长长叹了口气。都说动物中以猫狗最敏感,那么被猫狗讨厌的他究竟为什么会被这些小可爱们讨厌和……恐惧? 6月19日下午六点前   萧末抹把脸,从地上爬起。不管他是否暗藏了杀人狂属性,生活总要继续,哪怕它变得越来越糟糕。
  不过这个任务已经完成,暴食兽病毒对于人类的影响应该会消失吧?一切都会重新恢复正常对吗?
  什么末世不末世,这就是一场必定会被消除的疫病,一定!
  那群野猫在他杀了李晓霜、倒下后的一段时间内,似乎自己内部也发生了一场战争,得胜者是一只刚成年的花皮猫。
  那只花皮猫对着四散逃开的敌手们和躺在地下的他发出威胁的呜噜声,看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后,立马止住叫声,浑身猫毛竖起,对他紧张地拱起了背。
  萧末无语地瞅了瞅它。
  花猫的态度太诡异,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
  而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在那只花猫的右脚下有一块红褐色的石头,那猫一边对他威胁地叫,一边不时低头舔那石头两口。
  那是什么?
  奇异的,萧末的目光被那块不起眼的红褐色石头紧紧吸引住。甚至他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这味道诱惑着他向花猫一步步靠近。
  花猫看他逼近自己,呜噜声变大,眼睛瞪得溜圆,尾巴高高竖起。
  萧末试着用力踏了一下地面,想要吓走那只花猫。
  可那只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花猫竟意外的胆大,看他靠近不但没有逃开,反而直接扑了上来。
  见鬼!
  萧末看花猫向他面门扑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结果这一挡就让他原本受伤的左手又在手背上多了两条抓痕。
  “嘶!”好疼。
  萧末急了,单手用力一挥,把想要再次扑过来的花猫挥了出去。
  花猫惨叫一声,凝空翻了几个跟头,远远地落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上。
  “喵呜!”那猫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萧末没有去看那只花猫,他的心神和目光已经全被地上那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褐色石头给吸引。
  萧末忘记了自己的双手和脖子正急需治疗,情不自禁地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头。
  “叮,发现一级能源晶。”
  能源晶?那是什么?
  真香!
  萧末盯着红褐色石块,嘴里分泌出大量口水。
  如同着魔一般,他举着那块石头就往嘴里送。
  石头堪堪在他嘴边停下。
  萧末不知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没把石头直接送进嘴里。
  脑子开始勉强转动,萧末询问系统,“这是能源晶?有什么用?”
  系统回答得很简单,“补充能量。”
  “能吃吗?”萧末下意识地问。
  系统沉默,似乎在做什么艰难运算。
  萧末看系统没有回答他,目光又落到那块石头上。
  这石头看起来不大,但分量还挺打手。
  一股淡淡的金属味传入他的鼻孔。
  这是……铜的原石?还是冶炼过的铜块?
  铜……他记得这座公园前身就是一座被挖空的铜矿,这里出现一小块红铜应该很正常吧。
  不,很奇怪!
  他对矿石学就算了解得不太多,也知道在一个早就挖空并且早就填实的地面不可能发现一块遗漏的矿石。
  或者这就是一块被冶炼过的精铜?被谁不小心遗落在这里?
  可一块不规则的铜锭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忍了又忍,萧末还是没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铜锭。
  等他想起那只花猫在他之前也舔过铜锭,他的舌尖已经接触到铜锭表面。
  唔……!
  宛如大沙漠里的行人喝了一杯清凉的冰水,又像是饿了多日的饕餮终于接触到梦寐以求的美食。
  萧末眯起眼,享受得呻/吟出声。
  这感觉太美妙了!
  简直不可思议的美妙!
  他从来没想到一块铜锭会如此美味,美味到让他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肚。
  舔了一口又舔一口,这时他已经完全不介意这块铜锭已经先给猫舔过。
  很久没有享受过的满足感在脑海中蔓延。
  自早上醒来,他就一直处在饥饿状态,似乎怎么吃都吃不饱。而今天一天吃的饭量几乎是以前的五、六倍,这还是他拼命压抑的结果,就这样还是不够。
  没想到只是舔了两口这块疑似铜锭的石头,他就有了一种吃完十桌满汉全席的饱腹感。
  当萧末舔完第三口,他惊讶地发现原本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铜锭竟好像变小了一圈,如今变得已只有一颗荔枝大小。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警惕感总算把他想要继续舔食铜锭的欲/望生生遏制住。
  把这铜锭带回去给小孩看看,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萧末硬生生把铜锭从自己眼前挪开,迅速揣入自己的裤子口袋中。
  这时他才想起了那只被他挥开的花猫。
  那只猫没事吧?
  萧末心头升起一股愧疚感。
  虽然那猫抓了他,但他挥开的那一下也挺重,而且他还抢了人家的心头之爱。
  那些野猫会不会就是在为这块铜锭打架?那暴食兽之母是不是也是为了它才留在公园和野猫们周旋?萧末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
  看了一圈,萧末没发现那只刚才还对他呜呜叫的小花猫。
  跑了吗?
  萧末抬起被李晓霜咬过的右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奇怪,刚才还那么痛的伤口,如今竟然已经不太痛,而且血也止住了。
  再看看左右两只手……
  伤口处确实已经没有血液冒出,碰了碰伤口,也不觉得疼。
  等等!伤口呢?
  “咯噔!”萧末的心脏狠狠一颤。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双手之前明明伤得很厉害,就算血止住了,可是那么大的伤口不可能这么快消失吧?
  “系统,是你做的吗?”
  “那是你的进化方向。”
  “进化?”萧末有点呆。
  “你的身体因为某种巧合产生了变异,变异方向有点复杂,我正在分析。”
  “你说的巧合是指什么?”
  系统停顿了两秒,道:“碳基合成金属病毒以及一种特殊的高级营养液,加上我对你的惩罚,三者在同时发生,导致你的身体基因有六组产生了奇怪的排序方式。我正在试图复制这种巧合,可经过我的周密推算,发现这种巧合只有百亿分之一的机会才能产生。”
  “百亿分之一?”
  “是,经过计算,就目前来说,你的进化方向在地球上是独一无二的。”
  萧末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这种进化让我有了身体自愈的能力?”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人生大舞台中的一个小小的配角,可如今他却貌似正在向主角或者次要主角的方向发展?如果他能顺利活下去的话。
  “是,这是你能力的一部分。碳基合成金属病毒虽然也能让一部分人类的基因产生变异,从而出现某种特殊能力,但他们产生变异的基因排列方式与你有1.1%的差异。”
  冷酷无情的系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加了一句:“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差异在1.2%,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现在应该属于类人类。”
  系统随之又报出一堆数据,似乎在拿萧末的基因和其他人的基因做对比,但萧末没有再去仔细听。
  他现在脑中异常混乱——他竟然成了类人类!这是某种新型人身攻击说法吗?
  就算他三十二岁了,一直没娶老婆、没交个女朋友,暗恋的人还是自己大嫂,也许……他还暗藏了杀人狂属性什么的,但也不至于就被划给黑猩猩做亲戚吧?
  他明明不喜欢吃香蕉!
  被系统划分到类人类的萧末思想暴走了,他没有立刻回去找雪里红和丁桥,而是绕了个圈,直奔公园公厕而去。
  这个公厕的利用率并不高,这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会在里面。
  而失魂落魄般离开的萧末没有看到,刚才花猫落脚的灌木丛中,一根藤曼的根系处奇异地鼓起了一个大包。
  那包蠕动着,就好像里面正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而就在那个包下面,一小粒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褐色颗粒正从藤蔓根系分泌而出。
  萧末进入公厕后直奔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就开始狠狠搓洗自己的双手。
  他受刺激太大,已经无法再保持成年人的淡定!
  自他醒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已经快让他承受不了。
  双手上残余的血痕化作血水流入下水道。
  “哗哗”的水声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事。
  公园里多出的刺人藤蔓,打群架的野猫,那块神奇的疑似铜锭的红褐色石头,暴食兽病毒,碳基合成金属病毒,神秘又残酷的系统,让他杀人的任务……这些本来就已经足够扰乱他的神经,如今还要加上他自动痊愈的双手和脖子。
  萧末伸手捂住被生生咬掉一块肉的脖子,那里不但没有缺一块肉,而且连个伤口都摸不着。
  类人类……
  萧末低头,把整个脑袋都塞到了水龙头下面。
  等萧末恢复少许冷静回去找雪里红和丁桥时,聚集在联购乐超市广场前的人群正在鼓噪、叫喊。 6月19日晚六点后   “食物呢?答应给的免费食物在哪里?”
  方正罡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18:03分,随即拿起手边的电喇叭喊道:“请大家稍安勿躁,食物正在运来的途中,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就会到达。”
  这是第一批支援人手和催眠瓦斯到达的时间。
  “为什么要让我们等?我快饿死了!”
  “打开超市,让我们进去!”
  “就是,把超市里的存货拿出来!”
  “把超市里的东西拿给我们吃!”
  张队退到方正罡身边,“大伙快抵不住了。”
  “你们手上有什么武器?”
  “我们没有预想到会遇到这种类似暴动的情况,以为只要像上次一样抓捕压制一些饿鬼就可以。”
  “什么都没带?”
  “一共就带了一箱催泪瓦斯,不过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适用。他们人太多,我们人太少,等催泪瓦斯用完,就是我们遭殃的时候。”
  “再坚持一会儿,支援还有十五分钟到,如果实在支撑不住,听我号令,向人群投掷催泪瓦斯。”
  “好。不过请记住,我们只有半箱催泪瓦斯,还有半箱我分给好美多那边的同事了,而且天就快黑了。”
  方正罡表示知道。
  今天真是个糟糕的日子,他想。
  他已经约会三次、彼此感觉不错的新女友就是今天生日,他本来打算今晚下班后带她去市里最好的一家自助餐厅吃饭,然后……问她有没有兴趣和他共度美好夜晚,现在看来这些打算只能变成打算。
  是谁跟他说这个隔离区一点都不危险,所有情况都在控制之下的?
  等他回去,他一定要去找那位负责做观察报告的相关单位同事好好谈谈心,然后给他上一堂生动形象的私课,好好教教他观察工作到底要怎样做才算合格。
  这边,看到萧末安然无恙的回来,雪里红和丁桥都松了口气。
  小孩对萧末施了个眼色,“解决了?”
  萧末无力地点点头,随即赶紧在脑中跟系统确认:“暴食兽之母已经被回收,那些吸血的人应该会恢复正常吧?”
  “会,但要等到六点十五分。”
  萧末皱眉,“六点十五分会发生什么事情?”
