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代码称霸怪物世界》 第1章   《废柴码农的怪物世界大冒险/我靠代码称霸怪物世界》作者:胡椒贝果【完结】
  文案:
  【强强/双a/无限流】
  丘严作为一名大厂码农,日夜加班996,身体素质堪比林黛玉弱柳扶风,不料一朝车祸,卷入了险象丛生的怪物世界。
  眼见锅炉里爬出来的焦尸老头起手一个西子剖心;变异蚯蚓钻进耳孔吞噬内脏化成血泥;庙里邪佛爬出神龛一剑刺向——
  丘-废物社畜-严哭着举起键盘:“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刺啦一声。
  怪物被洞穿,鲜血滴落脸上,黑衣的天师利落收剑,冷脸嫌弃:“跟上。”
  丘严哭着抱上了大佬大腿,在怪物横行的恐怖世界艰难苟命,发誓要做唐安言最忠实的狗腿!
  毕竟在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明天太阳的世界里,玄学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啊!
  -“天师真好,还把外套借给我当被子。”
  -“天师!天师你等等我!”
  -“天师我一心向道很久,研究过不少,你带我出去我拜你为师。”
  -“天师你饿不饿,我给你偷……化缘了点吃的。”
  唐安言:一心向道……化你个头。
  ——
  就在众人唾弃丘严就知道躲在唐安言身后捡好处的时候。
  中心区最恐怖的怪物聚集地里,某人一边吱哇乱叫哭着躲在了黑衣天师身后。
  一边操起键盘,十指飞动,代码如行云流水倾泻而出!
  而他背后,一排当量足以炸穿地球的加特林火炮,缓缓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怪物boss:救命啊!!!!!是谁把这么个阎王搞进来的!!!
  众人狂喜:谁先喊的废物!快点滚出来给大佬磕一个啊啊啊!!!!
  ——
  湖心岛不停下陷,怪物世界全面崩盘,丘严双颊染血,笑得却比忘川两岸的曼陀罗更加妖冶。
  “天师仍修无情道,不染红尘否?”
  唐安言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深渊早已炸起涟漪。
  “你即红尘。”
  “我爱你,无畏道心。”
  丘严:小天师,你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阅读指南:
  1.科学+玄学,受有成长线
  2.微恐,主要是打怪,其次推理解密
  3.旅行式副本,伪无限流,又名《废柴码农的怪物世界大冒险》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无限流 逆袭 脑洞
  搜索关键字:主角:丘严,唐安言 ┃ 配角:白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夜消失在天光破晓之前。
  立意:于黑暗中燃起心底的火,善意得以融化冰川,世人得以窥见天光。
  第一章 劫后余生
  那刀离丘严的耳边只剩半寸。
  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丘严直到这个时候,才接受了事实。
  十分钟之前。
  丘严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摸上了他的脚。丘严皱了皱眉,蹬了一下,那只手消停了一会儿,又不安分的继续摸上来。
  清醒了一些,丘严忽的想起来,这是在外面的旅店,而不是和舍友合租的公寓里!
  那是谁摸他的脚?!
  惊醒的丘严猛地坐起身来,一个满是尖牙的大嘴,就在他咫尺之间!
  “我操!”
  丘严大叫,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立在203的门口,惊恐万状的看着床上那个——“人”。
  那个“人”不着丝缕,浑身干枯青紫,手臂有整个身子一半长,头上只有几根灰白的毛,眼睛小的看不见,他的嘴几乎占了脸上三分之二的地方。
  就像是从炉灰里钻出来的长手长脚的锅炉爷爷,丘严看见在他褶皱的皮肤上面,还夹杂着已经干涸的鲜血。
  他似乎反应迟钝,丘严跳下床好半天了,他才慢吞吞的转过头来,大张着嘴,口中没有舌头,却竟有两排鲨鱼一样的牙齿。
  丘严腿上都软了,提了好半天才提起劲来飞奔着直冲下楼。
  冲到楼下,看见柜台后面的不是老婆婆,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女孩儿正在吃夜宵,他瞄了一眼,应该是炸酱面之类的。
  不过丘严现在可没那么多心情管女孩儿在吃什么了。
  “快跑啊!快跑啊!”
  他冲到柜台前面,冲女孩儿大吼。
  女孩儿好像被他吓着了,筷子都忘记放进嘴里,夹着的面掉进了碗里。
  “快跑啊!楼上有怪物!”丘严又吼了一句,“他马上就要下来了!”
  “您说什么呢?我们这可是正经旅店。”
  女孩儿不知所措,可丘严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伸手抓着女孩儿的胳膊往外扯。
  “你先别管!快跟我跑啊!他一会儿下来了!”
  “先生,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女孩儿缩在柜台后面害怕地握住了电话,然而话说到一半,一只手“噗”地一声穿过了她的胸膛。
  那个“人”握着女孩的心脏,迅速把脸埋进手里,大口咀嚼着还在跳动的脏器。而女孩儿保持着惊讶的表情,都没来的及叫出声来。
  丘严的心脏直跳,耳边只有来自自己胸膛的砰砰声,来不及多想,他撒开女孩儿的手转身就跑。
  冲到旅店大门口疯狂拧着门把手。 第2章   打不开!门被锁上了!
  那个“人”很快撕咬着吞下女孩儿的心脏,从自己的手里抬起头,豆子一般大小的眼睛紧盯着丘严,仿佛盯着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丘严的身体紧紧靠在门板上,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面前怪物满脸的血,脸颊上挂着的被咬碎的肉块还在跳动,“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猛地冲丘严扑过来。
  丘严吓得闭上眼睛蹲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只听见一声乌鸦的悲鸣,黑色的长刀直插进“人”的心脏!
  空气中飘散着怪物身体化为的齑粉,连同那把刀一起掉在地上。
  长刀砸在地上发出脆响,那好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但黑色的长刀完好无损。
  丘严猛地睁开眼睛抬头去看,眼眶里竟然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你跑一下也行啊。”
  一个黑色短袖的少年站在楼梯的阴影里,丘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精干的身体和成块的肌肉都在展示着他强大的武力值。
  丘严觉得那张藏在黑暗中的脸上一定满是嫌弃,他甚至都听见了被少年吞下的,带着惊讶的后半句话“吓哭了?”
  “第一次遇到?”
  “对……是……谢谢你。”
  少年捡起长刀,吹掉上面沾着的粉末,他比丘严要高出一头,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在丘严脸上扫视着,像是巡视领地的狼王。
  他似乎不太相信丘严的话,想要从他的表情和行为中找出破绽。
  丘严还没从刚发生的事情里缓过来,作为一个资深码农,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平时见到商场里有人吵架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突然置身于一堆碎肉和鲜血之间,丘严现在的精神还正常已经很不容易了。
  尤其是距离他不足三四米的柜台上还倒着一具被掏空心脏的温热尸体……
  丘严的心跳如擂鼓,声声都砸在他的耳膜上,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到面前黑衣少年的脸上。
  腿好像还在发软,空气中的沉默和血腥气交织在一起,马上就要凝结成为实质。
  说起来,丘严是被雨水浇醒的,他记得自己那时正在出差的路上。
  现在看来,自从他进入旅店接过老婆婆的钥匙那一刻起,自己就被卷进了这样一个荒诞诡异的世界。
  但是这个看上其极其危险,稍不留神就会丧命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规则?他该如何回到自己原本平淡如白水的人生?
  丘严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能做的唯一保命的手段,好像只有跟紧眼前这个黑衣少年。
  “那个……”
  丘严试探性地喊住了他,结结巴巴诉说清楚自己的请求。
  在少年审视的目光中,丘严的额角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好像刚才被怪物吓到暂停的心脏突然之间活泛了起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几乎后退两步转身欲走。
  “你可以跟着我,但是死了我不负责。”
  黑衣少年眉目冷淡,语气轻飘到不知可否。
  丘严如蒙大赦,赶紧加快脚步跟他上楼。
  房间和他那间别无二致,只是相当昏暗,没开一盏灯,只在当中的小桌上点了支蜡烛。
  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儿披散着头发,正拿把木梳缓慢地刮过头发。
  丘严偷偷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像是被火燎过那般,带着些许黑色结块。
  这场景本身是让人害怕的,但是当丘严看到女孩儿身边那位绿色头发的小哥之后……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想笑。
  “你怎么捡了个人回来?”
  绿毛小哥停下了和女孩儿的交谈,看向丘严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把你遇到的事情说一遍,不要落下每一个细节。”
  黑衣少年并不理睬,拉过桌上正在燃烧的蜡烛。
  烛火摇曳,刺痛了丘严的眼睛。
  记忆上涌。
  先前,他在出差的路上出了车祸,丘严四下看了看,眼前一片废墟,身边全是碎裂的护栏和撞到稀碎的保险杠。
  破裂的表盘显示在下午的四点三十四分,可是,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丘严拿出手机想打求救电话,却被机械的电子女音告知不在服务区。
  “不应该啊,这不是高速路吗?”
  手机摔碎了一个角,摄像头貌似是坏了。
  丘严长叹一口气:“这荒郊野岭的,让人往哪里去啊……”
  调出手机地图,离这儿最近的一家旅店要走大约十公里。
  大概七点二十左右,丘严见到了那家地图上的旅店。
  是很简单的两层小屋,看得出是家里的房子装修成旅店出租的。
  前台的老婆婆见到丘严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又微微笑了起来。
  “年轻人,外面的雨挺大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老婆婆仿佛是没看到丘严擦破的手肘,热情的招呼他进来旅店坐下。
  “老人家,我想开个房间。我的车出了点状况,还有我的手机好像是坏了,能麻烦您帮我叫个救援吗?”
  丘严心中奇怪,外面的雨早就停了。
  丘严觉得可能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有在意,只是说话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
  “出事了啊?这一片经常出事的,晚上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我去给你拿钥匙啊。”老婆婆费劲地去够挂在墙上的钥匙,看上去很着急。 第3章   丘严怕老人家摔了,忙去扶:“您慢点儿,慢点儿,我不着急。您别摔了。”
  谁知老婆婆身形灵巧地躲开了丘严的搀扶,一把将钥匙塞进丘严手里,然后推着他就往楼上走。
  “快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晚上好好睡一觉,屋里有安神的茶,记得睡前喝一杯,能睡得更好。”
  丘严上了楼还能听见老婆婆絮絮叨叨的声音。
  “今天下了好大的雨呢,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啊,这个天气最适合睡觉了,我今天新泡了茶呢,用的可是新进的玫瑰呢,这种天气就是要喝玫瑰花泡的茶呢。”
  丘严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手里被塞过的钥匙。
  一把写着203,一把写着204。
  怎么是两把不一样的房门钥匙呢?丘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不一样的。
  可能是老婆婆年纪大放错了。
  丘严下楼想还给老婆婆给错的钥匙,但是到了楼下一看——空无一人。
  四处转了转,没有看到一个人,只有古朴的柜台和墙上挂着的一排排钥匙。
  就这样把钥匙挂回去好像不太好。
  丘严把两把钥匙拿在手里攥了攥,都被放进了兜里。
  明天退房的时候在跟老人家说清楚吧。
  看着面前的两扇一模一样的房间门,丘严犹豫片刻,推开了203那间。
  墙壁稍显老旧,但是房间里很干净,布置的温馨,是让人放松的摆设。
  丘严实在是太累了,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个坐办公室的普通上班族一下子走了十几公里的路也真是难为自己了。
  要是丘严稍加尝试,就会发现,他手中那把204的钥匙也同样能打开203的房门。
  凌晨两点二十分。
  204的房门吱呀吱呀的开了……
  一只干枯发紫的手猛地扣住了204房间的门框。
  雪白的记事本纸条缓缓飘落。
  上面的笔画写的不太干练,有些字还是繁体的,但从颤颤巍巍的笔触上不难看出,这是出自一位老人之手。
  “203今天有客人了,请尽情享用。”
  第二章 守护灵
  丘严正正反反将自己的为数不多的经历说了个底儿掉,这一行人终于暂时勉强相信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误入的倒霉蛋子。
  “唐安言。”
  少年把刀上的粉末擦干净,随意往腰侧一放,长刀就消失不见了。
  丘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自我介绍。
  “我,我叫丘严。”
  丘严还有些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是他妹妹,我叫白石。”
  女孩儿已经把头发梳理整齐,扎起了高高的马尾,看上去利落干练。
  昏暗的烛光下,白石带着肌肉线条的胳膊还是极为显眼,看上去只要一拳就能把丘严的头打爆。
  丘严收回目光,安安静静看自己的脚尖。
  这些人看上去都好能打的样子……
  “我是戚年年,别害怕,以后这种事情多着呢。”绿色头发的男生露出一个不明觉厉的微笑,让丘严瞬间毛骨悚然。
  唐安言朝戚年年头上拍了一下,仿佛在说,“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但他倒也没否认,毕竟这里是怪物的世界,危机四伏。随时都有人像先前那女孩儿一样轻易丧生。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丘严的腿还有些发抖。
  他颤巍巍地目光在对面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唐安言没理他,但好在戚年年话多,回了他一句:“就是像你猜的那样喽。”
  “什么……?”
  “咱们进入不一样的世界喽。”戚年年两手一摊,“刺激么,平行世界,全是怪物那种。”
  丘严默默咽了口口水,又问:“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死掉的话……”
  他还是忘不掉之前那个女孩,长手长脚的怪物甚至没给她喊救命的机会,就轻而易举捏爆了她的身体,不真实得像是一场噩梦。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在这个世界里解脱,他就能从……噩梦中醒来。
  “你在想什么啊。”戚年年的声音冷下来,“是‘你’穿越进了这个怪物世界。‘你’只有一个。”
  死了就没了。死的透透的那种。
  丘严打了个寒噤,再不敢想别的事。
  “那你们……又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白石和唐安言莫名其妙对视一眼,女孩儿玄之又玄地说:“皆是修行。”
  身摇肉苦,皆是修行。
  修行?这听上去是一个很有禅意的词,但就丘严暂时经历的事情来说,来这种地方修行,对面几人的来历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很不幸,但还是要恭喜你,你已经通过了这个世界的第一关,作为奖励,马上就会遇见你的守护灵了。”
  白石看上去挺高兴的。
  “守护灵?”这是丘严今天听到的又一个新名词。
  刚想问个明白,就被唐安言制止了。
  “很晚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说罢,顿了顿又看着丘严。
  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夜怕是不由东西伤到他,让他在房间里睡又害怕对队友不利。
  “你跟我一起睡。”这样只要丘严一有小动作,唐安言就能瞬间拧断他的脖子。
  ——哎?
  丘严愣了一下,刚松了口气的心又瞬间拎起来。 第4章   是夜,207房间静的吓人。
  丘严望着天花板,僵硬地躺在床中间。
  混乱血腥的记忆在大脑里无限重播。发生了这种事情,他根本睡不着。
  唐安言像是知道丘严还醒着,随手抓了件外套扔到丘严头上:“睡。”
  丘严也没动,任由那件外套在脸上呆着。
  唐安言事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更是救了他的人。
  哪怕对方的态度并不算亲近,甚至可能还怀疑过他的来历。
  丘严也本能地信任对方,觉得在他的身边有一种安全感。
  黑色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和唐安言一刀既出,神兵天降般救下他一样。
  丘严慢慢睡着了。
  这一晚,意外地安心。
  天还未亮,白石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丘严。
  “不叫醒他吗?”
  “不了。”唐安言将手中的符箓拍在门框上,红色朱砂边缘浮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希望丘严和他一起走的。但是对于整个团队来说,不熟悉的新人加入会拖慢整体的进度,甚至……可能被背刺。
  唐安言不愿意冒这个险,虽然他从心底觉得丘严不像是个心思不纯洁的人,但现在他还是更倾向于要护着自己的队友。
  更何况……
  “别影响他。”
  等到丘严从睡梦中惊醒,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狂放的大字写着“西北向”,连个落款都没有。
  丘严把自己囫囵收拾好,下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空空荡荡的旅店没有丝毫人气,像是已经荒废很久的残垣断壁。
  来不及细想,他出了大门冲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初秋的天还是有些凉的。
  往西北方向走了挺远的路了,丘严感觉自己都要走到市区了,却没看见一辆车,也没看见唐安言一行人。
  起雾了。
  眼前的公路完全被雾气所笼罩,就像是置身于荒诞的平行空间。
  他看不到前来的是人是鬼,也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人是鬼。
  丘严莫名想起寂静岭中的场景,眼睛毫无规律地来回瞟着,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身后,生怕下一秒就看见不远处的地方立着座教堂,三角头的怪物拿出开山斧劈上他的脑袋。
  天空中逐渐飘起毛毛雨。
  细密的雨丝就像是落下的绣花针,或许是丘严现在的精神太过紧张,他竟然觉得这雨丝上面闪着血光。
  丘严双手挡在额前方便看路,可下一秒就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一把雨伞?
  红色的伞面落在公路正中央,像是专门前来迎接他的侍者。
  为什么高速公路中间会有把伞?
  丘严停下了脚步,这场景简直就是恐怖电影里面的死亡前镜头,任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吱——”
  白色的车灯扎进丘严的眼睛,刹车声像一柄尖刀,刺破了他的耳膜。
  红伞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开了,露出被它遮盖住的东西,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正舔着自己被泥泞打湿成结的毛。
  它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自觉,就这么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悠闲自得的。
  “小心!”
  身体的反应甚至比脑子快得多,丘严扑过去吓走了流浪猫。
  猫咪的惨叫声遮盖住了刹车片的尖叫。
  让人不舒服的灯光消失了,世界再次陷入深渊般的沉寂。
  丘严湿漉漉的裤脚黏在腿上,有东西在蹭他。
  流浪猫高高竖着尾巴,把身上的泥水在他身上蹭了个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丘严觉得这只猫好像在眨眼之间胖了一些,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瘦骨嶙峋了。
  雾气已经完全散去了,丘严看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公路,莫名升起一股怒气。
  虽然那刺眼的车灯扎得眼睛生疼,但他可以确定一点——那车里根本没有人。
  是这只猫搞出来的幻境。
  四目相对了片刻,丘严怒气冲冲地一甩手,迈开腿就往前走。
  猫咪被他抬腿的力度带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刚才蹭干净的毛又被卷上了泥水。
  “喵!喵!”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衬托猫咪的哀求,天上的雨猛地下大了,几乎是在瞬间就成了瓢泼。
  丘严带着怒气一手拿起伞,一手拎着猫的后脖领给他拽了起来。
  一把塞进自己的衣服前领:“真烦人!”
  怀里的小猫很顺从,甚至在丘严才走出四五十米就安稳地打起了小呼噜。
  整条公路上都是静悄悄的,雨点顺着伞面落下形成珠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转眼天又快黑了,丘严盯了一眼手表——四点零三分,但看这荒郊野岭的样子,自己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
  “天黑的好早。”
  丘严贱不嗖嗖地撸了一把猫脑袋。
  看着越来越黑的天,又瞅了眼手机已经飘红的电量,思索一下,还是没开手电筒,就这么摸黑往前走着。
  雨已经停了,丘严收了那把鲜红的伞,雨水从伞面上滑下来,映着红色的伞面,好像从油纸中渗出的血。
  犹豫了两分钟,丘严决定丢掉这把来历不明的伞。
  某位名人说过“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有危险的,那就不要做。” 第5章   可就在伞柄脱手的一瞬间,有双手抓住了他,小指勾住了他的食指,姿势充满了暧昧的意味。
  红色的伞面倾斜着,一张浮肿的脸从下方探出来,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上,整张脸宛如观赏鱼类发炎的伤口。
  “……啊!”
  即使被这层迷雾阻隔着,几百米之外的唐安言还是听见了这声惨叫。
  “就在这里停下。”
  唐安言转身进了边上的网吧。
  “你要等他吗?”白石脸上带着好奇问道。
  “多一个队友也是好事。”
  丘严蹲在地上,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十分符合“抱头鼠窜”这个词语。
  “喵!”
  猫咪一跃而起,尖叫声响彻云霄。
  阳光般温暖的橙色光芒严严实实护住了变成“刺球”的丘严。
  白色的浮肿人脸被直接撕裂,碎片铺满了公路,絮状的人体组织像是被风吹起的蒲公英。
  身后的动静消失地干净,丘严慢慢转过头去看,猫咪坐在他的身后气定神闲地舔着爪子。
  “是……是你干掉的那东西?”丘严腿都是软的,扑过去紧紧抱住猫咪,大声喊着,“猫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谁都看不见猫哥脸上那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嫌弃。
  拐过一个弯,老式网吧的牌匾闪着光,口字旁还坏了,变成了“网巴”。
  丘严在店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最后思索了片刻还是进去了。
  沾了雨水的鞋子在台阶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柜台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电子挂钟。
  上面赫然写着七点二十分。
  丘严被这电子钟的红光晃得眼睛疼。
  柜台后面的小哥把游戏声音开的震天响。
  后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大箱子,箱子上坐着一只超级大的粉色毛绒熊玩偶。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遇到怪事的原因,丘严总感觉这只熊面露凶光。
  还有那电子挂钟上闪着红光的数字,怎么看怎么像恐怖游戏里的死亡倒计时。
  丘严索性不再看了,吞了吞口水掏钱包夜,又买了些吃的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呆着。
  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活着过来了?”
  是唐安言,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勾着淡淡的微笑。
  丘严刚要回话,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绿色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
  “哎,又见面啦。”戚年年嘴里叼着片面包,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的守护灵是只猫啊!”戚年年激动的头上的绿毛都在跳。
  “呃。”丘严吓了一跳,“路上捡的。”
  戚年年好像很喜欢猫。
  “我本来是没打算……”
  唐安言欲言又止,看了丘严一眼转身走了。
  丘严伸手想要拉住他,指尖却从他的衣角上滑开了。
  他来去匆匆,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
  但丘严却莫名觉得安心下来,唐安言刚才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喜悦,不像初见时那样防备了。
  他相信这阵风会带他走。
  “你们说的守护灵是什么啊?”丘严吃着泡面问戚年年。
  “守护灵啊,说是你灵魂抽离出来变成实体的一部分也行,说是你的护盾也行。你可以理解为自己的第二条命。”戚年年回答地很迅速,而且句句是重点,这些话很明显已经讲过无数次了,“我们这些人,只要活过来到这里的第一次危机就会拥有一只守护灵,它们能够在你受到重创的时候承受你的伤害,就像护身符?一般是第一个引起你注意的东西。”
  白石也探头过来:“本来今早我们打算等你一起的,但安言哥说,如果我们在,可能会影响你,所以才没跟你一道。”
  丘严了然。
  这路上都是大雾,倘若同唐安言他们一道走,他可能根本不会四下张望,也不会遇见猫哥了。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对于小猫咪的称呼已经变成猫哥了。
  这么想着,丘严挠着猫哥的手都轻了不少,他试探着问:“这个世界的人都会拥有守护灵吗?第二条命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我的血条可以加上它的一半?”
  戚年年点点头:“对。除了hp(血条),mp(天赋技能)也会跟守护灵有关。拿网游的概念解释挺方便的。”
  “还有技能?”丘严挠挠脑袋,他不打网游,到现在已经听不太明白了,“像是唐哥的刀吗?”
  “嗯。”戚年年道,“守护灵是人类欲望的实体化。据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守护灵为动物的人一般武力值强,对于怪物的伤害值高,我们称之为行动者。”
  丘严懵懵地点头。
  “像是白石这样的,守护灵是植物,他们一般不能直接取人性命,相当于打辅助的,称为维和者。”
  见丘严还是一脸的“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的表情,戚年年决定岔开话题,顺手捞过他的猫撸两把。
  “对了,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写程序的。”丘严答道,“在国企做底层开发。”
  戚年年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底层开发”,但他能听懂“国企”,瞬间就露出羡慕的神情:“真好啊,我也想到国企上班。”
  不等丘严打两句哈哈,戚年年话锋一转:“但你挺惨的,一般脑力工作者都活不了太长时间。” 第6章   说完觉得太残忍了,又补了一句,“不过也不一定。”
  “你看上去还是个学生吧?”丘严抽了抽嘴角。
  要说活不下去,他俩的出身该是半斤八两。
  “我是沈阳药科大学大二学生,学中药制药的。”戚年年回的理所当然。
  丘严:……
  大二染个绿色的毛啊?
  “我号脉还是挺准的,来你手给我,给你号一个。不要钱。”戚年年说着就去搭丘严的手腕。
  “嗯——”
  戚年年一脸高深莫测,丘严看他像模像样的,还以为这孩子要说出什么东西呢,谁知道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喜脉。”
  “……你最好赶紧给我闭嘴。”丘严笑眯眯地请他吃了栗子,一把薅回了自家猫哥。
  唐安言站在网吧闪着红光的灯牌下面,像是身披血衣的审判者。
  “你想带他一起?”
  第三章 网吧里的大粉熊
  白石都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哥嘴里吐出来的话,他们在怪物世界里一路走来,救下的人不少,但能让唐安言如此上心的还真没有过。
  但是今天唐安言让他们在这处醒目的“网巴”等丘严,就让白石很意外了。
  如此明显的牌子,简直就是给人家当活靶子。
  白石绞尽脑汁:“哥,你总不能是——看上他了?”
  “虽然丘严长得不赖,白白嫩嫩的,但他……嘶……啧。”
  白石看着唐安言的眼神就变了。
  “虽然他看上去没什么用,但鉴于之前的事情,还是谨慎些好。”唐安言完全没get到白石眼里的深意,冷静地说,“等到确定了他真的是个傻不啦叽的新人,再随便他走或留都行。”
  虽然丘严看上去就是个躺办公室的骨头架子,但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他这小身板有没有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见到他的守护灵了,是什么?”
  “一只猫,或许是个中间者,你可以试试。”
  “中间者啊……”
  丘严实在是累了,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他的眉头一直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在满是瘴气的树林中,丘严飞快地向前奔跑,只要在慢上一秒就会被身后那只惨白得如同石膏般的手瞬间捏碎。
  迷雾愈加浓郁,丘严丝毫看不清脚下的路,但他不敢停下摸索,身后稀稀拉拉的声响已经近在咫尺。
  一脚踏空,明显的下坠感传来,丘严坠下了悬崖。
  落在树冠当中,干枯的树枝划破他的手臂,疼痛在大脑中愈发清晰。
  四周变得安静,就连迷雾都是静谧的。
  丘严狠狠松了一口气,就在他把高高吊起的心放下来的时候,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那似乎是狼的眼睛,寒光几乎化为实质斩杀方圆百里内的一切生灵。
  丘严吓得一激灵,手指条件反射地敲击了身边的石块,蓝色的光芒照亮了迷雾。
  透过白色的瘴气,宛如初生的蓝色太阳。
  就在他想要睁眼看看是什么照亮了身边的雾气,一只手拍了拍丘严的肩膀,想把他叫起来。
  丘严:!
  丘严脑子里还都是那双眼睛,有些恍惚。
  看到拍他的是唐安言,又放下心来。
  唐安言把丘严拉到最后一排电脑桌后面蹲下,指着柜台的方向让他往那边看去。
  那只本应坐在箱子上的大粉熊现在直挺挺地站在柜台后面,在红色的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丘严正疑惑着柜台后面打游戏的小哥哪里去了,就看见从柜台下面溢出来的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他,他不会……”
  丘严的声音都在抖。
  “嘘。”
  唐安言竖了一根手指在嘴边,另一只手已经按上腰间。
  大粉熊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两人,背过身去动了动毛茸茸的大耳朵,向里间走去了。
  “不就是一只会动的毛绒玩具吗,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堆布和棉花而已。”
  戚年年说着,护着白石从另一排电脑桌后面慢慢挪过来。
  丘严:“……”
  气势很足,如果他的绿毛没有抖成筛子,大概会更有说服力。
  唐安言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问戚年年:“什么情况?”
  “门锁住了,玻璃是钢化的,砸开费点劲,但是外面树很多。”戚年年知道他要问什么,都不用唐安言开口。
  “白石?”唐安言又问。
  “两分钟足够。”白石笑嘻嘻的回答。
  丘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刚想发问,“嗡”的一声轰鸣突然刺进众人耳膜。
  刚才走进里间的大粉熊扛着一把巨大的电锯冲了出来,对着丘严面前的电脑桌就劈了下来!
  ——被发现了!
  战斗避无可避,唐安言拽着丘严的后领往后用力一扯,飞快地把他丢给白石
  白石一把抓住丘严的手,命令道:“抓紧了啊!”
  女孩儿身形一转,原来锁在的地方出现了一朵艳色的蔷薇花。
  戚年年迅速跟上,扑上去护住娇艳欲滴的花朵,嘴里嘟囔着抱怨。
  “真是的,下次能不能给我说一声。”
  三人合作已久,彼此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够领会,迅速投入了战斗之中。 第7章   一阵天旋地转,丘严再看清的时候已经在网吧外面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了。
  白石丢下丘严,甩给他一朵蔷薇花。
  “护好了!”
  接着就消失不见。
  “哥!”
  白石又瞬间出现在网吧,戚年年正把大粉熊往一堆被大粉熊砍的稀碎的电脑桌残骸里引,闻言立即把护在手里的蔷薇花飞给唐安言,被唐安言稳稳接住。
  戚年年在大粉熊的电锯砍下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消失了,大粉熊很是气愤,哐哐砸了两下墙,扭头冲向唐安言。
  唐安言用背抵住墙,将长刀拦在胸前。
  之前一直在大粉熊背后,现在大粉熊向他冲过来,唐安言才看清楚。
  大粉熊的眼睛不是平常毛绒玩具一样的玻璃珠子,右眼是拳头那么大的一颗红色纽扣,而左眼只是拿线缝了一个大大的黑叉。
  嘴巴是微笑的弧度,又印上了两颗尖牙的印花,本来就不是可爱的造型,现在脸上沾满了血,绒毛都变成一绺一绺的,变得更加诡异吓人。
  大粉熊举起电锯往唐安言身上砍,唐安言挡了两下,发现大粉熊好像挺宝贝自己的右眼的。
  每次唐安言将刀尖往他右边脸上砍的时候,大粉熊总是把头偏得很厉害,唯恐唐安言的刀尖刺上自己的纽扣。
  ——看来是找到了。
  “由!”
  唐安言大喊。
  一只黑色的乌鸦仿似凭空出现,直直向大粉熊袭来。
  在树杈上的丘严也没有看清乌鸦到底从何而来,之间通体漆黑的大鸟张开羽翼势如破竹,干脆利落一口叨下了大粉熊右眼位置的红色纽扣!
  大粉熊瞬间停下了动作,像一只普通的玩具熊一样倒了下去。
  ——结,结束了?
  丘严加速的心跳都还未平息,下方三人的战斗就已经鸣金收兵。
  黑色乌鸦在唐安言肩头停了,把纽扣扔给唐安言,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好孩子。”唐安言夸奖道。
  一片机械残骸中,唐安言将长刀收了,手里翻弄着这颗红色的纽扣,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戚年年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大粉熊拿电锯砍了半个手掌,抱着白石期期艾艾的喊疼。
  白石也很着急,安慰着说:“没事儿啊,我马上给你接。”
  只见女孩儿手里幻出白色的光,像是初生的晨光。
  白光慢慢将他的整只手包裹住,戚年年倒是不嚎了,只是额头渗下冷汗,嘴唇被咬的发紫。
  “新长一只手可真不好受。”
  戚年年弯曲活动着刚长出来的手,勉强的扯着嘴角。
  那只新长出来的手呈嫩粉色,就是新长出来的肉芽的样子。
  丘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玩法吗?
  不论是唐安言,还是白石和戚年年,他们都有这么强的实力,轻而易举就能解决他眼中的灭顶之灾。
  而他自己呢?
  他跟在他们身边,比累赘都还不如。
  要怎么样才能像他们一样,拥有能够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能力呢?
  有点……不甘心啊。
  唐安言把新得来的那颗红色纽扣递给白石,让她收好。
  乌鸦站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挂件。
  丘严猛地想起,戚年年告诉过他,守护灵是人类欲望的实体化。
  而唐安言的守护灵是乌鸦——以食腐肉为生,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被视为不详的生物。
  “别看了。”
  白石扯过他的袖子,小声叫他快些移开视线。
  “怎么了吗?”
  虽然这样问了,但丘严还是很听话地移开了视线。
  白石没有回答他,想来她也说不出来这食腐肉的东西有什么优点值得拿出来炫耀。
  “我就是觉得这只乌鸦,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丘严解释了一句,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哪里怪,但就是觉得那不像是只普通乌鸦。
  唐安言听了这话,看了一眼丘严,而后在他面前捏开了由的鸟嘴。
  乌鸦黑色的喙张开来,里面没有舌头,而是七条白色的小蛇。
  细长的白蛇被鸟嘴里的黏液包裹着,在狭小的空间里交叉盘绕,拧成一团。
  “呃。”
  丘严看了两眼就接受了这个鸟嘴里长蛇的事实,他都为自己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鼓掌。
  “他跟美杜莎是亲戚?”