  “非任务相关……”
  “你可以闭嘴了。”萧末抬腕看了下时间,18:10分,他想回家了。
  雪里红忽然打开了窗户。
  “怎么了?别开窗,小心外面那些疯子。”萧末一直在找机会拐弯,想把车开到自己的店铺前,可是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广场上已经站不下,很多人都站到了马路上。
  他有一次差点就要突破人群,可又被来往不绝的人群挡下。这让他感觉附近只要还活着的住户都跑到这边来了。
  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从左车道换到了右车道,并成功前进了五十米。
  现在他的位置恰好与超市广场并行。
  “风……”雪里红把手伸出了窗外。
  “风?风怎么了?”萧末回头,莫名其妙。
  雪里红推开车门,跳下车,抬头看天。
  萧末担心小孩,也推门下车。
  “你们在看什么?”丁桥没下车,只按下车窗伸头向外看。
  萧末走到小孩身边,看他神情专注,也转身抬头向天空看去。
  蔚蓝色的天空似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金色。
  很淡很淡,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夏天时长,要到七点半左右太阳才会落山。现在……天空不应该是这种颜色。那是什么?”萧末问。
  “不知道,总之不是折射出的太阳光。”小孩摇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前端套着一个皮球的小金属棒。
  “这是什么?”
  “空气捕捉兼成分分析仪。”
  “看起来很像玩具。”
  “它的功能很强大。”小孩强调道。
  萧末笑,继续抬头看天,“颜色好象变深了一些。那边那是飞机吗?。”
  “哪里?飞机也被染成粉金色了,很好看。”小孩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操作起金属棒,也不知他按了哪个按钮,金属棒前端的气球微微鼓了起来。
  “是挺好看,不过不正常。咦?好甜的味道……”萧末又看了下时间,18:15分,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方正罡突然嗅了嗅鼻子,问旁边的陈兵,“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有一点,不过不明显。方头,你鼻子真灵。”
  方正罡看了看手表,18:16分。
  “支援人手就快到了,我们只要再支撑一小会儿……”方正罡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个傍晚天空的颜色有点过于艳丽。
  这是某种气象异常吗?
  “好香!”
  “什么味道?”
  “好甜,像是面包……不是,像是……啊啊啊!我好饿!”
  “食物呢?答应的食物在哪里?”
  “那帮警察在骗我们!他们根本就没有免费食物给我们!大家不要再等了,他们后面的超市里就有食物,大家冲啊!他们不敢伤害我们!”
  “冲啊!与其饿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给我们食物!”
  “给我们食物!”
  被香甜的食物气味刺激得失去理智的人群疯狂往前压。
  手持盾牌的武警步步后退。
  张队转头对方正罡大吼:“方警监,我们支撑不住了!”
  方正罡咬牙,投掷催泪瓦斯只是最后方法,这么密集的人群,一旦投出去就很可能形成踩踏事故。
  再等等!
  再……!
  武警们已经退到了超市门口,他们身后就是超市门窗,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方警监!”
  “投掷……等等!我看到了车队!他们来了!”
  萧末也看到了车队。
  车队越来越近。
  广场上疯狂的饿鬼们也有了一瞬的停顿。
  方正罡趁机抓起电喇叭大喊:“新鲜又免费的食物马上就到了!大家再稍等片刻!请大家待在原地……吱嗞——!”
  电喇叭发出一声奇怪的刺耳摩擦声,掉在了地上。
  *
  萧末看着车队接近,一直吊着的紧张情绪总算得到安抚,救援的人手来了,这里的骚乱应该很快就会平息吧?
  不对!
  打头的卡车车速怎么那么快?
  车子在往这里冲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萧末一把抱起小孩把他送上后座,然后迅速回转驾驶席,发动车子就强行往右拐,一边狂按喇叭一边喊:“丁桥,把头伸进来别再看了,关上窗户,我们离开这里!”
  丁桥没有反应,头软绵绵地搭在车窗上。
  “丁桥?”
  萧末猛地刹车。
  车窗前后左右,正在行走或说话的行人忽然纷纷倒下。
  就在他车子前进的方向,一大群人倒在马路中心。
  雪里红这次有了准备,没让脑袋磕上椅背。
  丁桥也只动了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萧末停下车辆,拉上手刹,探身去推丁桥。
  “丁桥?喂!”
  丁桥毫无反应。
  萧末干脆整个身体探过去,用力把丁桥的上半身从车窗那里搬正回椅背上。
  丁桥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萧末连叫数声,连连拍打丁桥的脸颊,可丁桥仍旧毫无反应。
  一辆轿车从他车身的左侧冲过,直直撞向疾行过来的车队头车。
  “老萧!前面!”雪里红指着前窗大叫。
  萧末转头。
  “砰!轰!”
  飞速行驶过来的头辆卡车冲进了路边花坛。
  卡车翻身,车身滑出老远。
  广场上聚集的饿鬼们疯狂逃散。
  而那辆撞上它车头的小轿车则直接甩出了路边,在天空上翻滚了数圈,掉入路边的河沟中!
  “砰!轰!”
  接二连三的剧烈撞击声响起。
  萧末就这样亲眼看到一排车队统统失去了控制,纷纷撞到一起,有的撞到了路边树木,有的冲进路中心花坛,有的冲进了广场,还有的直接冲进了路边的河水中。
  有一辆卡车更是直对他们冲来!
  萧末睁大了眼睛,这时无论是跳车还是发动车辆躲避都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他的生命就要终结在此?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萧末在脑中大喊。
  系统没有回答他。它只负责培训,并不负责帮助拾荒者解决突发问题。
  千钧一发之下,雪里红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仪器,对着冲来的卡车按下按钮。
  瞬时!
  一道白色的半弧形光波从车头溢出,轻轻撞上了冲过来的卡车。
  卡车飞了出去!
  萧末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鹅蛋。
  雪里红抹了一把虚汗,抓着仪器不敢松手。
  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后,世界一下变得极为安静。
  不,那只是心理上的作用。
  在广场聚集的人群虽然有一部分倒下,但还有很多人还醒着,他们先是惊恐的尖叫,在逃离广场后,又慢慢聚拢回来。
  萧末推开车门。
  路边都是倒下的人群。
  往后看,车道上一片血腥。
  有远远就撞在一起的车辆,也有过马路时被失控车辆碾压的行人,而走着走着昏过去的就更惨,被压成血泥也不知道惨叫。
  宁古大道和联购乐广场更是宛如人间地狱。
  萧末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正好看到一颗滚到他面前的人头,这是一颗被轮胎生生压断又弹飞的人头。
  人头满脸血污,只能从短短的头发上看出这曾是一名男性。
  萧末抑制住呕吐的欲/望,避开了人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该死的,回答我!暴食兽之母已经回收,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系统仍旧沉默。
  萧末又急又怒,两眼通红。 6月19日晚六点后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装载军人的车辆都在车队最后,一共三辆。
  三辆车因为跟在前车后面,速度本身就不太快,前车出事后,它们虽然也撞了上去,但也许开车的军人训练有素,在昏迷的一刹那间放开了油门,致使最后三辆车的损失情况并不像前面几辆卡车那么严重。
  但仍有十几名军人从车斗里掉了出来,不过萧末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他们目前生死如何。
  广场上的人比较惨一点,没有逃开的人群被失控的车辆瞬间压扁。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该感谢这条路因为隔离的缘故变得车辆极为稀少吗?
  如果刚才他后面有其他车辆……
  如果刚才撞上头车的轿车没有行驶在左车道上,而是跟在他后面……
  如果那莫名其妙突然飞出去的卡车没有飞出去,而是根据行驶轨迹直接撞上来……
  远处的山上冒出了黑烟,那是刚刚飞过去的飞机掉下去了吗?
  那这时会有多少架飞机从天上掉下来?
  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如果真是这样……
  火车呢、轮船、汽车、摩托车……
  还有各类工厂、正在钻探的石油井、运行中的核电厂……
  萧末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大概就是……”雪里红也从车上下来。
  “回车上!不要下来!”萧末转头对小孩吼。这种场景根本就不是小孩能看的。
  雪里红没有回到车上,而是走到萧末身边,抓住了他的手指。
  萧末的手在颤抖。
  “打电话……报警!让他们来救人……!”他不相信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同样事故,这肯定是个别现象,一定是!萧末在心中疯狂祈祷。
  雪里红从男人的口袋掏出手机塞进他手里。
  萧末把几个急救电话翻来覆去地拨,可一个都没有人接听。
  报警中心、火警中心、急救中心……他甚至连市长连线、商品投诉热线之类的公众电话都拨打了,仍旧没有一个人接听。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被彻底隔绝了吗?我们被抛弃了吗?我明明已经把暴食兽之母回收了!”萧末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根据已知数据分析,这种情况应该跟暴食兽之母没有关系。”小孩握紧他的手指,抬头道:“我想应该是上次的病毒二次爆发了。”
  “二次爆发?”萧末表情茫然。他心里早就知道答案,可是他拒绝去想。
  “嗯,你有没有注意到现在还醒着的人都是第一次病毒爆发后幸存下来的人类?如果是暴食兽之母病毒的影响,那么现在发生的应该是另一种景象,比如人食人。”
  萧末茫然地看着还在马路上游荡的饥饿人群。
  那些被饥饿折磨的可怜饿鬼们在受到惊吓后似乎恢复了些许冷静,正在互相询问,也有人在查看路边昏倒的人们,他们明显都很有理智。
  可是当第一个弄开超市大门、砸碎玻璃跑进超市的饿鬼出现后,更多的饿鬼受不住食物的诱惑,纷纷踏过血腥遍地的广场向超市内跑去。
  萧末虚指那些人,“可他们……”
  小孩看着那些幸存者的行动,毫无表情地继续分析:“他们还需要大量食物是因为体内的碳基合成金属病毒作怪,合成金属需要大量能量和必须的元素,他们身体里极度缺乏。”
  “系统,是不是这样?那个碳基合成金属病毒二次爆发了?”萧末质问系统。
  这次系统总算开了尊口,“是。前面只是测试,当得到取样的详细数据后,便可以进行大规模操作。”
  “取样?我们这里只是一个试验区域?谁?是谁在做这些?是谁放出了这个病毒?大规模操作是指什么意思?!回答我——!”萧末吼了出来。
  系统……沉默。
  萧末恨不得劈了它!
  诱发剂!刚才他们看到的粉金色空气和闻到的甜甜味道一定是系统提过的诱发剂。只不过其中一个诱发暴食兽病毒的没有起到作用,但另外一个却因为他第一个任务失败……不,是他压根就没有去做,才导致碳基金属病毒二次爆发!
  他是罪人?他是眼前这场大屠杀一般惨景的制造者之一?
  如果真是一场大规模的病毒二次爆发,那他家人现在……!?
  萧末心脏猛地一缩!急忙再次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家人电话。
  所有家人电话他都设置了快捷键。
  老爸、大哥、安洁、小弟、侄子……所有人电话他都打遍了,跟报警电话一样,都没有人接。
  天色越来越暗,萧末的心也越来越冷。
  他无法想象,他的家人现在都遭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也许他们正在开车?
  也许他们正走在路上?
  也许煤气炉上正烧着晚饭?
  不好!他大哥家开饭店,这时候正是晚间上客时段,煤气炉肯定是一直开着的,如果在这时所有人都突然昏迷过去……
  萧末脸色瞬间苍白!
  萧末拔腿就跑。
  “你去哪里?”小孩一把拉住他。
  “我去城里我大哥那儿!小红,你先回家,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家等我。” 萧末越想越担心,恨不得立刻瞬移到城里。
  “我和你一起去。”小孩道。
  “不行!”萧末急切下也顾不得口气,“路上没办法开车,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危险,你回家上楼待着!对了,这是钥匙,收好。”
  萧末硬把钥匙塞进小孩手里。
  “你就这样跑过去?”小孩收起钥匙问他。
  雪里红这一问让男人稍稍冷静了些。
  搓搓脸,萧末努力让自己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对,首先他需要一辆摩托车。然后安排好小孩和昏睡中的丁桥。其他人他可以不管,但小孩和丁桥现在是他的责任。
  看看附近情况,他觉得丁桥就这样待在车里还比较安全,就没有动他。
  给车窗留缝保证车内通气,萧末锁上车门,又一次叮嘱小孩赶紧回家不要乱跑,随即便跑到路边开始找能骑的摩托车——抢时间和路况不好的时候,摩托是最好的选择。
  摩托车和电单车满马路都是,可大多都翻倒在地,它们的车主也都受了伤,有些严重的甚至看不出死活。
  萧末狠下心肠,视而不见地从这些伤者面前走过,这时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
  “喂!老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世界末日?”一名年轻男子对着萧末腔调怪异地大叫。
  “救命啊!谁来帮帮我,我爸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爸!爸,你醒醒啊!呜呜!”一名少女一边哭一边摇着她倒在地上怎么都摇不醒的父亲。
  “死啦!都死啦!生化武器侵袭!世界末日到来!哈哈哈!”有人抓着食物疯疯癫癫地从萧末眼前跑过。
  现在苏醒者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完全就是饿鬼表现,除了食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哪怕他们仍旧保有理智。
  另一部分人则显得正常一些,这些人又分成两群:抢了食物往家里跑的,这是占最多数的;还有极少数在路上试图救人的热心人;
  最后一部分苏醒者介于两者之间,一边无意识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茫然或疯狂地面对这满目惨景。
  雪里红没有听萧末的话回楼上待着,他跑到了超市广场边去翻看那些死去和昏迷的猫狗。
  萧末正好回头看见,气得大吼一声,跑过去一把抄起小孩,把他从猫狗堆中拎了出来。
  这个角落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往这边凑,偏偏这熊孩子竟还把这里当游戏地。
  “叫你回家不回家!这地方是你能玩的地方吗?”
  雪里红像只猫仔一样挂在男人手上,手里还抓着一只昏迷不醒的小狗仔,被骂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只顾自扒开小狗的眼皮和嘴巴查看,又摸了摸小狗的肚子。
  萧末把小孩抱到安全地点,看他手里的小狗肚皮还在起伏,也没强行让他扔掉,只让他赶紧回家。
  小孩没理他。
  萧末急得头顶直冒汗,恨不得直接把这不听话的熊孩子锁在车里。
  跟小孩又叮嘱了一遍,确定小孩不会再乱跑,他这才又跑去找摩托车,避开那些疯疯癫癫的饿鬼们,也不管那些呼喊他帮忙或询问的声音,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辆车身完整、插着车钥匙的摩托车。
  摩托车主就倒在路边,萧末迅速察看了一番,见其没有什么大事,跟车主说了声“抱歉”,立刻跨上摩托车就要走。
  大腿被抓住,萧末转头看。
  就见刚才还在盘弄狗仔的小孩正一手抓着他的裤子,一手按着坐垫正往摩托上爬。
  “不是叫你回家等我的吗?”那只小狗呢?这么快就扔了?萧末皱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才还把狗当宝贝一样搂着,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扔了不要。
  “我帮你。”
  “你帮我?”萧末哭笑不得。一个四、五岁的毛孩子能帮他什么?不过……这小孩确实奇怪得很,来历不明、头脑聪明得不像普通小孩、还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这场来势凶猛的病毒对他似乎也毫无影响?
  小孩换了一个说法,“好吧,我害怕。”
  你的表情像害怕吗?我看你比谁都镇定……
  “吧嗒。”天上掉落下什么,正好掉到男人脸上。
  黑色的水痕顺着男人的脸颊滑落。
  萧末用手指随意擦了下,抬头看了看天。下雨了?
  小孩看看萧末的脸,抬起手掌接了一点雨珠,盯着雨珠瞅了瞅,忽然送到嘴边舔了一口。
  “雨水不能喝!”时间不等人,萧末担心家人安危下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教育小孩,直接下令道:“去捡两个头盔,快!”
  小孩闻言立刻不管落下的雨水,飞快地爬下摩托车捡来两个头盔,给自己脑袋上套了一个,给萧末一个,随即又爬上摩托车,紧紧抱住男人的腰。
  萧末戴好头盔,摸了摸小孩的手,道了声:“坐稳了。”随即两手重新握住车把发动油门,七扭八歪地闪过路上的各种障碍物,行到了大路上。
  一上大路,萧末稍稍提了些车速,过了靠近小区的事故路段,立刻把车速提到一百公里,托宁古大道被隔离的福,后面的路基本上畅通无阻。
  “吧嗒吧嗒。”雨点渐渐变大、变急。
  雨水落在建筑物、植物、动物和人的身上,滑出一道道黑色水痕。
  这是脏污?还是雨水本身的颜色? 6月19日晚六点后   骑在摩托车上的萧末心系家人安危,加上天色昏暗,一时竟没有注意到雨水的颜色变化。
  只有他身后的小孩透过头罩盯着黑色雨帘,嘴巴紧闭,表情严肃。
  摩托车在雨中呼啸而过,不一会儿,一大一小除了紧密相贴的部分,身上都被雨水浇透。
  两人路过周岗站时,看到了一辆翻倒在路边的救护车。
  周岗村里有不少上次病毒爆发后的幸存者,几个活人在路边正说着些什么,那几个人看到他,立刻向他挥手大喊,似乎想问他情况。
  萧末没有停车,甚至连稍稍放缓速度都没有,就这样风驰电骋地驶过周岗村,冲出了隔离区。
  18:45,黑雨变得密集,天色完全变暗。
  萧末打开车头灯,瞬间照亮了宛如人间末日的城市道路。
  出隔离区之前,他就已经预想过市区的情况会有多糟糕,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宛如被战火摧残后的城市,死寂一片。
  到处都是车祸现场,到处都在冒烟,到处都能看到倒在地上或死或伤的昏迷者和猫狗。
  残破的霓虹灯、按时打开的路灯、仍在运转的信号灯,把整个惨景更是渲染得目不忍睹。
  平时到了上下班高峰就堵塞不堪的市中心现在更是举步维艰。
  如果没有两轮车,人只有步行才能在塞满各种车辆和障碍物的道路上前行。
  那些宛如尸体一样横陈在路上的无数昏迷者们,更是给行路增加了莫大困难,他们不但变成了障碍,更让行路者的精神受到莫大冲击。
  没有谁能在屠宰场一般的坟场中安然行走,就算明知这些昏迷者中八成以上都是活人。
  至少两成的死人……萧末根本不敢去看倒在车轮下的昏迷者。
  “我是帮凶”四个字在他脑中不住回荡,如果他当初能正视系统的提示……可是现在想什么都迟了,除非他有让一切重来的本事。
  罪恶感、自我厌恶感浓浓包裹住男人。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曾有挽救这场灾难的机会,却被自己毫不在意地放过后,要怎么样做才能不崩溃?
  地面上黑血横流,人们不止死在失控的车辆下,昏迷发生得太突然,也许平时毫无危害的东西都能在你昏迷失控时变成杀人凶器。
  比如一根骨头可能刺穿你的喉咙,一团米饭可能堵塞你的气管,一缸洗澡水就能让你淹死,理发店的烫发器都能烤糊你。
  大路两边的商店其中有一家瓦斯爆炸,玻璃门碎片都炸飞到马路对面。
  市立第三中学的自动铁门被几辆车一起冲击得弯倒向里面。
  一辆卡车的卡车头埋进了路边咖啡馆中。
  而就在他们前行方向的一栋在建大厦外面,不少建筑工人或趴、或依在包围大厦的竹制脚手架上,有几个人甚至还半空倒挂在脚手架外壁。
  这是地面,地下还不知道怎样。
  虽然有防止无人操作的自控设备,但谁能保证那些相互接近的地铁能全部来得及紧急刹车?
  看到这样的情况,萧末心里更加惶恐和急切。
  快点!再快点!
  可是道路艰难,加上密集的雨水又遮挡了视线,他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就在前方,一辆油罐车翻倒在地,在它周围似乎已经发生过爆炸和大火,焦黑的尸体和车身零乱地掉落在路面上,阻挡了整个去路。
  萧末紧急刹车,避开了这条路,转向另外一条单行道。想要走这条单行道去往他哥嫂家只能逆行,但这时候谁还担心这个?
  萧末一方面在怨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方面又忍不住感谢它。
  如果没有这场及时的雨水,这时候城市里就不是到处在冒烟,而是到处在冒火光了。
  这场雨虽然不能浇灭所有火灾,至少能抑制火势蔓延。
  单行道出来就是市第一医院,只见该医院住院楼和化验楼都被塑料皮笼罩住,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塑料布上发出如鼓点般的共奏声。
  医院内部还能看到光亮,隐约有人影晃过。
  萧末看到塑料布上蜿蜒而下的大量黑色水迹愣了一下,但摩托车已经驶离第一医院的范围,他也没有回头多看。
  *
  “有活人!”站在大厅落地窗边向外观察的王成激动地大喊。
  正在查看昏迷者的钱云开听到王成叫喊,两人一起跑出住院楼大门。
  可这时萧末已经拐上了另外一条道。
  两人大失所望,互看一眼,在被雨水浇透前,只得又回到住院楼大厅。
  住院楼其他还醒着的幸存者一边搜刮食物,一边向大厅集拢,王成等第一批受感染后还活着的警察还试图阻拦这些人跑出医院。
  可当第一个不顾王成等人威胁跑出医院的苏醒者出现后,所有苏醒者胆子都大了起来,接二连三有人跑出了住院楼。
  王成等人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些老百姓动手,劝阻无效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渐渐的,大厅里的苏醒者越来越少。
  “云开?”
  钱云开看着外面的大雨,推了推镜框,他已经不需要眼镜,以前除了验尸时他也不习惯戴眼镜,可现在……明明已经不再近视,他却把眼镜戴上了,只是原来的近视镜片换成了变色平光镜。
  “你猜外面除了第一批受感染后还活下来的幸存者,还有其他人醒着吗?”