  丘严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屁话。
  唐安言没有搭话,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丘严不知道自己这个回答是否还差强人意。
  但是他看着那只口中满是小蛇的乌鸦,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守护灵是代表他们的欲望,那唐安言还真的是个危险的人。
  乌鸦食腐肉,代表预知未来和事后捡漏的人,阴险,狡诈。
  而美杜莎头上七条蛇,分别代表了无限的恐惧、压抑、妒忌、仇恨、隔离,魅力和掌控。
  那……他的猫代表什么呢?
  不过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而已,丘严想不到什么不好的东西,顶多是特立独行吧。
  那就是说,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我可以看看你的猫吗?”白石伸出双手像丘严讨要。
  “啊,可以啊。” 第8章   虽然小猫面上不是很满意,但还是乖乖让抱。
  白石把小猫咪抱在怀里,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又去挠它的下巴。
  猫咪被揉的舒服,在白石怀里伸了个懒腰。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小猫咪头上蹦出来一个橙黄橙黄的向日葵。
  丘严被吓了一跳。
  “这这这!怎么回事!”
  “别怕,你的小猫长了朵花不是挺好的嘛。”白石笑道,“多可爱呀。”
  丘严并不能接受,又看向唐安言。
  唐安言也觉得有意思,眼里带了点笑意。
  “你果然是中间者。”
  “啊?”丘严听了很懵。
  “哎呀,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动物是行动者,植物是维和者,猫哥是个长着植物的动物,你就既是行动者又是维和者。”戚年年呲牙咧嘴地说。
  “你们这样的被称之为中间者,很抢手哦。”白石笑道,“又能攻击又会躲避,很厉害的。”
  丘严被夸得脸红,忙摆手谦虚。
  “快休息吧。”
  唐安言往后面为数不多的完好桌子上一靠,让白石把猫哥还给丘严。
  “别呀,我想抱着猫猫睡嘛。”白石还想努力一下。
  唐安言直接把猫哥从白石怀里拎出来还给丘严,又冷冷对丘严嘱告了一句:“别让你的守护灵落在其他人手里。”
  白石翻了个白眼给她哥,赌气翻身睡了。
  “好,好的。”
  丘严答应着接过猫咪,谁知小猫往他肩膀上一跳,就这么消失了。
  猫咪消失得蹊跷,但是丘严明显感觉自己身体中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像是,有个毛茸茸的东西紧紧贴着他的心脏,暖烘烘的。
  这一次丘严起的很早,主要是因为睡在废墟里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这天倒是没再下雨了,但是再次起了很大的雾。
  “咱们怎么出去?”丘严问道。
  “不知道。”唐安言答道。
  没了?所以你们现在是要走去哪里啊?!
  “我们先去湘西,我师傅在那里,我们先去找他。”
  白石已经习惯了为她哥哥补完下半句话。
  “你也一起来,路上有个照应也好。”白石说道。
  渐渐的,雾气好像散去了一点。
  众人进了一片林子,兜兜转转好半天怎么也出不去。
  “看来有东西想让我们留下来了。”戚年年叉着腰说道。
  丘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片林子熟悉。
  猛然想起来,这里好像……
  这是自己梦里的林子!
  第四章 破败的小庙
  柏树森森,阴风阵阵。
  雾气完全散尽了。
  丘严发现前面有座破败的古庙。
  “这地方怎么还有座庙啊。”戚年年不可思议道。
  “进去吧。”唐安言一脚踩上残败的门槛。
  “哥!”白石叫了一声。
  唐安言停下动作,回头看白石。
  “一人不逛庙。”
  对,提到寺庙,白石首先想到的不是“大千世界”、“不二法门”,而是这句俗语——一人不逛庙。
  唐安言缩回已经踩在门坎上的脚,转过身子拉起白石的手,一起进了庙。
  丘严抬起手腕,碎裂的表盘里,指针停在了七点二十分。
  长叹一声,他开始打量起这座破庙。
  废弃的古庙里,四处漏风,墙皮掉了大半,房梁摇摇欲坠,一尊大佛立在小庙的正中央。
  丘严四处转了,最后立在大佛面前细细观察起来。
  这还是一尊金身大佛,只是身上的灰落得太厚了,而且佛祖身上的金漆都已经快掉完了。
  看了看蒲团上面一尺多厚的灰,丘严还是膝下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向着台上的金身大佛磕了两个头,认真的拜了几拜。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借宿一晚,莫怪莫怪。”
  “什么玩意儿,他要是真这么慈悲,咱就不会遇到这些事儿了。”戚年年笑他。
  丘严正在双手合十,很认真的四处拜着,他都觉得自己虔诚死了,突然被戚年年插进来这一句,无奈道:“你最好也来拜一拜,说不定佛祖今晚就走下神坛溜溜弯儿。”
  戚年年一听,好家伙,那还是拜一下吧,又死不了。
  后来就是四个人在庙里各个方位都虔诚地双手合十,祈求我佛慈悲。
  晚上的时候,唐安言拿着一块面包咬了一口嚼着,又捏了一小块搓成渣渣喂那只叫由的乌鸦。
  “这是唐安言的爱好,他就喜欢喂那只鸟,其实守护灵不用吃东西。”
  白石看丘严很感兴趣,就解释了一句。
  凌晨两点二十分,丘严感觉脖子灌风,意识朦胧的把外套裹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但还是有风往里面灌,丘严皱眉,打算起来看看,寻摸换个不漏风的地方睡。
  但是一睁眼就看见唐安言在庙门口的门坎上面站着,扒着门框向外张望。
  丘严走到他身边,唐安言就像是知道他醒了一样,指着外面对他说:“那儿有个人。”
  但是丘严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
  “没有啊?”丘严疑惑道。
  “那边,石头后面。”唐安言说。
  “呃……”丘严可能是瞎,这一片不都是树吗,那儿来的石头。 第9章   “啧,我把她带过来你看。”唐安言说着就往外面走。
  “你别去!万一还是个怪物怎么办!?”
  丘严就去拉唐安言,但是手还没碰到唐安言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弹回来了。
  “啊?”丘严又伸出手去,又一次被弹开。
  就像是有一层介质拦着他,不让他出这个门。
  “唐安言!唐安言!”
  丘严叫着,想要告诉他自己出不去,但是唐安言就像听不见他一样,脚步不停的往他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唐安言!”
  丘严拍打着看不见的那扇门。
  小庙外的唐安言径直走向一片空地,丘严看到他在不远处蹲下,将手放在土上不停抚摸着。
  土地颤动了,一只白皙的手破土而出,紧紧握住了唐安言的手。
  这个画面看上去及其诡异,但是唐安言看上去并不恐惧,他甚至嘴角含笑,手上一用力将地下的人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儿,穿着白色的衣裙,看上去温柔可人,如果忽略地上那个偌大的洞的话。
  丘严看的都傻了,唐安言将女孩儿带到小庙门口,在女孩儿身边俯身说了些什么,然后微笑的看着女孩。小姑娘点了点头,闭眼微微颔首。
  庙里突然从各个角落里长出藤蔓,逐渐挤满了整个空间。
  丘严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向唐安言递去疑惑的眼神。
  唐安言只是笑着。
  丘严听到身后传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僵硬的慢慢转头向身后看去。
  一条藤蔓猛地缠上丘严的脖颈,慢慢收缩。
  “唐安言!”
  丘严大叫着坐起身。
  “咋!咋了!”唐安言被丘严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扒拉了两下空气。
  是梦。
  丘严四处乱看,头扭得拨浪鼓一样。
  庙还是那个破庙,墙壁还是掉了一半的墙皮,蜘蛛网还是挂在房梁上,什么也没变。
  “咋了你!吓死我了!”唐安言发现没有危险,又一屁股坐下来,控诉到。
  “没。没事儿,做了个梦。”丘严给自己顺着气,吓死他了。
  “做梦了?梦见啥了吓成这样?”
  丘严没说话,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人家对你挺好的,还救过你一次呢,你却觉得人家想要你的命。
  “没事吗?”
  唐安言在地上磨蹭着靠到丘严边上。
  “做了个梦而已。”丘严说着,伸出手来抹了把脸。
  “跟我有关吧?”唐安言看着他笑,“是不是梦见我要杀你?”
  丘严听了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肚子突然一痛,唐安言面带微笑,一把寒光匕首就这么直直插进丘严的腹部。
  丘严都没感到疼,只是懵了,血逐渐浸湿了白色的衬衣,唐安言还是那副笑容,像是被人粘上了面具,嘴角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变过。
  人的笑容怎么能一成不变呢?
  丘严一把抓向唐安言的脸,用力一揉,唐安言的整张脸皮就被丘严捏在手里。
  “你谁!?”丘严一声大叫,猛地坐起来。
  又是梦?
  “什么东西?”丘严已经在梦里死了两次了,心态不是很好。
  “怎么了?”唐安言已经醒了,站在一边喝水,丘严突然坐起来就是一句国骂给他整懵了。
  丘严看着唐安言没有说话,两只手抓住唐安言的脸就往两边扯。
  “怎么?”唐安言脸都被掐红了。
  “你的守护灵叫什么!?”丘严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什么?”唐安言不明所以。
  “回答我!”
  丘严眼睛都红了。
  “由。”
  唐安言不知道丘严要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
  丘严还是很戒备,离唐安言远了一点。
  “做梦了?”
  唐安言往丘严这边走了两步,就被丘严一声怒斥吼了回去。
  “别过来!”
  丘严直往小庙外面冲。
  唐安言拦着丘严不让他往外面跑。
  “别跑。”唐安言给丘严拦腰抱起扛上肩头,“不能留一个人在庙里。
  唐安言解释了一句,但显然丘严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唐安言。
  “嘶。”
  丘严往唐安言手上狠狠一挖,唐安言吃痛放了手。丘严立刻冲出了破庙。
  就在他冲出破庙的一瞬间,庙里突然间就静了下来,接着唐安言听见咔的一声,像是人活动筋骨一样。
  “咔。”
  “咔。”
  果然,唐安言心想——
  一人不逛庙!
  唐安言转过头面向金漆掉了一半的佛像。
  他就说开始一看到这个佛像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现在他认出来了,这尊大佛面朝北方,右手持莲,左手持塔,双手皆定印,香炉里只有两支断香。
  这分明是个招阴的邪神!
  第五章 他是天师,有证的那种
  只见唐安言迅速捏了个诀,又从身上扯出一张黄纸朱砂的符飞到佛像身上定住。
  但是这张符丝毫没有阻碍大佛活动开自己的几个关节,长腿一迈就走下神坛。
  大佛活动了两下自己都关节,眸子往下一瞅,拿着手里的大莲花就往唐安言头上砸。 第10章   唐安言就地一滚,躲开这一击。
  丘严捏了自己一把,结结实实的疼了一下才反应出来这次没在做梦,是真的醒了。
  “我天!”丘严大叫,“完了完了完了,救命!”
  “唐安言你出来呀!”丘严冲唐安言喊道。
  唐安言不理他,抽出长刀去砍佛像的脚踝。
  大佛一点也没被影响,拿大莲花一抡,直接就把唐安言敲进墙里去了。
  “我去!丘严你咋出来了?!”
  戚年年看丘严在外面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你出来干啥!?你要不跑出去他都不会下来!”戚年年控诉丘严,“唐安言现在出不来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使丘严做那两个梦,将二人分割开来之后各个击破。
  “我去!”唐安言躲过来自佛像的又一锄子,戚年年在庙外面跳脚,“大哥!你能不能爱惜一下你那塔!好歹别拿啊啊啊啊唐安言!”
  唐安言一边躲开大佛的攻击一边甩出各种黄纸朱砂的符纸,希望哪一张能派上点什么用场。
  丘严看着唐安言满庙乱窜,手忙脚乱却又束手无策。
  “咋办啊!?”丘严大喊。
  大佛的莲花突然一下砸到唐安言眼前。
  完蛋。
  就在这时候,莲花突然停住了。
  停在唐安言鼻尖一寸的地方。
  从大佛的莲花里炸出几颗艳粉色的蔷薇,带刺的花茎瞬间将莲花缠绕,生生逼停了硕大的莲花。
  包裹莲花的蔷薇把大佛带的往后一退两步,花茎顺着大佛手臂向上攀生这,所到之处皆盛开了娇艳欲滴的艳色蔷薇。
  唐安言看见攻击他的大佛被包裹成一个粽子。
  白石站在大佛肩头喘着粗气。
  “奶奶的,可算赶上了。”
  白石跳下大佛跑到唐安言身边。
  “没事儿。”唐安言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安慰道。
  “我没想到真的行!万一蔷薇进不来你就死了!”
  白石抱着唐安言大哭起来。
  二人踏出门槛的一瞬间,束缚佛像的花茎齐齐断了。
  小庙里,大佛挥舞了两下手中的莲花,愤怒的将宝塔摔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慢吞吞的重新坐回神坛。
  “或许是因为那是个莲花形状的佛像,也算植物。”戚年年拍着白石的肩膀安慰道。
  丘严跟大家讲了自己的两个梦,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啊。”丘严抱歉道。
  天黑了,一个小茅草屋在前方亮着灯。
  白石上前敲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大叔,大叔是个光头,嘴里叼着一根草烟,目光从三人身上扫了一遍,叹了口气,还是让开了门:“进来吧。”
  白石向大叔询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这里是湖南西北的一个小山村,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是阳光变得越来越少了,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了,喜欢阴冷潮湿的各种虫子越来越多了。
  大叔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戚年年,看的戚年年浑身不自在。
  “呃,大叔……我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吗?”戚年年问道。
  “哦,没有,我看你这个崽崽头发怎么是这个颜色?是生病了吗?”
  大叔的眼神十分关切。
  “没有,我染的颜色这是。”
  戚年年看着大叔,心里突然腾起不好的预感。
  “这个样子啊,叔看你头发是不是长长了不少?这样,叔给你修修吧。”
  大叔很自然的从身后抽屉里拿出一把特别的大剪刀。
  “我去,大叔你这是修花的剪子吧!”
  戚年年被大叔一下按到椅子上。
  “别别别,叔啊,我再长长吧!”
  尽管戚年年百般推脱,还是被大叔手起剪刀落给剪成了寸头。
  “哎,这样多好嘛,看着多舒坦。”
  大叔仔细端详着戚年年的脑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丘严笑得前仰后合。
  大叔就把目光转向了丘严:“小伙子头发也长了,剪个头吧?”
  丘严:……
  丘严就是严重怀疑是因为大叔没有头发,所以也不想看见他们有头发。
  这波事实证明:人不要幸灾乐祸,因为容易乐极生悲。
  白石对着被剃成板寸的三个人笑得特别开心。
  大叔煮了面条来吃。
  “是只有世界选中的我们这些人才有守护灵?”
  丘严悄咪咪问唐安言。
  “应该是的。”
  唐安言吸溜面条的样子呆呆的,丘严看着觉得特别可爱。
  “那你知不知道守护灵是怎么形成的呀?”丘严这个口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想不到唐安言还真认认真真的答了。
  “守护灵是人类欲望的实体。”
  “那要是没有欲望的人呢?”丘严挑起一根面条,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都是有欲望的。”
  丘严滞了一下,唐安言说的对,只要是人,就有欲望。
  没有吃食的时候想要一顿饱饭,能吃饱了就想要热汤茶食;衣不蔽体的时候想要一件衣服,有衣服穿了就想要锦衣良绸;无处可去的时候想要一个安身之所,有了房子就想家里有个等你吃饭的人。
  人,一直是贪得无厌的。 第11章   是夜,远处深山里,月光如华。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黑影一蹦一蹦地向小茅草屋靠近。
  凌晨两点二十分,夜里最寂静的时刻,所有人都酣睡在床。
  猫哥突然间睁开了眼,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闪着绿色的光。
  它窜到丘严跟前一声一声地冷叫着,叫声凄烈惨痛,如逢大敌。
  丘严伸手将猫哥环进怀里,猫哥挣扎着跳出丘严的怀抱,又一蹦一蹦地往丘严身上跳。
  他刚想谴责一下猫哥不好好睡觉,就听见——
  砰!
  丘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猫哥摆出攻击的姿势护在丘严前面,弓着背,凄厉地叫着,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丘严给猫哥顺着毛,竖起耳朵去听门外的动静。
  有人在敲门——
  砰!砰!砰!
  丘严蹑手蹑脚地趴到窗户口看了一眼,好家伙,丘严差点没吓得叫出来——
  门外的人,已经不能叫做人了。
  他面容青灰,长着一块一块尸斑,脸上三分之一都是白骨,剩下的皮肤紧巴巴的贴在骨头上,仅存着的一只眼睛向上翻着,露出大面积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白,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清朝官服,正一下一下的撞击着门板。
  是僵尸!
  僵尸!
  丘严一下子把眼睛瞪大了。
  那僵尸好像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撞门的速度和力度同时加快了不少。
  丘严赶紧离门口远了一点,正想着能怎么阻挡一下。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丘严的嘴巴。
  “到里面去。”
  是唐安言的声音。
  丘严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慢慢后退着进了里屋。
  “拿着这个。”
  戚年年把一柄桃木剑递给丘严。
  丘严接过来紧紧握住,心跳地厉害。
  戚年年拿了一袋糯米往地上撒着。
  “你们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丘严第一次见唐安言往庙里的大佛身上扔符纸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介于是自己让唐安言陷入困境的,就没好意思问。
  “嗯?唐安言是龙虎山弟子,正经八百的天师。”
  戚年年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撒完糯米就往床上一躺。
  “这僵尸可算是撞了本家了,放心吧,绝对没事儿。”
  丘严还是不怎么能放下心来,那可是僵尸啊!就紧紧握着桃木剑扒在房间门口听动静。
  外屋传来一声脆响,随后就没了声音。
  “怎……怎么没声了?”
  丘严一脸僵硬地看向戚年年。
  戚年年也是一脸疑惑。
  不应该啊,唐安言解决问题的速度一直挺快的呀。
  突然,里屋的门被敲响了——
  砰!砰!砰!
  两人对视一眼。
  戚年年顺手抄起一把小木椅子。
  三,二,一!
  丘严猛地一下拉开门,戚年年一椅子就砸了下去,看见是唐安言不是僵尸,硬是转了个弯二,把椅子砸在了门框上。
  四只椅子腿散了一地。
  “手劲挺大。”唐安言赞扬道。
  “你有病啊,装僵尸吓我们。”
  “不经吓。”
  第六章 不化骨
  “差点打到你啊。”
  丘严差点把桃木剑刺出去,吓出一身冷汗也控诉道。
  唐安言看了眼丘严,然后撇过头去。
  “下次注意。”
  僵尸被唐安言捆到茅草屋外面的柱子上去了,丘严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僵尸脑袋上被贴了符不能动,但丘严觉得他的眼神挺幽怨的。
  “白石和大叔呢?”丘严突然想起来。
  “大叔睡着呢,唐安言叫白石把他带到外面去了。”戚年年说道,“还是别牵扯他们进来了。”
  “唐安言,你之前碰到过僵尸吗?”丘严问道。
  “没有。”唐安言答道,又觉得自己说的不是很准确,“之前没有。”
  “哎呀我天,你多说两个字能死?”戚年年替唐安言把话补全了,“之前当天师的时候没见过,下山了反而见到了。其实主要是掉进世界的选择之后遇见的。”
  “前两年偶尔碰到一两只白僵,近两个月才开始遇到毛僵。”戚年年接着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嗯。”丘严听懂了,“那他是黑僵?”
  “绿僵。”唐安言说。
  丘严:“……好吧”反正自己是弄不明白了。
  “发出尸气,身体为绿,怕阳光。”唐安言解释说。
  东方泛起鱼肚白,捆在柱子上的僵尸被阳光刺痛,一点一点化为齑粉,压在喉咙里的痛苦的叫喊声一直持续到太阳完全升起才消失不见。
  这时,白石从屋里走了出来。
  唐安言看她。
  “还没醒。”白石知道他要问什么,“后面林子里有大概二三十个僵尸,以白僵和黑僵为主,但是我看到一只……不化骨。”
  戚年年沉默了。
  不化骨,人死后身体某些部位因为精神灌注而使尸骨不化,所谓精神灌注就比如扛米工人因为一直用肩膀出力,他死了之后可能其肩膀附近就都不会腐化,而肩膀不化的部位就叫做不化骨。
  而不化骨若是之后得了日月精气就会作祟,比较难对付。 第12章   唐安言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身进了屋子,将黄纸和朱砂一字排开,屏气凝神,一笔挥就,画了两道符纸递给丘严。
  “这是什么?”
  丘严接住了,小心翼翼的把符纸放到风口晾干。
  鲜红的朱砂像血一样。
  “护身符。”唐安言说,“贴身保管。”
  丘严应了,又问:“他们都有吗?”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废话吗,怎么可能没有。
  “有。”
  四人向大叔告别后往后面的林子里走去。
  大叔枕头下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块,里面的朱砂依旧鲜红,只是黄纸已经陈旧了,一看就是很久之前画的了。
  到了小茅草屋后面的林子,唐安言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只是找了棵大树,躺到树杈子上歇着去了。
  丘严疑惑,不是要来抓僵尸的吗?
  白石和他解释:“正因为是要抓僵尸,而不是防僵尸,所以才没把镜子、八卦、墨斗线什么的拿出来。僵尸怕阳光,白天不会出来,要等到晚上天黑了,夜深了才行。”
  丘严表示理解了。
  “咱们去看看有没有即将尸变的紫僵。”白石说着,往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紫僵,刚成型时的僵尸,这时浑身呈现紫色,这个时候还不能移动,只是能让身体初步保持不腐烂,修炼后能够带动尸气,让身体的紫色越来越浓。
  戚年年撬开一口棺材。
  里面的尸体身着清代官服,浑身呈紫色,尸身基本完整。
  “这是个宝地啊,怎么有钱人都埋在这儿?”戚年年抱怨一句,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尸体身上按。
  “这这这……这不好吧。”
  丘严不明白戚年年这是一个什么操作。
  “啊?不是。”戚年年又拿出一个同样的东西给丘严看,“这是枣核,把七枚枣核钉入尸脊背穴,可以防止尸变。”
  “哦哦。”丘严点点头。
  夜了,四人找了一个月光最盛的地方背靠背围成一个圆。
  僵尸喜月光,饮人血。
  这天刚好是一个月圆夜,所有僵尸就像开派对一样全都出来了。
  白僵黑僵什么的好对付,行动迟缓,什么都怕,丘严用桃木剑随便一戳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没见不化骨啊,小白石你是不是看错了?”
  戚年年把所有僵尸堆到一块,双手掐腰,正打算起一把火烧掉。
  “但我昨天明明看见了啊,他很明显,我不能看错啊。”白石也不明所以。
  “戚年年!”唐安言大喊。
  只见一双黑色干枯的手从背后迅速掐上了戚年年的脖颈。
  “我去!”
  戚年年抽出一条墨线就往自己脖子上印。
  “啪”的一声,火星四溅,那手连忙松开戚年年。
  戚年年的脖颈上被指甲挖出三天师长的伤痕,正流出黑色的血。
  那“人”头发散乱,身上破破烂烂的清代官服,皮肤青紫发黑,嘴唇已经腐烂,两颗布满黄色污垢的尖牙漏在嘴唇外边。一边眼眶没有眼球,黑色的大洞里蛆虫爬进爬出,另一边眼球几乎要掉出眼眶之外。
  不化骨!
  僵尸往后稍退两步又飞快地向戚年年袭来。两只手抓向戚年年的胸口,直冲的戚年年往后飞去。
  丘严拿着桃木剑向不化骨刺去,却一下被他抓住剑身,上好的桃木剑“咔嚓”一声成了两半。
  这一下似乎激怒了不化骨,他愤怒地向丘严扑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发黑发黄的指甲刺透衣服的布料掐进丘严的皮肉,脑袋一歪咬上丘严的脖颈,两颗尖牙穿透血管去吸丘严的血。
  丘严疼的大叫。
  唐安言甩出两道墨线捆上不化骨的手臂,火光劈里啪啦,将控制丘严的两条僵尸胳膊烧出一排大洞。
  显然不化骨并不想放开已经入口的美味,硬是从丘严脖子上撕下来一块皮肉,唐安言抓起一大把糯米按在丘严脖子上,抽出长刀飞出一张纸符。
  黄纸贴上不化骨的额头,上面鲜艳如血的朱砂像炸雷一般轰隆直响。
  唐安言并不给僵尸喘息的机会,又将几张符贴上不化骨的身体,符纸上炸起惊雷,唐安言还不收手,又甩出数条墨线将不化骨捆了个结结实实。
  直把不化骨逼到戚年年堆好的僵尸堆边上,抽出一瓶白酒洋洋洒洒下去将僵尸衣服淋了个尽湿,行云流水般划了根火柴扔出去。
  火焰瞬间腾起,将整片林子照了个天明。
  作者有话说:《子不语》:“枣核七枚,钉入尸脊背穴。”
  作者有话说:
  《子不语》:“枣核七枚,钉入尸脊背穴。”
  第七章 选一个孩子给他
  不化骨吼叫着,在一片火焰里逐渐化为灰烬。
  唐安言根本不看,奔向丘严身边,扶他靠着一棵树坐下来,迅速用糯米将他肩膀上几处被僵尸抓出的大洞严严实实地敷了。
  “护身符呢?”唐安言问道。
  丘严胳膊疼的动不了,示意他放在裤子口袋里了。
  唐安言摸出来丘严折的方方正正的符纸,打开一看,朱砂糊的一塌糊涂。
  应该是没晾干就收起来了。
  唐安言盯着丘严不说话。
  丘严尴尴尬尬的说:“我折的时候没看到它没干……” 第13章   唐安言站起身来把两张符纸一并扔到火堆里,向林子外边走了。
  这边白石也给戚年年敷好了糯米,正责怪他。
  “我都说我看见了,你能不能小心点!”
  “啊呀啊呀,我下回小心。”
  戚年年脖子上几道血痕也着实触目惊心。
  “下回就让你被吃掉得了!”
  白石不敢锤戚年年的头,就往他胳膊上锤了一下。
  戚年年被白石搀着坐到丘严身边。
  “唐安言呢?”白石环顾四周没看见她哥,就问丘严道。
  丘严正犹豫着该怎么说比较好,略一沉吟,刚要开口,就见唐安言从林子外边走回来,手里捏着两个折的方正的符纸块。
  唐安言蹲下身,把两个纸块塞到丘严裤子兜里,拍了拍说道,“这次干了。”
  “我以为你生气了。”丘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下次一定看好了再折。”
  唐安言看了他一眼:“下次干了再给你。”
  “这什么啊?”戚年年好奇道。
  唐安言不说话。
  “护身符。”丘严答道。
  戚年年一怔,看向唐安言:“你画的?”
  唐安言蹲还是在一边没说话。
  “我去,唐安言你偏心。”戚年年骂道,“我上次求你半天你都不给我画,现在一下子就给丘严两张?”
  唐安言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了一句:“你有。”
  “我哪有?”戚年年怔了一下,随即生气道,“你又寻我开心!”
  唐安言沉默良久,还是觉得解释一下比较好。
  “在微微身上。”
  “你放……”戚年年的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啊?”
  “微微是谁?”
  丘严听的一头雾水。
  白石捂着嘴笑:“微微是戚年年的守护灵。”
  看丘严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白石敲敲戚年年的胳膊:“让微微出来见见人呐,丘严还没见过微微呢。”
  戚年年好像很不愿意。
  “快点儿,我也好久没见微微了”白石又开始笑。
  ……
  “微微!”
  一只大熊“咚”地一声出现在丘严面前,地面都颤了一颤。
  大熊的皮毛呈烟粉色,像晚霞,像晨曦,让人看着很舒服。
  但是微微的爪子却很大,指甲确实好看的天蓝色,锋利的蓝色指甲几乎占据了熊爪的半壁江山,看着就像在手上套了一个机械的钢爪。
  可谓是美好和力量的完美结合。
  “哈哈!你好呀微微!”白石兴奋不已,一下子扑倒在微微怀里,“小美女又变漂亮了呢!”
  微微也很开心,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抱着白石转起圈圈来。
  “哇。”丘严看的目瞪口呆,“这可太帅了,兄弟。”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微微出来?猫哥是个顶着向日葵的小胖橘猫我都每天抱着睡觉呢。”丘严的目光就没从微微身上下来,“简直太酷了。”
  “微微是厉害的。”戚年年苦笑两声,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就这么走了数月。
  四人走到一个小村庄,大约有二三十人。
  村子看上去像一个留守村落一样,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子。
  虽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但这还是丘严走了这么久第一次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
  “你是哪家的小伙啊?”一位老婆婆眯着眼睛拉起戚年年的手。
  戚年年也不挣脱,把另一只手搭在阿婆手上,放大了声音说道:“婆婆!我们是外地来旅游的!能借你家留宿一晚吗?”
  “哦,你姓刘啊!”
  阿婆十分热情地招呼招呼四人进屋。
  老旧的平房,只装了一个拉线的电灯,电视也只能换几个经典的台。
  阿婆让四人在屋里大圆桌前坐下,慢慢吞吞地拿出四只陶瓷的大碗,倒了满满四碗热水,又拿出瓜子花生让他们快吃。
  “这是我昨天刚去集市买的!我看着他现炒的!你们尝尝!”
  阿婆说自己儿子在外地打工,很久都没有回来了,戚年年看上去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大,小伙子长得干净,看着也不像坏人,就留他们歇了。
  丘严吐槽戚年年:“婆婆是没见到你一头绿毛的时候。”
  说罢哈哈大笑。
  凌晨两点二十分。
  丘严被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吵醒,睁眼去瞧——
  屋里爬满了一种黑乎乎的虫子!
  “这什么玩意儿啊!”
  丘严吓了一大跳,赶忙拍醒唐安言。
  唐安言也是一怔,抽出一张引火符夹在手里燃了。
  这虫子果然怕火!
  借着火光,丘严看清了这虫子的样子——
  这虫子长得十分奇怪,身上滑溜溜的,有两根黏糊糊的触角,但却有六只节肢动物才有的腿,就像是蜘蛛和蜗牛的结合体。
  看的丘严一阵恶寒。
  唐安言举着引火符在前开路,丘严在后面背着阿婆就往房子外面跑。
  白石被吓得滋哇乱叫,戚年年无奈只能背起白石让她尽量能离虫子大军远一点。
  一行人跑到村中广场的时候,村民们已经架起来篝火。
  虫子怕火,不敢往广场上来。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第14章   丘严他们到的时候,村长正在做安抚民众的重要工作。
  村长是一位蓄着白发的老爷爷,左腿似是有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边上哭得撕心裂肺,丘严以为她是被成千上百的奇怪虫子吓到了,刚想上去哄两句,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拽住了衣角。
  “这是对山神的不敬。”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老奶奶,黑色的帽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丘严只看到干裂的嘴和满是沟壑的下巴。
  “什么?”丘严不解地问道。
  那只手却松开了他,急匆匆地往人群里隐去了。
  “会受到惩罚的。”
  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留给丘严的最后一句话。
  “这是山神的惩罚!”老村长高举双手,两行清泪从白色的鬓角淌下,“山神有了怒火!”
  “我们得平息山神的怒火。”
  “选一个孩子给他吧!”
  “再选一个孩子给他吧!”
  众人的声音愈渐大了,丘严拉住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看他眼生,就向他解释其中缘由。
  村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村中的灾害都是因为村民的不当行为惹恼了后山山神,山神有了怒火,所以降下神罚。
  要将村中的小孩子作为祭品献祭山神,神灵就会原谅他们,继续守护村庄。
  简直就是陋习!
  丘严听的皱眉,立马就要开口反驳。
  “你可别出言顶撞了山神。”那人看他表情不对,赶紧开口说了一件事儿。
  “之前村长的儿子儿媳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变成祭品,在竹签上做了手脚。后来就双双横死家中,孩子跑去湖边玩的时候溺水死了。村长耕田被牛车压断了腿,现在阴天下雨还疼呢。”
  说完还怕他不信,又叮嘱一句:“可别乱说。”
  丘严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并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更何况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
  所有的村民都同意开展祭祀,不如说是,渴望着开展祭祀,包括那些家中有孩子的人家也是这样。
  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对山神所谓崇敬和感激。
  第二天要举行献祭仪式,所有的人都被命令呆在广场上。
  丘严这些外乡人也是一样。
  周围山林里,树叶沙沙作响,丘严望向无边的黑夜,心中惴惴不安。
  第八章 祭品
  晌午,晴空万里,太阳光毒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只雄猪背着放了全村孩子名字的竹筒被拴在粗大的木桩上,浑身皮毛洗的发亮。
  数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神婆围着木桩站成一个圈,开始唱诵祭祀的歌谣咒语。
  ——————
  咒起。
  顿时,乌云密布,天空隐隐有惊雷乍现。
  丘严心中一惊,想的却是,这要是个神,多半也是个邪神,独脚五通什么的。
  神婆摇起铃铛。
  那雄猪像是被附体了一般,竟像人一样直直的站立起来,围着木桩开始绕圈,眯着眼咧开嘴笑起来。
  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雄猪一圈圈走着,眼睛四处乱看,斜眼看到丘严的时候突然就“哼哼哼”地大笑起来,竹筒里掉出两根木签。
  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
  丘严,唐安言。
  村长诧异地看向这两个外乡人,高声叫道:“丘严!唐安言!”