  王成也不确定,“根据我们刚才打的那么多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接听这点来看,恐怕现在全华夏就没几个醒着的人。”
  他可是把他那些同学、同事、朋友、亲戚、凡是认识的人的电话都拨打了一遍,这些人几乎分住全国各地,可刚才却没有一个人接他电话。
  “不止我们华夏。”钱云开摘下眼镜,掏出绒布轻轻擦拭,“我刚才给在国外的同学和一些医学杂志社都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你是说这次病毒爆发是全世界范围的?”王成傻眼。
  “很有可能。”
  “末日……真的来了?”王成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不管如何,我们先出去看看。”
  “等等!雨水的颜色不对头。”刚才跑出去过的王成已经察觉到雨水颜色异常。
  “所以才更要出去看看。而且如果雨水有问题,我们也逃不掉了。”
  是啊,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被雨水淋过了。王成盯着钱云开潮湿的头发黯然,不过住了几天医院,他的警惕性就下降了这么多,太不应该了!
  *
  19:30,萧末还在大雨中蒙头赶路。
  身后的小孩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
  萧末放慢车速回过头。
  小孩抬手指向他们的左侧方。
  萧末抹了把头盔面上的雨水,顺着小孩的手指看去,他以为小孩看到这样的末日惨景心中害怕,还想着回头去安慰他,没想到转过头却看到……
  “唰!”男人紧捏刹车,停下了摩托车。
  就在他们行进的左侧方,一道供高速列车行驶的高架桥横穿了整个钟山市。而如今,这道高架桥上破了一个大口,一辆长长的列车冲出了轨道,三分之一车身都掉在了桥下。
  桥下是民居,特意保留下来的古老建筑被高速冲出轨道的列车压得稀巴烂。
  刚才他还在想地铁会不会追尾,就看到了这辆明显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与前面车辆追尾后冲出高架桥的高速列车。
  显然,自控设备不是万能的。有些自控设备更是需要先经由人手设置后才能起效,在所有人昏迷之前,有多少仪器和工具被设置成了自动操控?
  想到列车里的乘客、还有那些被压烂的老民居里的住户……
  萧末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
  突然!男人猛地转过头,用力发动摩托车就往前冲。
  小孩连忙抱紧他的腰。
  左转、右转、停顿、慢行、快行……萧末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驾驶摩托车上,再也不分心去看周围景象。
  雪里红有点漠然地看着这些人间惨景,其实他想让萧末看的并不是冲出轨道、掉下高架桥的列车,而是天边刚刚一闪而过的不明飞行物。
  萧末哥嫂的饭店叫“康福饭店”,位于城中心的老小区通天街,交通非常便利,出门两分钟就能坐到地铁,附近公交站更是一把抓。
  便利的交通和城中心的位置,原本的优势,如今却转变成了让萧末心急如焚的劣势。
  因为昏迷发生的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密集到恐怖的地步。直到20:15,花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萧末才带着小孩赶到通天街地铁口。
  通天街是老住宅区,道路原本就狭窄,这时再加上一路倒满的行人和歪七扭八的各种车辆,连摩托车都无法在其中穿行。
  站在通天街与钟山南路的交界处,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一辆大马力、高配置的野马三厢轿车在人堆中冲出了一条歪斜的肉泥血道。
  车主似乎在昏迷时踩到了油门,车子冲出去将近三百米才撞在墙上停下。车头已经撞扁,里面的车主十有八/九已经失去生命。而这辆车路过之处,生命就像稻草一样被收割砍伐。
  除了这辆野马,肇事的车辆还有很多,通天街此时真的变成了“通天”街,只是这条街的惨象看着更像是通向地狱而不是通往天堂。
  黑色的雨水混着鲜血流入下水道。
  阴沟盖子和下水道沟渠上塞满了各种垃圾,其中有疑似人类的肉块和内脏的凝结物夹杂在那些垃圾中。
  萧末摘下头盔,“呕!”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表情痛苦到扭曲。
  小孩也摘下了头盔,比起满地死人,他似乎对天上掉落的雨水更感兴趣,甚至还仰头张嘴喝了几口。
  污染?死亡?雪里红根本不在乎,如果他真的能死掉,他倒要感谢老天了。
  受伤的人们不知疼痛,摔倒的孩童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比皆是,肚肠流出、身体断成两截的人都能看到。
  路灯太亮,把一切都照得太清晰。
  萧末不知道,他已经泪流满面。如果磕头能挽回这些人的生命,他一定一步一跪一叩首!让他做什么都行!
  没有办法继续前行,两人只能下车。 6月19日晚六点后   萧末一丢下摩托车,拔腿就往他大哥店里跑,汗水和雨水混到一起,这时他甚至都顾不上小孩的腿脚是否能跟上他的速度。
  萧末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小孩在众障碍物中穿梭的小小身影异常灵巧,就像一只敏捷的小豹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饭店大门紧闭,萧末推开玻璃门就冲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小孩差点被反弹回来的玻璃门打到脸。
  空调的冷气迎面而来。满座的客人全部趴倒在餐桌上。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怪味弥漫了整个店面。
  收银台那里,他嫂子邓安洁趴在收银机上,人事不知。
  “嫂子!”明知邓安洁听不见,萧末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小心翼翼地扶起邓安洁,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属于活人的气息,男人狂喜而泣。
  抬起手臂随便抹了把脸,萧末把邓安洁在靠背椅上放好,暂时没管倒在地上的服务员,先往厨房跑去。
  现在那里最危险,在没有出现更糟糕的事情之前,他得把煤气关了。
  一进厨房,那股焦臭味更加刺鼻,还有大量没有散尽的烟雾,地面上狼藉一片。
  他大哥和配菜工昏倒在地,各种配菜掉了一地。
  萧末捂着鼻子小心跨过他大哥和厨工们,第一时间把煤气总闸关了。
  再往里,二厨章千倒在灶台前。
  萧末来不及查探他大哥,就被章千的惨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厨房有一大、一小两个灶。
  小灶八个灶头用来煲汤和煮砂锅、热干锅类菜肴等。
  大灶并排三个灶头用来炒菜,现在大灶两个灶头一个放了炒菜锅、一个放了油锅,还有一个灶头上煮着炒菜用的底料汤。
  小灶就不说了,虽然火小,但已经有好几个锅烧穿,黑烟到处弥漫,连大型抽油烟机和排风扇都没有办法把这些烟雾全部抽尽。
  大灶上超大的底料汤锅已经快要干底;一个炒菜锅已经被烧得焦糊,底可能也被烧穿;这些都没什么,糟糕的是二厨章千倒下时把油锅给碰翻,整锅热油都倾覆在他身上。
  还好大小炉灶都有自控保护功能,除了当火熄灭时会自动断气,当灶头空烧超过一分钟时也会自动灭火断气,这才没有酿成大的灾害。
  章千的半张脸、还有裸/露出的肌肤大量起泡,有些部分已经像是烂掉一般。而情况最严重的右肩和右胸位置因为被油锅倒卡着、又有厨师服遮挡,一时还看不出伤情又多惨重。
  完了!萧末根本不敢去确认对方的生死。
  也许是出于自欺欺人,他在此时甚至想到:章千国庆节就要结婚,可他被烫伤成这样要怎么结婚?三个半月后就算他身上的烫伤能长好,但留下的伤痕怎么办?尤其是他的脸……他女朋友能接受吗?
  用手扇了扇烟雾,萧末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就要叫救护车,还好他的手机能防水。刚按下两个按键,就反应过来——这时候要到哪里去叫救护车?
  一条小小的身影越过萧末,走到章千身边蹲下,抓住他的脉门摸了一会儿。
  “很幸运,他是昏迷后被烫伤,没有造成应激性休克,目前他还活着,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也支持不了多久。”
  的确,厨房的环境太糟糕,又闷又热、烟雾弥漫不说,还十分潮湿,卫生情况更不能说好。
  萧末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人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都没有像他这么大惊小怪,他一个大人总不能还不如一个孩子吧?
  打开所有窗户和门,让烟雾散出,并确定大哥和厨工们只是昏迷并无其他伤害后,萧末转身就往店面跑,他记得收银台那里邓安洁放了一个医药箱,里面应该有治疗烫伤的药物。
  他担心家人,他还没找到老爸和老弟,但章千的情况显然已经无法等待。
  章千不比其他路人,不但在他大哥饭店帮忙六年多,和他关系也不错,平时萧哥长萧哥短的,这时候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弃其于不顾。
  厨房地面油滑,萧末提着药箱连滑带哧地跑回来,正要去打冷水,小孩摇了摇头,拦住他。
  “没有用。这人烫伤面积过大,又处在要害位置,你看他被烫伤的皮肤,这是深度烫伤,只是用冷水倾敷、用烫伤药涂抹,不会有多大效果。”
  小孩之前已经移开卡在章千右胸位置的油锅,但他没有动章千的衣服,也不能动。
  小孩的奇异之处太多,萧末心里又烦乱不堪,也懒得猜测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些专业医务人员才会掌握的知识。
  “我们就算现在送他去医院,医院还有医生看诊吗?”萧末烦躁地道:“总不能就看着他死吧,说句难听话,如果不是他在昏迷时把油锅碰翻,现在店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你让开,我尽量处理一点是一点,说不定等会儿大家都会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到时我们再把他送去医院,也许还有可能救回他一条命。”
  小孩没有反驳,他看惯了生死,对于一条生命的逝去触动不大,可萧末目前显然无法做到这样,如果不让这人努力一下,这人十成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萧末看小孩蹲在一边,虽然理解他跟一般小孩不一样,但还是不太想让他看到这些过于残酷的情景,章千现在的模样,连他看着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
  “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哥他们在三楼租了一套房居住,你帮我上去看看我爸、我弟和我侄子在不在,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是我家的全家福照片,这是三楼的钥匙。等会儿你顺着厨房后门出去左拐就能看到楼梯,上去301就是。”萧末掏出手机翻开照片给小孩看,又把钥匙掏出来给他。
  小孩点点头,没多话,接过手机和钥匙就往后门走。
  萧末看小孩离开,立刻开始对章千做一些烫伤的简单治疗。
  可他毕竟不是医务人员,章千的情况又太严重,一开始他简直不知该如何下手。
  到后来,他完全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硬是下狠心按照自己曾经学过的烫伤处理知识给章千做简单治疗。
  裸/露出的肌肤用冷水和冰块覆盖,然后涂上烫伤药。被衣物覆盖的地方不敢直接解开,浇了冷水后又找了店里用来烧菜的白醋,一瓶又一瓶往伤处倾倒。
  就这样他还怕不保险,先用剪刀小心剪开一部分被白醋浇透的衣服,看没有连着皮肉一起揭开,这才敢继续往下把衣服全部剪开。
  情况相当糟糕。
  章千的右胸和右肩上半部都快要被烫熟了,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扑鼻而来。
  萧末都不知要怎样把药膏涂上去,他怕药膏一碰上去,就能黏下一块皮肉。
  章千胸部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来。
  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不但要活下来,最好脸上也能不留疤痕。好好的大小伙子不能就这样毁了,他也不想他大哥一家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过一辈子。
  萧末一边给章千涂药,一边在心中祈祷。
  药物不够用,他尽量在章千的脸部、颈部和胸口处多抹了些。其他兼顾不上的地方,只能暂且用冷毛巾冰敷着。
  希望这些处理、这些烫伤药能管用。就算不能治好,也请维持到大家都醒来、医院能重新正常运转的时候。
  萧末祈祷着。
  他不敢去想如果大家都不能再醒来的的话会如何,他只能坚信所有人都会再次醒来。
  章千,你要加油!
  *
  小孩回来了,把钥匙交还给他,“你爸、你弟和你侄子都在楼上,你爸之前在看电视,你弟和你侄子在玩电脑,都昏迷了,但都没有危险。”
  萧末丢开已经挤空的烫伤药管,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他已经无能为力,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涂过药后,章千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
  萧末起身,脑中突地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匆忙扶住灶台,这才没有倒下。
  小孩伸手扶住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起得太急。”
  “咕噜噜。”在萧末回答的同时,他的胃部也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声。
  又饿了?
  萧末怀疑地低头看自己的胃部。
  是的,没错,他现在不但感到饥饿,甚至有种已经饿了三天三夜的极致虚弱感。
  该死的病毒!
  萧末在心中大骂。
  还好他现在身在饭店。
  萧末没动厨房里的食材,这些大部分都是半成品,他轻轻推开小孩冲到了前面的店面。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无法忍受。
  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补充食物。
  反正外面客人点的菜肴放着也是浪费,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来,与其事后浪费掉,还不如让他先拿来垫肚子。
  “叮,拾荒者萧末基因变异分析完成25%,拾荒者萧末现在可以选择第一级02号任务完成的系统奖励,奖励内容有三个选项,可任选其一。”
  萧末听到脑中冒出的声音,停住抓起菜碟的手。
  “选项一,一级能源晶的吸收和利用方法;选项二,精神空间开拓一立方米;选项三,一级异能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萧末三个都想选。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他还是问了:“只能选一个?”
  系统表示毫无商量余地。
  “好吧,我选……等等,让我再想一想。”萧末想找人商量一下,而这个人选除了雪里红,好像暂时也没有别人。
  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孩子,但萧末可完全没有看不起他的念头。那小鬼,古怪得紧!
  萧末按耐住饥饿感回头寻找小孩时,雪里红已经转回厨房,蹲下来仔细查看被烫伤的章千。
  虽然被烫伤药遮盖,但雪里红仍旧看出章千的伤势明显要比治疗前好上许多,尤其他那张被烫伤的脸,现在除了一些明显的红痕,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会想到他之前被重度烫伤过。 6月19日晚六点后   看过章千,雪里红慢慢晃出了饭店,站在屋檐下看着墨水一般的雨水落到地面、渗入大地。
  几乎没有雨水积留。
  正常情况下,这么大的雨水一定会在一些低洼地造成大大小小的水坑,可现在,大地就像饥渴了一辈子似的,把黑色的雨水一滴不剩地全部吸收入土壤中。
  或者不是大地过于干渴,而是这黑雨的渗透力太强?
  雪里红注意观察着黑雨滑过各种建筑物、各种交通工具、各类生物身上时的渗透情况,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转手就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仪器。
  接了一些雨水放入仪器的接收槽,雪里红按下分析按钮。
  五分钟后,仪器屏面显示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数据图。
  雪里红一页一页往下翻看。
  雨水的成分相当古怪,有些东西他竟然分析不出来。
  不过这些雨水……小孩转身走进店里,搬出一箱空啤酒瓶,放在外面开始接雨水。
  除了这些啤酒瓶,他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一同放到了啤酒瓶旁边。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小孩把收集好的最后一个雨水瓶装进背包,反问快步走出来的男人道:“你有事?”
  男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找你有事”五个字。
  萧末点头,把系统刚才跟他说的奖励和小孩说了一遍。
  “你帮我分析分析,我选择哪一个好?”
  小孩拽出两张塑料凳在饭店屋檐下坐下,“你把之前和那个系统交流的经过全部告诉我。”
  萧末看看店里,“这样,我们先去找点药,把伤者安置了,然后我再跟你慢慢说。”
  小孩很无语,他选择让男人庇护他一段时间,看中的就是他的好心肠,可是在某些时候,这份好心肠也很让人头疼。小孩现在还不知道,萧末除了后天生成的好心肠,现在更多了沉重至极的愧疚感,更加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他曾经错过的任务。
  “我跟你一起去取药。”正好他也打算充实一下自己的物资。不要钱的东西,他不介意多拿一些。
  “诊所就在附近,我很快就会回来。”萧末以为小孩担心自己会丢下他,连忙又把三楼的钥匙掏出来塞给他,“你去三楼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我等会儿去超市买套衣服回来给你换。”
  “一起去。”
  “不行。”萧末看小孩湿淋淋的小模样,心疼又抱歉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时候病了,连医生都不好找。听话,乖。”
  刚才他一心想着家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孩跟着他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雨水,幸好这是夏天。
  “兄弟,你很烦哎。”小孩不领情。
  “……”萧末撑起伞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搀住小孩的小手。算了,还是带上他吧,免得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又跑去逗猫逗狗或干一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小孩看看萧末搀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上翘,手掌用力反握住他,跟在男人身边一跳一跳地跃过那些倒在路上的生物和非生物们。
  萧末在心中感叹,便宜儿子不好养啊。一边想,一边把大大的黑伞又往小孩那边倾斜了几分。
  雪里红心想,这人对他的好能坚持多久?当乱世来临……无所谓,反正只是一段时间,说不定是他先离开他呢?
  *
  小区迎街的一家理发店里传出当红三栖明星岳巍峨深情且微带哀伤的歌声。
  黑夜、灯光、音乐、雨中漫步,如果有正确的人陪伴,勉强也能称得上浪漫。可如果你周围所有的生命除了你和一个小孩外,全都是静止不动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萧末忍不住胡乱感慨了一句。
  “正是打劫好时光。”小孩接口。
  “胡说!”萧末啼笑皆非地轻轻拍了小孩的后脑勺一巴掌,把一辆里面还睡着小婴儿的婴儿车推到路边屋檐下。婴儿的母亲面朝下趴在地上,萧末也顺手把她翻过来拉到路边。
  婴儿车附近停了辆面包车,黑色的雨水在白色的车身映衬下显得特别明显。
  “奇怪,这雨水的颜色……”萧末总算注意到雨水颜色不对,伸手接了一些雨水凑到路边店面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惊讶地道:“竟然是黑色的。这是脏雨?不会对人体有害吧?会不会跟这次的病毒有关?还是又一种新的病毒?”
  他也是说说就算,并没有指望谁能来回答他的问题,那个没有丝毫人情味的系统果然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
  一场颜色不同寻常的雨水如果换在平时肯定会让报纸电视网络闹得沸沸扬扬,可现在……
  “雨水跟病毒没有关系。”出乎意料的,小孩竟然回答他了,而且答案相当肯定。
  “哦?你怎么知道?”萧末侧头看小孩。
  “根据检测数据。”
  “检测数据……你智商多少?”
  “比你……老萧,别动!”雪里红一把拉住萧末。
  萧末停住脚步,下意识地放低声音,“怎么了?”
  小孩放缓呼吸,声音更低,“看前面,不要动,把呼吸放轻。”
  两人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原处,萧末只觉得浑身汗毛孔都炸了开来。
  明明是大热天,他却感到浑身阴冷。
  有什么东西就在他们侧前方的窄巷入口处。
  街灯投下的光影隐隐把那东西身体的一部分投射到墙壁上。
  那半张开的巨大侧影看起来就像传说中西方妖魔的骨翼,还在一上一下轻微扇动。
  冷汗顺着萧末的额头滴落。
  明明还没有看到那个东西,但那种从心底升起的恐怖感却遍及全身,让他一动都不敢动。
  身边小孩的气息好像消失了一般,明明人就站在他身旁,却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怦怦!怦怦!”萧末听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声音越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
  “唰!”那巨大的骨翼一样的侧影大大扇动了一下,瞬间消失在巷子深处。
  “它走了。”雪里红平静地道。
  萧末轻轻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感觉到它很厉害。”
  萧末喃喃道:“世道变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小孩忽然甩开他的手,向巷口跑去。
  “喂,回来!”萧末担心小孩危险,也连忙追了过去。
  巷口处,一辆电动车倒在地上,电动车下压着一名妇女,在电动车旁还趴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血腥味很重,三人大概都受了伤。
  萧末想越过小孩查看三人伤势,小孩却已经从地上站起,“都死了。”
  萧末想要弯下的腰凝固住。
  “三人的脑浆和血液都没了。”
  “你说什么?”
  “你看他们的脑袋,每个人的脑门正中心都被开了个洞。你再看他们的皮肤,已经开始收缩,身体中的血液都已经干了。”
  萧末瞳孔收缩,“你是说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它吸食人的脑浆和血液?”
  “事实就在眼前。”
  萧末拉着小孩就往巷子外跑,这里太危险,谁知道那见鬼的东西会不会又突然跑回来?
  明知道系统有可能不会回答他,萧末还是忍不住边跑边在脑中问道:“系统,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没有看到实体,无法回答。”
  萧末都不想去诊所了,他只觉得外面这无边黑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可怕的怪物。
  但不去又不行!
  *
  21:26分。
  诊所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昏迷不醒,萧末匆忙找了些他认识的常备用药和急救物品,丢下相当金额的钞票,拉着小孩就要离开。
  雪里红不肯走,他正在往背包里装一些注射器和消炎药及一些萧末不知道是什么效用的药物。
  “喂喂喂,真当不用钱是不是?快点回去了!”萧末只好又丢下两张百元大钞,反抱起小孩硬把他抱出诊所大门。
  小孩很不满,“这时候还花钱,你傻吗?”
  “你才傻!当大家都不会醒来了吗?小心警察把你抓起来打你屁股!”
  “你骗小孩呢?就算大家都能醒来,警察们为了稳定局面也有一大堆的事要做,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
  萧末把小孩放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小孩屁股一下,教训道:“勿以恶小而为之,懂吗?小心做坏事被那些怪物抓走!”
  说完,萧末又觉得不吉利,连忙“呸呸”两声。
  小孩摸摸自己的屁股,表情奇怪地盯了盯萧末,小脑袋一昂,先走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末提着塑料袋、撑起大黑伞,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
  “你信不信,第一批幸存者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在外面搞收获。”小孩转身,双手负在身后,倒退着说道。
  “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如果大家将来真的……,不用你说,我也会带着你到处搜刮有用物品,但现在不行,也许明天大家就都能醒来呢?”
  萧末怕教坏小孩,还有句话没说:第一批幸存者能有多少?世界这么大,他们能取用多少物资?他和小孩完全能等得起。
  “你说的没错。”雪里红停住脚步,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对萧末道:“其实这场黑雨……”
  小孩话没说完,突然闭眼,无声无息地倒下。
  “小红——?!”萧末大惊,冲过去一把抱住倒下的小孩。 6月19日晚六点后   小孩怎么会在这时候昏倒?
  跟病毒有关?因为这场黑雨?或是其他原因?