  丘严心头一紧。
  两个青年人就要上前扣住二人。
  阿婆忙去拦,激动的手都在抖。
  “这是留宿我家的外乡人,他们,他们也不是小孩子啊!”
  “山神自有道理。”一个神婆沉声道,“带走。”
  丘严认出那个枯树一般的下巴——是昨天晚上拉住他说了奇奇怪怪的话的老人。
  阿婆在后面哆哆嗦嗦地还想去拦,却被人群围住了,只能着急地干跺脚。
  “没事儿!婆婆!”丘严喊道,“不着急!”
  二人被麻绳捆了扔到一个小木头房里。
  丘严盯着唐安言瞅了半天。
  “想想办法啊。”
  丘严被捆的胳膊都麻了。
  唐安言不知道怎么回他。
  “……我胳膊麻了。”丘严十分无奈。
  唐安言也被捆着,麻绳绑的十分结实,他抽不出引火符。打眼在小木屋里看了一圈,除了铺在身下的稻草意外什么都没有。
  “等明天松绑就好了。”唐安言只能这样说。
  第二天正午。
  二人被带到一个山洞,洞口摆了一只香炉。
  村长往里面上上一根香,对二人说到:“这柱香若是燃尽了,你们还没有出来,就是深受山神喜爱,要前去侍奉山神。”
  一炷香燃尽大约三十分钟。
  丘严安慰自己,能难到哪里去呢。这是给小孩子的题,没事儿,小孩子智商能有多高。
  小十分钟后,丘严发现,小孩子的智商也许挺高的……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走进山洞,一面砖墙上用红色的油漆画了一只莫名其妙的动物。
  长着牛尾,猪鼻,马蹄,身上画了大大的“井”字,眼睛细长,微微眯起,侧目盯着来人笑。
  动物头顶歪歪扭扭写着七个大字——谜底,正确的道路。 第15章   边上是五条路,一字排开。
  山洞里很昏暗,只有村长给的一个手电筒忽明忽暗,显得这幅画更加奇怪,看得人汗毛倒竖。
  丘严起先觉得,谜底一定是这个“井”字,因为这个字很突兀。
  “什么动物身上会有个‘井’啊?”
  “没有。”
  唐安言细细去看墙上的痕迹。
  就是红色的油漆,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那说到‘井’,你会想到什么?”
  “收魂奇术。”
  “……行。”丘严听不懂,“那‘正确的道路’呢?”
  “我能想到井底之蛙,正确的道路就是跳出水井,难道我们要在山洞上面打个洞出去?”丘严立马反驳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们也说了,之前进来的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能认识多少字呢?还是在这么一个闭塞的小村庄里。”
  “那么,这些小孩子不认识字,他们肯定看不懂这句话。”丘严继续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他们看到的只是这张图。这张图这么吓人,没有人愿意靠近的。所有孩子们肯定只是选一条最远的路走”
  “所以,我们走那条最远的路就行了。”丘严得出结论。
  “不妥。”
  唐安言静静地挺丘严得出最后的结论,然后反驳。
  看着丘严没说话,解释道:“你想,他们是想让小孩子顺利跑出去,还是困死在这里?”
  “当然是困死在这里了,他们可是祭品。”丘严毫不犹豫地说道。
  唐安言看着他不说话。
  “对。”丘严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所以,最近的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道路’。”
  丘严路过那只奇形怪状的动物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发毛。
  他好像看到那个东西眯着眼睛睁大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许多,有点像祭祀仪式上那只会直立行走的猪。
  丘严只觉得毛骨悚然。
  害怕下一秒那个奇怪的东西就从墙上跳下来,赶紧加快两步走了。
  向前走了大概五十米。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丘严听到“嘀嗒”“嘀嗒”的声音。
  唐安言屏息听了一会儿:“水声。”
  “哪里来的水声?”丘严说着,回头看去。
  两人身后站着一只奇怪的动物,牛角,猪鼻……
  这分明就是刚刚墙上画的那个邪物!
  那怪东西口中留着涎水,两眼通红,用蹄子刨了两下地,向着两人就冲了过来!
  “跑!”唐安言大喊一声。
  两人向前狂奔。
  他们跑得快,那邪物跑的更快。
  眼看那东西就要咬到丘严的衣角。
  唐安言利落的一个转身,抽出长刀向那玩意儿的双眼抹过去。
  鲜血四溅。
  那邪物哀叫一声,惯性让巨大的身体向两人压来。
  丘严向旁边一闪,往边上滚过去。
  唐安言想拦没拦住,丘严一只胳膊砸到墙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真疼啊!
  丘严心中暗骂。
  刚要撑着站起身来。
  唐安言冲他压了下手,示意他呆那儿别动。
  丘严十分听话的呆在那里不动了。
  唐安言把长刀横在身前,压低身形慢慢绕到邪物背后,一刀砍向它的后半截身子。
  刀还没挨上呢,那东西就像预料到了一样,飞速转身向唐安言撞去。
  正好。
  唐安言手腕一拧,将刀尖嵌入上层岩壁,然后大臂用力将自己拎起来挂在刀上。
  邪物撞了个空,又刹不住车,直直冲向砖墙。
  墙被砸的一片稀碎,邪物也消失不见了。
  过了半天,那东西再没出现。
  “它不见了。”
  丘严胳膊是断了,唐安言撕了外套给他做简单固定。
  “这玩意儿怎么还能跑下来啊!”丘严惊魂未定地喘气。
  “墙是载体。”唐安言说,“那是道符。”
  符?
  丘严惊异,那仿佛孩童涂鸦的壁画根本不像一道符:“你也没见过吗?”
  唐安言把布条拉紧了:“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比如说,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奇怪的世界。还比如说……
  “习惯就好。”唐安言拍拍丘严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些孩子可没你这么厉害,那他们碰上这玩意不就被吃掉了吗,还怎么献给山神?”丘严觉得奇怪。
  “孩子们见到壁画肯定是害怕的,但是也说不准他们选哪条路走啊。他怎么能确保那些孩子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呢?”
  “除非,孩子们根本就出不来。”
  “这样的话,不管选择哪条路,都没有关系。”
  “出不来,就要献祭给山神。”丘严喃喃道,“献祭给山神……”
  丘严觉得自己有了头绪。
  “现在有几种可能,我一一列举给你。”
  “第一种,刚才那东西吃不掉我们。他们吃掉的是我们的灵魂。”丘严竖起食指。
  “为什么孩子们会那么自觉的往深山里面走?”
  “按理来说,小孩子很害怕陌生地方,所以孩子们一定不会往深山里面走的。往前走两步,等村里人都散了,他们就回来了。但是按他们的话说,山神会指引着孩子走到他面前。” 第16章   “所以被献祭的孩子最后是没有神智的。”
  “第二种,就是刚刚那东西能吃掉我们。但是我们如果走不出迷宫依然会被带进山里。”
  “就说明被带到山神面前的,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但却并不是我们。”
  “你说……”
  “山神是要肉身,还是要灵魂?”
  第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当然是灵魂。”丘严毫不犹豫地开口。
  唐安言看着他。
  “山神就在这里!”丘严突然间明白了。
  无论是什么神,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祭品被别人拿去一半的!
  “那刚才那只猪也是山神?”
  丘严都不知道神还能长成这个鬼样子。
  “先看第二道题吧。”
  二人拐过最后一个角,又有一堵墙。
  这个墙上还是有画的东西,但相对于第一幅画来说,却是很不一样……
  这是一面白色的墙,上面是浮雕山水画:一个小小的老人牵着黄牛耕地,看上去挺和谐温馨的。
  右上角用狂草写着两句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己亥杂诗?”丘严疑惑。
  这首诗以祈祷天神的口吻,呼唤着风雷般的变革,以打破清王朝束缚思想、扼杀人才造成的死气沉沉的局面,表达了作者解放人才,变革社会,振兴国家的愿望。
  这首诗可是高考必背的,丘严都能记着它进棺材。
  “第一幅图骇人,让人不敢靠近。第二幅图平静,让人感到温馨。这两幅图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走哪条?”
  还没等到唐安言回答。
  突然,从水泥墙壁中伸出一只利爪,直直向丘严袭来!
  “我去!”
  丘严手臂上立刻见了三道血痕,鲜血一滴一滴洒在地上。
  血珠滴落在地上后并不是慢慢渗透进土里,而是像被煮开了一样,咕嘟着冒出两个气泡,随后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漂亮的红色鲜花。
  花朵血红,无枝无叶,凭空开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丘严疼的龇牙咧嘴,“还能被这么运用吗?”
  “疼吗?”
  唐安言眯起眼睛去看出现利爪的墙。
  “疼啊!”
  丘严捂着自己的胳膊叫唤,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呢,这玩意儿真会看人下菜碟,那也不能可着一个人欺负吧。
  唐安言去研究利爪伸出的那面墙壁,什么都没发现。
  这爪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感觉像动物的爪子。”
  丘严的血止不住地流,唐安言又撕了一条布给他缠上把血止了。
  “赶紧走吧。”
  丘严随便挑了一条路,拽着唐安言就往前跑。
  而在二人身后花朵败落,从干枯的花瓣中钻出来条黑色的虫子。
  浑身湿软,长着六条节肢动物的足。
  正是村里起的虫潮看到的那种。
  二人进入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墙壁上布满了利爪。
  一只只软垂在墙面上,没有动静。
  丘严看的呆了。
  “这……”丘严,“这走过去还不被撕了。”
  “它们不动啊?”丘严有些奇怪。
  丘严上前靠近那些利爪。
  离丘严最近的一只爪子突然动了起来,猛地向丘严抓去。
  丘严吓得往后一跳,利爪又平静下来。
  “咱们怎么过去?”丘严看向唐安言。
  唐安言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突然笑了。
  “你觉得,他们怕火吗?”
  “哎,哥,疼疼疼疼疼!嗷嗷嗷!你轻点儿!”
  “别叫。”
  进山洞之前,村民们搜走了二人身上所有的东西。
  唐安言的符纸,丘严的打火机,什么都没剩下。
  刚好丘严的胳膊被划出来三道口子流了一堆的血,唐安言就以血充朱在墙上画出一道引火符。
  “轰”的一声。
  火光炸天。
  满墙的利爪瞬间成了炭黑色。
  “那种虫子也怕火。”
  丘严想到那天虫潮也是唐安言一纸引火符屏退的。
  火光一亮就几乎能退的干干净净。
  二人对视一眼。
  “走。”
  走廊很长,尽头是第三面墙,用黑色的油漆写着——
  “第二道关卡”
  是小人在推箱子,风格和第一幅画迥然一致。
  诡异至极。
  好在这此没有岔路了,一条笔直的道路冲向前方。
  丘严看着漆黑一片的路,和唐安言道:“你要不在画一道符?”
  唐安言看他一眼:“胳膊不要了?”
  那还是算了。
  这条路上倒是什么东西都没碰上,一条路清清冷冷的到头。
  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丘严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丘严手上扎针输着点滴。
  浓浓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
  这一切都是梦境吗?
  丘严盯着天花板皱眉,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你他妈可算是醒了。”
  身边传来一声重重地叹息。 第17章   “你再不醒我就以为你要变植物人了。”
  是丘严的好友李至善。
  李至善是个现役军人。好不容易放个假还碰上丘严车祸,快吓死他了。
  丘严和他讲了自己遇到的旅店里的怪物,拿着电锯的熊,庙里坐着的大佛,还有正在走的山洞。
  李至善看着他,抱着他的脑袋晃了晃,特别欠打的说:“这脑袋是不是被撞坏了?”
  丘严简直想打死他。
  “钱要回来没啊?”李至善又问。
  “早着呢。”一提到这个丘严就变得丧丧的。
  简单来说就是老板不发工资的老牌狗血事件。
  “哎,慢慢来吧。”李至善从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又起身去找水果刀,“爹给你销个苹果。”
  丘严觉得胳膊有点发痒,挠了挠差点儿没疼的叫出来。
  袖子卷起来一看——
  利爪挠的三道伤疤历历在目!
  丘严一愣。
  按李至善的话来说,他经历的这些,不都是假的吗?
  那为什么抓痕还在?
  除非——
  医院,李至善,都不是真的。
  这才是梦境!
  丘严喉头滑动了下,开口问道:“阿姨又催你找对象没?”
  “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啊,我他妈的头都要秃了。”
  李至善削着苹果皮,头也不抬的答道。
  他不是李至善。
  这下丘严肯定了。
  李至善去年刚结的婚,手上戒指就没摘下来过,还找个屁的对象!
  怎么办?
  这里是梦境。
  该怎么出去?
  能疼醒吗?
  丘严趁李至善不注意,狠狠往自己伤口上掐了一把。
  好疼!
  丘严眼泪狂飙。
  看来疼不醒。
  “哭啥?看到爸爸给你削苹果很感动?”
  “感动死了,谢谢爸爸。”
  “好家伙,这么乖,是不是有求于我?”
  “不敢不敢。”
  李至善跟他插科打诨,那丘严就也跟着插科打诨。
  然后趁他不注意把刀收进了衣服袖子。
  “李至善……你什么时候死的?”
  丘严看到李至善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扭头看他。
  “你什么意思?”李至善的脸色明显开始发青。
  丘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感觉李至善的脸开始扭曲。
  “你不是李至善吧。”丘严握紧了袖子里的水果刀。
  “李至善”的皮肤开始萎缩,掉落。
  是被唐安言弄死的那只僵尸!
  是不化骨!
  丘严猛地一下把刀捅进不化骨的额头。
  但是这显然对僵尸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见僵尸头上插着一把水果刀,迅速向丘严扑来。
  丘严猛地一躲。
  手上的针被扯掉了,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
  他赶紧跑出病房。
  病房里滴落在地上的血变成一朵朵鲜红的花,而后逐渐枯萎,从里面钻出黑色的虫子。
  丘严在走廊上狂奔。
  绕了一圈又一圈,到处都是紧闭的房门,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丘严停了下来。
  既然,这是梦。
  那么……
  丘严猛地拉开离他最近的病房门——
  不化骨!
  丘严转身就跑,又拉开另一扇门——
  还是不化骨!
  “操!”
  丘严骂了一声,侧身躲过不化骨尖利的指甲。
  冲进病房,长腿一迈踩上窗台,纵身一跃。
  面前又是那堵画着小木偶人的墙。
  “我操,吓死我了。”丘严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唐安言?”
  周围连个唐安言的影子都没有。
  丘严在远离小木偶人墙的地方靠着岩壁坐了。
  而唐安言这边——
  一柄长刀似火似雷,寒光之下鲜血汇成了河。
  无数血滴飞向唐安言,被长刀一扫挡下落到地上。
  鲜血落下,开出鲜艳的红色花朵。
  花朵败落,又有虫子爬出。
  漫天血雨变成虫潮淹没唐安言。
  唐安言定了定,刀尖冲下划开自己的手心。
  鲜血四溅。
  唐安言用血在刀身上画出一道引火符。
  刀刃立即着了火。
  虫子霎时间退的一干二净。
  唐安言吐出一口气。
  借着还未熄灭的火光审视着周围的黑暗。
  猛然间,一个黑影出现在唐安言面前。
  它像一团雾气,不似真切。
  唐安言把刀横在胸前:“谁?”
  黑影一动,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刀上的火熄了。
  唐安言警惕着,就这么瞥见蜷在角落里的丘严。
  “丘严?”
  丘严听到有人叫他,立马绷直了身子转过头去。
  看到是唐安言,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心!”
  刚刚从唐安言面前消失的黑影此时正站在丘严身后!
  丘严刚跟僵尸打了一架,又从病房的窗户上跳了出去,心跳还没缓和下来,反应有点慢。
  黑影如雾般扩散开来,把丘严整个包裹住了。 第18章   唐安言冲过去将长刀钉进墙壁,伸手进黑雾,却抓了个空。
  “丘严!”
  丘严只觉眼前一黑,硫酸腐蚀般的疼痛侵遍全身。
  但还没等丘严叫出疼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包裹起来。
  温暖。
  丘严只有这一个感觉:温暖,让人想睡觉。
  正泛着迷糊,听见有人叫他。
  好像是……唐安言?
  突然,从黑雾里爆出一束金色的光。
  将黑暗的洞穴照的白昼一般。
  黑雾散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向日葵。
  将丘严整个人严丝合缝的包裹在里面。
  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收一点伤。
  倒是唐安言一直想要去把丘严从雾气里拽出来,右手被烫掉了一层皮。
  猫哥收了向日葵跳到唐安言怀里。
  唐安言忙接住了,随后苦笑起来。
  倒是忘了猫哥还长着向日葵呢,维和者能伤着自己就有鬼了。
  白石不也是维和者吗,自己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丘严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消耗很大。
  唐安言看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靠着他坐了。
  猫哥在唐安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伸懒腰,用长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他的右手。
  灼烧感慢慢减轻了。
  丘严恢复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睁开了眼睛。
  “我们可能会在前面几次攻击时候直接死掉。”
  “还是那个说法,不管所谓的山神是个什么东西。他都不可能和其他东西分享祭品。”
  “我们是祭品。”
  “他们,都是山神。”
  谁说山神一定只有一个。
  “出不去。”唐安言同意,“还会见到的。”
  唐安言有不好的感觉,他们现在碰到的都是风雨来前的雷。
  之后的风雨还没来。
  第十章 只要你想,你可以救我
  正说着,忽起一阵风。
  一股热气带着酸腐的味道呼在唐安言的侧脸。
  那是一个腐烂的人头。
  人头脸上发黑发绿的皮肤脱落了一半,悉悉索索的往下掉皮屑。
  下巴已经离开了脸,只有两根细细的皮苦苦支撑着。
  唐安言看都没看他,长刀闪电般往上扫过去。
  被那脑袋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
  唐安言拽着丘严站起身来,横刀护在丘严前面。
  只有一颗人头悬浮在半空。
  它好像看不见,眼睛的位置被坠下来的皮肤遮的严严实实。
  移动的速度却是极快,力气特别大。
  人头向唐安言飞来就要咬他的头,被长刀挡了打飞出去。
  它的头颅坚硬的很,长刀砍上去发出“铛”的声音。
  仿佛是砍在了钢筋上。
  人头在远处略作停顿,像是思考了一下,又重新迅速扑过来。
  只是这一次咬上了长刀。
  迅雷之间就将刀夺下飞了出去。
  “由!”
  唐安言拽着丘严往后跃了一步,躲开人头的再一次攻击。
  黑色的乌鸦出现在人头后面,张开喙放出七条白蛇。
  这次小蛇们没给自己缠成一个结。
  七条小白蛇迅速飞出咬在人头上,其中一只用细长的身体将人头紧紧缠绕,像一根白色的麻绳。
  人头没了动静。
  丘严刚要说话,空中的人头带着七条小蛇剧烈抖动起来。
  “轰”地一声,七只蛇头齐齐落地,缠绕在脑袋上的那条蛇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黑色乌鸦被炸开,砸在地上翻滚几周之后渐渐消失不见了。
  “妈的。”
  这还是丘严第一次听见唐安言爆粗口。
  唐安言一手拦在丘严身前,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反手拿了。
  “我数到三,你就往回跑。”唐安言嘴角溢出鲜血。
  “唐安言!”丘严瞪大眼睛。
  “闭嘴。”唐安言盯紧了面前的人头。
  “一。二。三!跑!”
  唐安言将匕首掷了出去,深深插进人头的右眼。
  人头被激怒了,口中喷出黄黑色的水。
  丘严条件反射抬手去挡,但是唐安言在他前面未撤半分。
  唐安言在他前面替他遮掉了大半。
  只有星星点点的液体溅起到丘严裤脚。
  不算薄的布料瞬间被烧开数个大洞。
  “操!”
  丘严大惊,这一星半点溅在衣服上都成这样了。
  那唐安言还不得直接化了啊!
  “唐安言!”丘严大叫。
  “快跑!”唐安言声音都变了调。
  “奶奶的!”丘严一个回身挡在唐安言前面,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上了一只蓝白相间的键盘,“不就是个头吗!你看老子不弄死你!”
  丘严一手举着键盘,另一手在键盘上飞速输入指令。
  每条指令都变成蓝白色的光束飞出。
  字符在丘严面前瞬间堆成了墙——
  丘严在键盘上输入的指令全都变成了实体!
  无数的数字和字母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和保护盾。
  “截断!”
  丘严猛地按下回车间。
  青色的头颅瞬间成了碎片。
  空气里都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第19章   “真厉害。”唐安言用变了调的声音赞道。
  “我操!”丘严转过身看见唐安言的样子,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你别说话了!”
  唐安言整个人就跟掉进了硫酸池一样。
  浑身的皮都化了垮下来,像正在融化的冰淇凌。
  “我我我,我是维和者对吧。”丘严的手抬了又抬,就是不敢碰唐安言的身体。
  “我能救你!”丘严焦急地直跺脚,“我该怎么救你!?你说呀!你快说啊!”
  唐安言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听起来尖细地诡异。
  “只要你想。”
  丘严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想。”
  光芒从丘严的身体里缓缓散发出来。
  温柔,明媚。
  就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山坡的向日葵上。
  充满希望。
  光芒慢慢消失了,星星点点的微光浮在空中,环绕在二人身旁。
  唐安言就像没经历过这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他看着他笑。
  丘严眼眶里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一柱香早就烧完了。
  二人绕过小木偶人墙,走出山洞。
  村长看到他们出来,上下扫视一眼,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表情十分悲伤。
  而那混浊的眼珠里却又充满了希望。
  “带他们进山。”
  二人牵着那只诡异的猪走进了山里。
  雄猪把眼睛了笑成一条线,大张着嘴,任由涎水往下流。
  丘严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出错了。
  这座树林似乎真的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十分想往山林深处走去。
  丘严开始还说他们往里走一点点,让村民们看不到他们,然后躲到天黑跑走。
  可是进了山林,丘严就着了魔一样要往山林深处走。
  唐安言拉都拉不住。
  唐安言眯着眼睛盯着丘严头也不回地牵着猪往山林里走。
  突然发现了是什么不对劲了。
  唐安言猛地冲上前去,一刀砍掉了猪的头。
  猪头落地,化为一滩黑水。
  丘严停顿了一下,安静下来。
  “我这是……着了魔了?”丘严心有余悸。
  为什么?
  按他们的推测来看,山洞里的那些才是山神。
  那山林里引他们去的又是什么?
  丘严想不出来。
  “要去看看吗?”唐安言问他。
  “先回去找了白石和戚年年再说吧。”丘严想了一下说道。
  ——————
  天完全黑了。
  村子里没点一盏灯,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唐安言去到阿婆的屋子里看,虫潮已经退了,但是屋子里并没有人。
  白石和戚年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安言对丘严摇摇头。
  丘严皱眉。
  好端端的,偌大的村子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正思考着,突然之间闪过一道黑影。
  丘严赶紧追过去。
  眼看就要抓上了却被唐安言一把拽过躲到了一家茅草屋后面。
  唐安言猛地捂住丘严的嘴,示意丘严往广场的方向看去。
  这哪里是村民,这是一堆影子!
  所有的人都是黑色的,就像一个个站立起来的影子。
  原来丘严刚刚看到的影子真的只是个影子!
  一群黑色的影子围着火堆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丘严看的都愣了。
  正震惊着,围着火堆的黑影们停了下来,好像正扭过头来看他们。
  丘严赶紧往屋子后面缩了缩。
  唐安言已经将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刀光从黑影身上晃过,根本伤不到他们!
  丘严手里数码不断闪现,汇成一个蓝白相间的键盘。
  打出一道指令,白光却直直从黑影身体里穿了过去!
  “跑吧!”
  唐安言不断向后退去。
  直到山林边上,黑影才不再逼近分毫。
  “他想让我们进去。”丘严咬牙道。
  虽然他们刚刚也说要进山去一探究竟,但是自己进去和被一堆影子逼着进去还是有差别的。
  “走。”唐安言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戏弄的意思,“就随了他们的意。”
  山林里面看上去很古老,不像有人经常出入的样子。
  树木粗壮,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
  绿色的蛇从枝头挂掉下来,高脚的蜘蛛在地上爬地飞快,不知名的小飞虫趴的到处都是。
  “啧。”丘严踩到一只毛毛虫,绿色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说,这个林子里面有什么?”丘严一直盯着脚底下,唯恐再踩到些什么东西,“是什么一直引我们来?”
  “你抬头看一眼就知道了。”唐安言拿手指钩住丘严的后领。
  丘严闻言,抬头一看。
  前方山林到处都是白色的麻绳,绳子上挂满了白色的纸条——
  像是一个个招灵幡。
  “我去……”丘严看着眼前景象,震惊道,“这是什么?”
  “他在招魂。”唐安言微微蹙眉。
  这可是邪术。
  唐安言上前查看了挂在麻绳上的纸条——
  每一个纸条上都写着姓名和生殁日期。 第20章   招魂幡在丧葬过程中用于招请亡魂,置于灵位旁,等到除灵时与灵桌及灵讳一起焚化。
  这人将死者的招魂幡留下,是在招阴魂!
  在阎罗王手下挂了名的,叫阴兵,负责押送魂魄,是吃俸禄的。
  而这种被别人招来的阴魂,神志不清,替人卖命,走不上奈何桥,入不了轮回。
  “混蛋!”唐安言骂道。
  可怜身上没有打火机,也没有朱砂,否则一定要起一把火烧掉这整片林子的招灵幡。
  唐安言捏住白幡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手指却没有用力,不过柔柔地搭在上面。
  妈的,偏偏还不敢生生去扯招灵幡。
  万一不小心撕坏一个角,那些魂魄便再入不了轮回!
  唐安言转了一圈找到绑在树上的绳结,伸手去解。
  一把斧子冲唐安言的手腕就砍了下去。
  唐安言迅速缩手躲开。
  但是那斧子却迅速变了方向,切掉了唐安言的半个指节。
  唐安言从腰间抽出长刀抵上斧头。
  那斧子长得奇怪,只有斧头尖上生着寒光。
  唐安言瞟到斧头柄——
  是纸做的!
  那拿着它的是——
  果不其然!
  是个纸人!
  第十一章 他们才是祭品
  那纸人朱砂描唇,鲜血点睛,扎的实在是好,猛然看去竟与活人无异。
  唐安言一眼就看出,这纸人入了灵,不是普通的操纵之术。
  应该是幕后纸人在纸人里放了招魂幡,让阴魂有了实体,变成他的兵将。
  唐安言只得连连避退。
  纸人拿着一把纸糊的斧头拼命往唐安言身上砍。
  “唐安言!”唐安言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丘严刚追上他就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这什么玩意儿!?”
  “别伤到他!”唐安言见丘严摸出键盘,立刻嘱咐道。
  “大哥!他可是要弄死你啊!”
  丘严这么说着,指尖输出的指令却还是只将纸人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四分五裂的截断掉。
  “你被砍了?!”丘严瞟见唐安言沾血的刀柄。
  “嗯。”唐安言伸出手给丘严。
  虽然没有上次在山洞里伤的严重,但是被削掉半个指节看着也挺吓人的。
  丘严手里有光,唐安言蹙着眉,额角渗出汗来,心想:戚年年说的没错,新长个手是挺难受的。
  有人拍了拍丘严的肩头。
  “别动。”
  丘严以为是唐安言,把那只手从肩膀上扒拉下去。
  不对啊。
  唐安言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啊,不像是人的皮肤,倒像是……纸?
  回过头看去——
  我的妈呀!那个纸人怎么出来了!
  不是那个纸人出来了,而是满林子的招魂幡全部落地变成了纸人!
  “妈呀!”丘严大叫,十指飞快敲击键盘。
  “别伤了他们!”
  一把纸斧从唐安言眼角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天师长的伤口。
  鲜血顺着眼角从脸颊上滑落。
  丘严不断躲避,指尖翻飞。
  “不行啊!太多了!”丘严蹲在树杈上,手腕开始酸痛了。
  “身后!”
  就见一个纸人倒吊在树上,寒光凛凛的斧尖即将划过丘严的脖颈。
  “丘严!”唐安言将长刀飞出,却被挡下偏了角度一刀砍在了树干上。
  “砰”地一声枪响。
  丘严身后的纸人额头正中出现一个圆孔,正徐徐向外冒着烟。
  背后的纸人从树上掉落下去,斧头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枪声连绵不绝,竟没有一枪落空。
  纸人意识到了危险,纷纷扔下斧子重新变成招魂幡挂回到绳子上。
  “丘严?”一个男人从丘严身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
  那人持一把银色的□□,衣着干练,头发理得极短,肌肉线条十分优秀,皮肤因长期曝晒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李至善!
  李至善看到是丘严也愣住了,走过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丘严想起来在梦里碰到的僵尸不化骨。
  慌忙跳下树拉起唐安言往后退了两步,又顺手从边上捞起一根小木棍。
  “你叫什么?毕业于那个大学?曾用名是什么?手机尾号是多少?”
  丘严用小木棍抵在李至善肩膀上,连珠炮似的甩出一堆问题。
  李至善:?
  “快说!”丘严把眉一横,表情很是严肃。
  “我叫李至善,毕业于沈阳理工大学,没有曾用名,手机尾号3310。”李至善快速答到。
  “那就讲讲你小时候被狗追了三公里的故事吧。”丘严移开小木棍,十分欠揍的说。
  “滚蛋。”李至善骂道,“你怎么到这儿了?”
  “我们……呃,村里不知道是什么的黑影把我们赶到这儿了。”丘严解释道。
  “哪种黑影?”李至善微微蹙眉。
  丘严有点不明所以:“还有两种黑影吗?”
  “一种是雾化的,攻击方式是接近,变成黑雾包裹,腐蚀。还有一种是影化的,移动速度快,一般和其他怪物同时存在。”李至善解释道。
  “那应该是影化形,但是他们好像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只是把我们赶到这里。”丘严想了想说道。 第21章   “那应该是和这些纸人结合了。”李至善语速很快,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们集合了一个组织,你们也来吧。”
  “我们还有朋友还在村子里,我们得去救他们出来,然后去湘西找一个人。”丘严在婉拒。
  “行,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得拿着东西回去了。”李至善拍了拍腰间拴着的一个小包。
  “有缘再见。”
  ——————
  “你不喜欢他。”丘严看着猫哥舔着唐安言的脸。
  唐安言呆愣愣地任由猫哥带着倒刺的舌头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直到伤疤淡去。
  猫哥头上向日葵的叶子在唐安言眼角扫来扫去弄得他脸上痒痒的。
  “李至善这个人挺好的。”丘严在唐安言边上坐下了。
  “他身上有不好的东西。”唐安言把猫哥往怀里抱了抱。
  “什么?”丘严没太明白。
  “说不清楚。”唐安言就是觉得李至善这个人,不简单是个人。
  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力量,让人感到危险。
  为了防止这些小白条再从绳子上蹦下来砍人。
  丘严拿代码堆了一个小屋子出来。
  “我们昨天没发现白石和戚年年。”丘严只睡了两个小时,整个头都在疼,按着太阳穴和唐安言说话。
  “是。”唐安言昨天特意扒着窗户往阿婆的每一个房间里都看了,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在晚上吗?”丘严摸着下巴。
  “这是一个奇怪的村子,里面的村民到了晚上就都不能被看见了?”丘严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什么东西在晚上是不能被看见的呢?”丘严拿手指绕着猫哥的尾巴。
  “影子。”唐安言动了一下眼球。
  “对,影子。村子里的村民都是影子!”丘严猛地站起身来。
  “咱们到村子里的时候是白天!只有在有光的时候才能看得见他们的样貌!”天已经开始亮了,丘严和唐安言赶紧往村子里面跑。
  等到了晚上,太阳落了山之后,每一个村民就都不能被看见了。
  因为他们是影子。
  而影子在没有光的时候是看不见的。
  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村民,都是怪物!
  他们不是祭品。
  白石和戚年年才是!
  第十二章 来我的组织
  二人潜进村子,就看见一口灵棺摆在广场的正中央。
  村子四处都挂了白,纸钱铺了满地。
  丘严愕然,不是说整个村子里都是怪物吗?
  怪物怎么会死呢?