  萧末看叫不醒小孩,在确定小孩还活着后立刻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孩跑回饭店。
  亲疏有别,比起还等着他用药物治疗的陌生客人,他现在最担心昏迷的小孩,害怕小孩淋雨发烧,更是直接把小孩抱到了三楼。
  家人的情况还好,萧末没动他们,感到小孩身体冰凉,下意识抱着小孩进了浴室。
  打开燃气热水器,手脚麻利地扒光小孩衣裤鞋袜,萧末也把衣服一起脱了。小孩从不离身的背包被他随手丢在客厅。
  热度适中的热水浇到身上,让一直紧张到现在的男人感到了被压抑的疲累。
  这套房子比较老,浴室里没有地方放浴缸,只放了一个塑料澡盆和塑料矮脚凳。
  萧末把小孩放在澡盆里,自己坐在矮脚凳上,看着泡在热水里的小孩,一时不知道继续该怎么做,这时候最正确的应该带孩子去医院,可去医院找医生这时成了最奢望的事情之一。
  茫然中,萧末托着小孩的后颈开始给他洗头。他侄子小的时候,他经常帮着对方洗澡,侍候小孩子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洗完头,在澡盆边缘放了一块叠起来的毛巾,把小孩的脖子轻轻放上去,让他仰着头不至于滑进水里,这才帮他清洗身体。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小孩苏醒,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最主要的是他想让小孩泡一泡热水、去一去雨水的湿气。
  在清洗过程中,萧末发现小孩的身体上有两道非常明显的伤痕,正好一前一后,一道在背部腰间,一道在胸口正中。
  腰间的伤口几乎横穿了整个腰部,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人腰斩了一般。
  萧末惊异地看了看小孩。这孩子在这样的伤势下是怎么活下来的?
  胸口的那道伤痕看起来像是枪伤?圆圆的疤痕微微隆起,正中心脏位置。
  枪伤?可能吗?谁会对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开枪?而且两道伤痕看起来都如此古旧,显然是很早以前就发生过的事情。
  两道伤痕,无论哪一道都是致命的,这小孩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在华夏这片宁静、和平的土地上长大的萧末简直无法想象小孩这两道伤痕的来历。
  如果小孩来自动乱较多、经常发生战争的f洲,那有这样的伤势也不奇怪,毕竟那里一旦有部落袭击战,老人、小孩、女人,没一个能逃得过。
  可是小孩应该是华夏人吧?
  萧末下意识地去看小孩的脸,小孩就在他身边,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小孩,也没有记住小孩清晰的长相。
  略略高挺的鼻梁,微微凹陷的双眼,偏棕褐色的头发,这么一看倒真的很像是混血儿。
  萧末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给自己随意冲洗了一下,擦干自己后用大毛巾裹好小孩,自己裹了块小毛巾,把小孩抱进了侄子的房间。
  放下小孩,给小孩盖上毛巾被,萧末打算去哥嫂的房里找一套大哥的衣裤。
  就在萧末转身的一刹那,“唔……!”小孩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萧末立刻转头。小孩醒了?!
  雪里红没有醒。但他似乎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小小的身体整个都蜷缩了起来,嘴里泄出一声声痛苦难耐的呻/吟。
  呻/吟渐渐转为嘶吼。
  小孩的皮肤渐渐发红,一条条宛如皮肤炸裂的纹路在他身上出现。
  这种偏白色的炸裂纹路,萧末只在胖子身上见过,一般都是皮肤来不及跟上脂肪的膨胀,而被迫撑开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皮肤炸裂的纹路越来越多,青色的血管高高鼓起、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随地都会爆炸开来。
  可怜的小孩像只小野兽一般,疼得在床上疯狂翻腾,喉咙里更是发出一声声奇异的低吼声。
  看到小孩这样,萧末下意识地跑到外面去看另外三人,还好,三人都没什么变化,仍旧静静地靠坐在沙发和转椅里。
  萧末扑到床前,也不知该怎么办,急得满头冒汗,只能抱起翻滚不休的小孩,摩擦着他的背部和胸口,希望他能舒服一点,嘴中一边呢喃着:“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样才能帮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该死的病毒!”
  小孩浑身被汗水湿透,刚才的澡白洗了。
  萧末没有向系统求救,因为他知道求也无用。
  萧末紧锢住小孩,不让他挣扎,因为他发现小孩越挣扎,皮肤上炸裂的白痕就越多。
  可雪里红也许过于痛苦,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萧末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抱不住小孩。
  “不痛了不痛了,马上就好了,乖,嘘,没事了,就好了……该死的!老天爷!谁来帮帮我!干什么要这么折磨一个小孩子?”
  看小孩痛苦的样子,萧末心疼万分。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养了这么几天,就算养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小孩还十分懂事,在他生病时还照顾了他。
  “咕噜噜!”肚子发出不合时宜地巨大响声,饥饿感再度占据上风。
  萧末后悔刚才没有多吃一点,他现在饿得几乎要发疯,想要吃的欲/望甚至超过了他对这孩子的担心。
  如果不是从小深植的良知还在束缚他,可能他早已丢下小孩跑去找东西吃。
  “你的能力确实能够帮助他,但普通食物并不能让你消耗的能量得到补充,在你帮到他之前,你就会因为能量消耗过度而崩溃。”系统在这时候突然开口道。
  系统并不是想要帮助萧末,只是在它经过计算后,发现如果萧末死亡,那么它的下一个植入者有99.9%的可能会是那叫雪里红的孩子。
  而这个小孩……它的数据分析给出了“危险”两字,如果它植入到对方身上,情况恐怕不会太妙。
  在系统提醒下,萧末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他揣在口袋里的那块一级能源晶,当即不再犹豫,立刻道:“奖励内容我选择能源晶的吸收和利用方法,快!”
  系统也没有拖延的习惯,一旦萧末选定奖励内容,它就立刻执行了奖励,非常清楚明了且非常直观地在萧末脑海中映射出能源晶的吸收和利用方法。
  萧末跳下床,奔去找到裤子,从口袋里摸出那颗红铜色的一级能源晶,又立刻奔回侄子房间。
  按照系统提示,萧末把能源晶贴到额头眉心正中,一手抱住抽搐不已的小孩,开始按照系统告诉他的方法吸收能源晶。
  吸收方法不难,只要把能源晶贴到正确的能量巢位置,使用者就能通过能量巢进行自主吸收。
  能源晶的吸收和利用,找到各自正确的能量巢位置是关键,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吸收方法也分效率高和效率低两种。
  如果只是单纯地把能源晶贴在能量巢位置上,能量吸收虽然也能进行,但利用率并不高。系统教给萧末的就是通过计算利用率最高的一种吸收方法。
  这种吸收方法一开始并不舒服,你得用意志克制住能量巢对能源晶的本能欲/望,不能让它一下吸收过多,而是缓慢的,一点点吸收进来,储存到能量巢中。
  “这种方法可以有效利用并缓慢扩大能量巢的储存空间,避免浪费。”系统说明道。
  萧末觉得松果体位置很难受,这种宛如被钝刃一点点戳入眉心的异样难受感,和那晚发病时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你把能量吸收入能量巢后,每当你使用能量时,能量巢会自动调配。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能量巢内的能量全部耗尽。一旦能量巢崩溃,不但你的能力会消失,你的生命也会出现危险。”
  萧末感觉到刚刚吸收入能量巢的能量在大量流失。
  “让能量巢根据本能自主调配能量是一种最笨的能量利用方法,也是损耗率最大的一种。你必须学会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能量的使用。比如,你现在可以把能量集中到自己的右手上,而不是分散到全身。”
  萧末脑中/出现一条简单而直白的线路,从他的松果体位置一直到他的手心。
  “现在控制你能量巢中的能量,按照线路运行。”
  萧末依言而行。
  “当能量集中到你的右手时,你还要学会把能量有效外放,而最佳的外放速度和量,是你把能量吸收入能量巢时的60%。”
  萧末并不知道自己的进化方向是什么,也对自己的能力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可以自愈,那么他能帮到小孩吗?
  不过系统说他能帮到,他应该能帮到吧?
  虽然这个系统不太讨喜,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说过谎。
  其实他原本想要选择的奖励内容是异能的使用方法,但……
  十分钟后。
  “呜啊啊啊——!”
  小孩头部猛向后倒,突然睁开眼睛,仰头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
  萧末刚看到小孩醒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差点被掐死。
  呃呃!这死孩子哪来这么大手劲?
  萧末赶紧去掰小孩的手,可小孩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仍他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萧末也不敢用大力气,就怕掰断小孩的手。
  他心疼小孩,小孩可不心疼他。就像瞪视血海仇人一般的狠狠瞪视着他,手上的劲头也丝毫没有放松。
  萧末快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发紫,无奈下,只得下死力去掰小孩的手。
  突然!小孩身体一阵急剧的颤抖,不等萧末掰开他,他自己就放开了。
  小孩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双手抓住缠在身下的毛巾被,“刺啦”一声,竟生生撕开。
  萧末唬了一跳,也不敢再抱着小孩,跳到床下,站在床边傻眼干瞪他。
  “系统,小红他怎么了?他这样痛苦是因为病毒造成的吗?”
  “非关任务……”
  “谢谢,您可以闭嘴了。”
  小孩的身体似乎在发生某种变化。 6月19日晚六点后   萧末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好像……好像看到小孩的腿部拉长了?
  不止腿部,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变大?!
  萧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连裹在腰间的小毛巾掉了下来都不知道。
  “嘎嗒嘎嗒”,骨骼交错的声音连串响起。
  小孩痛苦得连嚎叫声都无法发出,张大了嘴巴,身体猛地拉直。
  萧末看着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雪里红竟然就在他眼前,从一个只有一百公分高的小毛孩变成了一个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的青年?
  那巨大的变化就在一瞬间发生和结束,快得让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它的过程。
  躺在床上不住喘着粗气的青年很瘦,但骨架很大,属于孩童的圆脸蛋被拉长,原本圆润的小脸变得棱角分明,只有五官轮廓勉强还能看出小孩的影子。
  青年睁开眼,忽然转头看向萧末。那眼里含着非常纯粹的渴望,纯粹到原始。
  萧末没有注意青年看他的眼神,看到他醒来,带着三分犹豫走到床前,俯身问他:“你醒了?你是……小红吧?你怎么样?你怎么变成……”
  青年看着萧末,勾头朝萧末嗅了嗅。
  呃?这是干吗?萧末不解。
  青年一点点挪动,靠近萧末,抬起脸,在萧末身上胡乱嗅着。
  萧末尴尬地向后退了一步。
  哪想到他这一退,退坏了。
  青年忽然变得十分愤怒,嘶哑的低吼一声,忽然翻身而起一把抱住萧末,硬把人拖到了床上。
  “砰!”萧末被青年重重地压倒在床上。
  青年骑跨在他身上,低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喂喂,你到底在干嘛?”萧末推他。
  青年抓住他的手,像个孩子一样鼓起嘴巴,忽然低头在他脸上、身上胡乱啃咬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
  萧末满头问号,这才注意到自己和青年都没有一件遮体的衣服,两个人完全就是赤诚相见。
  如果这时候有谁进来,看到他们的样子绝对会误会。
  青年啃着啃着,就在萧末身上乱蹭了起来,硬硬的东西抵着男人,嘴里还发出了奇怪的哼叫声。
  “喂喂喂!你过分了啊!”萧末被青年蹭得无语万分。
  他倒没有被侵犯的感觉,毕竟青年是小孩变成的,在他心里,这就是一个身体莫名其妙长大的小孩子在跟他胡闹。
  不过青年的行为显然跟胡闹差了十万八千里,蹭着蹭着就越发放肆起来。
  萧末也有点恼了,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青年。
  见鬼,这熊孩子身体长大了,难道那方面的需求也突然冒出来了?这不合理!
  青年被这一踢,似乎更兴奋,抱着萧末不肯撒手。
  萧末看情况发展越来越不对头,同情心渐渐消失,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强,踢出的大脚也越来越重。
  青年眼冒兴奋之光,力气奇大无比,死死压住萧末,“吧唧吧唧”张嘴到处乱亲乱咬。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一阵震动,屋里乒乓一阵乱响,萧末吓得肾上腺素激升,一脚踹开青年,爬起来就向外跑。
  青年扑了上来。
  萧末骂了一句脏话,大声吼叫:“你给我下来!地震了!”
  声落,又是一阵猛烈震动。
  扑在他身上的青年也不知是太激动,还是被地震震的,身体剧烈一抖,弄脏了萧末的腰部。
  萧末顾不上骂人,他得把家人都拖到浴室去。
  地震时,如果来不及逃出屋外,越小的空间就越不容易塌陷,其中浴室就是安全点之一。
  青年趴在地板上没反应。
  萧末回头看看他,又看向客厅,气道:“真是,干什么突然变这么大块头?小孩子多容易抱过去!”
  就在萧末把侄子往浴室里抱时,地震又停止了。
  萧末站在他爸身边等了又等,大约等了半个小时,看再也没有余震,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又把侄子从浴室里抱出。
  “老天爷,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萧末身体累,心更累,他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回去侄子卧室,看到趴在地上不知是昏是睡的青年,一时怒上心头,上前踹了他屁股一脚。踹完了,叹口气,认命地把人从地上扛起,又给丢回床上,还怕他给空调吹病了,又给重新盖上毛巾被。
  “真是欠你小子的……”萧末拾起地上的毛巾,拖着脚步走向浴室。
  萧末洗完澡找了他大哥的衣服换上,再走回侄子房间时,心里的火气已经平息。
  青年刚才的行为对他来说就跟养的狗狗进入发/情期在他腿上乱蹭差不多,想通了这点也就没什么,除了两人都没穿衣服这点比较让人尴尬以外。
  而且青年刚才的情况明显不是有意为之,更不正常。这点看他满足了立刻陷入昏睡就能看出。
  不过小孩以后就这样了吗?
  萧末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青年拍了一张特写。
  如果青年重新恢复成小孩的模样,他就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给小孩看,告诉他,等他以后长大了,就是这个模样。
  嗯,凭良心说,这小子长大后还挺人模狗样的,就是太瘦了点。如果身上的皮肉能撑起来,再覆上一层合理的肌肉,啧,绝对又一迷死天下绝大多数女人的酷帅爷们。
  *
  看青年睡得熟,萧末走出去为那些还未醒来的客人和门口邻居进行简单救治,凡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他都努力去做了。
  之后他把昏迷的哥嫂背上三楼,放在床上,把他老爸放到沙发床上,老弟和侄子也暂时让他们平躺在地板上,怕他们躺的不舒服,还在下面垫了厚厚的垫子。
  安排好家人,又把厨师和店员们也全部或拖或扛地弄到一楼包间安置好,他再次走出门外,一边走一边打报警电话,看到能救的人就救一救,尤其是小孩。
  他对之前在黑暗中发现的东西还心有余悸,并不敢离开太远,就在家门口附近转悠,但就只是救助附近人员就已经让他忙不过来。
  黑色的雨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在极度的宁静中,远处店家传来的音乐声变得特别清晰。
  萧末让自己尽量忙碌,哪怕忙到后来疲劳得就要睡着,也不敢闭上眼睛,他害怕,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再也无法醒来。
  可如果这世上的人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他想,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独自生存下去,就算幸存者还有一些,可当亲人和朋友、所有认识的人都离自己而去,再坚韧的心也会因为寂寞和无尽的愧疚而消亡吧?
  期间,他打了十数次报警电话,就想有谁能接起电话,可每次听到的都是电子录音。
  而触目所及处,不是死者就是伤者,无声无息,加上黑夜特有的幽深,让萧末产生了整个世界就他一个活人的可怕想法。
  谁都好,哪怕一只动物或者一只昆虫也好,到我面前来吧,让我知道,这世上不止我一……
  “咚!”
  萧末猛地抬起头。
  *
  一个巨大的东西落在饭店对面的面包车顶上,那东西的背上有一对黑色的、巨大的皮膜骨翼正在空气中缓缓扇动着。
  慢慢的,那东西站了起来,露出了全貌。
  黝黑有力的四肢,脚和手上都长着尖锐的长爪,腹部如孕妇一般高高鼓起,头很尖很小,只有正常人一半大,头骨高高耸起就像一个尖锐的三角形,两眼分到耳侧的位置。
  最可怕的是它的嘴,长长的,宛如放大了上千倍不止的蚊虫刺吸式口器。
  我想看到活物没错,但不代表我想看到活着的怪物!
  萧末嘴角抽了抽,停止了所有动作,放缓了呼吸。这就是之前在巷子中的东西吗?
  “系统,那是什么?”萧末在脑中假装很镇定地询问。
  系统竟然回答了他,“巨翅血蚊兽,二级回收目标之一。”
  萧末倒吸一口冷气。二级!他连一级任务目标对付起来都吃力不已。
  巨翅血蚊兽抬起头,正好与萧末正面相对。
  萧末呼吸停顿、肌肉顿时拉紧,瞬间做好反击或逃跑准备。
  “巨翅血蚊兽没有视力,它们捕食和飞行靠的是它们那个三角形的脑壳。那个脑壳具有昆虫触角、动物嗅觉和雷达功能。血蚊兽对血液极为敏感,喜黑暗,厌强光,一般在夜间出没。”
  这么说它并没有看见我?萧末庆幸之余,眼角余光开始扫射附近有没有趁手的武器。
  血蚊兽的头部左右微微转动。
  萧末两眼紧紧盯着血蚊兽的一举一动,问系统道:“它在干什么?地球什么时候有这种可怕生物了?它从哪里冒出来的?”
  “它在寻找食物。”系统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寻找食物……萧末想到了那三具被吸干了脑浆和血液的尸体。
  它在杀人!而且还是在绝大部分人都昏迷不醒的时候。
  萧末握紧拳头。
  “拾荒者,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的进化方向不在战斗力上面。”系统冷冰冰地警告他。
  可我家人都在这里。
  萧末脚步向左侧微微移动一步,那里有把店里用来铲垃圾的铁铲。
  血蚊兽似乎选定了目标,双翅微展,一下就飞到了离饭店只有六、七米远的粮油店门口。
  粮油店门口做了一个遮阳蓬,萧末刚才把不少受伤的人拖到那里。
  萧末后槽牙一下咬得死紧。他以为自己帮助了那些受伤的人,结果却方便了那怪物进食!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萧末差点跳起来。 6月19日晚六点后   “嘘——别动。”来人在他耳边低语道。
  萧末感到这个声音有点陌生,但气息却有点熟悉。
  “别去送死。”
  萧末缓慢回头,看到了一张即熟悉也陌生的脸,“小……呃,雪里红?”
  “嗯。”比萧末足足高出半个头的青年低低回应。
  青年穿着萧家老大的t恤衫和短裤。萧问体壮,衣服向来都是买特大号,青年虽然个高骨架大,穿他衣服倒也不嫌小,就是脚上的凉拖有点不太合脚。
  “我得把那怪物赶走,不能让它在这附近开餐。”萧末没工夫打量青年,伸手抓住了那把铁铲。
  “你不是它的对手。”
  “不是也要试试。”否则他绝对会愧疚x2倍一辈子,而且谁敢保证这只血蚊兽吸食了那些人后,不会再闯进住家里找寻食物?他家人就在粮油店三楼,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不认同,他不太满意萧末这种平白送死的行为,而且还明显会连累到他。
  “我们扯平了。”
  “什么?”
  青年夺过萧末手中铁铲,脚尖在地面一点,身体猛地拔高,一下跳到了近二十米的高处。
  萧末瞪大眼睛,亲眼看到青年宛如武侠电影中的高高手一般,手持铁铲从高空直袭巨翅血蚊兽!
  “噗嗤!”铁铲插/进正要进食的血蚊兽的后脖颈。
  “噫——!”血蚊兽发出了一声异常尖细刺耳的惨叫。
  萧末受不了,立刻抬手捂住耳朵。
  巨翅扇动的声音响起,一阵风过,血蚊兽飞上了天空。
  青年站在血蚊兽背上,把铁铲用力拔/出,又猛地插下。
  血蚊兽凄厉惨叫,在空中不停翻滚,黑色的血液大量落下。
  青年一只手紧紧抓住血蚊兽的一只翅膀边缘不放,一只手紧紧抓住铁铲。
  血蚊兽拼命翻滚身体,甚至主动往墙上、电线杆上冲撞,想要把身上的敌人给弄下来。
  青年站在血蚊兽背上不知干了什么,血蚊兽突然拔高飞行高度,一下冲向远方。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
  等萧末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帮助青年,青年和血蚊兽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
  只有粮油店门口多出的一滩恶臭难闻的黑色液体,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虚幻。
  萧末焦躁难安,在饭店门口走来走去。
  小孩……青年……雪里红身上有太多谜团,也许他确实不凡,可那是二级的任务目标,他能对付得了吗?
  他会不会害了他?
  他什么时候也成了拖人后腿的孬种?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一直在冷静地做事,可是他的“正确处理方式”却让他一步步错上加错。
  “系统,我的进化方向到底是什么?我记得我前面那个拾荒者刘宇曾在日记中提到过,他的任务奖励中有增加体力3%,为什么我的奖励内容会和他完全不同?”
  “因为前拾荒者刘宇那时还没有产生任何特殊能力,基因也没有任何优化,所以他的前期奖励内容就是帮助他一步步优化基因。但你的基因已经因为巧合而改变,我还没有分析透彻,暂时没有办法帮你进行优化,所以你的奖励内容就以针对你的异能开发为主。”
  “现在这周围,刚才那种怪物是不是有很多?”萧末烦躁地问。
  “非关任务……”
  “拜托!”萧末大叫。
  系统沉默以对。
  萧末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现在到底具有什么能力?”
  系统回答:“据现有数据分析,人类现有进化方向基本为三类,肉体、精神,以及两者结合的完整体,而你的进化方向很可能是完整体进化。”
  “那是不是表示我的身体也可以变得很强大?”是男人谁不想要自己武力值更高?