  他们找到阿婆的屋子,却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屋子里都是白幡,俨然成了一个灵堂——
  大门正对着的是阿婆的黑白相片。
  阿婆在照片里笑得很和蔼。
  丘严沉默了一下,扭身离开。
  刚转过身子就看见带着黑色帽兜的老奶奶,那张似树皮般枯槁的脸与他近在咫尺。
  “会受到惩罚的。”
  那人又说了和第一次见丘严时说的同一句话。
  “那就来吧。”
  丘严看着她,眼里没有露出一丝害怕和恐惧。
  老奶奶好像是没想到丘严会这样说,抬手将帽兜微微抬起,让丘严能看到她的整张脸。
  那张脸,分明就是丘严他们在山洞里遇到的人头的脸!
  丘严倒吸一口凉气,手腕一扭,把键盘拿在手上。
  “不用怕,孩子。”
  老奶奶看他害怕,笑了一声放下帽兜,把那张可怕的面容遮住。
  “只是会被惩罚。”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丘严反应过来追出门去,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丘严。”唐安言抓上丘严的手就往村子外面匆匆的跑。
  “怎么了?”丘严一边向后看着,“找到他们了吗?”
  “陷阱。”唐安言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快走。”
  唐安言拉着他跑过一个又一个小草屋,丘严觉得奇怪。
  因为这些草屋看上去好像越来越黑了。
  仔细看去——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那种奇怪的虫子!
  陷阱!
  虫子的数量简直是呈几何倍数增加,像黑色海浪一般向他们涌来。
  躲不过了!
  丘严一个反手抽出键盘,趁虫子还没爬到他们身上,先是甩了一堆数据出去击打,又升起四面墙将虫子隔绝在外。
  “不行!”丘严急得满头大汗,“我速度不够快!”
  丘严手指抽了筋,疼的发抖。唐安言的长刀一下杀不死那么多虫子。
  “操!”丘严按错了一个字母,数据砌成的墙破了一个洞,虫子开始拼命地往里钻。
  唐安言伸手在刀尖上一抹,鲜血流出,在数据墙上画出引火符。
  火光“轰”地一声窜起两丈多高。
  虫子被烧的化了水,发出一股腐烂的酸味。
  丘严闻得鼻子不舒服,连打了数十个喷嚏。
  虫子实在太多,前赴后继地直往火光里冲,窜起的火焰眼瞅着越来越小。
  丘严心想,这下完蛋了。
  有生之年竟然要被虫子淹死了,还是这么丑的虫子。
  “唐……唐安言……”
  丘严话还没说完。
  “砰”“砰”两声枪响响彻天际。 第22章   丘严看过去——
  李至善!
  衣着干练的男人蹲在远方的树上,只是腰间系着的袋子不见了。
  端着□□弹无虚发,子弹连续穿过数十只虫子。
  丘严见状,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写了一长串代码,让唐安言画了引火符。
  然后冲李至善大喊:“朝这儿打!”
  “砰!”
  火光瞬间席卷了整座村庄。
  浓烟慢慢散去,只有位于爆炸中心的两个蓝色代码环绕起来的小盒子安然无恙。
  丘严吐出一口气。
  “你们找到人了吗?”李至善把□□插回腰间。
  丘严摇摇头:“没有,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你们来我的组织吧。”李至善沉默片刻,再次邀请道,“我们一起去找。”
  丘严看向唐安言。
  唐安言垂着眸不说话,丘严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李至善说的组织在山的另一侧,大约有十几二十个人,真枪实弹的,可比丘严顺手从地上捡的小木棍精良多了。
  李至善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本地入了伍,这几年主要在越南边境缉毒,立过一次二等功。
  来到这里之后和队友建立了一个组织。
  所以整个队伍里都是魁梧壮汉,一个比一个身材好。
  丘严这样一个坐办公室的站在里面就跟小鸡仔一样。
  组织名叫“争斗”,意为与“与世界的斗争”。
  颇有“世界予我以苦难,我予世界以玫瑰”的意思。
  丘严如是想。
  “那你们现在打算去哪儿?湘西吗?”李至善用搪瓷缸子给丘严二人倒了杯水。
  丘严看着李至善颇为纯朴的杯子,愁眉不展,长叹一口气:“现在这附近找找吧,找不到这可怎么办啊……”
  “先往湘西走。”唐安言突然开口道。
  丘严看着他:你不要妹妹了?
  “他们找不到我们也会往那边走。”
  唐安言并不看他,只是盯着搪瓷缸里面晃动的水纹。
  唐安言很了解白石,有主见,有目标,刚毅果敢。如果遇到了危险,她和戚年年一定能配合的很好。
  “去湘西。”
  商量好了目标去处,“争斗”里面都是行动迅速的人,当机立断出发,毫不拖泥带水。
  天色渐晚,一行人临到一个小寺庙。
  “今晚就在这儿歇了吧。”李至善拍拍手说道。
  寺庙装修还是挺不错的,黄底灰檐,坐北朝南,庙里香火看起来挺繁盛的,厢房里采光也好。
  丘严挑了一间房关上门,就见唐安言靠在窗户边上发呆。
  “不找他们?”丘严问道。
  “白石知道往哪里走。”唐安言盯着窗户外面。
  “你在看什么?”丘严也趴到窗户上看。
  “我来过这儿。”唐安言开口。
  唐安言其实不是来过这里,他十五岁之前就住在这里。
  很小的时候,唐安言拜于师傅唐纳有门下,习经书,明国学。
  师傅教他四书五经,诗文习字。
  等他大一点了就开始教他画符,练剑,破阵。
  唐安言记得,白石就是这个时候拜到唐纳有门下的。
  白石来的时候年纪不大,再加上小女孩儿长得就秀气,小小的一只像个小尾巴似的整天围着他转,奶声奶气地叫师哥。
  “师哥,我这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师哥,我这一式怎么都弄不好,你教教我嘛。”
  “师哥。”
  “哥。”
  小女孩儿都喜欢各种各样的花,白石就特别喜欢往花丛里面钻,假装自己是花仙子。
  师傅又很少管着,小白石就有事没事的往后山跑,采药啊,玩耍啊,小孩子天性好动,唐纳有又很宠这个寺里唯一的小女孩儿,总想着孩子还小,只是叫唐安言多看着她,别不小心从山上滚下了。
  前一天师傅看见唐安言交上来的字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他的字浮躁的要着火了,罚他抄二十遍静心经,抄不完不许出门。
  “小白石,师傅让你上后山找天南星去。”大师兄挑了一担水回来的时候交代白石道。
  “好!”
  白石就去拿她的小背篓。
  唐安言想了想,拦住她:“昨天才下了雨,山路不好走,你等我把这页抄完交给师傅跟你去。”
  “不用啦,哥你抄完赶紧去吃饭啦。”白石扒到他耳边悄声说,“我跟王姨说多给你留一个馒头呢,你快点去吃,要不就被人抢走了。”
  然后背上小背篓蹦蹦跳跳的往后山去了。
  回来之后特别开心,练剑都浮了不少。
  “你再这样要被师傅骂了。”唐安言又一次打飞了白石的木剑,无奈道,“你这两天怎么回事?”
  “哎呀哎呀,再来一次。”白石把剑捡起来起式。
  “歇会儿吧,都打十多套了。”唐纳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边上,看这样子像是看了有一会儿了。
  “师傅!”白石一下蹦到唐纳有边上,“我是不是有进步!是不是是不是?”
  “你有啥进步。”唐纳有给了白石一个脑瓜蹦儿,“还能不能行了?今天晚饭想不想吃了还?”
  “能不能跟你师兄学学。”唐纳有看上去没太生气。
  “我哥多厉害呢。”白石鼓个小腮帮子。 第23章   “最近是不是屋子里潮湿的很?脖子上都长疹子了。”唐纳有揉着白石的小脑袋。
  “没有啊,我昨天还弹了被子呢。”白石把头抵在师傅腰上撒娇。
  “不舒服的话跟你哥说。”唐纳有说道,“师傅先走了,你们好好练。”
  “对了,小安言。”唐安有看着唐安言,眯起眼睛笑。
  “字有进步。”
  第十三章 恶灵的标记
  “哥!”白石踢踏着小拖鞋跑过来,声音有些哑,“你看我的胳膊!”
  唐安言打眼一瞅——
  白石短粗短粗的小胳膊上起得满满的都是小红疹子!
  “怎么回事!?”
  唐安言一把拽住白石的手把她的袖子往上扒拉扒拉,入眼之处都是红点点,看着吓人。
  “我不知道啊。”白石看上去也吓坏了。
  “去找师傅!”
  唐安言第一次在晚上十点多敲醒了师傅的门。
  “怎么了?”唐纳有早就睡了,开门就见两个小不点儿在门口喘着粗气。
  “师傅你看。”白石委屈巴巴的露出小胳膊。
  唐纳有细细看了,将手覆上白石的额头:“怎么搞的?”
  “我也不知道。”白石哑着嗓子说。
  “先进来吧。”唐纳有找了一张小板凳坐了。
  又压着白石的舌头看了舌苔。
  “头疼吗?”
  “不疼。”
  “口渴吗?”
  “不渴。”
  “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吗?”唐纳有把手指轻轻搭在白石的脉搏上面,强劲有力的脉搏冲击着指尖,只是略显浮躁,“不认识的花草碰过吗?奇怪的果子呢?”
  “前两天从后山采了天南星,之后就没去过了。”白石歪着脑袋想着,随后慢慢的摇头。
  “脉象有力,不像是什么大事。明天去山下诊所看看。”唐纳有把手指拿起来,“安儿,去热杯牛奶来。”
  唐安言应声出去,唐纳有揉着白石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别怕你哥怪你,我让他出去了。”
  唐纳有像是一个串通小孩子的顽童,眨着眼睛观察白石的眼神。
  “没……没有啊。”那眼睛看着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
  “那好吧。”唐纳有遗憾道,“明天叫你哥带你去看医生。”
  唐安言带着白石回房间的时候,唐纳有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两人,嘱咐道:“后山的曼陀罗应该是时候开了,再上去的时候都离远一些。”
  “曼陀罗?”白石没见过,懵懂的眼睛看着唐安言。
  “长得像牵牛花,但是有毒的,不能碰,下次上山我带你看看。”唐安言催她上床睡觉,顺便叫她明天早点起。
  “那碰了会怎么样?”白石很好奇。
  “应该会呼吸困难吧,最少应该起疹子?”唐安言也不知道,他从小就听话懂事,师傅不让干的事情一件都没干过。
  白石好像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唐安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丘严听着他讲故事,很想拿包薯片来吃,但是无奈没有,只能啃自己的手指头:“你从小就这么闷。”
  唐安言:……
  这故事讲的没滋没味的。
  “我饿了。”丘严听饿了。
  “刚好门外的也饿了。”唐安言损他,“你俩挺有默契的。”
  丘严扒到门缝上看。
  可惜门太严实,看不到外面,乌漆嘛黑一片。
  “你怎么知道?”丘严奇怪道。
  “光不对。”唐安言指着门底下透出来的光。
  月光透过阁廊射到屋子里,应该是整片的。
  可现在这光却是一道一道的。
  很明显是有东西站在房间门口。
  “哦……”丘严不动声色的离门远了些,“他这腿挺多的。”
  唐安言:……
  你这关注点挺奇特的。
  “他不会进来吗?”
  唐安言指了指门框上面贴着的一张黄纸。
  是一张镇宅符。
  又指了指窗框上的另一张镇宅符。
  “你手真快”
  丘严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夜半。
  丘严感觉有人在他大腿上摸了一把。
  什么玩意儿?
  丘严一巴掌把那人打开。
  那只手又摸了上来。
  丘严的腿上开始隐隐有灼烧感。
  “谁啊!?”丘严掀开被子——
  什么都没有。
  “这……”丘严呆了,“唐……唐安言?”
  “嘘。”
  唐安言立在门口,手里拿着半张镇宅符。
  丘严往窗户上看了一眼。
  窗户上的镇宅符也飘落在地上。
  “是指甲划的。”唐安言和丘严说道,“是个女人。”
  “为什么?”丘严接过那半张符看了,没看出什么端倪。
  “指尖靠到位置太近了,指甲也长,都留下痕迹了。”唐安言说道。
  丘严把符纸翻到背面,上面赫然有三个血指印,指印上面分别有一道不明显的横线,那是细长的指甲碰上去产生的。
  “符纸接口处很整齐,不是扯下来的,是用指甲划过之后撕下来的。”唐安言眯起眼睛环顾四周,“还是个讲究人。”
  “是怪物干的吗?”丘严说着把灯拉开了。 第24章   丘严一下惊了,整个房间里都是血手印,墙上,地上,天花板上,印了满满一个屋子!
  大腿上又开始泛起灼烧感。
  丘严撩起裤管一看,一个完整的血手印印在丘严腿上,像着火了一般,整个手印还在闪着火光。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丘严看着腿上的手印额头发麻。
  “是标记。”
  唐安言也愣住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标记。
  从前跟着师傅破阵的时候听师傅提起过,只有怨气很重的恶灵才会留下标记,就像一个卫星导航一样,恶灵还会来找丘严,直到杀死他。
  丘严听唐安言讲完了什么是“标记”。
  “我去!那我不是死定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
  当天,唐安言画了数十张护身符让丘严带在身上。
  借着月光摆了阵。
  “你要引她出来?”丘严一脸“你是不是想让我死”的鬼样子。
  “与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倒不如在有准备的时候去见她。”唐安言摆下最后一块石头。
  “什么叫‘去见她’?!”
  丘严还没问完这句话。
  一阵大风吹过,阵里的空气都成了漩涡。
  丘严感觉自己被装在滚筒洗衣机里滚过一遍一样,被卷的七荤八素,头脑发晕的时候落了地。
  虽说比大头冲下用脸着地稍微好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唐安言就体面多了,但也是脸色微白,在一棵大树上靠着。
  “这哪儿啊?”丘严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袋道。
  他环顾四周,努力搞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是一片林子,有点像电视剧里城隍庙所在的树林。
  “你的意思是那个鬼在这里?”丘严四处看了看。现在是白天,这树林倒是不怎么吓人。
  “是恶灵。”唐安言纠正道。
  “恶灵不就是鬼吗?”
  “这是她的执念所在。”唐安言就随他去了,一个称呼而已,“我们需要阻止她的执念形成。”
  “咱们……不是穿越了吧?”丘严稍微整理了一下唐安言的话。
  “也算吧。”唐安言觉得在理。
  “那你直接穿越到掉进这个世界的那天不让自己掉进来不就行了!”丘严很激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安言扶额,“这要有很深的执念才行,你身上有她的标记,她的执念很深,我们才得以过来。”
  “啊。”丘严遗憾地眼角都耷拉下去了。
  “而且这不是穿越了时空,我们只是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方。”唐安言还在努力解释,丘严已经懵掉了。
  “那我们上哪里找她去?”
  “走着看吧。”
  如果他的修为再高一些,就能看到周围冲天的怨气。
  这里就像一个鬼城。
  ——————
  唐安言觉得拥有标记别人能力的恶灵,要么是是青面獠牙,要么是美艳绝伦,可是在他见到这位恶灵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修行确实是不够。
  在一座老旧的小屋中,杨永宣坐在一把摇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整个画面看起来温柔祥和。
  这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在她伸出满是皱纹的双手像拉着自家孙子唠家常一样拉着两人讲述自己的旧事的时候的时候,唐安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的坏人。
  ——————
  “听说了吗?杨家戏坊今天在村外设戏台了!”
  “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听说杨大姑娘今天亲自登台呢!”
  “那定是要去看的!”
  “戏坊里杨大姑娘杨永萱,那可是响当当的角儿,在京城都是能排得上名号的。”街上满是赞誉之声。
  “咱们这次啊,真是有眼福了。”
  老太太讲述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是自豪之色。
  “这些琐事就不必说了。”唐安言听出一些端倪,他打断了老太的话。
  老婆婆嗫嚅几声,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口:“那就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讲起吧。我和他啊,就是在那个不大的村子里相识的……”
  杨永宣的手帕被风吹去了,她循着踪迹去找,可是风却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将帕子挂在了高高的枝桠上。
  “我当时急得跳脚,是他帮我取下来了。”老太太眼里闪着一种奇异的色彩,那是想起了心爱之人,这是他们两个毛头小子看不懂的。
  那个时候杨永萱还未扮相,生的一副叫人怜爱的清秀模样,说话间微微遮住面容,小家碧玉。
  她对面是一个书生,身材高挑,风度翩翩,举手投足竟有些不知所措,将手帕交还之后深施一礼时候便跑远了。
  “我还记得,他的手,很大,手指细长,没有老茧,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读书人的手,和那些成天下地干活的男人不一样。”
  虽然是个穷书生,但是对于在戏班唱戏的戏子来说当然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两年后,杨大姑娘和书生结为夫妻。
  又过了两年,边境发了兵乱,所有男子全部征兵。
  书生上了战场。
  又过了两年,马革裹尸,杨永萱郁郁寡欢相继去了。
  这是很普通的一辈子,找不到丝毫亮点。 第25章   就像一部没滋没味的电视剧,没意思的很。
  “可是,你的执念在哪里?”丘严不明白,他觉得这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在电视剧里都不会演出来的。
  丘严大腿上那个血手印依旧健在,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一亮一灭。
  老太太沉默片刻,忽而转头,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丘严。
  “我……说错什么了?”
  一个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突然露出这样的神色,着实让丘严吓了一跳。
  是夜。
  柏树森森,阴风阵阵。
  第十四章 我发现了踪迹
  看着老人已经摆出攻击的架势,唐安言皱眉,手早已按上了腰侧。
  “我觉得你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你是个天师!你怎么能理解?!”
  老太太突然大吼起来,声音嘶哑,周身红光乍起,如窜起的火焰一般瞬间将老人吞没。
  “我等了他一十二年!我盼星星盼月亮!我盼来了他命丧战场的消息!”
  “这世道不公!他待我不公!”
  “他只是个书生。”
  “他只是个穷书生啊!”
  “我最是知道他,寒窗苦读数十载才只得了一个举子。”
  “这世道不公!”
  杨永萱周身的红光散去,原本佝偻的身影变得窈窕,变成了年轻时候的美貌模样。
  完,唐安言心里不妙。
  原本就是恶灵了……
  杨永萱还未出手,红光就飞了漫天,映得整个房间都亮了。
  房间里布满了血手印!
  从所有血手印里都射出红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瞬间占满了整间屋子。
  其中一根丝线擦着丘严的脸颊就过去了,霎时间闪出一片血光。
  丘严脸上一疼,敲打键盘的手指又开始抽筋了。
  “我在忘川河里待了足足上千年!每一天都备受煎熬,最后却看着他和别人终成眷属!”杨永萱双眼血红,大声吼叫着。
  一道又一道血红的光打在丘严用代码筑起的高墙上,浮在空中的蓝色字符渐渐有了裂口,破坏永远比建造来的简单。
  杨永萱将丝线收了一头攥在手里,另一端将丘严他们藏身的蓝色代码围成的盒子一圈一圈缠绕紧了。
  红色的丝线如同钢丝一般,抬首间就能将丘严他们绞成肉末。
  完球了。
  “砰”
  杨永萱从脑后炸开一朵血花,手中丝线一松。
  但并未倒下去,她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只见李至善端着枪,枪口微微泛红,冒着缕缕青烟。
  杨永萱看着他,泛红的眸子里却渐渐蓄满了泪水。
  “哥……”
  杨大姑娘嘴都没张开,李至善朝着她的眉心又是一枪。
  杨永萱瞪大了眼,向后倒去,红色的光暗淡了,竟是渐渐变得透明。
  缠绕在丘严眼前的红线松了,像被斩断的发丝一样,一根一根落到地面上。
  “李至善!”丘严喊他小心。
  李至善却毫不在意,蹲下身来俯身贴在杨永萱耳边说了什么。
  杨永萱的表情从面目可憎变得惊讶,随后释然的笑了,整个人化为点点光影消失了。
  李至善也看着她笑。
  灯被打开了,是李至善的队员,丘严记得他,好像是姓金。
  满屋子的血手印不见了,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我们明天就能到湘西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告诉她黄泉路走好。”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丘严看着李至善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不过,可算是解决了。”
  丘严长吁一口气坐下。
  唐安言冲他摇头,指着窗户上的镇宅符——
  黄色的符纸被整齐地撕下了。
  丘严看他,干笑两声说:“可能是刚才打架的时候弄掉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便闭了嘴,盯着地板像是能看出一个洞来。
  这样的痕迹就说明杨永萱从窗户逃走了,可是李至善明明冲她连开两枪。
  有人在说谎。
  ——————
  丘严身上的标记是消了,虽没有大病一场,但也是一连好几天感冒咳嗽。
  唐安言就没让丘严跟着来找师傅,只是吩咐他好好躺着。
  本来唐安言还想说让丘严别离李至善那么近。
  但是人家俩是那么多年的好友了,感觉自己也没什么资格管这些事,就索性闭了嘴没说出来。
  唐安言很记得师傅唐纳有这栋小破房子。
  毕竟之前也是年年来年年来。
  不管唐安言有没有提前说过自己要来看他,唐纳有就是知道。
  每次都在唐安言要上楼了的时候让他去买个什么东西。
  邀他喝两盅。
  酒倒是好酒,但是菜嘛……就稍显潦草。
  每次都是干炒花生米,连个黄瓜都懒得拍。
  唐安言很是无语,但是几次之后就学聪明了。
  逛了菜场,买了鱼肉蛋菜之后再去唐纳有家里。
  这酒喝得就有意思多了。
  但是这次……
  “师傅?”唐安言没接到唐纳有的电话或是信息。
  找遍了整栋楼,也没发现唐纳有的一根头发丝。 第26章   唐纳有从寺庙出来之后就在湘西找了一栋小居民楼。
  老式的筒子楼房价也不贵,周围又都是老人多一些,相互照顾也方便。
  反正唐纳有是住的挺舒服的。
  闲的没事儿干就到路边看人家下象棋,有时候找楼下便利店大妈唠嗑。
  这些唐安言都知道,但也没有半夜十二点多了还不着家的时候啊。
  唐纳有已经不在这里了。
  师傅算得准,算的定,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不见了。
  唐安言觉得一定有什么是给他留下了的。
  翻箱倒柜几个小时,终于让他在靠近卫生间的墙缝里挖出来一个封好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串白色的念珠。
  “言”
  信封上面就只有这样一个字。
  但已经很明显是给他的了。
  唐安言将那个信封和念珠反反复复的看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信封,不知道唐纳有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有一股霉味。
  被唐安言画上引火符烧了。
  因为靠近卫生间,微微有些受潮,着了火之后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那串念珠看上去只是一串菩提根的念珠,没什么玄机。
  唐安言用左手食指挑起来放到台灯底下,眯起眼睛细看。
  右手从兜里抽出一张引火符拿在念珠下面燃了。
  火光闪了又灭。
  一颗颗白色的菩提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是泛着水润的光泽。
  唐安言顿了顿,又盛了一杯水将念珠泡在了里面。
  白色的菩提珠子这时有了变化。
  雪白的菩提开始发亮发蓝,不一会儿变成了宝蓝色。
  唐安言勾了下嘴角。
  但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找到了吗?”
  李至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唐安言身后。
  “没有。”
  唐安言将念珠往身后挡了挡,李至善没看到。
  唐安言不是很喜欢李至善,总觉得这人有一种威胁。
  “回去吧。”
  ——————
  夜半,唐安言爬上组织营地的屋顶呆呆的看着远方。
  远方万里无云,星尘浩渺。
  没有高楼的阻挡,仿佛天地都尽收眼底。
  “你很喜欢爬屋顶?”
  李至善到他身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个便携式的小酒壶。
  唐安言接了,但只是拿在手里。
  “今天的星星很好看吗?”
  李至善又问了一句。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晒得空气里直到天都黑了还是暖烘烘的。
  李至善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有点像街头遛弯的老大爷那种款式。
  他在部队一直待到现在,肌肉线条很好看,满是青筋的手臂就这么撑在屋顶上。
  李至善右边脖颈上有一道挺长的伤疤,唐安言从远处敛了目光盯着它看。
  “出任务的时候被人砍了。”
  估计是被盯得不舒服,李至善抬手挠了挠自己右脖颈上的疤。
  “勋章。”
  唐安言坠下目光去看手里的酒壶。
  “啊?啊。哈哈,对,勋章。”
  李至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唐安言在说什么。
  又是一片寂静。
  “……我先回去了。”
  还是唐安言首先忍不住了,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
  李至善猛地按住他的手。
  唐安言盯着李至善,眼神就仿佛一直在猎杀中的隼鹰。
  “那么着急走干嘛?”李至善笑眯眯地看着唐安言:“再聊会儿。”
  唐安言狠狠地挖他一眼,抽手就走。
  “你喜欢丘严。”
  李至善这句话说的如此笃定。
  唐安言一下僵住了。
  整个人仿佛成了石头。
  夏夜的天这么热,他居然开始冒出冷汗来。
  是,他喜欢丘严,而且不是对于朋友的那种喜欢。
  但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李至善是怎么……
  “坐下吧。”
  李至善还是眯着眼睛勾着唇角笑。
  这个表情在他上到屋顶看见唐安言的时候开始就仿佛粘在了脸上。
  越看越想冲他脸上来一拳。
  “你觉得,中间者是你可以保护的吗?现在有多少势力想要一个中间者你知道吗?”李至善看唐安言浑身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到自己身边坐下,脸上更加戏谑,笑意更甚,“真是小孩儿。”
  李至善的话听着刺耳,但说的倒也是实话。
  唐安言的技能确实没有丘严厉害,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弱一些。
  他的守护灵,由,一直嘴里长蛇的乌鸦。
  阴险,狡诈,嫉妒,各种不好的形容词都叫他占全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靠着肌肉记忆让自己看上去比较厉害的行动者。
  可是丘严不一样。
  丘严可是同时具有行动者和维和者的力量,是中间者。
  这种人在各大帮派中流转,都是很强大很抢手的存在。
  唐安言的武器是一把长刀,攻击力强,但是挡不了伤害,更多的是靠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前的经验才活到现在。
  而丘严的武器是虚拟键盘,可以同时攻击同时防守,只要丘严没忘掉他脑子里的那些代码公式,几乎就是所向披靡。 第27章   唐安言没说话。
  “一定会有各种人想要拉丘严入伙,你以为到时候你能保他?”
  李至善的思路很清晰,但唐安言觉得他是错的。
  “他不需要我保护。”唐安言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你把他也当成小孩子吗?”
  李至善对上唐安言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映着晚上的星光。
  看着就来气。
  他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唐安言的肚子上。
  唐安言被这一拳打得口中都泛酸水。
  挡了几下跟李至善拉开距离,喘了口气不断抵挡。
  李至善下手又黑又狠,每一拳都让唐安言嗓子里的血腥味更甚。
  拽着唐安言右手手腕用力往下一压。
  “咔嚓”
  这骨头指定是断了。
  李至善并不住手,扳下唐安言的肩膀,一脚踹在他的腿弯。
  唐安言霎时就被压着跪了。
  他咳嗽两声,口中喷出血沫子来:“你对我的话有什么异议?”
  “你清醒点吧小朋友。”李至善吞了一口酒。
  “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至善曲起一根食指,拿关节处敲了敲唐安言的后脑勺。
  唐安言像一只被压在身下的狗,狼狈不堪。
  李至善的擒拿实在是锁的太死了,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压了唐安言一会儿,李至善实在是觉得没意思。
  就没见过怎么无趣的人,任凭你怎么骂,他就是不开口。
  手一松,站起身来,说:“走吧。”
  “真没意思,回去睡觉。”李至善转头就走。
  毫无防备的后背就这么大刺刺地留给唐安言。
  唐安言望着他的背影,表情突然就变得诧异。
  不是因为李至善突然放开他。
  而是……
  从李至善身上飘落下来的一小片花瓣——
  艳色的蔷薇花瓣。
  第十五章 我不想和你兵戎相见
  “丘严!”
  唐安言飞奔回房间。
  见丘严安安稳稳地躺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砰砰直跳的心一下落回了肚子里。
  “丘严。”唐安言上前推他。
  丘严睡得正香,睡梦中听见有人喊他。
  “哎呦我去!”一张眼就是一片鲜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让丘严吓了一大跳,“你干哈!?”
  唐安言将手里的花瓣怼到丘严眼前。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伸着手,盯着丘严让他看。
  “这啥?”丘严向左偏偏头向右偏偏头看了。
  “蔷薇花?!你找到白石了?”丘严惊喜道。
  “李至善身上掉下来的。”唐安言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丘严愣了一下。
  反应了一会儿随后后背渗出冷汗来。
  “他,他找到白石了?”丘严感觉不对。
  唐安言看他,摇头不语。
  这话不能由他来说,毕竟从刚开始他就觉得李至善不是什么好人。
  简直是五雷轰顶。
  “不可能!”丘严立即否定掉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会不会是和白石有一样技能的人?是组织里的人?”丘严问的小心翼翼。
  唐安言摇摇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
  丘严就像是进了水的炮仗,一下哑了声响。
  李至善身上有白石的蔷薇花瓣,说明李至善起码是见过白石。
  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按正常人的脑回路来讲。
  那只能是他自己抓了人,不能说啊。
  但那可是李至善。
  白石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的小天师。
  李至善要她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啊。
  李至善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不可能的啊。
  丘严想起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李至善也不是沉默寡言,让人难以看穿。
  恰恰相反,他是个乐观阳光的人,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人长得又清爽,很多女孩儿给他写情书呢。
  后来,李至善就去当兵了。
  李至善是现役军人,得过一次二等功,在部队服役这几年里一直都是把党章背得最熟的那个,政治考得永远是最高的那一个。
  他才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丘严不相信。
  他从小就和李至善玩儿在一起了,那人从小就是一个板正的人,是真正那种捡了一分钱都交给警察叔叔的人。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你随我去看看就是了。”
  走廊里的灯前两天坏掉了,两人摸着黑在三层楼里到处乱逛。
  “这不都是他们队员住的地方吗?”丘严压着嗓子,“白石怎么会在这里啊?”
  唐安言不说话,只是扒着在门的小窗户上一间一间屋子查看。
  丘严感觉不太对劲。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只有高中生、初中生的宿舍是这种带有小玻璃窗的铁门。
  是方便宿管关注孩子们的休息情况的。
  从大学开始,宿舍房间的门就没有窗户了。
  有点像……专门有什么人在监视住在房间里的人一样。
  唐安言已经扒着看了大半个楼层的房间了。
  屋子里都是些在休息的男人,唐安言一个都不认识。
  突然,脚步一顿。 第28章   “怎么了?”丘严看见他停下,立马上前去看。
  地上是一朵漂亮的花。
  艳丽的粉红色,金黄的花蕊,就这么静静躺在唐安言面前。
  “这是什么?”
  “曼陀罗。”
  嗓子有些干涩,可能是刚才打了一架的缘故吧。
  丘严抬起头看。
  门牌上赫然写着——
  203。
  这个门牌丘严永远都忘不了了。
  他又想起来那个手臂比腿长,嘴有半张脸大的秃头怪物。
  就在那家小旅馆里,唐安言一柄长刀救了他的命。
  丘严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边,唐安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铁丝已经开始撬锁了。
  小房间不和其他房间门一样有一个小窗户,它的门关的很严,几乎没有光透出来。
  就这样,唐安言面前又平白出现了一朵曼陀罗花。
  门里的人好像知道外面有人一样。
  花朵盛开地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
  不一会儿,唐安言身边就围上了一堆娇艳的花朵。
  “咔叭”
  唐安言停下来动作。
  “开了?”丘严紧紧盯着门口。
  “断了。”
  唐安言松了手,任凭半截铁丝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怎么……”
  丘严话都没说完,唐安言就从腰侧将长刀抽了出来。
  “会吵醒他们的!”丘严伸手去拦。
  唐安言四两拨千斤地将丘严的手扒拉开,长刀挽了个花砍向门锁。
  “砰”的一声巨响。
  门锁毫发无损。
  但整个二楼肯定是都被吵醒了。
  ——————
  “这里面是什么?”丘严指着203的房门,语气平淡问李至善道。
  他和唐安言正被一堆大汉凶神恶煞的围在中间,仿佛被逮捕的罗刹。
  李至善温和地笑笑:“只是一个办公室而已。”
  “我们需要进去看看。”丘严把手摸上203的铁门。
  “这恐怕不行。”李至善看上去有些为,“里面都是些机密文件。”
  “可惜了。”丘严一副遗憾的样子。
  “那我们就先走了。”丘严说着,拉起唐安言的胳膊往楼梯口退。
  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就抵上了丘严的后腰。
  “别着急。”李至善站在原地,“我们聊聊。”
  二十分钟以后。
  丘严从李至善的房间门里出来,被两个大汉跟着回到房间。
  房间里的窗户从外面上了锁,两个男人站在房门外跟站岗一样。
  丘严无语。
  唐安言被带到别的房间去了。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
  他被李至善软禁起来了。
  李至善说:“丘严,你帮不了这个世界。”
  丘严一如既往吃饭睡觉。
  窗户是锁着的,那个挂着的铜锁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锁,上面分明闪着幽幽的灵光。
  丘严把目光移向了门口看管他的人——
  他们肯定是轮班的。
  丘严尝试过与他们交涉,可是人家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也试着武力闯出去,人家也不跟他打,只是挡着不让他出去,能够轻而易举的制住丘严,然后把他扔回房间里面。
  丘严坐在床上支着脸发呆。
  “砰!”