  “有这种可能。但完整体进化出的能力也分攻击型和辅助型,你的能力应该为辅助型。”
  “那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帮助别人疗伤?”
  “不,是修复。”
  “……能不能说得明白点?”
  “详细数据尚在分析中,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建立一个数据库。”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萧末觉得对这个系统完全不必要假客气,彼此直来直往就行。
  “我可以帮你模拟出一系列训练计划,你可以按照计划上来进行训练,以逐步确定自己的能力范围和能力大小,同时稳定提高自己的能力。而根据这一系列的训练计划和训练成果,我将会逐步建立出一个关于你能力的完整数据库。”
  萧末有些犹豫,他总觉得让这个系统掌握他的详细数据并不是件好事。
  可是就算他不同意,这个系统就在他身体里,如果他有什么变化,它会不进行数据收集?
  系统出训练计划,明显可以加快和方便它收集数据,但对他也有很大好处,至少减少了他东一榔头西一棒自己瞎琢磨的时间。
  “初步训练计划什么时候给我?”
  “一个小时后。”
  *
  正正一个小时后,萧末在脑中接收到系统锤炼出的第一份训练计划表,也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青年。
  青年慢慢走近,萧末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萧末觉得青年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本来就够瘦的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病了许久一样。
  青年回了一句:“还活着。”
  “那只巨翅血蚊兽……”
  “原来那玩意叫巨翅血蚊兽,是那系统告诉你的吗?”
  “是。”
  “不太好吃。”
  “啥?”萧末没听清。
  “我把它弄死了。”
  “你好牛!你是不是学过功夫?你怎么能跳那么高?系统说那血蚊兽是二级任务目标,你竟然能杀死它,你……”
  “嗯,我小时候跳到悬崖底下发现了一个古人洞府,里面有一本武功秘籍、一颗可以增添一甲子功力的传功丹,还有一颗返老还童丹。后来我浪迹天涯千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老了后就服下了那颗返老还童丹。那颗丹药虽然让我重获青春,但也封住了我的功力,如今幸亏有你,帮我把里面封住功力的药性化解掉,才得以让我神功再生。萧兄,多谢!”
  萧末,“……”
  青年似乎对战斗经过并不想多谈,一脸正经地胡扯完,当即就走到店门口一名伤者身边,抓起她的手臂看了看,转移话题道:
  “看来这场黑雨有抑制病菌、停止流血、恢复伤口的作用,你看这人的腿明明都戳出骨头,却没有流多少血,她伤口上还长出了一层薄膜。”
  萧末无言地看了看骨架高大、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青年。这人小孩模样时他就无法理解他,现在大了,就更难以捉摸其性格。
  不过现在的青年虽然看起来瘦弱、无力,却比那小孩模样多了一份活气。
  “那就好,至少可以少死不少人。那个……咳,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萧末决定不再问青年是怎么对付那只血蚊兽的了。因为他怀疑,如果他再问,说不定青年就要把他学武的过程升级为修仙了。
  *
  青年查看了几名伤者后直起身,对萧末道:“你的能力很有趣。”
  “呃,是吗?”萧末对他这句莫头莫脑的话有点搞不明白,他从哪里看出了他的能力?因为帮他长大?
  青年走到他身边,懒骨头似的往他身上一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道:“有点累,借我靠一下。你放心,我觉得这些人都死不掉,迟早能醒来。”
  “希望如你所言。”萧末撑住青年沉重的身体,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笑容。
  萧末关上饭店大门,半拖着青年向三楼走去,青年大剌剌地把大半身体重量都放到了萧末身上。
  “你没事吧?”
  青年懒洋洋地回:“没死无大事。”
  “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萧末有一肚子的疑问,他发现雪里红对自己突然长成大人的事一点都不惊讶,似乎还很高兴?
  青年伸出手指摁开楼梯道的电灯开关,幽暗的双眸掩藏了重重情绪,“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不是小孩?”说完不等青年回答,萧末又自己点了点头,“也是,哪有那么聪明又懂事的四、五岁小孩。”
  “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萧末又问。
  “你可以当作那是一种诅咒,而你帮我解开了诅咒。”
  “……武侠变童话了?”萧末苦中作乐笑出声,“你和青蛙王子是兄弟?那我是不是应该再吻你一下?”
  “我不介意。”
  “谢谢,我介意。”
  两人相视,谁都没笑。
  萧末被青年看得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你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激动?”
  “我已经激动过了。”
  “哦。”萧末搔了搔额头,抬头望向上面一层黑暗的楼梯道,“如果不是太真实,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觉醒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了,连小孩都突然变成了大人。”
  “有些事情一直发生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能跟我说说我变成这样的过程吗?我需要找到解除‘诅咒’的关键,如果我再次……那么按照正确的方法,我应该也能再次恢复过来。”
  “可以。”
  “还有那个系统的事情,我也需要知道全部。”
  “好。”萧末也正好需要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帮他分析。
  事实上两人回到三楼,一看到床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萧末是已经累到极致,前面完全是用意志在死撑,如今一放松就两眼皮直打架,等坐到床上,话没说两句就睡死过去。
  雪里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体刚刚恢复到可以战斗的状态,本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和充能,可因为某人圣父心发作,他为了还债也为了保护那人,不得不逞强斗敌,结果……勉强收支平衡吧。
  看萧末已经睡得人事不知,青年赤脚踹了他两下,见他连个反应都没有,干脆把人一脚踹进床里面,他也爬上床占了个相当大的位置睡了。 6月20日清晨   6月20日,清晨八点。
  萧末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不但做了一晚上被巨翅血蚊兽欺凌的噩梦,还在梦中看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那个人明明没有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对他微笑,他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甚至不想看见那个人……
  这让他这一晚的睡眠质量非常糟糕。
  而雪里红身体半趴,一支胳膊、一条腿都压在他身上,在空调还在运行的状况下,睡得极为舒适和安逸。
  据说喜欢用这种霸道的趴伏姿势睡觉的人类,通常都十分自我中心,且控制欲极强,优点是责任感也强?
  萧末推开青年起身,一边穿裤子一边胡思乱想。
  青年打个哈欠坐起身,在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变回小孩样时,一脸欣慰,随即又盯着自己一看就很健康的下半身欣赏了好一会儿。
  “不错吧?”
  “哈?”萧末回头。
  青年从床上下来,在萧末面前很大方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我喜欢这种状态,它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萧末无语,把地上他哥的衣裤扔给青年,“穿上,别炫耀了,你也不看看你那一身骨头。以后晚上睡觉不准脱光!”
  “那条内裤小了,穿得不舒服。”
  “等会儿给你买大的!”萧末一字一顿。
  “萧末?是你吗?”外面有人听到萧末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大声问道。
  “是我。”听到邓安洁声音,萧末大喜,但他仍旧盯着青年把衣裤都套上,这才推开门出去。
  “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查看客厅里三人的邓安洁一脸迷糊和茫然。
  她明明记得昨晚她在饭店里工作,怎么一觉醒来却在自己家里?而且她和萧问两人都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其他三人却躺在客厅里?
  萧末看到醒来的邓安洁,高兴得忘乎所以,“嫂子,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大哥呢?他是不是也醒了?”
  邓安洁莫名其妙,指了指房内,“一大早醒来就说腹痛胃痛,在床上哼哼呢。”
  萧末知道原因,当即笑出声,家人安全醒来,他真的太高兴了!“我昨晚把他扛上来的,腹部不舒服也正常。”
  “你哥那个身材,也亏你能把他扛到三楼。”
  “老二,你干嘛把我扛上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老大萧问的声音从主卧里传来。
  “大哥你出来,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
  “咦?我怎么睡在地上?三叔你干嘛拍我?”
  “奇怪,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老二你来了,一大清早跑来干啥?”
  说话间,萧爸等几人也都清醒过来,个个都觉得惊疑莫名,最后所有人在客厅集中。
  萧家人一起对高大但极度消瘦的雪里红行注目礼。
  “啊,他叫雪里红,是我一位朋友,我等会儿跟你们介绍,你们稍等。”萧末看家人都安然无恙地醒了,安心之余又转而跑向阳台,青年跟在他身后不离。
  萧家人觉得奇怪,也都跟在他身后走向阳台。
  萧乐多话最多,自从醒来就问个不停,“二叔,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哇!街上怎么了?我们集体穿越了吗?”
  萧家人一起挤到窗户前。
  今天的天气异常晴朗,蓝天艳阳下,通天街的惨景再无一丝遮掩,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
  大量的人群在街道上茫然地站立,不少人发出痛苦的哭泣声,还有人在大声询问着,更有人在指天骂地。
  叫孩子的声音,叫父母的声音,叫伴侣的声音……各种声音充斥了整条街道和小区。
  “我的老天爷呀!这都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的店铺……完了,都完了!”这是被车子冲进店铺的店主在哭喊。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彦彦!彦彦——!”
  “我的腿!我的腿!谁来救救我!我的腿断了!妈妈!”
  “有死人啊!快喊警察!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抓住那个驾驶员,别让他跑掉!”
  “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手机怎么打不通?你的能打通吗?”
  “我的也打不通,打报警电话竟然占线!”
  “看电视,赶快看电视。用手机收电台也行,政府对这事应该有播报。”
  “这家饭店的老板呢?我们怎么在这待了一个晚上?”饭店里的客人走出了饭店。
  邓安洁立刻就要下楼,萧末拦住她,“先听我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你们再下去应对那些客人。客人如果要赔偿,让他们直接找警察,这件事属于天灾,人力不可抗拒。”
  萧家人一起看向萧末。
  萧末力图平稳清晰地说道:“昨晚六点多,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都在一瞬间同时昏迷,原因不明。我想等会儿国视一台一定会有详细播报,嫂子你等会儿下去就把电视打开,我陪你一起去,我们一起下去。”
  萧末心里记挂着二厨章千,说着就掏出手机,开始尝试拨打急救中心的电话,但这次不是电子音了,改为占线,可以想象现在有多少人在打这个急救号码。
  “老三,等会儿你和我想法用三轮车把章千送到医院,他被重度烫伤。”
  “什么?!”
  一阵兵荒马乱,一家人简单梳洗后一起奔下楼,和客人解释的解释,看电视的看电视,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
  萧家两兄弟硬是用电动三轮车挤过拥挤的人群,把二厨章千送到医院,雪里红像个随身贴一样,紧跟着萧末也去了医院。
  路上各种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消防车、救护车、警车在全市艰难穿行。
  大量警察和军人走上街头,维持治安、疏导交通和救护百姓。
  很多人自发地组成志愿者小队,帮助警察和军人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混乱中趁火打劫的人也不少,对付这些人,警察们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都是立刻抓捕。
  医院也是乱得一塌糊涂,很多医生和护士还没有进入状况,可进来的伤患却越来越多。
  人一多是非就多,平日排个队都能吵架,这时候更是有人直接动手打了起来。
  还好萧家两兄弟够强壮,硬是抢到一个号和病床,并半绑架地拖来一位外科医生,请他给章千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