  玻璃窗子碎了一地,丘严赶紧捂住头缩到一边。
  “唐安言!”回头看了,果然是那一柄长刀。
  “快走!”
  唐安言翻窗进来横刀一扫,冲进来的两个壮汉胸口就见了血。
  丘严脑子里还没想法,身体已经越出了窗外。
  “203!”唐安言头也不回地冲他大喊。
  丘严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撒开腿往那个被李至善说有机密的房间奔去。
  哪有那么容易呢。
  李至善挡在丘严面前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是这样一句话。
  丘严手上还捧着他蓝白色的键盘。
  “丘严,我跟你说过了。”李至善苦笑着举起双手面向他,手中没见那把枪,“这是机密。”
  “我不想让枪口指向你。”
  “别为难我。”
  “兄弟。”
  唐安言被压得跪在地上,嘴角出了血,脸上红肿起来,胸口的衣服被划破渗出血来。
  一边是多年的好兄弟,一边是这么长时间的……好兄弟,更何况白石和戚年年可能在门里.
  “这样,你就让我看一眼,一眼就行。”
  第十六章 中药百草
  果然,203的门里是老熟人了。
  丘严在这儿跟李至善扯皮的时候,唐安言以一个很诡异的身姿挣脱了按着他的那个男人。
  一刀劈向203的房门。
  看上去坚硬无比的铁门从左上角一下裂开到右下角,闪起片片火光。
  丘严往唐安言的长刀上看去,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牢牢粘在刀刃上——
  是一张引雷符。
  铁门“砰”地一声炸开。
  戚年年被五花大绑扔在房间里,头发烧着一小块,还在冒着小火星子。
  “……哎。”李至善似乎是觉得这个门不能被他们弄开,微微惊讶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你们真是。”
  随后,利落干脆地抬手。 第29章   黑漆漆的枪口就对上了丘严的太阳穴。
  “李至善……”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李至善看上去很为难,“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我放你们走。”
  丘严没说话,偏头躲过枪口,手腕一挡,李至善一枪打在门框上。
  子弹的穿透力十分的强,直直嵌入木制门框里,不见了踪影。
  李至善紧接着又开了一枪,被丘严躲开了。
  丘严赶紧冲进203房间里,拽起戚年年的胳膊就往外冲。
  李至善上前去拉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切水果的小刀猛地捅向丘严。
  丘严一惊,眼看躲不过去了,心里一横。想着挨就挨了这一下,反正这小刀也不长。
  戚年年被捆着伸不出手去拉他,往丘严身上一跳,一下把丘严撞开。
  刀整个没入戚年年的腹部。
  李至善再将它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鲜红一片了。
  唐安言挽了几个刀花,将身边数个大汉拦下。
  又身形一矮,抽出一把小匕首,从几人的脚腕划过,将他们的脚筋全部挑断。
  之后飞速奔向丘严。
  戚年年看到一道蓝色的光从丘严的指尖飞出,就像在空气中撞上了一面墙一样,蓝光在空中四溢开来。
  蓝色的光似水滴落进水面一般,掀起一片涟漪,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个字符,泛着莹莹光芒。
  丘严在唐安言挽刀花的时候就开始建这面墙了。
  直到刚才,最后一个字符落进一整串代码,变成了一面坚硬无比的墙。
  唐安言两下割开束缚戚年年的绳索。
  丘严很有自信,至少一个小时他们都打不穿这面墙,于是十分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他们。
  赶紧跑路!
  “哎丘严,你可以啊。哎哟喂疼疼疼!”李至善这一刀把整个刀身都没进去了,丘严得让他的伤口先合拢,戚年年疼得直叫唤。
  丘严手上的白光逐渐暗淡了,人腹部身上的刀口还没好,他额头上渗出汗来。
  “歇一会儿。”唐安言突然抓住丘严的手。
  丘严抬头看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在发抖。
  丘严头有些发懵:“我马上就好了。”
  “哎,没事儿了我,没事儿了。”
  戚年年见状赶紧把衣服往下一拉挡住还在渗血的伤口。
  “起码让我给你把血止住!”
  丘严去拦戚年年,头猛然晕了一下,身形不稳,栽倒在地上。
  “哎哎哎!啊!”
  戚年年去扶他,不小心扯到还没愈合的伤口,惊呼出声。
  唐安言将丘严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丘严唤猫哥出来给戚年年把血止了,自己闭着眼靠在唐安言身上慢慢喘着气。
  唐安言瞥眼瞧见丘严随意搭在地面上的手。
  只见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尖泛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唐安言心头一紧,鬼使神差间将丘严的手牵起来握紧了。
  “嗯?”丘严睁眼看他,满眼疑惑。
  唐安言不说话,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神。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以你的技能就是那个键盘呀?”
  戚年年见气氛稍显尴尬,赶紧开口道。
  “啊?啊。”丘严看向戚年年,“对呀。”
  “看上去真厉害。”
  丘严看着猫哥头上的向日葵一晃一晃的,带倒刺的舌头在戚年年肚子上来回舔着。
  戚年年语气轻松,但表情看上去并不好受,呲牙咧嘴的,眉头皱成一团。
  脸上要笑不笑,似哭非哭。
  丘严看他有意思的很,脸上泛起笑来,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
  戚年年的血慢慢止住了,猫哥慢悠悠地转头离开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在结痂脱落了。
  “白石呢?”
  唐安言见猫哥从戚年年身上跳下来了,脸色微缓,立刻开口问道。
  “不知道……”
  戚年年脸色立马就沉了下去。
  “你们一走,我们就被村民绑了起来丢到石头房子里去了。”
  戚年年讲起来他和白石的遭遇。
  “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人来带我们走,我听见白石喊我。”戚年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再没见过她了……”
  ——————
  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浇在头顶,唐安言黑色的碎发粘在额前。
  水滴滴在雪白的菩提根上,又化成圆润的水珠滚落。
  唐安言拎起手串,让它完全进入细密的雨丝中。
  白色的珠子在雨水的滋润下变得更加润色。
  唐安言皱眉。
  这次,念珠没有变蓝。
  “戚年年,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唐安言将念珠攥回手里。
  “啊?不对的地方?”戚年年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有啊。”
  “啊,对了。”戚年年一手做拳砸向另一只手,“我在带头那个人身上见过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丘严觉得戚年年头上那个智慧的灯泡都亮了。
  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带头那个人?你说李至善!?”
  戚年年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武器是一把枪。”
  那是他没错了。
  怎么会是他呢? 第30章   李至善可是军人,心术特正,还拿过一次二等功啊。
  “奇怪的东西?”唐安言接着问道。
  “看上去像一只虫子。”戚年年回他。
  但其实他也没看太真切,那时候他头脑其实不太清晰。
  就看见一个挺大的东西飞到那男人肩头,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虫子?是咱们在婆婆屋里看到的那种吗?”丘严突然想起来那个黏黏糊糊还长着六条腿的东西。
  “不是。”戚年年摇头,“不是那种,它会飞,有我小半个手掌那么大。”
  “会飞的虫子……”
  唐安言没见过这种类似的东西,也没什么头绪。
  这话题很快结束了。
  唐安言想起来那朵曼陀罗,便问道:“你哪儿来的花?”
  “这个啊,是我的技能。”戚年年苦笑道,“没什么用处。”
  “只能变出些草药罢了。”
  戚年年翻手过来,手心里躺着一朵花。
  粉色花瓣,金黄花蕊——
  曼陀罗。
  “为什么不变蔷薇?”
  明明变出艳色蔷薇会更让唐安言拼了命去救他。
  “我……”戚年年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白石。”
  唐安言知道他想说什么。
  “白石就是白石,没有人能够替代她。”
  半晌无语。
  丘严突然间被唐安言按着脑袋塞进了一边的灌木丛里。
  刚要叫喊出声,就被唐安言一把捂住了嘴。
  唐安言抬手让他往前方看去。
  前方不过八百米的地方,全是他们见到过的黑色影子。
  丘严打眼一瞟,最少都有两三百只。
  “今天这是咋了?开会啊?”丘严缩在小灌木丛里。
  他记得李至善之前跟他说过,黑影有两种——
  影化形和雾化形。
  若是雾化形,丘严还能拿代码堆一面墙出来挡了,说不定伤的不会很重。
  若是影化形……
  谁知道他们里面是什么怪物啊。
  这不完蛋了吗!
  “咱们换条路走吧。”丘严建议道。
  戚年年立马赞同,半起身就要往回走。
  唐安言把他按下。
  “你看。”
  唐安言指向一群黑影中央的地面。
  那片的黑色影子好像有什么动作。
  就像,在踩什么东西。
  有一个白色的东西随着黑影的动作一上一下飘忽不定。
  看着……像一个小孩子的脚?
  里面有个孩子?!
  丘严一下子把眼睛睁大了。
  抬手一道蓝光就打了过去。
  丘严怕这一下打的偏了伤到孩子,那蓝光只是在最外圈的黑影上炸开了,丝毫没有波及到中央的一片草叶。
  所有黑影全部停在了原地。
  被炸飞的黑色影子慢慢从地上爬起身来,正面对着丘严这边的低矮灌木丛。
  这下丘严可看清楚那跟黑影寄生的是什么东西了。
  它们黑色的雾气就像一件连帽衫一样扣在头上。
  黑色的帽子下面是惨淡白色的脸,眼眶处是两个幽深的大洞,牙齿和下颚分开来掉的足有十公分那么远——
  是一具骷髅。
  骨白的骨头架子被包裹在黑色的雾气里,更显阴森,看的人慎得慌。
  “我的天。”戚年年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不是学的医吗?”丘严十指翻飞,“骨头架子没见过啊?怕个屁!”
  “我没见过会动的啊!”
  戚年年往外丢出各种各样的草药。
  都是丘严没见过的,就算是见过也叫不上名字的。
  每一棵草药都精准地落到黑影身上,被草药碰到的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不振,倒在地上。
  “我学的药!不是医!这俩不一样!”戚年年怒道。
  “行行行!不一样!”
  丘严双眼紧盯着对面扑过来的骷髅,一个眼神都没给戚年年。
  “你!”戚年年生气。
  “哎,你这技能是啥意思啊?我怎么看不懂?”丘严赶紧岔开话题。
  “啊?”戚年年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儿来了呢,但还是解释道,“就是我唤出的草药落到他人身上就会变成药效。”
  “我去,挺厉害啊。”丘严赞道。
  “我这手腕有点疼,你也给我拿个药敷敷?”丘严腾出一只手递到戚年年眼前。
  戚年年:……
  丘严搭在戚年年面前的那只手轻微的颤抖着。
  戚年年看着那只手,微微叹了口气。
  丘严只觉手腕一冰,随后就是窜入四肢百骸的舒爽。
  “啊……”丘严没忍住,发出一声气音。
  戚年年瞅他,苦笑:“怎么舒服吗?”
  “那可太舒服了。”
  按下最后一个字母,敲下回车键。
  数百个黑影接连从内爆开,噼里啪啦的响。
  “这怎么跟鞭炮似的。”戚年年给丘严另一只手腕也敷上药。
  “啊。”丘严眉头都舒展了,“爽。”
  “去看看那个孩子。”
  黑影接二连三的炸完了,四周的山林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小小的白色身影缩在道路中央。
  是个小男孩,脸上蹭的都是泥土。 第31章   小孩子皮肤嫩,在地上滚的时候被石子蹭了不少口子,额头上更是青一片紫一片。
  手上,胳膊上,腿上,都有碾压殴打的痕迹。
  显然刚才那些骷髅就是把他当个路边的野猫野狗欺负。
  丘严手心唤出白光在小男孩身上慢慢滑过。
  孩子身上就是些皮外伤,就是有些多,处理起来不算麻烦。
  丘严擦掉小男孩脸上的泥,露出一张白净可爱的小脸儿。
  第十七章 金鱼的气泡
  男孩儿的脸圆圆的,看着很招人喜欢。
  丘严看着小孩儿蹙成“川”字的眉毛,叹了口气。
  ——————
  天又开始下雨了。
  雨滴落在湖泊里,惊起片片涟漪。
  湖里竟还生着数朵荷叶,只不过不是花季,荷花都还没冒头。
  唐安言低头看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那串珠子。
  雨水落在菩提上,又滚落在地,砸出一个小土坑。
  洁白的珠子依旧安安静静地挂着。
  唐安言微微放下心来。
  找了个足以容身的山洞,生起火来。
  几人将淋湿的衣服脱了放在火堆边上烤。
  小男孩儿醒来看见的就是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盘腿围在火堆边上讨论着什么。
  白色的小团子动了动,探出小脑袋往这边望。
  戚年年眼尖,一下子看见了。
  “哎,醒了。”
  戚年年去拍丘严的胳膊。
  丘严赶紧扭过头去。
  小孩儿好像怕生,毛茸茸的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躲什么呀?过来。”
  戚年年招呼小孩儿到边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
  丘严语气轻快的问。
  “金。余。”小孩儿怯懦地看着他。
  金鱼?
  什么破名字。
  丘严心里吐槽,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去摸小孩儿的头。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丘严又怕吓到小孩子,委婉的开口。
  “记得。”金余颤颤巍巍的开口,“我。回家。在巷子里。就有人朝我扑过来。”
  “我还以为。是坏人。就跑。”
  “摔了一跤。就到一片树林里了。”
  “有好多人,他们,打我。疼。”
  五六岁的小孩子奶生生的喊疼,丘严看的难受,把小孩子抱到怀里安慰。
  “不疼不疼了。”
  “哥哥以后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金余趴在丘严肩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
  一颗颗泪珠聚集在下巴上,掉落到半空却又漂浮起来。
  小水滴在空中轻轻晃动。
  最终变成一条小鱼绕着小孩儿的头顶转起圈圈来。
  唐安言知道守护灵千奇百怪,倒也并不在意。
  这小水鱼看上去也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金余却是第一次见,看着小水滴化成了小金鱼,整个人都呆掉了。
  就这么停下了呜咽,直直愣住了。
  小鼻涕还挂在脸上忘记吸回去,目光在小水鱼身上再没下来过。
  丘严替他擦掉眼泪和鼻涕,让他去和小鱼玩儿去了。
  “这小不点儿也是个行动者啊。”戚年年感叹说。
  丘严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吗?”
  “小孩子心思纯净。”唐安言解释道,“一般都是维和者。”
  “这就像小孩儿都相信圣诞老人是真的一样。”戚年年翻手捏出了一个草药。
  “小孩子是最天真,最无邪的。”那花朵生的洁白。
  “毕竟每一个人小时候都会想守护世界,拯救苍生。”有着金黄的花蕊。
  “哪一个内心单纯的人会是行动者呢。”戚年年将手中的花递给丘严。
  那是一朵百合花。
  百合花的花语:纯真、无邪。
  戚年年一早就说过,守护灵是人类欲望的象征。
  动物代表征服,称为行动者,宿命就是争夺和杀戮。
  植物代表守护,称为维和者,愿望是治愈还有保护。
  至今为止,丘严只见过一个维和者——
  白石。
  “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嘛。”丘严满不在意的换了个姿势,把压麻的腿放到上面,“只是一个小孩子。”
  ——————
  是夜。
  丘严睡得正踏实呢,突然响起一阵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起眼。
  猛地坐起身来。
  入眼的是满石壁的黑色虫子!
  我操!
  丘严一声粗口都还没爆出来呢就被一只手猛地捂上。
  他眼看着一只虫子从黑色的岩壁上一跃而起。
  冲着他的眼睛扑来。
  那虫子一双透明的翅膀上生着黑色的纹路。
  看着像是苍蝇翅膀的形状,但却比那大了好几倍。
  篝火还在燃烧。
  火光映上透明的翅膀,反射出五彩的光,突然间竟觉得有些好看。
  一把横刀飞来,那虫子刹那间成了两半。
  虫子落在地上,身体迅速化成了一滩黑水,六只蜘蛛似的脚还在不停抽搐着。
  透明的翅膀溶在黑色的水中,再也看不见了。
  “愣什么?!”
  唐安言抓起他的手。
  长刀在手中不停旋转,有了残影。 第32章   以刀为盾,将飞来的虫子不停斩落,脚下流着黑色的液体。
  遍地残肢。
  “这虫子不怕火!”
  戚年年大喊,丢下手里的火把,不停往外抛着不知名的草叶。
  “快跑!”
  唐安言紧紧抓住丘严就往外冲。
  “金余还在里面!”
  丘严突然清醒了,挣脱开唐安言的手往山洞最深处冲。
  “丘严!”
  唐安言皱眉。
  又看到半个手掌大的虫子扑向丘严的后脑。
  唐安言拎起长刀,横刀一扫将虫子打飞拦下。
  刀尖离丘严的脖颈仅一寸之毫。
  丘严被刀尖带起的风弄的脖子痒痒,边跑边抬手摸了一下后颈。
  “走!”
  丘严将嗷嗷大哭的小孩儿放进臂弯,快步跑过唐安言身边。
  身影从边上闪过,没看他一眼。
  唐安言苦笑。
  挥刀砍断又一只虫子,赶紧出了山洞。
  谁知那些个虫子并不放过他们,穷追不舍跟出了山洞。
  乌泱泱的一大片,在几人头顶连成了云。
  简直就是压城的黑云。
  半空的黑云越压越低,闪着蓝光的数字代码墙竟挡不住它们。
  或咬或压,总归是穿透了一串串的蓝色字符直冲向几人的天灵盖。
  “跳进去!”
  丘严见前方的湖泊。
  小湖泊在经过这场雨之后好像变得更大了一些。
  丘严捏住臂弯里孩子的小鼻子。
  想都没想就“扑通”一下跳了进去。
  湖水就像是有灵一般。
  丘严根本不向上漂浮,紧紧就往下坠落。
  那黑色的,虫子铸成的云,在撞击到水面的一刹那就像撞上了千斤重的城墙,在惊雷声中全部散开了。
  在水面归于平静之后依旧盘旋良久,方才散去。
  丘严很快有到了窒息感,想往上浮却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了脚。
  带着泥土味道的湖水涌进鼻腔,横冲直撞的灌进肺里。
  丘严努力把左手向上伸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是无奈,除了流过指尖的水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点蓝光缓缓亮起,好像是……唐安言的手腕。
  意识逐渐涣散了。
  丘严好像看见一只小金鱼向他游过来,红色的鳞片闪着金色的光,长得十分可爱。
  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
  “哥哥。”
  奶声奶气地。
  丘严的手在水里无意识地划着,整个脑袋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住。
  就像宇航员头上的玻璃罩子一样,丘严又可以呼吸了。
  “金余?”
  “哥哥。”
  男孩儿小小的手紧紧抓着丘严。
  丘严稍微清醒了意识,见小孩儿脑袋上有个大气泡,又问说。
  “这个是你弄出来的吗?”
  “嗯。”小孩儿重重点了两下头,“我想着哥哥可能不会水。”
  丘严也确实水性不怎么好,有些尴尬。
  “那两个哥哥呢?”
  “在大乌龟那边。”
  “大乌龟?”
  他们两个这么大人了,怎么把金余这么小个孩子丢在这里,自己玩儿去了。
  “哥哥跟我一起去看嘛。”
  金余奶呼呼的小手牵着丘严往湖的更深处游去。
  这不算是乌龟了吧……
  丘严看着眼前小山似的龟壳,金余不说他都没看出来这是个乌龟。
  原本暗绿色的龟壳上长满了青苔,之前他们看到的几片荷叶也在龟壳上扎了根。
  壳上的水草成了鱼儿们的栖息地,这不就是一个妥妥的生态系统吗?!
  别说丘严了,唐安言都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大的乌龟。
  小时候住在寺庙的时候,院子里的池塘里面住着一只很大的乌龟,有两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
  唐安言那时候还是个小奶包,一直觉得那乌龟是个什么神仙,十分敬畏。
  有的时候还对着大乌龟拜上两拜。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好笑。
  大乌龟安安静静地趴在湖底的最深处,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不会是死了吧?”
  戚年年顶着透明的泡泡咕噜咕噜地说话,看起来有意思的很。
  “龟活万年。”唐安言看他。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
  乌龟都有千年寿命。
  这个龟呼吸还带起了细小的气泡,很明显只是睡着了。
  “咱们还是快走吧。”
  丘严把凑到大乌龟跟前看热闹的金余拉到怀里。
  要是这个老祖宗醒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对。”唐安言也应和道,“走。”
  就在这个时候,唐安言身后在水里漂浮的绿色青苔猛地摆动了一下。
  埋在浓密水草中的坚硬皮肤突然猛烈地收缩起来,一串串细密的气泡缓缓上升冒出水面。
  一只阖上的金色眼眸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但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几人的注意。
  就在丘严一手抱着臂弯里的孩子,一手扒拉着水往岸边游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蛇头在丘严背后幽幽的探了出来。
  两只金色的眼睛完全睁开,在黑暗的湖底更加显眼。
  一条红色的蛇信子嘶嘶抽了两下,冲丘严的头迅速袭来。 第33章   “丘严!”
  一只大手猛地按向丘严的头,差点把他推一个跟头。
  丘严被推的一个踉跄,幸好在水里阻力比较大才没摔在地上。
  蛇头扑了个空,又直立起来。
  金色的瞳孔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盯上了面前这个带着星星蓝光的人——
  唐安言手腕上挂着的手串,从入水之后就一直是湛蓝色的,再没变回雪白的菩提根。
  长刀闪着寒光横在胸前。
  那长满青色苔藓的龟壳突然间动了,缓缓升起露出黑色坚硬的乌龟皮肤。
  蛇头和龟壳是一体的!
  “玄武。”
  龟蛇同体!
  神兽玄武!
  玄武,亦称玄冥,龟蛇合体,为水神,居北海,龟长寿,玄冥成了长生不老的象征,冥间亦在北方,故为北方之神。
  但这不只是树林里的一个小湖泊吗?上古神兽再不济也不能在这儿啊!
  水流缓缓划过。
  唐安言握在手里的刀依旧架在胸前,纹丝不动。
  但整个人却随着水波往岸边退去。
  神兽玄武好像是看出来他的意图,蛇的脖颈往唐安言面前凑了几分,与他对视着。
  金色的眼睛睁开又阖上。
  唐安言将长刀缓慢收回腰间隐了形状,抱拳深施一礼。
  大胆的将后脑留给玄武神兽,一步一步退回岸边。
  蛇头向边上歪了一歪,金色眼珠半阖上转了两圈。
  长满了青苔的龟壳一下落了地,惊起一片泥沙扬起,黑色粗长的脖子缩回壳里。
  金色的光消失了。
  神兽玄武又陷入了沉睡。
  整片湖泊就像一面明镜,似是从未被人打扰。
  “你不怕他攻击你吗?”丘严上来岸上还心有余悸,后怕道,“万一……”
  唐安言见他心惊,微微勾唇,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肩膀安慰道。
  “他可是上古神兽。”
  “怎么会跟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后生娃娃计较。”
  第十八章 被吃掉的黑色猫咪
  丘严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湿漉漉的搭在脖子上。
  金余使用技能的时间太长了些,现在累的在丘严怀里睡着了。
  “你的手腕。”丘严想起来在湖底看见的蓝光。
  “是手串。”唐安言给丘严看他手腕上的菩提珠子。
  “蓝的?”丘严疑惑道。
  “应该是遇到危险的同时又遇到水才会变成蓝的。”
  唐安言把念珠从手腕上卸下来在手里一颗颗捻着。
  “但我还不是很确定。也许还有别的。”
  丘严回过头往湖里望。
  几株荷叶随风轻轻晃动着,看上去祥和又美好。
  在平常人的眼中,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湖泊。
  谁也想不出来如此平静的湖面,用了一方神兽来镇守。
  如果这么小的一方湖泊都需要一尊上古神兽来才能守住了,那……
  丘严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怖的想法甩出脑海。
  ——————
  林子总共也不大一点儿,几人没用多长时间就走出去了。
  一条柏油路。
  和丘严来时的路一模一样。
  丘严站在林子边上顿了一顿。
  真是久违了。
  丘严心想。
  这次回来可用了不少心力。
  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黑色的柏油路一直延伸。
  仿佛没有尽头。
  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天又黑下来了。
  公路的尽头一片黑暗,看不清的公路那头就像一个黑洞。
  前方却亮起明亮的光。
  一个店面出现在公路边上。
  暖黄色的涂料让店面看起来十分温馨。
  就像是小时候放学牵着妈妈细腻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的楼底下那家卖蛋糕甜点的小店。
  小店门口有一个看上去很软很舒服的沙发。
  边上放着一个等身高的兔子玩偶,像人一样直立起来。
  兔子玩偶身上穿着动漫里女仆的衣服,打扮得像一个咖啡馆里的服务生。
  兔子玩偶把毛茸茸挎着一个小花篮,里面装着一些黄色的小纸盒。
  另一只小手举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
  “测运势”
  “请随意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将是你未来三天的运势。”
  丘严虽然是一个脑力工作者,但是一生都致力于开盲盒这类没什么脑力的娱乐活动。
  一看到盲盒就控制不住自己。
  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于这个什么都对不上的世界。
  鬼使神差地竟伸出手去就要拿一个盒子。
  “你在干什么。”
  一声清冷的话语炸开在丘严脑后。
  丘严脑子里顿时清醒了。
  立刻收回手来。
  天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能不能控制一下!
  “这东西诡异,还是别碰了。”
  唐安言看了一下兔子玩偶血红的眼睛。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让人觉得那只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走吧。”丘严吞了吞口水,抬脚就要走进这家小店。
  唐安言拉住丘严的手腕。
  丘严一只脚悬在空中,没有落在台阶上。
  “我们不进去。”唐安言的目光越过丘严的肩膀看向店里面。 第34章   丘严一下就明白了。
  之前他们都是见一个店就进一个店,见一个地方就进一个地方。
  那要是他们不进去呢?
  是不是就不会遇见这些东西了?
  三人在小店边上围成一个圈。
  金余小朋友缩在丘严怀里,拿外套挡住了风,睡得打起小呼噜。
  “你们睡,我守夜。”唐安言静静的坐着。
  “我守上半夜。”丘严伸手把外套给金余掖了掖,让小家伙睡得更舒服一点。
  唐安言看他。
  丘严点头让他放心。
  夜里的风很冷,店里亮着温馨的灯,就像里面有等你回家的爱人。
  丘严看着店里暖黄色的灯。
  ——————
  “丘严。”
  “丘严。”
  有人喊他。
  这声音好熟悉。
  入眼是暖黄色的灯光,温馨的暖黄色墙纸,软软的舒服的沙发……
  他在那家店里面!
  丘严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怎么可能?!
  他明明……
  “我……难道睡着了吗。”丘严面对唐安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面露愧色。
  “我们还是到里面来了。”
  “那我们赶快出去。”
  丘严迅速起身。
  三两步就跑到门口去拧门把手。
  小店门上的把手是古旧的铜色,有些地方被磨的掉了漆,显然是被拧的多了。
  拧不开。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丘严转过身有去看唐安言。
  唐安言冲他摇头:“打不开。”
  他都说打不开,那是一定打不开了。
  丘严环顾四周,眼珠子在店里扫视一圈,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这家店很是奇怪,让人看不出来它到底是买什么东西的。
  门口有一个很大的架子,占了一整面墙,上面摆着的是一些女士包。
  看上去有些年头但却很新,说明原主人保养的很好。
  有几只还是大牌,丘严一个程序员都知道的很出名的牌子。
  看着像一个中古店。
  店中央摆满了新鲜的花朵,各式各样的,含苞待放。
  地上还散乱着刚剪下来的花枝和叶子。
  看着又像一个花店。
  西南角是一排小女生会喜欢的发卡、耳饰、项链什么的,杂乱无章的摆了满桌。
  首饰店?
  东北角又有一个甜品店才会放的冰柜。
  透过透明的玻璃,丘严能看见里面有几块装饰精美的蛋糕。
  还有……焦糖布丁?
  看上去都是很新鲜的点心。
  甜品店吗?
  冰柜后面是收银的地方和一个小厨房。
  这些地方都是完全开放的,整个店一览无遗。
  然后就是丘严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刚刚躺着的很舒服的沙发。
  门口放着几颗其貌不扬,丑的可以的仙人掌。
  戚年年正蹲在店中间揪着一朵花娇嫩的花瓣看来看去。
  “金余呢?”
  丘严没有看到睡着的小家伙。
  唐安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让开一直挡着的玻璃窗。
  窗外原本站着兔子玩偶的地方。
  却换了人。
  “金余!?”
  丘严简直失控了。
  猛地扑到玻璃窗上,拼命敲打着。
  只见金余穿着一身执事的衣服站的笔直,手上托着一只精美的盘子。
  上面放着几只黄色的盒子。
  另一只手上举着一块小木牌。
  上面写着——
  “测运势”
  “请随意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将是你未来三天的运势。”
  金余脸色苍白,眼睛血红,嘴长得很大,口中是一片血肉模糊——
  舌头被生生拔掉了,鲜血在口中凝结成了块。
  丘严的目光停留在金余露出的脖颈上。
  那是一条细细的红色伤口。
  是被人用手术刀划开的伤痕。
  唐安言想伸手拍拍他的肩。
  丘严捂住了脸。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
  “是我不好。是我没守好夜。”他的声音颤抖。
  “你看那里。”
  唐安言拉下他的手,指着金余的脚边。
  那是被裤脚盖住一半的黄色盒子。
  盒子的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纸条。
  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字——
  死。
  “他会让下一个打开盒子的人替代他。”
  丘严不想再碰沙发,抱着一个抱枕坐在了小板凳上。
  “成为他。”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让我们进来?”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丘严。”唐安言叫他,“放松。”
  唐安言说:“别着急。”
  “如果这么说,那兔子自然也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了。”戚年年接着丘严的话往下分析。
  “那为什么他会变成兔子呢?”戚年年感到奇怪,“难道兔子会自己打开盒子吗?”
  显然是不会的。
  丘严一下子明白过来。
  兔子不会自己打开盒子。
  金余也可能不是自己打开的盒子。
  丘严看着窗外站着的金余,眼睛发红。
  多可爱的孩子。 第35章   丘严支着脑袋,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个不大的店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这次是金余,那下一次……又会是谁?
  丘严几乎将整个店翻了个遍。
  连关上门的柜子和沙发背后落灰的夹层都翻了个底儿掉。
  什么都没有。
  任何东西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砰”
  丘严正双手叉腰皱着眉头盯着沙发看。
  一声巨响在丘严身后。
  丘严迅速转过身,手上的键盘已经见了形——
  是一只黑猫。
  猫砸在店外面的沙发上。
  那沙发好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软,黑猫落在上面发出很大的响声。
  可是,哪里来的猫?
  “是守护灵吗?”丘严疑惑道。
  “不会有人让守护灵来探路的。”戚年年回他。
  唐安言倒是没盯着那只黑猫看,而是看向了沙发的扶手上——
  是一个黄色的盒子。
  和托盘上的盒子一模一样。
  前一秒这个盒子还不在。
  直到黑猫都落到了沙发上开始舔自己爪子上的毛,这个盒子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沙发上一样。
  唐安言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的。
  那只黑猫像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但唐安言能肯定,它绝对没碰到托盘,甚至没有碰到金余。
  盒子是凭空出现的。
  猫咪在沙发上打着滚,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黑色的燕尾服摆尾一甩,惨白的手指抓上了猫咪柔软的后颈。
  电光石火之间,黑猫就被“金余”塞进了嘴里。
  连惨叫声都没有。
  “金余”手中的小木牌都还没落到地上。
  手向下一勾,就把小木牌带起来重新举起。
  空气里只剩下咀嚼声。
  “咔嚓。”
  “咔嚓。”
  丘严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幕,连呼吸都停滞了。
  猫咪的一只后腿还露在“金余”嘴巴外面,不停地挣扎。
  “金余”的眼睛血红,面无表情地机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丘严都仿佛听得见血肉被撕裂,筋膜被咬断的声音。
  门外的人将整只猫吞进肚子。
  眼睛忽的瞪大。
  “金余”整个人从嘴唇开始长出黑毛来。
  唇形开始缩小,口鼻变得突出,身形变得高大——
  他要变成猫了。
  丘严眼睁睁看着门口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几分钟之内从一个矮小可爱的幼童变成一只人形的黑猫。
  和他们看到的兔子玩偶一样,他变成了黑猫玩偶。
  黑猫像人一样直立起来,一只爪子挎着装有黄色盒子的篮子,一只手举着小木牌。
  身上是跟兔子玩偶一样的女仆装。
  其实玩偶看上去很可爱。
  猫咪的脸是笑着的。
  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丘严看的汗毛倒竖。
  一想到金余也是这样被吞进肚子的,整颗心都开始抽搐起来。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窗户外面的怪物又变了模样。
  戚年年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异种。”
  就像是游戏虐杀原形里的人物,吃掉别人之后就会变成他的样子。
  第十九章 落地生花
  就像有人突然拉了灯,整个世界又一次暗淡下去了。
  小店里面依旧是暖黄色的光。
  丘严有一种和世界隔离的感觉。
  就像是……
  他们被封在了这个小空间里。
  摸不到外面的一切。
  外面也没有人会向他们走来。
  “唐安言……”
  戚年年慢慢靠到二人这边,声音有些抖。
  丘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房间中央的一堆新鲜的花竟长出了人脸!
  每一朵花蕊的地方都是一张微笑着的脸!
  花朵好像泛着光。
  丘严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抬头看去。
  果然!
  店里吊顶的灯根本就没亮!
  是这些花发出的光!
  跟一堆灯泡一样。
  花朵发出温馨的光,将整个空间照的宛如白昼。
  丘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过每一朵花上的脸。
  突然,丘严的眼睛钉在了其中一朵红色的花芯上。
  那是——
  金余的脸。
  那还没长开的,奶乎乎的,微笑着的小脸儿。
  就是金余!
  这里的每朵花都是被吃掉的人!
  “我……去……”
  丘严颤抖着嘴唇,最终还是只吐出这两个字来。
  这里的花往少了说都有两三百朵,这还没算上地上瘫着的那一大堆。
  门口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这个怪物最开始是个什么样子?
  丘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个疑问来。
  这些花看着吓人,但到底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丘严决定暂且放下不管。
  现在关键的是应该怎么出去。
  “这门能破开吗?”
  丘严把手按在门上。
  那是一扇没有什么装饰的木门。
  暖黄色的刷漆让它看起来很亲切,雕花的铜把手看上去又很有质感。 第36章   但是给人一种挡不住人的感觉。
  “最好不要。”唐安言想要制止他,“你看不到门后面是什么。”
  确实。
  小木门上没有开窗,是一道实实在在的阻隔。
  虽然墙上的开窗很大,但是门口站着的怪物将门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丘严不是很高兴地锤了一下木门。
  门开了。
  就好像丘严那一拳用了很大劲儿一样,整个门向后倒去,“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丘严:它是不是在碰瓷?
  丘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门。
  愣住了。
  门边上,玩偶脚下,是一只打开的黄色盒子。
  上面用血红的颜料潦草地写着一个——
  “死”
  黑猫玩偶从门边探出来半个脑袋。
  眼睛红的发光,幽幽地盯着丘严。
  盯猎物一样。
  尖利的爪子划破空气直冲丘严的面门。
  “铛!”
  一柄长刀替丘严挡下致命一击。
  丘严赶忙抽出键盘,十指翻飞,拿蓝白色的字符给自己补了个门出来。
  “这怎么办?”
  黑猫玩偶暂时是被拦在外面了,但他要想进来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索性。”
  唐安言伸手将瓶子里的花全部拽了出来,粗鲁的往地上一扔。
  “把水搅浑!”
  被扔在地上的鲜花全部尖叫起来,震得人头皮发麻。
  丘严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为什么门里门外要拦起来?
  为什么要把他们困在这里?
  为什么门是被锁上的,但却一锤就开?
  因为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里的怪物和门外的怪物达成了某种平衡。
  他们不能见面!
  所以想要活命就得让他们见面!
  不光要见面,最好还能在一起吃个饭。
  唐安言想激怒屋子里的怪物,把他激出来,让他们见面!
  戚年年也明白过来,把店里摆的好好的东西往地上一顿乱砸。
  摆着二手包的架子被戚年年推倒在地,各式各样的包散了一地。
  其中一个掉到地上,把拉链摔开了。
  里面有黑色的液体流淌出来。
  液体的速度很慢,戚年年一时没看清又转过身去摔别的东西。
  黑色的液体流在地上,又缓缓站起来,最后竟成了人形。
  散落满地的鲜花突然停止了尖叫,大笑起来。
  丘严双手一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起身来就看见戚年年身后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
  他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手上一拨,一道蓝光刺过去。
  唐安言赶紧把戚年年拉到身后,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可是那道蓝光,就像入了水的鞭炮一般,没有了半点声响。
  黑色的人形液体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
  那东西走过的地板上留下水渍。
  一滩黑水就像被煮开了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每一个破开的泡泡都凸起变大,成为直立起来的人形。
  黑漆漆的人佝偻着背,步步迈进。
  一堆鲜花尖利的笑声越来越大。
  一片红色的花瓣落地。
  那花蕊急速枯萎,花芯上的人脸变成了哭泣的模样。
  一只黏糊糊的虫子从花蕊里冒了头。
  那虫子生的奇怪,明明有着黏糊糊的身体,却生着六只节肢动物似的脚。
  它从迅速凋零的花蕊里艰难的爬出来,像是蝴蝶破茧一般。
  丘严的注意力一直在黑漆漆的人形液体身上,没注意到这只努力破茧的虫子。
  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了暗淡的鲜血。
  虫子终于是爬出了花芯,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仿佛在观察这个世界。
  这时才能注意到原来它肩头托着一双湿漉漉的翅膀。
  那翅膀呈纯黑色,在光下熠熠生辉,发出七彩的光芒。
  虫子展开翅膀让它完全接触空气,翅膀宽大,几乎有身体的两倍长。
  水渍慢慢被风干了,虫子的翅膀不再是黑色的,而变成了几近透明。
  类似苍蝇一样,只是大上了数倍。
  飞起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哎我去!什么东西!”
  戚年年手臂一痛。
  正想查看一番,低头就看见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血泊之中。
  脚下的白色瓷砖被染成红色,房间中央的鲜花已经凋谢的七七八八。
  房间上空盘旋着怪异的虫子,还有正努力破开花芯的虫子在半枯萎的花上。
  “这儿怎么也有虫子啊!?”
  戚年年大叫着,仔细翻看了自己的胳膊,才在关节处发现一个细小的红点。
  “进去了?”
  唐安言正试着用长刀对那些直立起来的液体造成伤害,听他大喊扭头看他。
  “昂……”
  戚年年看着红点周围瞬间凸起的小疙瘩,心中一阵恶寒。
  “快。”
  唐安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抛给戚年年。
  戚年年屏住气,一下将小刀插进小红点周围的皮肤。
  咬牙忍痛拿刀尖在皮肉上划出一圈,手上用力把那块肉剃掉。
  血滴在地上,和花瓣形成的血泊融为一体。 第37章   细看那不小一块肉上,竟有着密密麻麻数百只白色的细小虫卵!
  “怎么回事?!”
  丘严的虚拟键盘对那些液体人起不到任何作用,正急得额角冒汗。
  “这虫子繁殖能力太强了。”
  戚年年疼得有些发晕。
  一边狠狠咬牙剃着自己关节处残留的虫卵,一边冲他喊到:“别被它钻进身体!”
  好像戚年年这句话给虫子们指明了方向一样。
  刚刚还在空中盘旋的找不着北的虫子们一下子全部冲下来。
  丘严在戚年年惨叫之后就给三人打出来保护罩,此时也没有多大担心。
  但当看清虫子们的走向之后心一下就紧了起来。
  人家好像压根没想攻击他们,全部都冲着直立起来的液体人过去了。
  丝毫不争不抢,一只虫子钻进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丘严打出的几道蓝光一样,炮弹入水,再无波澜。
  “别让它们进去!”
  唐安言这句话还是喊的慢了。
  话音刚落,液体人身上就像过敏了一样,身上凸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原本黑色的皮肤被撑的发白,只能堪堪维持人形。
  短短数秒过后,液体人就像漏气了的气球一样,成千上万只虫子从他们身上破体而出,将他撕的粉碎。
  “操!”
  唐安言还没开口的时候丘严就已经将几个液体人罩在了代码框框里。
  但架不住这玩意儿孵化速度实在太快,越来越多的虫子破开卵壳冲到半空。
  在半空晕头转向一阵过后,像一个炮弹一样直直冲着几人。
  丘严看见漫天的虫子大军头疼,这但凡让它钻进去一只,那被啃成渣渣的液体人就是下场。
  他突然明白了这些液体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这些奇怪虫子的温床!
  亏的是戚年年打翻了摆着包的货架,要不这虫子还没有这么多。
  丘严抽了抽眼角。
  又瞟了一眼戚年年疼得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又看看他生生被挖掉一块肉的胳膊。
  哎……
  唐安言的长刀都舞出了残影。
  虫子被砍成两半落到地上,化为一滩黑水。
  六只蜘蛛似的腿不停抽搐。
  透明的翅膀变得黯淡无光。
  但仍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冲他袭来,不知疲倦一般。
  丘严最开始拦在门口用来阻挡黑猫玩偶的代码字母已经出现了裂痕。
  “咔”
  黑猫玩偶尖利的指甲破开蓝色字母的阻挡,一下戳出洞来。
  “丘严!”
  唐安言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一只等身高的猫咪玩偶站在门口,拿爪子扣挠着一串串蓝色字符。
  这场景。
  任凭那玩偶有多可爱,看着都有些慎得慌。
  唐安言注意力全在一堆堆袭来的虫子身上,也没去看门口,只不过余光瞟到了动静。
  唤了丘严去看。
  就是这一分心,挥舞的长刀一个不稳,被一只虫子钻了空子。
  那虫子浑身湿软,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钻进去的。
  虫子像一颗子弹一般,贴着唐安言下颚的骨头就钻进了皮肉里。
  唐安言只觉得下巴一疼,伸手去抓,连个虫子尾巴都没抓着。
  妈的。
  唐安言暗骂一声。
  他可不想被虫子蛀成马蜂窝。
  右手舞着刀,左手一抖,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
  半块下巴连皮带肉被削掉了。
  唐安言不和戚年年一样小心谨慎,他下手太重,下刀太深,露出森森白骨。
  血顺着脖颈流成了河,从骨头上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就像开出了花。
  真的开出了花。
  血珠落在洁白的瓷砖上,变成一朵朵绽放的红色花朵。
  无根无叶。
  没有丝毫依托,就这么凭凭出现了。
  丘严往下一扫,微微皱起了眉。
  这花是为什么会开?
  “唐安言!”丘严有预感这花不对劲,赶忙喊道,“退后!”
  唐安言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向后连退两步,来到戚年年边上。
  戚年年手托一朵洁白的花往唐安言下巴上送。
  是止血的草药。
  草药很有用。
  唐安言下巴上倒是不再有血痕流下来了。
  鲜红的花开在地板上。
  丘严眼睛紧盯在花芯里。
  一只黏糊糊的身子从花蕊里冒了头。
  六只蜘蛛似的腿撑着庞大的身子努力向外冲。
  丘严惊地爆了粗口。
  反手划出一道蓝光将虫子连花一起打的稀碎。
  丘严打字的速度太快,力道又因为紧绷的神经变得大了,指尖已经带了血。
  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管自己的手了。
  现在只要他的血没滴到地上去就行。
  丘严双手颤抖,指尖发麻。
  “血能变出虫子?”
  “别让血滴到地板上!”
  丘严冲二人大喊。
  唐安言很明显也看到了自己的血孵化出的虫子。
  动作不由一滞。
  丘严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居然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
  “丘严!”
  丘严嘴角刚扯出一丝微笑,就感觉胸口一凉。 第38章   低下头看——
  一只巨大的黑色的爪子直直穿过自己的右胸膛。
  这个东西,什么时候破的代码墙?
  丘严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章 问童子
  丘严没想到自己还能把眼睛睁开。
  更没想到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李至善。
  “命真大啊你。”
  李至善翘个二郎腿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腰间挂着的一把银枪明晃晃的刺眼。
  “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啊?”李至善嘲讽道。
  “他们呢?”
  丘严想要起身,就觉胸口钝痛。
  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打穿了来着。
  摸了摸自己身上,全身被纱布缠的很紧,但这好像也没少一块肉啊。
  就是有一些不舒服。
  “别摸了。”李至善笑他,“他们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也觉得你要死了。”
  “但手术室进去两分钟就出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自愈力这么好的行动者。”
  丘严一怔,抬头看他。
  李至善还不知道自己是中间者。
  “他们呢?”丘严又问。
  李至善苦笑:“都好好的。”
  见丘严也不想跟自己说话:“我叫那小子进来。”
  唐安言进来的时候那样子惨的要死。
  右手吊在脖子上,下巴上的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上半身几乎被纱布裹成了木乃伊。
  两人对视了几秒,谁都没有开口。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还说了相同的一句话。
  “还好。”
  “还好。”
  真有默契。
  丘严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那个怪物……”
  “戚年年用了问童子。”
  “什么?”丘严没听明白。
  四个小时之前——
  “丘严!”
  戚年年看到丘严胸口那个大洞,吓得一下跳起来。
  立马下意识甩了一堆白色的花朵铺在丘严身上铺了满满一身。
  “我操!”
  洁白的花触碰到丘严的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丘严这次实在是伤的有点太重了,戚年年的技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血还在流。
  唐安言也呆住了,显然是没想到猫咪玩偶就这么冲破了屏障。
  突然一阵心悸,手中挥动的长刀落在了地上。
  一只攻击他的虫子们就像数枚子弹一般,射在唐安言身上。成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唐安言!”
  戚年年试图将他的理智拉回来。
  可是唐安言就像完全听不到他一样,双眼死死盯着丘严身上的大洞。
  “要命了。”戚年年啧了一声,喊道,“微微!”
  烟粉色的大熊应声落下,地面都为之一振。
  微微垂在身体两侧的天蓝色钢爪轻轻握了一握。
  她在等待。
  等着戚年年的下一个命令。
  周围的虫子已经变成了黑色压城的云。
  戚年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的咬下三个字——
  “问童子。”
  微微耳朵轻转,扣在手上的钢爪一紧。
  发出“咔嚓”两声,金属的光泽瞬间遍布全身。
  烟粉色的皮毛完全被覆盖在钢甲之下。
  戚年年看着她,眼中竟有一丝悲凉。
  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如果这次……”
  说了一半又忽而停下了。
  轻拍两下——
  “去吧。”
  微微就像一只离弦的箭,庞大的身躯滑出残影。
  尖利的钢爪扎进黑猫玩偶的脖颈,毫不留情。
  “滋啦”
  是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等到玩偶的四肢和脑袋全部被卸下,一只血红的虫子从玩偶心脏的地方幽幽地爬出来。
  ——————
  “又一只虫子?”丘严皱眉,胸口又开始疼了。
  这幸好那怪物打的不是心脏的位置。
  丘严暗戳戳地想。
  “长得和我们之前见到的不一样。”
  唐安言形容了一下那虫子的长相。
  它要是没有腿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一朵红色的鲜花。
  长了蜘蛛的腿。
  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
  “会飞吗?”
  唐安言摇头表示不知道。
  “在李至善那里,你一会儿去看。”唐安言说。
  “戚年年呢?”
  ——————
  透明的玻璃窗里面,戚年年身上至少插上了数十根管子。
  点滴里落下蓝色的药水。
  戚年年的脸色苍白如纸。
  屋子里静的仿佛能听见点滴落进药瓶的声响。
  房间的角落里竖直放着一个特别大玻璃罐子。
  一只覆盖了天蓝色钢甲的大熊浮在里面——
  是微微。
  身上的钢甲破损的厉害。
  胸口像是中弹一般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右手处的钢爪被折断了。
  整只右爪周围满是血污。
  鲜血和蓝色药水混在一起,蓝不蓝紫不紫的。
  丘严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心中一阵难过。 第39章   突然想起来,之前唐安言的守护灵好像也受了很重的伤。
  “由……”丘严的嗓子干涩,“由怎么样?”
  唐安言没想到他会突然间问这个,不禁疑惑。
  “咱们在山洞里的时候……”
  那个全是鬼影的村子里。
  被选去当祭品的我们。
  山洞里悬在半空的人头。
  人头口中吐出的酸水还腐蚀掉你的皮肉。
  你挡在我前面……
  丘严喉头滑动两下,没说出后面的话。
  “由。”唐安言轻声唤道。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扑腾两下翅膀落在唐安言的肩头,脑袋偏上两下看着丘严,口中吐出不明的气音。
  唐安言伸手捏了捏由的喙,让它张开嘴来。
  小白蛇又在他口中把自己捆成一个结。
  “一二三……”
  只有五条。
  丘严把嘴闭上了。
  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靠近了点着数再数了一遍。
  五个蛇头就横在他眼前。
  就这么几个数,想数错都难。
  丘严抬头看唐安言。
  唐安言被他看的不自在,移开眼神让由回去了。
  看丘严并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轻咳一声,解释说:“还没长出来。”
  还没长出来……
  “我能治吗?”丘严声音闷闷的。
  丘严是中间者,治愈能力虽然没有白石他们维和者那么好,但总归是比唐安言要好的多。
  唐安言看他一眼,伸手往他头上揉了一把:“不用。”
  “去看看那只虫子吧”
  唐安言觉得丘严看着戚年年躺在里面不太舒服,提议说。
  说实话,那虫子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朵长了腿的花,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清楚楚。
  虫子被放在一个玻璃罐子里,一动不动,六只蜘蛛似的腿也收起来了。
  宛如一朵真花。
  丘严举起瓶子来左看右看,总觉得那里不太对。
  这个花纹……好像是一串数字啊。
  “你看这里。”
  “027 ?”
  这花瓣上交错的花纹,看上去就像歪歪扭扭的数字——
  027。
  “这是编号吗?”
  一只虫子还有编号呢?
  这虫子难道还是量产的吗?
  丘严有点摸不明白了。
  什么东西会有一个自己的编号呢?
  “试验品。”
  丘严脱口而出。
  实验室里的试验品才会有这样的编号。
  是为了方便实验人员观察试验品的状态的。
  这个虫子是试验品!
  027。
  第二十七号试验品。
  027。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像这样的虫子的数量至少上了百。
  第二:这虫子是有人养的,是人造出来的。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也都是人为的吗?
  丘严一阵心惊。
  ——————
  “我知道白石在你这里。”丘严盯着李至善的眼睛。
  “她就是一个小女孩儿,手无缚鸡之力的……”
  丘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根本没见过你们说的小女孩儿。”李至善无奈摊手道。
  “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们了。”李至善将二人领到了休息的房间,转身出去了。
  “我也想相信你!”丘严冲他喊道,“那你身上的蔷薇花瓣是哪里来的!?”
  李至善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花瓣?”
  “蔷薇花瓣。”丘严说,“白石的守护灵是蔷薇花,你身上有跟她一样的花瓣。”
  “你在哪儿看见的?”李至善不明所以。
  “唐安言发现的。”丘严回答说。
  李至善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以为是唐安言这个小屁孩儿在丘严面前抹黑自己。
  “哎!”
  丘严想找他问个明白。
  刚要冲出门去,就被两只大手拦住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站在门口,拦住他的路不让丘严出房间。
  看门狗。
  丘严在心里啐了一口。
  倒也不是骂那两个看守他的人。
  丘严就是太生气了。
  他生气李至善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从小到大都温柔阳光又可爱。”丘严感叹道,“也不知道丽丽姐还能不能管住他。”
  丘严的房间里没有表,也没有窗户。
  时间的流逝只能靠着丘严长这么大的生物本能。
  大概是过了有两个星期了吧……
  丘严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几个洞,百无聊赖的吐着舌头。
  李至善不给他什么娱乐的东西,开始丘严还想给自己敲个游戏出来打。
  但后来发现他的虚拟键盘敲出来的全是实体。
  再给无辜的天花板造成伤害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年头。
  毕竟,干嘛跟天花板过不去呢?
  正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
  “砰!”地一声巨响。
  丘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撞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丘严的键盘捏在手里,手指已经按上键帽。 第40章   那人身上泛起一道寒光。
  是一把银枪。
  “李至善?”
  丘严按在键盘上的手抬了起来。
  李至善浑身都是血,脸上几道伤口向外翻着。
  满脸的血污。
  上面沾着几颗……沙粒?
  “跟我,走。”
  李至善声音沙哑,活像刚吞了一整缸沙子。
  “轰!”
  李至善的话还没有说完,丘严房间的一整面墙轰然倒塌。
  烟尘顿起。
  灰尘钻进鼻腔,丘严没忍住咳了两声。
  黑色的靴子从一片尘土飞扬中踏出来。
  是一个女生。
  黑色的背心短裤,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干练利落。
  女生手持一把长鞭,双臂环胸,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看到丘严的时候,瞳孔微微睁大了。
  “那个人留下。”女生的声音沉稳,对身后高她一头的男人说道。
  男人一颔首,迈步就向这边走来。
  李至善似乎也觉得这次必死无疑了,阖上双眸唤道:“言灵。”
  一只通体雪白的狼挡在二人面前,微微低下身子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吼声。
  “问童子。”
  这是丘严第二次听见这个词。
  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只唤作言灵的白狼突然浑身发出蓝色的光芒,像燃起了熊熊烈火。
  女生见状,挥舞起手中的长鞭,在空中抡了两下。
  鞭子带着风似利剑一般抽向李至善。
  言灵跃到李至善面前,生生替他挡下了这一鞭。
  雪白的皮毛里渗出鲜血,身上的蓝色火焰却更盛了。
  女生一鞭接着一鞭,毫不停歇。
  言灵白色的皮毛很快被鲜血染红。
  李至善眼里有光在闪。
  他被血污迷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红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将银枪从腰间抽出,也不管对没对准,顺着感觉“砰”“砰”开了数枪。
  作者有话说:
  问童子就像是保险子
  第二十一章 交手,对战
  李至善趁着混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胶囊塞进嘴里。
  随后一把拽起丘严的后领就跑。
  言灵在前开路,李至善在后连开数枪。
  终于将人群挡在一臂之外。
  眼看女生的长鞭就要再次扫到他眼前。
  “帮我!”李至善冲丘严大吼,“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丘严感觉当机了,只是盯着对面的女生看。
  但他还是听了李至善的话,手指非常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打。
  一串串蓝色字符出现在女生眼前。
  女生看着他,不再发出攻击,把鞭子往手上绕了几圈收了。
  一面代码墙很快出现,隔在了女生和他们之间。
  丘严还是盯着她看——
  女生环在胸前的手腕处有一只手环,看上去像是鸡血藤。
  但上面绕着零星几朵花。
  是艳色蔷薇。
  白石。
  丘严被李至善拉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李至善长腿一迈,跨上门口一辆摩托车。
  “嗡”
  发动机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
  女生站在楼上,脚下是被推到半边的墙。
  她的长鞭被插在腰间,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去的两人。
  “不追吗?”
  身后的男人问道。
  女生头也不回:“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人。
  “丘严。”李至善没来得及戴头盔,夜晚的风像刀一样刮在他脸上。
  “唐安言呢?”丘严突然意识到空旷的高速路上只有他们这辆飞驰的摩托车。
  李至善脸上的血迹干涸了,一块一块粘在脸上。
  看上去可怜的很。
  “你不会……”丘严躲在他身后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没有没有。”李至善赶紧否认,“我的天。”
  “他们都好好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碎裂,“老金带他们躲在安全的地方。”
  “我们现在过去。”
  ——————
  这是一个木屋。
  屋子不大,里面的人也很少。
  丘严一进门就看见盘腿坐在地上的戚年年。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背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
  唐安言坐在他旁边支着头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火堆出神。
  沙发边上一个魁梧的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小马扎上,嘴里叼着烟,火星明亮。
  这应该是李至善口中的老金。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儿。
  房间角落里放着三四张折叠床,上面躺着七八个伤员。
  丘严能看见其中一个人裹在腰间的纱布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维和者的治愈能力最好,之后是中间者。
  但对于李至善这种行动者来说,治愈能力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谁受了伤都会死的。
  丘严走到戚年年身边坐下。
  还没开口就看见从他手里生长出来的洁白的花朵。
  丘严认识这个,这是戚年年的技能——
  中药百草。
  简单来说就是各种草药都能变出来。
  但是这白花从戚年年手中长出来的时间好像变长了不少。 第41章   一朵白花落在戚年年脚边。
  戚年年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丘严觉得戚年年更加消瘦了。
  李至善把门轻轻关了,锁好之后索性直接在门口坐下不动了。
  他的呼吸很慢,是在调整休息。
  李至善一直插在腰间的银枪不见了。
  墙角那边的伤员不断发出轻微的□□声。
  丘严听着揪心,想起身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唐安言一直盯着火堆的眼珠转了转,一把按住他。
  别去。
  唐安言盯着他。
  丘严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暴露中间者的身份。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叫他安心。
  随后径直向角落走去。
  所幸这些伤员里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等着伤慢慢恢复就行。
  有了戚年年的草药治疗应该能好的更快。
  丘严挨个看了。
  最开始那个腰部一直在渗血的人应该是伤的最重的那个了。
  大概是被什么东西拦腰砍了一刀,砍得还挺深,才会这样流血不止的。
  戚年年应该是拿了好多白花堆在他身上都没止住这个血。
  可他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
  丘严突然伸出手往那人肚子上抓去。
  猛地一下扯开那人腰上捆着的纱布。
  那人只觉一阵剧痛,随着丘严的动作从床上弹起来。
  “你干啥呢!”原本叼着烟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一声怒吼。
  气愤地大迈两步上前挥拳就要往丘严脸上去。
  “哎!”
  丘严身形一矮,躲过一拳头。
  “别打!你看这个!”
  丘严指尖夹着一个东,那东西被血污的厉害,晃眼间看不清是什么。
  “金哥!”
  戚年年冲过来,把白花塞到男人手里。
  白色的花瓣在挤压推搡中掉了几片,剩下的在挨上男人手心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丘严从伤员肚子里薅出来的是半片羽毛。
  还不是普通浮毛,是那种硬的翎羽。
  一般长在鸟类的翅膀和尾巴上。
  丘严掀起衣角擦了擦上面的血污,羽毛本来应该是白色的。
  但是在血里太久了也看不太出来是什么鸟的羽毛。
  “银河。”李至善靠着门框跌在地上,看上去十分虚弱。
  “什么?”李至善声音有点小丘严没太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李至善想撑着站起来,但是没成功,就所幸继续靠着了。
  “她叫银河,中间者,守护灵是一只头戴茉莉花环的仙鹤。”
  李至善说话的时候牵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永远不会忘记女人右手持鞭,左臂化羽的场景。
  银河带着一组十人的小分队就敢来攻打他们的大本营。
  右手的长鞭翻飞成一张弓弩,整条左臂幻化成仙鹤洁白的翅膀。
  以翎作箭,以鞭为弩,漫天箭雨不间歇地落下。
  真是黑暗的一场仗。
  女人头顶茉莉花环,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仿佛一个真正的神灵。
  中间者李至善没见过两个,单就见过的几个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但像银河这样能与守护灵融为一体,共进退,心灵合一的还真就只有她一个。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厉害,很有魅力。
  李至善还挺喜欢她的。
  如果不是所处阵营不同,他很乐意交这个朋友。
  正跟丘严讲着晚上那场仗的伤亡。
  突然。
  窗户玻璃碎了。
  一把小刀划破空气飞进屋里。
  刀尖上插着一张字条,刀刃插入墙面足有两三厘米深。
  “十三公里外农场”
  字迹清晰工整,是规规矩矩的行楷。
  丘严第一次见真人把字写的和字帖相差无二。
  “什么意思?”
  “有人要挑起战事了。”
  丘严立马想起来那个干练的女生,和她手腕镯子上缠绕的蔷薇花。
  “唐安言。”丘严叫住他,脸色严肃。
  “我在那个人身上看的蔷薇花了。”丘严坚信自己没看错,“和白石的一模一样。”
  唐安言的反应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烈,只是顿了一顿。
  说道:“我看见了。”
  他的眉头紧皱,声音有些哑。
  是的,他也看见了。
  在跟银河交手的时候,都要被她手腕上的艳色蔷薇都要晃进眼睛了。
  只是唐安言有些想不明白。
  他之前一直以为白石被困在李至善手里,但现在看来好像……
  但如果是银河绑架了白石,那又为什么会把俘虏身上的东西郑重的带在身上?
  唐安言有几次打偏,把引雷符打在她的手环上。
  银河毫不犹豫的两指夹起符纸,自己挨了天雷。
  宁愿自己被雷打,也不愿意那镯子受一点伤。
  鸡血藤不贵,甚至都卖不上什么价。
  她如此重视这个手环,说明背后那个人对她特别重要。
  “队长!”
  老金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大门被他撞的震天响。
  昨天晚上是老金守的夜。
  李至善守了上半夜现在睡得正沉。 第42章   被他一嗓子吼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外面!他们……咳咳咳。”老金连咳带喘地说。
  “你缓缓,说清楚。”
  李至善支起上半身往外面看去。
  天刚蒙蒙亮,外面连股风都没有,平静的很。
  李至善看着眼前脸憋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
  “嫂……嫂子她……”
  李至善一听,心脏都紧了,在地上滚了半圈站起来就往门外冲。
  “队长!队长!”
  老金赶紧拦着他。
  李至善疯一般奋力扒开他的手。
  他出任务的时候是完全保密的,贾丽丽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
  李至善跟贾丽丽感情非常好,全队或多或少都被李队塞过不少狗粮。
  李至善钱包里那张两人的结婚照早已被全队传阅过千八百遍了。
  所有的人,甚至是唐安言都知道这是他媳妇儿。
  李至善没有任务的时候在队里工作。
  贾丽丽到队里来过几次,给他送忘记带的午饭,落在家里的资料或者就仅仅是接他下班。
  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是炽热的。
  老金作为李至善最得力的下属自然也被塞过很多狗粮。
  “丽丽!”
  李至善身上的伤没好,老金不敢太用力圈住他。
  但李至善还是挣脱的太使劲了,手臂上刚见好的伤口全部裂开了,血顺着好看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
  一颗人头被钉在门框之上。
  是个女人的脸。
  那面容干净,细腻,看上去平静的没有一丝痛苦。
  就像睡着了一样。
  李至善整个身体软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像是被人按着太阳穴打了一枪,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自己老婆的头颅从门框上摘下来的。
  也不记得他是以什么心情埋葬的她。
  只记得那张他抚摸过无数遍的脸,那张他亲吻过无数遍的唇,那双清澈的眼眸。
  都是冰冷的。
  这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李至善还记得贾丽丽到队里来跟他送午饭。
  里面有他爱吃的鱼香肉丝。
  “你上星期不是说想吃嘛,我专门去找咱妈学的。快尝尝怎么样?”
  她笑得像一个太阳,眼神却是羞涩的。
  那天下了大雨,她来接自己回家。
  像一只小兔子,在门口张望。
  看到自己出来后摇晃着手臂笑道。
  “我来接你回家啦。”
  那天,他出缉毒任务,在前线被炸成重伤,在医院躺着。
  整个人被裹成了木乃伊。
  她坐在病床边上静悄悄的掉眼泪。
  红着眼睛说。
  “等你退役了,我们去做点小生意……”
  还有自己在部队当小兵的时候。
  因为要时不时集合,训练,手机经常不在身边。
  她特别善解人意。
  “没事呀,那你不回我肯定是又集合喽。”
  她的可爱,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和小脾气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李至善脑海里频频闪过。
  他本来说,等这次任务结束,带她去去看海,去吃好吃的。
  已不觉,泪早湿了脸庞。
  第二十二章 头顶茉莉花环的仙鹤
  “我的天哪。”
  一声嗔骂从房间里传出来。
  “你怎么又来这么多伤啊!咱能不能不打架!?”
  守在门外的男人一脸淡然,看上去是早就习惯了。
  心中默数。
  三。。。二。。。一。
  “砰!”
  银河被一把推出门去,关在了门外。
  和男人对视两秒。
  “看什么看!?”
  男人移开了目光。
  银河作为一个中间者,自愈能力还是不错的。
  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大半,但是留下比较深的伤口看上去也挺吓人的。
  最显眼的就是银河从下巴沿着脖颈一直消失在衣领的那道伤痕。
  已经结了疤,暗红色的血迹干涸在白皙的皮肤上面,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哎。”
  银河整了整些许凌乱的头发,摩挲着下巴。
  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最后打了个响指绕了一大圈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白石面前摊着一本书,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看得人脑袋直发抽。
  但女孩儿并没有在看。
  她用手支着脑袋,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一颗大柏树上。
  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发呆。
  “扣。扣。”
  玻璃被人敲响了。
  窗外是一个女生。
  黑色的背心短裤,头发高高竖起。
  头顶带着一个花环,洁白的花朵衬得女生娇小可爱。
  只是女生双臂上长着鸟类的飞羽。
  白色的羽毛交错着,在太阳照耀下闪光。
  是银河。
  她将双臂变成了仙鹤的翅膀。
  雪白的翅膀上下扑闪,让她稳稳的停在窗沿上。
  “白石~”
  窗子里的人不理她。
  默默的将头低了下去。
  重新盯上了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
  “before the world ends.”
  (在世界毁灭之前。) 第43章   银河看她不理自己,动手扯下自己手臂上的一根羽毛,塞进窗户的缝隙里。
  “咔哒”
  被锁上的窗户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小白石~”
  女生隐了翅膀翻下窗沿。
  蹑手蹑脚走到白石身旁蹲下。
  “不要不理我嘛~”
  白石拿手指堵住耳朵,索性念出声来。
  “red flowers spread all over the earth.”
  (红色的花朵铺满大地。)
  “哎呀。”
  银河把手缠上白石的胳膊,晃动两下,撒娇道。
  “好啦好啦。”
  “这书都看了多久了,别看啦。和我玩嘛~”
  白石才不看她,手上一用力甩开她的手。
  “啊。”银河痛呼一声。
  捂着手腕看向白石,泪眼汪汪的委屈极了。
  白石觉得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她被银河盯得罪恶感爆棚。
  “啊好了好了。”
  白石把银河一把搂到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慰道:“疼不疼啊。”
  银河委屈地直抽抽:“疼~”
  “疼你还去打架。”
  白石手心里泛起温暖的光,慢慢抚上银河的脖颈。
  那道伤疤在光芒下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还有别的地方吗?”白石把光芒压下去。
  “有。”银河拉着白石的手按在胸口,委屈道,“这儿疼。”
  白石:……
  白石一把推开缠在她身上的手,让银河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去。
  “啊呀,好了好了。”银河搬了个小板凳做到白石边上,正色道,“明天你跟着白鸽一起去后山。”
  “干什么?”白石板着脸,“你又惹什么事情?”
  “什么叫我惹事情。”银河苦笑着,“明明是他们不放过我。”
  “乖,明天可能会打很久,枪声听多了可是会耳朵不好。”
  银河说着,随手去翻白石刚刚在看的书。
  指尖颤动之间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翻不开这本书。
  一时无语。
  “咳。”银河欲盖弥彰的把手垂下来,“总之,明天一早你就跟着白鸽走就行了。”
  说完,银河起身就要走。
  白石叫住她:“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念给你听。”
  “你给我写报告就行了。”
  银河挥挥手,头也没回,离开了房间。
  白石低下头,目光交杂在行行墨印文字之间。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
  李至善走到丘严身边坐下。
  手指摸索着钱包里那张照片。
  上面的女人眉眼温柔,笑得很甜蜜。
  丘严拍拍他的手臂,“节哀”两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怎么会被卷进来。”
  李至善把两滴眼泪掉在地上。
  “我从来把公私分的很清。”
  “丽丽……”
  男人把脸埋进手掌里。
  “所以你知道是谁……”丘严犹豫道。
  “是银河。”李至善眼里渗出恨意,“只有她。”
  一个女人,竟然杀害别人的家眷,只是为了威慑!
  恶毒。
  “为什么?”丘严吞了吞口水。
  “她是一股势力。”李至善解释说,“就像,日本山口组。”
  这个丘严知道,为了名利权势不顾一切,甚至伤人性命,视人命如草荐。
  银河,也是一样。
  贾丽丽是一个那么好的人。
  丘严这个社畜之前被公司老板拖欠工资的时候还义愤填膺的跑到公司找老板理论。
  李至善都不知道这个事儿。
  还是后来过年吃饭的时候贾丽丽当个笑话讲出来的。
  “你一定得活下去啊。”
  李至善蹙着眉望着丘严笑,满眼皆是心酸与无可奈何。
  丘严觉得,这一别,再无相见。
  ——————
  一颗子弹在李至善耳边炸开了花,一阵轰鸣震的李至善耳朵流出血来。
  耳膜指定是破了。
  李至善咬牙,手中的银枪一刻不停,那子弹没有限制的往外射击。
  只有他这一处的枪声了。
  对面的人举着狙击枪,缓慢向他们靠近。
  李至善狠狠抿唇,将最后一个□□握在手里。
  费力地从兜里掏出钱包,夹出那张照片。
  他的右手被炸的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相片的纸张。
  李至善努力想把那一点血迹抹掉可惜他手上的血止不住的流。
  鲜红的血污了女人温柔的脸。
  李至善苦笑,低头在女人脸庞落下一吻。
  拉开了□□。
  “没事吧?”
  白鸽带着白石回来的时候,银河就坐在房间正中间的一把竹椅上悠哉游哉的喝茶。
  银河没有回答白鸽的话,将手伸向了白石:“写完了吗?”
  “写完了。”白石把手里的本子交给银河,眼神上下瞟着。
  “看什么?”银河翻着纸张,上面的笔迹娟秀,倒是很符合白石的形象。
  白石一下子定住了眼神,把视线放在银河的手腕上面——
  那是几朵蔷薇花的花苞。
  银河三两下看完之后把笔记本还给白石:“做得很好,明天继续。” 第44章   白石知道,要不是因为这本笔记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银河是不会这样护着她的。
  维和者能顶半边天。
  白石坐在桌子前面砸吧着嘴。
  “hamster...”(仓鼠……)
  “demon...”(恶魔……)
  这是什么意思?
  “if you come across something you don’t want to do , say no.”(如果你遇到了不想做的事情,记得拒绝。)
  “拒绝,我拒绝的了吗我。”白石愤愤,“你就是一本书,你哪里知道我的辛苦,我每天还得看你。”
  女孩儿嘟起嘴巴,小声嘀咕着。
  要不是因为只有维和者才能打开这本书,银河怕是早把她丢到荒郊野岭去了。
  “说什么呢?”
  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银河正站在她的后面,悄无声息的。
  “在抱怨这书看到我脖子疼。”
  白石再去看那本书的时候,上面的文字早已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那就歇一歇再看。”银河把手搭在白石的后颈上轻轻揉捏,“你明天可能能见到熟人。”
  白石不明所以。
  “他们应该会来找我。”银河说着,眼神又暗下来,“先睡吧,明天再说。”
  ——————
  外面响彻云霄的枪声停了。
  丘严环顾四周,这简陋的小屋子什么都没有,简单的两张小床,简单的两张沙发。
  唯一能藏点儿东西的……
  丘严的目光停在了正对大门的壁炉。
  里面的木头已经燃尽了。
  丘严蹲下身子,将手放在碳灰上面按压了几下。
  果然。
  有一个地方是潮湿的。
  在壁炉的角落里,在层层碳灰之下,是一个被油纸包裹的小盒子。
  油纸被火燎黑了一块,但上面的血污还是清晰可见。
  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木盒,里面是一部拨号手机。
  “好古早。”
  丘严想不明白李至善哪里来的这么老旧的东西。
  手机还能打开。
  里面是一条编辑完的短信,只有一个字母——
  “q”
  什么意思?
  “扑克?”戚年年脸色好了一点儿,但还是没什么血色,“queen?”
  “红桃王后。”
  丘严听到戚年年这么说,突然想起来李至善和他讲过的一个东西——
  红后定律。
  “改革只有两种方式能够成功。”李至善说,“一种是渐进性的、缓慢的、令人容易接受的、可操作的。”
  “否则就是颠覆性的、迅速的、革命的、风险高的。”
  “你必须以双倍于现在的速度向前奔跑。”
  “否则就会停在原地。”
  “世界的改变,只不过是逼迫我们奔跑。”
  丘严重新点燃壁炉里的木头,毫不犹豫地把手机扔进火里。
  不过,李至善肯定不是鞭策他的意思。
  丘严站起身来把手插进裤兜。
  q一定是一个他们要注意的人,说不定,是幕后之人。
  “咱们不能就这样去找她。”
  戚年年咳嗽两声说。
  丘严还在想李至善的留言,随口问道:“怎么了?”
  “他们可是刚刚才杀了我们七个人!这才不过五分钟,咱们怎么能就这么去!?”戚年年满头问号。
  丘严看他:“你不是被李至善绑来的吗?这么心疼他干什么?”
  戚年年无语。
  你不跟他是哥们儿的吗?!
  “白石在她那里。”
  唐安言盯着戚年年,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
  去是一定要去的,她杀死了贾丽丽,圈禁了白石,与其等到银河休养生息再去,倒不如趁着李至善打下的江山。
  “而且,她好像有意留下我们。”丘严还记得银河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是留了手的。
  戚年年吞了吞口水。
  银河把白石的蔷薇花缠在手腕上,可见白石是对她重要的人。
  但是她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掉贾丽丽,谁知道她会对白石做出些什么。
  丘严光是想着心里就难过。
  这两个都是像太阳一样的女人。
  贾丽丽已经不在了,白石千万不能出事。
  “可是连李至善都打不过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戚年年依旧坐在原地,长时间的使用技能让他看上去就像一缕游魂,毫无生气。
  丘严知道他在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这个语气就是很让人生气。
  唐安言双眼泛红,死盯着他,眼神中的凉意已经要化为实质了。
  “我是说……我们也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戚年年不敢去看唐安言的眼睛。
  “那你留在这里。”唐安言再不与他多说,抬脚就向门外走去。
  丘严看着他,缓缓摇头,也跟上唐安言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恐有劫难
  “白石。”
  银河轻轻推开门,桌子前的女孩儿背影静静的,一动不动。
  她缓步走到白石身边。
  女孩儿支着脑袋睡着了,面前摊开的还是那本厚厚的英文书。
  “your friend may not be trustworthy.”
  (你的朋友也许并不值得信任。)
  “maybe he was never your friend.” 第45章   (也许他从来都不是你的朋友。)
  “白石。”
  银河晃了晃她的肩膀,想叫醒睡梦中的女孩儿。
  可惜,女孩儿并没有反应。
  银河感觉不对。
  白石这些天一直处于浅眠状态,有时候银河一进门她就醒了,从来没有像这样睡得这么熟。
  银河挑起白石的手腕听了下脉搏。
  瞳孔猛地放大了。
  女孩儿的脉搏微乎其微——
  是中毒了。
  二十分钟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银河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手中泛起光芒,手掌落在白石的尾骨处,慢慢向上滑动。
  白石口中吐出黑血,污了女孩儿白色的裙子。
  “白石。”
  银河反手揪出一根白色羽毛稳稳插入白石的后颈。
  “怎么回事?”
  银河在白石身边蹲下来,拿出手帕擦去女孩儿嘴角的血迹。
  白石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
  “有谁来过吗?”银河蹙起眉头,想门外大喝一声,“白鸽!”
  高大的男人刚走进门就被一鞭子抽倒在地上。
  鲜血溅在白色的墙面上。
  “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银河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又是一鞭子下去。
  滔天的怒火化为实质,白鸽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起来!给我一个解释!”
  两鞭下去,白鸽的脖颈被抽出了两道对称的伤口,肉皮向外翻起,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滴在地板上。
  “窗户和门都是关好的,我一直在门口守着。”
  白鸽脖子上的伤口吧随着说话的肌肉抽动更加一片鲜血淋漓,看的白石心悸,想上去帮他整理一下却被银河一把按下去。
  “我下次一定更加小心。”白鸽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再有下次你就去乌鸦那里领鞭子!”银河挥手让他出去处理伤口。
  “他其实挺好的……”
  白石试图为白鸽开脱,被银河一个眼刀杀的不敢说话了。
  银河沉吟了一下,决定暂且放下不谈,重点是……
  “这两天的报告都是些什么东西?”
  银河看上去很不高兴。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白石仔细看去才发现,被短袖遮盖住的地方,有密密麻麻的翎羽——
  这是双臂被齐齐砍断之后新生的痕迹。
  “这……”
  白石顿感心慌。
  银河都能被伤成这样,那人是有多厉害。
  “已经好了。”银河把袖子又往下扯了扯,脸上显露出疲惫之色,,“白石,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它现在在预言我的未来。”白石正色道,“书里写的内容愈加不可追随,但我总感觉它是在暗示我什么。”
  “之前你觉得它预言的准确,是因为我们在一起行动,我们的生死是捆绑在一起的,而现在你从不肯将我至于危险之地,它就认为我是安全的,自然是……”
  白石说道一半就停下了,因为银河在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先把书给我。”
  银河微微叹气。
  那本老旧的书在银河手里仍是牢固而不可破,尽管书页已经肉眼可见的破损,封面上也早已掉漆泛白,看不清楚文字。
  “先放在我这里。”银河看着白石,“明天继续跟白鸽去后山,有什么事情晚上告诉我。”
  “还有,今天的饮食,行迹,近身的人,还有一切你觉得可疑的地方全部写下来,明天早上给我。”银河摩挲这女孩儿柔嫩的手指,有些泄气,“好好想,这可是关系到你的安全。”
  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矫情了,又补充道:“你现在可是我队里唯一一个维和者了,在我这里比大熊猫都珍贵。”
  白石在心里翻白眼,我就知道你只是想让我给你翻译书上的东西。
  “你要好好的。”银河呢喃一句。
  ——————
  银河走后,白石苦思冥想,脑瓜子都要想出水来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白鸽是照例带着她到后山的小屋子去,照例在屋子门口守着,没有人发现他们,这是比平常都要安全的一天,她也没有靠近任何东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写她的报告。
  然后天就黑了,白鸽带着她回去,回到房间之后……
  白石突然一个激灵,蹙起了眉头。
  回到房间之后的事情她不记得了。
  “回来之后……”白石站起来走到门口,面向屋内,“我应该先是来到了桌子前面。”
  “然后,坐下来拿出那本书。”女孩儿慢走到桌子前面,蹲下身来查看。
  “哈。”
  在抽屉的缝隙里,白石找到一根松针叶子,像一根针一样扎在那里。
  很细一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把胳膊放上去就会被扎到。
  白石拿衣角把松针捻起来看,上面有一串粉色的结晶体。
  “这什么玩意儿?”
  白石看着它,觉得这个世界是越来越奇怪了。
  从桌上拿过一个信封,把松针牢牢封住了,和报告一起等明天早上交给银河。
  找到了问题来源,白石也放下心来,上床睡觉。
  —————— 第46章   第二天一早。
  银河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白石去找她交当天的东西,而是在屋子里面等着她起床。
  白石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
  “这是你要交给我的东西?”银河把封口的信封夹在指尖。
  白石点点头,看着银河把信封拆开。
  银河不明所以的把信封倒过来向下抖了抖,什么都没有掉出来。
  那根细小的松针好像在一夜之间成了飞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我昨天在这里发现一根松针,上面带有粉色的结晶物质。”
  女孩儿娇嫩的手指点在老旧的桌子上面,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开始泛白。
  “就在这里。”
  女孩儿再次强调。
  银河看她一眼,跟身边的白鸽说:“去后山吧,保护好她。”
  白鸽应了,银河又说:“你没有犯错的机会了,懂了吗?”
  白鸽点头,白石看到他的背明显僵直了。
  ——————
  天黑的时候,银河浑身浴血的走进白石的房间。
  将那本书交给她的时候,白石觉得书页上面沾染的鲜血都是烫的。
  “你又跟谁打架去了?”
  白石被吓了一跳,手掌之中白光乍现,甚至照亮了窗外的黑夜。
  “别,不用费劲儿了。先看看书上写的什么。”
  银河气喘的很不均匀,感觉五脏六腑都裂掉了一样。
  “save the day before tonight.”(在今晚之前请力挽狂澜。)
  白石指尖沾上了鲜血,配上脸上惊恐的表情看着有些可怖。
  “今晚可能会出事。”
  第二十四章 蔷薇花女孩儿
  一个女孩儿头发散乱, 套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赤脚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她一边向前跑,一边不断回头看。
  好像一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砰!”
  不知道从哪儿伸出一枝树杈,直直打上她的额头。
  女孩儿一下被掀翻在地。
  还没等挣扎着爬起来, 就被后来的人按住了手脚。
  女孩儿惊恐地大叫, 嘶哑尖锐的声音惊起一片飞鸟。
  那些人捆住她的手脚, 像扛麻袋一样把女孩扔上摩托车。
  女孩儿不断挣扎。
  可惜她只是一个维和者, 又有什么办法逃得脱呢。
  银河本来是蹲在树上查看一个怪物的行踪。
  但莫名其妙的就看到这一幕, 女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还有大片大片的淤青, 看着实在是可怜。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手上同时飞出数根白羽。
  围着女孩儿的几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倒下了身。
  银河跳下树,走到女孩儿面前, 替她解开束缚的绳索。
  “他们为什么抓你?”
  银河问她。
  谁知女孩儿只是紧紧搂住她的脖颈,不住地念道。
  “谢谢你。”
  “谢谢。”
  银河带女孩儿回了队伍。
  “你叫什么名字?”
  银河坐在桌前, 手边放着一张白纸。
  像是审问室一样的小黑屋里,只有桌上一盏台灯。
  “白石,白色的白, 石头的石。”
  白石半垂着眼, 看着暖黄灯光下飞舞的细小灰尘。
  “身份。”
  “。。。维和者。”
  白石小声说道。
  她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着可靠的姐姐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但还是咬牙说了实话。
  银河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她。
  维和者到哪儿不是被供着的, 怎么能伤成这样?
  但看着白石这个样子……
  银河觉得她也没有说谎。
  “你介意给我看看你的守护灵吗?”还是保险点儿好。
  白石低着头,掰着手指不说话。
  银河知道她是有顾虑:“我保证我不会做什么的。”
  “那我先给你看我的,然后你再给我看你的, 好不好?”银河轻声道。
  白石略一沉吟, 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不能对面前的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这种被平等对待的方式还是让白石安心了不少。
  银河微微勾唇, 往椅背上一靠,换了个大马金刀地姿势坐了:“羽漆。”
  一只仙鹤在她身后舒展了翅膀。
  雪白的绒毛四散飞扬,羽漆好像对白石很感兴趣,低下头与她对视。
  金色的喙在黑暗中依旧闪耀着熠熠光辉,头顶上洁白的茉莉花冠好像女王陛下的王冠。
  让人忍不住折服。
  白石见过唯一的中间者是丘严,可是丘严的守护灵也只不过是一只头长向日葵的小胖猫。
  估计能被羽漆一翅膀扇飞……
  中间者对维和者还是友好的。
  白石喉头滑动了一下,把双手颤颤巍巍的拿上桌面。
  是她的小蔷薇。
  原本娇艳欲滴的蔷薇花变得残破不堪,枯萎的,凋零的,残缺不全的花瓣落了满桌。
  白石的头更低了。
  小蔷薇静静地躺在桌上,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银河抿唇。
  什么人要对一个毫无威胁的维和者下如此狠手,怎么做的目的又在哪里呢?
  她迅速伸手捞过桌上的蔷薇花。
  白石被吓的一个激灵,立刻就要伸手去抢。 第47章   “我帮你。”
  银河根本不给她夺回去的机会。
  迅速将花朵搁在自己的手腕上。
  耷拉着脑袋的花朵像是终于遇到了土壤,瞬间在银河的血管上扎了根。
  久旱逢甘霖。
  白石浑身过电,一种被拯救的感觉从心底发了芽,眼泪开了闸一般流下来,顺着脸颊掉在病号服上。
  银河倒是想起来跟水怪搏斗的那次,她的羽漆受了重伤,一边的飞羽全都掉了。
  小蔷薇的花瓣逐渐变得鲜艳,明亮,花朵也开的大了好几倍。
  “好了。”银河把恋恋不舍的小蔷薇从自己的血管上剥离下来,“你再用力点我就死掉了。”
  银河揪下一片枯萎的花瓣缠在自己手腕的鸡血藤上,然后把它递给白石。
  白石的眼泪还没止住,哭的眼睛都红了。
  像一只小兔子。
  银河这样想。
  “好了。”银河被她盯得不舒服,“别那样看我。”
  “谢谢……嗝。你。”白石哭的打嗝。
  “不用客气。”银河把白石拉起来,吩咐人给她拿来衣服和食物,“以后就是我队伍里的一员了,可得发挥好自己的作用啊。”
  ——————
  脉搏最贴近元气之本,是气的来源之地。
  银河把白石守护灵的分身放在贴近脉搏的地方最利于白石的恢复。
  “有人拿我做实验。”
  白石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虽然还是瘦小无力,但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把头发梳的柔顺了,看上去气色倒也好了不少。
  “那人是我的好友,是我进入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陌生人。”
  女孩儿看上去很难过,睫毛抖动着,银河在她对面翻出一张新的白纸开始记录。
  “他很厉害,也很温柔。”
  “他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很喜欢他。”
  “他是除了我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那么,他是谁?”
  “……他叫戚年年。”
  “他说他是沈阳药科大学大二学生,学的是中药制药。守护灵是一只粉色的熊,叫微微。”
  白石说的事无巨细,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技能呢?”银河问道。
  “我不知道。”白石声音很小,“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技能。”
  “没有使用过技能的行动者。”银河看着纸上纷乱复杂的信息网,“有意思。”
  第二十五章 就是你叫戚年年啊
  “什么玩意儿?!”银河将手中长鞭一甩直击丘严的眉心, 被唐安言一柄长刀拦了下来,“我什么时候弄死你嫂子了?!妈的,你是谁啊?”
  银河快要气疯了,夜半三更营地外面的一处篱笆被炸掉, 被白鸽的结界挡在外面的孤魂野鬼全都跑进来, 她刚长出来的双臂被奇怪的黑色雾气吞噬, 又隐隐有腐烂的迹象。
  “李至善的妻子贾丽丽, 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
  丘严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手腕又开始酸痛,但他不仅没有减慢速度, 反而将字符输出的速度加的更快。
  蓝色的字符堆砌在小院里面, 眼看就要迎来第二次爆炸。
  “哥?”
  白石站在窗户前面,看着这满世界的兵荒马乱。
  唐安言也透过污浊的玻璃看见了女孩儿。
  “白石?!”
  “她果然在你这里!”
  黑色的长刀周身发出火光, 一道天雷在他身后乍现,宛如凭空出现的乌鸦翅膀。
  “你是唐安言?”银河手中的鞭子堪堪划过唐安言的喉头, 立即收手,鞭子转了一个弯收回手里,“哪一个是戚年年!?”
  不用说了, 当然是一只躲在大树后面的瘦高男生。
  一鞭挥出, 鞭子似乎着了火,唐安言的一道天雷向下劈来也没有挡住银河手中的长鞭。
  数十道坚硬的翎羽向各个方向飞射而出, 挡住了唐安言的刀锋,穿透了丘严闪着蓝光的字符,直直插进戚年年的心口。
  像是一道火舌, 戚年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撕裂了, 这人动作太快了, 微微甚至没有来得及冲上前护住他 。
  蓝色的字符像是飞天的鬼火, 在银河背后若隐若现。
  “噗”地一声,银河的右手从大臂处被砍断了,连同手中的长鞭一起掉在地上。
  尘土翻飞,但是还没等丘严再出动一次攻击,银河整个身体全部覆盖上坚硬的绒羽,面容姣好的少女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我去。”
  丘严的感叹还没从嗓子里面挤出来,就被数十道飞羽钉成了马蜂窝。
  蓝色字符瞬间化为点点星光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看着丘严的身体被巨大的向日葵吞没,银河鹰隼一般的眼睛出现了一丝迟疑。
  “中间者。”
  万物有灵。
  银河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就打掉唐安言了唐安言手中漆黑的长刀,外加他的一只手。
  “我不打算伤害你们。”
  银河收起了浑身的羽毛,一只脚踩上唐安言完好的手腕。
  “毕竟白石还要在我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银河身后走来一个男人,将唐安言架起来往屋里拖。
  “还有一句话。”
  银河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打了一个响指让唐安言清醒一些。 第48章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那个女人。”
  “还有,你最好不要把戚年年当成朋友。”
  说完之后,银河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摇了摇头离开了。
  此时,银河被丘严砍掉的胳膊已经长出来新生的肉芽,粉嫩的新肉上面布满了初生稚鸟的绒羽,看上去十分吓人。
  唐安言可没她那么强大的恢复能力,手腕被砍断的瞬间就已经疼的神志不清了。
  脑袋里面嗡嗡直响,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蜜蜂当成了巢穴。
  真是痛不欲生。
  不多时就昏厥过去了。
  银河直接略过被向日葵包裹的丘严,径直向戚年年藏身的大树走去。
  新生的手指还没有力气拿起长鞭,银河从后腰抽出一根坚实的白色羽毛,左手反手拿了,像是一把刚刚开刃的匕首。
  “我给你三十秒,如果说不出来我想要的东西,寿数就已经尽了。”
  银河飞出数根羽毛。
  一只烟粉色的大熊被钉在树干上,淡蓝色的钢架上尽是蜘蛛网般的裂痕。
  柔软的毛发上沾满了血迹,巨大的熊爪鲜血淋漓,仔细看去,上面扎满了细小的羽毛,仿佛把手狠狠按进了玻璃渣子里。
  “三,二。”
  “我有办法让你们走出这个世界!”
  戚年年大喊,因为太过用力,说话间口中的血沫溅在衣服领子上,看着十分狼狈。
  “让你用我唯一的维和者做实验?”
  银河开口之间,语气里尽是嘲讽,说出的话就像是冰碴子扎进了戚年年的心脏。
  “不用!不用!我可以再想办法!”
  洁白翎羽在距离眉心只剩下最后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但是要给我充分的资源。还有一段时间。”
  戚年年额角的冷汗有黄豆那么大。
  ——————
  “……我是沈阳药科大学大二的学生……博士生二年,跟导师……”
  戚年年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
  依旧是那间昏暗的小屋,不过这次坐在桌子两边的人不一样了。
  白石和银河在门外听着,谁也没有说话。
  白石想起第一次和戚年年见面的时候,他顶着一头绿毛,怎么看怎么像个混子。
  “跟导师进行一个课题……研究蚯蚓的细胞分裂和能力……”戚年年抿掉一口血,吐到脚边,继续说道。
  “可惜制出来的药出了些岔子……”
  第二十六章 出错
  培养皿里的蚯蚓细胞就像是吃了增长剂一样, 疯了一般地不断分裂。
  戚年年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微微皱眉。
  拿起手边架子上的试管,将里面的绿色液体尽数倒进去。
  “这增长的速度也太快了。”
  戚年年转过身去, 在表格里写下一句
  “32号蚯蚓细胞增长速度超过预期值2~3倍。”
  刚刚倒入的绿色液体和细胞飞速融合。
  “32号蚯蚓细胞与抑制剂融合良好。”
  戚年年又写下一句, 拿过边上一只空试管, 准备将一部分细胞装进去进行下一步反应。
  “走了年哥。”边上的小姑娘叫他。
  女生名叫郑年, 算是戚年年半个学姐, 在这个项目里跟他搭档的还挺好。
  “啊,我做完这一步。”戚年年看了眼挂钟, 已经六点四十五了, “你们先走。”
  “路上小心!”导师早就换好了衣服,拿上他的小挎包出门。
  “哎!老师!我有个……”
  戚年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导师扔在身后头了。
  “老师急着回家陪老婆呢。”刚才的小姑娘笑道, “哪有心情跟我们唠,你等明天的吧。”
  戚年年挠挠头, 随口问道:“你去哪儿啊?”
  女生把白大褂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站在门口。
  “跟我对象约了晚饭呀。”女生看上去心情不错,“年哥也早点去吃饭吧!”
  戚年年笑了笑:“过的愉快。”
  女生出了门, 整个实验室又只剩下戚年年一个了。
  戚年年挑眉, 舒了一口气,之后把培养皿消了毒放回恒温箱里。
  回到实验台前, 正打算往装有蚯蚓细胞的小试管里加第二种试剂。
  “砰!”
  恒温箱里传来一声巨响。
  戚年年赶紧去查看。
  是他刚放进去的培养皿。
  32号培养皿不知道为什么炸开了!
  就像是被子弹打碎的玻璃酒瓶,培养皿碎成了玻璃渣渣,里面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
  完蛋。
  戚年年皱眉, 这样一来, 整个恒温箱里的培养皿都不能用了。
  对整个恒温箱进行消毒, 用5%石炭酸溶液浸泡着, 做完已经快八点钟了。
  戚年年叹了口气,明天还得重新找分离细胞,唉……
  叹了口气拿起刚放在架子上的试管,倒进一个新的培养皿里,放进另一个恒温箱里。
  祈祷这一点细胞明天还活的好好的。
  戚年年双手合十晃了晃,把白大褂往衣架上搭了,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
  废弃的细胞要经过5%石炭酸溶液浸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才能彻底灭菌。
  也就是说,戚年年得等明天晚上八点才能把这些细胞丢掉。 第49章   真是的,怎么就突然炸了呢。
  戚年年一边挠着头想不明白,一边在路上走着。
  ——————
  关了灯的实验室寂静无比。
  “咔哒”
  “咔哒”
  像是钥匙插进锁孔但是半天打不开门的声音。
  借着一点月光,泡在5%石炭酸溶液里那个碎掉的玻璃培养皿周围的细胞不断分裂,分化。
  很快有了蚯蚓的雏形,但又很快被石炭酸溶解掉,身上的一个个环节被完全腐蚀掉,变得光溜溜的。
  数十只面目全非的蚯蚓顶开头上的盖子,远离腐蚀他们的酸液。
  其中一只费力支起身子,好像是在辨认方向。
  月光打在红色的按钮上,边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是黄色的三角形,中间有一个小扇叶一样的标志。
  几只蚯蚓向着月光的方向。
  “滴”
  红色的按钮被重力压下,数十只蚯蚓痛苦的扭动着身体。
  仔细去看,蚯蚓光滑的皮肤下面不断出现细小的凸起,就好像无数沙砾被埋在皮肉里,随着血液不断滚动。
  数颗沙砾般的凸起不断变大,变长。
  一个细小的突刺由体内长出,穿透蚯蚓的表皮暴露在空气中。
  像一根骨刺一样立在那里,张合了两下之后展开来,大形就好像一个蝴蝶的翅膀。
  对称的一块皮肤上也猛地冒出同样的一根骨刺。
  面目全非的蚯蚓有了一双翅膀。
  一双翅膀一样的突刺中间的空隙沾满了粘液——
  那是蚯蚓的血。
  ——————
  月光渐渐移了方向。
  窗外的柏树摆动着叶子。
  蚯蚓身上的粘液已经完全干了,呈现出全黑的状态,只有一双翅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起镭射般的光芒。
  翅膀扇动空气,带起一阵小小的气流。
  从下方看去才能发现,蚯蚓不但长出了丑陋的翅膀,还长出六只腿脚,短胖短胖的,好像毛毛虫的足。
  变成了一只奇怪的东西。
  原来身下的粘液煮开了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冒泡。
  蚯蚓细胞不断分裂,地上的粘液很快有了虫子的雏形。
  ——————
  清晨,一只纤细的手打开实验室沉重的门。
  是跟戚年年搭档的女生,名叫郑年的。
  郑年将昨天挂在架子上的白大褂取下。
  一只黑色的虫子扇着翅膀就飞起来。
  “哎!我去!”郑年吓了一跳。
  “实验室里哪儿来的蟑螂啊!?”郑年还以为是蟑螂。
  其实郑年作为一个南方姑娘已经习惯了,只是奇怪一向整洁干净的实验室怎么会养出这么大的蟑螂。
  郑年顺手抄过边上一本厚厚的,板砖似的书。
  猛地打下去,黑色的虫子立马爆了浆,棕褐色的粘液粘的满书都是。
  “咦……”郑年嫌弃的啧了一声。
  一看书页上的名字——
  戚年年。
  “呃。”郑年吐吐舌头,想找张湿巾给书擦干净。
  就在她找书的这短短几秒钟。
  粘在书页上的一滩粘液冒出细小的气泡。
  像是煮开的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个不停。
  显然郑年没有发现这个细小的变化,低着头单手扯着一张湿巾纸。
  两只虫子挪动着身体拖着一滩粘液爬上郑年的手。
  “哎哟喂什么东西!”郑年只觉火烧一般疼痛,失手将书掉在地上。
  更多的虫子从粘液里成型。
  但现在郑年已经顾不上地上爬行的虫子了。
  她的手上鲜血淋漓,皮肤被腐蚀掉了,手背上一整块皮肤就像是在强酸里泡过,红的吓人,紧巴巴地缩在一起。
  蚯蚓还是畏光,两只虫子拼了命往郑年的血管里面钻。
  只见两只黑色的虫子尾巴露在郑年的手背上,还在不停上下摆动着,是要进的更深。
  郑年吓坏了,甩手想要将虫子甩下来。
  甩了两下,虫子确实不见了踪影,郑年的手背上却只有两个硬币大小的血洞。
  郑年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没见虫子掉在地上。
  仔细观察手背上的血眼儿,这么大的洞,郑年都能看见自己正在收缩的肌肉。
  那虫子却不见踪影。
  郑年被吓着了,抬头又看见还有其他相同的虫子满实验室乱飞,扭头就走出去,快速将门落了锁。
  背抵着实验室的大门,郑年慢慢滑下去,跌坐在地上。
  郑年满头冒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想了想,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年……年哥……实验室好像出问题了……”
  ——————
  戚年年赶到实验室的时候,门口并不见郑年的身影。
  只有落了满地的白骨和扒在门框上一动不动的奇怪虫子。
  戚年年立马报警,却在散落的白骨边上看到一枚闪光的戒指。
  那是郑年和男朋友的订婚戒指。
  一克拉的钻石上沾着零星的血液,被主人珍惜的戒指落在了尘埃里。
  “这是个什么东西。”
  戚年年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着的小试管,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框。
  但那虫子似乎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任凭戚年年那小镊子把它夹起来封在试管里。 第50章   警察带走了散落的骨架,封锁了整栋实验楼。
  戚年年他们这个实验室是新建的,各种设施都特别完备,一个高清摄像头正对实验室。
  监控录像显示的是:
  早晨七点零三分,郑年进入实验室,那枚戒指在她的左手中指上熠熠生辉。
  七点零五分,郑年慌慌张张地跑出实验室,手背上红了一片,留下血来,郑年看上去很恐惧,不停翻看自己的左手手背和手腕。
  七点零六分,郑年靠倒在实验室门口不动了,看上去是失去了意识。
  七点零七分,郑年脸上大片大片出现像被腐蚀一般的伤口,并快速蔓延至全身。
  七点零八分,只剩白骨一具。
  看监控的警官脸色严肃,立即下令封锁消息,设置小组调查。
  从早晨七点零三分到七点零八分,短短的五分钟就能把一个人变成一具白骨,可怕。
  七点一十二分,从骨架的肋骨处,慢悠悠飞出一只黑色的奇怪虫子,在它飞出的刹那间,骨架轰然倒塌,散落满地。
  “实验楼被封了,幸而我抓到了一只虫子。”戚年年干哑着嗓子说。
  “我将那只虫子切成几万片,研究它的每一个细胞。它依然能很好的活着,并且因为蚯蚓的复制性变得越来越多。”
  “它就是蚯蚓,只不过变异了,但是习性还是没有改变。”
  “它会往人、动物的皮肉下面钻,因为蚯蚓畏光,它愿意呆在黑暗的地方。”
  “但它又偏偏长出了翅膀,钻不到土里,自然只能找别的地方打洞。”
  戚年年的语气慈爱又怜悯,像是在怪罪自己犯错了的孩子。
  “我推测它的变化是因为受到了辐射作用。”戚年年顿了一顿,但还是觉得说出来能让自己更加可信,“实验楼封锁之后,我偷偷从临街翻进去一次。”
  “放射室的幅度和次数都增加了,如果不是人为的,那就是它们乱跑乱飞撞到的。”
  “我穿了很厚的防护服进去的,但还是被钻进去一只,我把它挖出来放在玻璃缸里,它将周围的血肉吃干净之后在玻璃缸里横冲直撞。”
  “但是我第一次从门框上面带回来的那只虫子就没有这么暴躁,我想它可能是因为饿了。”
  “我就上街买了四斤猪肉给它,但它显然没有兴趣。”
  “我又买了活的鱼、鸡、鸭,甚至一头活猪,它却一概不睬。”
  “我想不明白。”
  说道这里,戚年年的语调变得难过起来。
  “直到翻我阳台进房间的那个人。。。”
  ——————
  那天晚上,戚年年下课回家,在自己充当实验室的房间门口发现一堆和郑年如出一辙的白骨。
  戚年年直接愣在原地。
  两只虫子安安生生地呆在自己的玻璃瓶里,一动不动。
  这是哪里又来了一堆白骨!?
  戚年年赶紧去翻看监控的录像。
  为了观察试验品的状态和行为,戚年年几乎在家里所有地方都安上了摄像头。
  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攀上阳台的护栏,轻车熟路,一看就是惯手。
  小偷在戚年年家里挨个房间翻找。
  但是十分可惜,戚年年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偷把手里的黑色袋子往地上用力摔去,可怜的袋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了。
  戚年年把用作实验的房间的房门换成了防辐射的防护门,又厚又重,看着都令人窒息。
  小偷显然也觉得这间房门不同寻常,可也没放过,抱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进去看看都亏了的糟糕心理推开了厚重的防护门。
  戚年年看到门推开的瞬间想一颗子弹一般冲出的黑色虫子,呼吸一滞。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戚年年甚至连小偷的惨叫声都没听见。
  活人化骨。
  戚年年拿起手机报警,电脑上的画面刚好切到实验室内。
  原本安静趴在玻璃瓶壁上的虫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
  戚年年这才发现它还有一双触角,短短的扒在头上,像蜗牛一样。
  然后慢吞吞的爬向封口的胶条。
  虫子像水一般,不费任何力气的从密封罐的盖子和瓶身连接处爬出来。
  它站在瓶盖上,舒展了翅膀,对着门口做出战斗的姿势。
  防护门的把手被扭开,昏暗的房间里透进一丝亮光。
  那虫子像是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
  “我最后是在卫生间的水池后面找到它的。”
  “其实不难猜,蚯蚓喜潮湿黑暗的环境,卫生间刚好合适。”
  “我不能再把它们关在玻璃罐子里了,我就又去找合适的东西。”
  “但我发现没有什么是能完全关住它们的,除非……”
  “它们自己愿意呆在里面。”
  “我当然也想过杀死它们,但没有找到什么方法。”
  “一次偶然之间,我发现它们不再分裂生长,甚至开始死亡。”戚年年继续说下去,“蚯蚓的平均寿命在十五年左右。环带消失就代表着衰老期的开始。”
  “蚯蚓就开始衰老,死亡。”
  “而这些虫子,没有环带,就代表它们一出生就开始衰老,它们不成熟,直接衰老。” 第51章   “就是说,它们的寿命大大缩减了。”
  “虽然长出了翅膀,攻击力也变强了。”
  “你的那些虫子呢?”对面叫乌鸦的男人没忍住问了一句。
  “……全死了”戚年年苦笑,“一只都没留下。”
  第二十七章 q
  “现在, 他们的平均寿命在十五天左右。”
  戚年年看上去挺难过的。
  他真是把这些丑陋奇怪的虫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他们死亡之后,我在他们的尸体上发现了一种物质,可以使兔子精神崩溃,发狂, 身体形态发生变化。”
  “简单来说, 变成怪物。”
  “这种物质能够通过空气传播, 好在我把实验室锁的死死的。”
  “但我这个做实验的, 难免。”
  “所以, 我应该是第一个进入世界选择的人类了。”
  “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推移传播的越来越远。”
  “你们应该也见过黑色的影子了,知道那是什么吗?”
  戚年年脸上开始出现奇怪的神情, 像是惋惜, 有一点害怕,还有微不可察的兴奋。
  真是变态。乌鸦在心里骂道。
  “是在这里死去的人。”
  “我亲眼看见怪物将一个女人拖进树林, 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女人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然后她就开始变化,变得透明,变成黑色的影子。”
  白石听得头脑发晕,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很模糊。
  就是那种, 明明近在眼前,但又看不清楚。
  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说出来的。
  “应该把他们叫过来一起听的。”
  白石蹙着眉头, 如果他们也在,应该会听出来不一样的地方。
  一定有一些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白石碰了碰银河的手指,她的手臂已经完全长好了, 除了手腕处还未褪去的几片小小绒羽, 根本看不出来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他们或许有咱们不知道的线索。”白石小声分析道, “比如, 那个叫李至善的。”
  银河抬手敲响了审讯室的门:“停下,倒杯水来。”
  丘严被绑成一个粽子扔在审讯室的地板上,瞪着银河的眼睛泛红充血,恨得牙根直痒。
  “都说了我没杀你嫂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敌意。”
  银河执鞭的手被白石按的死死的,没有抬起半分。
  “你给我好好听。”
  银河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
  要是绳子绑的不够紧,丘严估计都能跳起来咬她一口。
  白石看着丘严现在的样子越发觉得他跟那只长着向日葵的猫一点边儿都不沾。
  理应是一只不讲道理的小狗才对。
  唐安言在一边靠着墙角坐着,闭着眼睛不说话。
  白石靠过去,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戚年年看到了布满角落的蜘蛛网和锈迹斑斑的铁皮。
  刚才屋子里太暗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连对面男人喉结处上的一块伤疤都没看见。
  现在看到了墙上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布满锈迹的铁皮上明显到处都是血迹。
  深褐色铁锈上还有新鲜的血液痕迹,顺着墙壁流淌下来。
  宛若一个修罗地狱。
  对面的男人腰间缠着一条粗大的铁链。
  戚年年还疑惑了一下怎么会有人把铁链缠在腰上,这是什么前卫的装饰?
  猛的一下反应过来了,那哪是装饰品,那是一条鞭子!
  这墙上的血迹恐怕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弄出来的!
  喉头不由滑动了一下,戚年年的额头又开始渗出冷汗了。
  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大马金刀坐着的男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点破绽。
  可惜的是,他还没看两眼,乌鸦刀光一样的眼睛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戚年年身上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如果说白石的眼睛宛若春生繁花,溪水泠泠,那这个男人的眼睛就是让人感觉在数九寒天被人扒光了衣服按进结冰的河里。
  戚年年赶紧移开眼神。
  白光渐渐暗了,戚年年又看不清了,但是他感觉那道结着冰的目光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唐安言看着白石,死死的盯着,眼睛里面的情绪无比复杂。
  他轻轻拉起白石的手。
  “别怕。”用新生的手指在女孩儿的手心无骨一般划出两个字。
  “我在。”唐安言写道。
  白石却收回手,走回银河身边。
  唐安言看见银河的嘴角勾了勾。
  真让人火大,唐安言把眼睛闭上了,真的很想上去给她一拳。
  “你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银河冲戚年年抬了一下下巴。
  听完戚年年讲这事情之后,丘严对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他想起来李至善给他留下的那只小灵通。
  “q”
  是戚年年。
  依丘严这么多年对李至善的了解,李至善在生死关头给他留下的一定是破题的关键。
  戚年年说了这么半天的原由,如果没有解决办法那他说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既然是无用功,李至善不会把戚年年当做破题点留给自己。
  “你说的。”丘严问他,“让我们脱出这个世界的方法呢?” 第52章   戚年年将刚张开的嘴合上了,稍停一下,说道。
  “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进世界的选择里吗?”
  “因为那些虫子。”丘严开口答道。
  戚年年赞同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可是你们分布在五湖四海,中间可能隔着一整个海峡,又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呢?”
  “你们以为试验品没有怨念吗?”
  “任谁凭白无故被抓去当试验品会开心?”一直看着桌上的台灯,有些晃眼,戚年年偏了偏头,眯起眼睛,“你们知道为什么某国会给小白鼠立一个碑吗?”
  “因为他们也被怨念拖下了海。”戚年年笑了,“这是为了平息小白鼠的怒火,说是为了纪念它们倒也没错。”
  为什么要给试验品立碑?真的是在感恩吗?不尽然吧。
  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必须要开始表示感谢了。
  “你们一定发现了自己走不出这条公路。”
  “这条公路的尽头是一个实验室。”
  “就是我们当时的那所。”
  “我在李队的保护下尝试过很多次,它只是远远的在那里,靠近不了。”
  “李队?李至善?”丘严懵了,“你不是……”
  戚年年撇他:“你真以为李队的枪是白练的?”
  “你们擅闯营地救我的那一次,李队离你不到两米,你还真的以为是他打偏了子弹?”
  “李队要真的不想让你们带我走,你们连我一根头发都碰不着。我是故意让你们带走我,我是让你们带我来找白石!”
  “白石是我进选择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维和者,我需要她。”
  “但她还偏偏跑了,你们能带我找到她,我自然要跟你们走。”
  “又不能让你们对我起疑心,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白石。维和者。你……你是做了什么!”
  唐安言已经听明白了,挥起拳头冲上前就往戚年年脸上砸。
  银河赶紧上前拉开他。
  “他话还没说完,别打死了。”
  银河之前就听白石讲过这些事情,此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她这个反应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冷血的雇佣兵形象。
  戚年年吐出一口血沫,看了白石一眼:“她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维和者还真是强大。”
  戚年年的实验出了岔子,导致试验品变异,试验品死后挥发出一种让动物发生变化的物质,动物变成怪物,被圈在这条公路。
  所有走上这条公路的人都会掉进世界的选择,只有杀死所有怪物才能走出选择!
  疯了!
  根据戚年年的说法,这里的怪物还包括那些黑影。
  进入世界选择的人被怪物杀死之后变成的黑色影子。
  子弹穿身而过,长刀破体无伤。
  这怎么弄死?!
  作者有话说:
  没有宣传暴力倾向,也没有说角色有不尊重女性的意思,请大家做一个三观正确的好人。
  第二十八章 我是大学生
  那时候, 戚年年刚进入这个世界里,当天晚上就遇见了怪物——
  长手长脚,长得就像千与千寻里面的锅炉爷爷。
  一嘴尖牙就要将戚年年拆吃入腹。
  但是上天保佑,还好锅炉爷爷眼睛不好使, 耳朵也不怎么灵光。
  戚年年就躲在他后脚的大柏树后面, 锅炉爷爷愣是没发现他, 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戚年年当时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在草丛里滚了一圈之后, 白色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草屑和沙土,看着凌乱的很。
  其实他当时已经有感觉到是自己的实验出了问题。
  反复回想之后觉得可能是因为那些个变异了的蚯蚓。
  可是戚年年觉得奇怪——
  这些虫子是没有生殖能力的, 它们直接进入了衰老时期, 除非将它们切开,分割成一片一片的。
  要是没人管它们的话, 只会死亡,而且死的非常快。
  “最多十五天。”
  戚年年是这样想的。
  最多十五天之后, 世界就恢复正常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一个月过去了,戚年年不仅没有从这里走出去。
  相反,这里的人和怪物还越来越多了。
  戚年年有些慌了。
  这说明, 那些变异了的蚯蚓被人不断分裂, 虫子在不断增多。
  既然不能依靠虫子的死亡走出选择,那必须得靠着自己走出去啊。
  世界是公平的, 总有一个地方是能让他们活下来的。
  人总是有退路的。
  于是,戚年年就开始寻找走出这条公路的办法。
  身后突起一阵细碎的响动。
  一条细长的胳膊迅速绕过戚年年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艹!”
  锅炉爷爷没走!
  他一直藏在某个地方等着戚年年现身!
  这东西怎么回事儿?!
  “艹!”
  戚年年被他勒地脸色发青。
  从袖子里抖出来一个空针管, 手臂胡乱挥舞着。
  细长的针头扎进锅炉爷爷的胳膊。
  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三两下就把小针管抖搂下去了。
  戚年年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
  失去意识的瞬间, 戚年年眼前是一片烟粉色的天, 很好看,很梦幻的颜色。 第53章   “这就是天堂吗……”戚年年模糊的想,“我不应该去天堂的吧……”
  ——————
  山坡上的微风抚起草叶,惹得人脸颊上痒痒的。
  戚年年眼睛眯起一条缝,看着远方的云,身边的草地,仿佛之前的所有都是梦一场。
  直到……
  “我去!”
  身边坐着一只近三米的熊!
  戚年年飞速起身,做出防备的姿态。
  那只熊歪头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如果它会说话,那一定是在说:“傻/逼。”
  但是这只熊又长的很不一样。
  她很好看。
  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浑身的毛都是粉色的,看着就很治愈的样子。
  这样的外表极具迷惑性。
  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戚年年见她没什么动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显得格外乖巧。
  便卸下防备,往前靠近一步。
  谁知那只熊歪头看向他,突然伸出手。
  立起来的手掌从指甲的地方猛地窜出二十多厘米的钢刺。
  戚年年刚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紧接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熊好像在笑他,发出两声气音将钢刺收了起来。
  戚年年知道她是在逗自己玩儿。
  慢慢靠近大熊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山坡上长着蒲公英,风一吹,种子掠过戚年年头顶飘向远方。
  任谁看都是美好的一幕。
  “嗯……是你救了我。”戚年年看着熊身上的绒毛,“你为什么是粉色的?”
  熊看他一眼,哼唧两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我得走了。”戚年年站起身来,“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报答你。”戚年年摸了摸大熊毛茸茸的脑袋,不禁感叹道手感真好,“但是现在,我得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啊。”
  戚年年将白大褂脱下来,随手丢在树丛后面。
  看着这无边的长路,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
  那只熊还坐在山坡上,也没看他,眼睛跟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转个不停。
  戚年年笑了,这只熊看起来傻乎乎的。
  当天晚上,戚年年没找到落脚的地方,随便找了一棵有眼缘的大柏树就躺到了树杈上。
  走了好长的路,戚年年累的腿抽筋。
  把腿架到边上的树枝上,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睡得正熟,一股酸腐发臭的味道传入戚年年的鼻腔。
  这味道,就像蓝纹奶酪丢在鲱鱼罐头里的感觉。
  戚年年睁开眼,半张骷髅脸就在他的正上方,身上发黄发绿的粘液滴得他满身都是。
  他一下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艹这是个什么东西!?
  怪物似乎也察觉到身下这个人醒了,动作便不再缓慢,尖利的指甲猛地用力,直接薅开戚年年的领子。
  “哎我去!”
  戚年年也顾不上那怪物满身令人作呕的液体,抓着怪物的手腕想把它甩出去。
  “咔嚓”一声。
  怪物没被他甩出去,怪物的胳膊倒是被他卸了下来。
  戚年年:?
  拿着一节胳膊,戚年年看了看胳膊,又看了看面前的怪物,果断挥起断肢砸向怪物的脑袋。
  怪物被他一下子打下树去,咆哮着重新跃上来。
  “啊呀妈呀!”
  戚年年丢下那节手臂就跑。
  他小时候倒是爬过树,但那是老早之前了,现在戚年年就像一个小脑发育不健全的猴子,堪堪挂在树上再够不到下一节树枝。
  怪物嘶吼着,跳起来抓住戚年年的脚腕把他往下扯。
  戚年年叫着不停踢腿,想把抓在自己脚腕上的手甩下去。
  那怪物勾在树干上,对着戚年年的脚腕咬了下去。
  “我艹啊!”
  戚年年大叫。
  “叮!”
  一声利器划破长空,直冲怪物的天灵盖。
  抓着戚年年的手松开了。
  戚年年赶紧蜷缩回大树杈上。
  往下看,那怪物的半个脑袋已经被削掉了。
  十米开外是那只粉色的熊,巨大的熊爪上面覆盖着天蓝色的钢甲。
  指尖瞄准怪物的左心房穿了过去。
  那怪物嘶吼着,在窜起的火苗中化成灰烬。
  “我叫戚年年,沈药药科大学中药制药专业大二学生,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第二十九章 盛开的蔷薇花
  天渐渐暗了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 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守夜,都去睡吧。”
  银河站起身来,手腕上的蔷薇花更加鲜艳了一些。
  乌鸦带着戚年年走了, 白石看了银河一眼:“我有几句话要说。”
  “快点。”银河也不阻止, 抬脚就往外面走。
  “那个姐姐是不是短发, 眉毛很淡, 嗯。左脸上有一颗小痣, 在这个位置。”
  白石把手指点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说的是贾丽丽的长相。
  白石从未见过贾丽丽,丘严一下子有点懵。
  “她不是被银河杀死的, 银河都没见过她。”白石说道, “你先别把她当成敌人,也许之后我们还得结盟。” 第54章   “那是谁?你怎么会见过她?”
  银河的话他半点都不信, 但是白石的话他还是信的。
  白石去解丘严手腕上的绳结,半天连一个角都没抽出来, 于是放弃了,半跪在丘严面前。
  “他穿着紫色的上衣,身形魁梧, 络腮胡, 大概有一米八的个子。”
  篝火亮着,银河拿着一根树枝挑弄着火焰下的木头。
  白石在她边上坐下。
  “说清楚了?”银河漫不经心的挑起话头。
  “嗯。”白石看着白鸽早已修正好的结界。
  像是一层薄薄的茧, 将他们和着漫长的黑夜阻隔开来。
  “你应该告诉他们的。”白石说道。
  “我说过啊,他们不相信跟我有什么关系。”银河停下来,把手上的树枝扔到一边。
  “那你……”白石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这句话刚刚出口, 一阵骤风起, 火焰被一下子卷灭了。
  银河迅速抽出长鞭, 整个人像一只绷紧的弓。
  刚刚熄灭的火堆上, 就像是浮上了一层污水,显得灰蒙蒙的。
  “这还是你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开始的样子吧。”银河在这样的异变中竟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心情良好的悠闲扮起了训导员的架势,“准备。”
  “?”白石根本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银河这声刚落,数个黑影突然从已经熄灭的火堆里窜出来,直冲向两人的面门。
  “啪!”
  银河一鞭子甩过去,长鞭划过白石的眼角,却未伤到分毫。
  黑影被长鞭抽的散了形。
  “都说了准备了。”银河稍加责怪的说道。
  白石起身站定了,双手合十。
  一股柔光透过她的指缝照进无边的黑暗。
  这时候穿着白色裙子的白石像是落在凡间的天使。
  救赎。
  颜色蔷薇从银河脚下盛开,千百重花瓣将女生牢牢围在里面。
  由花芯向外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缓慢而有力地吞噬掉所有的黑影。
  “真好看。”
  银河歪着脑袋看她,根本不在意身后是不是有一道正要将她吞没的黑影。
  四周的黑影一个不剩,就这么消失掉了。
  蔷薇花散发出来的光慢慢熄灭,白石却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软了下去。
  银河轻轻托起她的后颈,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又是一个不眠夜。”银河叹了口气。
  天明之时,银河再次把几个人关到审讯室。
  名叫乌鸦的男人这次没有跟着过来,这让戚年年莫名有些心安。
  但当银河双手撑着桌子俯视他的时候,戚年年的额角又开始渗出冷汗来了。
  只有一盏台灯的审讯室里,只有微弱的映射在银河的下半张脸。
  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把他拨皮抽筋。
  戚年年思索一二。
  “我还是需要一个维和者配合我,做一些实验。”
  白石听着,思绪却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
  “你们不能!哎!你们……”
  白石被挤在人群之外。
  声音显得格外无力。
  白石用力扒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一只手却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后扯。
  白石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戚年年把她拽到远处的房子后面。
  “你也不想活了!”
  “我哥!”白石急得说不出来一句整话,“我。我。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戚年年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头说道,“我会想办法救他们的,好吗?”
  白石不停扭动着手臂挣扎着想摆脱戚年年:“你放开我!我……”
  “砰”地一声闷响。
  一记手刀砸在白石的脖颈,女孩儿瞬间模糊了意识。
  黑色背心的男人站在戚年年身后。
  “李队。”戚年年叫道。
  男人从他手里接过白石扛到肩上:“车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
  白石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淡蓝色的液体盖过了头顶。
  纤细的发丝散在水里,像一个大型的水母。
  白石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手腕上缠着一圈圈胶布纸,是抽血过后留下来压迫血管的。
  女孩儿试着扭头,就看见戚年年站在玻璃外面摸索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手边一堆堆仪器,白石只认识一台显示的是红色的抖动的折线——
  是测心跳的。
  “砰砰砰”
  白石叩响玻璃引起戚年年的注意。
  “你要干什么!”白石比划着,她知道戚年年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很抱歉。”戚年年把一只手放在玻璃上面,“我很抱歉。”
  白石蹙眉,想骂他,但出口却是:“你有没有去救我哥哥?!”
  “我很抱歉,白石。”戚年年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我真的很抱歉。”
  “你去救他啊!戚年年你答应我的!”白石用力敲打着玻璃。
  插在女孩儿身上的管线被扯得哗啦啦直响。
  蓝色的药水从针尖里流出,白石气愤地想再说两句,眼皮却越来越重。
  戚年年凝视着再次陷入沉睡的女孩儿。
  眼里却只看得到白石脖颈处闪烁的淡淡的光。 第55章   暖色的光芒闪烁在女孩儿纤细的脖颈,顺着每一条血管慢慢布满全身。
  被蓝色液体包裹的白石像精灵一样,是暗夜中唯一的光。
  “系统正常,骨骼正常,肌肉组织正常,血管走向正常,这都跟我们完全没有区别啊……”
  戚年年盯着面前的一堆报告。
  李至善在他身后听着:“或许就是精神上的原因呢?”
  戚年年扶额,盖住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那我们活着出去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李队,你说。”戚年年睁开眼,头顶的灯光刺的他眼里流出泪水,“如果维和者的精神改变了,那她的身份会不会改变……”
  “你知道我是军人,对吧?”李至善站在门边上,微微低头对着戚年年的眼睛。
  “你知道我心里有她,对吧?”戚年年反问道,“那你想活着出去吗?”
  “你还有老婆不是吗?丽丽姐还在家等你呢,不是吗?”戚年年抚摸着门框。
  “我只是要证明成为维和者的条件,就这一点就行。”
  “只要我知道了这一点,我立刻停手。”
  “好吗?李队?”
  ——————
  罐子被暴力打破,玻璃碎了一地。
  白石身上的管线被用力扯下,血很快淌了满地。
  没有药物的作用,女孩儿很快清醒过来。
  黑色背心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
  “你是谁?”白石开口问他,本来清澈的嗓音沙哑无比。
  李至善看她,眼中充满怜悯。
  “穿上吧。”李至善递给她一套病号服。
  白石套在身上显得更加渺小,好像能被一阵风卷跑。
  “可怜的孩子。”李至善叹息道。
  “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李至善把手环过白石腋下把她举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让她远离地上那些玻璃碎片。
  “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要知道。”
  李至善轻轻挽起白石沾在脸颊的碎发,把它们掖到耳朵后面去。
  “有时候,牺牲一个人,能换来大部分人的安全。”李至善把语气放的很慢,“但这是完全值得的。”
  白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却好像很苍老。
  好像有什么给他很大的压力。
  这个男人,怎么好像背负着天下苍生一样。
  白石这样想着,问他:“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李至善顿了一下,缓缓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白石。
  “谢谢。”白石套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消瘦的让人心疼。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至善揉着她的头顶。
  “我不愿意。”白石润了润嗓子,声音没有那么沙哑了。
  白石的语气很坚定,以至于李至善微微愣住了。
  “你只是想减轻你的负罪感。”白石说着。
  “好一个电车难题。”
  “我不愿意。”
  白石身上被玻璃碎片扎出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我很抱歉。”李至善退后两步,从腰间抽出一把银枪。
  “砰!”
  子弹打在白石的脖颈上,穿出一个血洞。
  “听说你们维和者的自愈能力特别好,这点伤应该没什么事,对吧。”李至善眯着眼睛压下保险。
  “砰!”
  第二颗子弹,打进了白石的心脏,冲击力将白石推倒在地。
  “砰!”第三颗子弹,穿过白石的腹部,鲜红的血液在女孩儿身下绽开了花。
  第四颗,第五颗,第六颗……
  白石已经没力气再数有多少颗子弹穿过她的身体了。
  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却无法移动分毫。
  疼。
  白石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真疼。
  割阑尾都没有这么疼。
  “维和者没有什么武力值,他们只是为作为行动者回血的工具罢了。”
  白石晕过去之前好像听见戚年年这么说。
  这个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白石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一连两天,白石躺在一堆仪器中间,身上连接着着各种各样的屏幕。
  每次只要白石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就会被两三颗子弹打到再次休克。
  白石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间了。
  她只是随手丢下几片蔷薇花的花瓣,期望着唐安言什么时候能发现她,救她出去。
  剥离守护灵是很痛的。
  白石每次从颜色蔷薇上揪下一片花瓣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就像是有几千把锥子同时刺进心口。
  但是和男人银枪里打出的子弹来比,也算不上什么了。
  每一颗子弹穿进皮肉,就像是埋下许久的地雷终于得以释放,总要炸个酣畅淋漓的。
  他的第一颗子弹穿过喉管的时候,白石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没想到,之后的几天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痛快。
  “哥,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红色的,蓝色的折线交错显示着,脑电波却十分平稳。
  戚年年看的心悸:“怎么会没有一点变化……”
  “怎么可能。”戚年年喃喃道。 第56章   “李队。”
  男人背手站在戚年年身后:“算了吧。”
  “不行!”李至善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就快找到突破口了!我就快找到了!”戚年年指着x光上一处泛红的地方冲李至善喊道,“这里!打这里!”
  李至善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皱了眉头。
  “那是心脏啊。”李至善不赞同,“这几枪下去可是能打成肉泥了。”
  “你又不是没打过!”戚年年用手指重重点了两下图片,“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李队。”戚年年突然握住李至善的手,“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戚年年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我发誓。”
  “三枪,就三枪。”戚年年眼睛通红,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她是维和者不是吗。她不会死的!”
  “你要相信我!李队!”戚年年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几乎顺着眼眶滑下来,“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你要相信我。”
  ——————
  李至善站在白石面前,手中的银枪都在发着抖。
  女孩儿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很微弱。
  李至善不停地将枪口指向女孩儿的心脏,又不停的放下。
  这第一发子弹,过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打出去。
  “她只是一个孩子。”
  李至善立在戚年年面前,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白石。
  “你不能这么做。我开不了这个枪。”
  白石已经醒了,李至善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的,她根本看不到戚年年。
  但白石觉得戚年年现在应该很愤怒。
  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就像一个疯子。
  “她不是孩子!她是我的试验品!她在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这是她的荣誉!”
  作者有话说:
  文中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大家树立良好的价值观,做一个好人。
  第三十章 那是我大爷
  “你真是疯了。”
  李至善看着面前这个人, 如此的歇斯底里,不堪入目,之前的学者风范荡然无存。
  现在的戚年年,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野兽!
  “好。好。”戚年年往李至善旁边绕去,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自己来!”
  戚年年甩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术刀, 疯了一般扎向白石的心口。
  “砰!”
  银枪吐出子弹, 击穿了他的肩膀。
  戚年年被冲击力带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不断流出。
  “李队……”
  戚年年不敢相信地看向李至善。
  李至善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明明没有拉开保险!
  白石像只猫一样, 顺着墙壁慢慢往门口滑过去。
  “滴——”
  机器因为检测不到数据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石!”戚年年愤怒的尖叫。
  但是肩膀上的剧痛让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李至善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去看身后的女孩儿, 只是他的身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这个被戚年年戳成马蜂窝的所谓试验品。
  在他看来,维和者和行动者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都是掉进选择的可怜人。
  “李队!”
  戚年年每喊一句, 血就像开闸了一样从指缝里涌出来, 疼得他把下半句重新咽回肚子里。
  “不能。放她走!”戚年年咬牙道。
  维和者的自愈能力实在是太好了,白石身上的弹孔已经完全愈合。
  新的肉芽重新长出来, 填满了子弹留下的空隙,只是周围的皮肤变成了深紫色的, 骇人的淤青。
  白石早已跑上了大道,公路上的柏油石子硌的脚底生疼。
  她疯了一样奔跑着。
  “李队!”
  戚年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跟李至善讲道理。
  “李队。我来到这里。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维和者。”
  李至善的枪口仍对准着他。
  “她可能是我们出去的唯一希望了。李队。”
  戚年年的目光涣散着, 他好像看见对面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在了数字“七”上。
  “已经七点了, 维和者可没有什么武力值,她要是被怪物杀死变成黑影, 我们要再想找到突破口。”
  戚年年不由吞咽了一下。
  “可就难了。”
  这句话成功让李至善怔住了。
  “妈的!”他收回银枪,走出门去大吼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数辆摩托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风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李至善满脑子都是戚年年那句话。
  “再想找到突破口, 可就难了。”
  “再想逃出这里, 可就难了。”
  难道没有那个小姑娘, 他们就出不去了吗!?
  艹!
  ——————
  在看到道路上奔跑着的小白点的时候,李至善松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没让她逃掉。
  李至善拿起摩托车上的□□,单手瞄准。
  前面的女孩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了,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李至善的摩托车在她身后听了下来。
  维和者就是跑得慢。 第57章   李至善心想,这要是换成他早就跑没影了,怎么可能被第二次抓到。
  省下一只麻醉剂。
  李至善把枪往车上一撂,手一挥示意后面两人上去抓人。
  一个白色的影子猛地射过来,直击李至善的眉心。
  让他一下子没了知觉。
  ——————
  “我不会把任何一个队员交给你。”银河的声音像是冬天结冰的河水,让白石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永远别想。”
  “别这样。”戚年年冷笑两声,“你不是也很想走出这个万物起舞的世界吗?”
  银河握紧拳头冲着戚年年的右眼猛地打过去。
  戚年年捂着眼睛哀嚎出声,吸了两口冷气直起身来继续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
  “维和者可以杀死黑影。”
  “我之前将一个黑影和白石的守护灵圈在一起。”
  戚年年回想起那个时候,嘴角竟挂上了一丝笑意。
  “那小破花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混蛋玩意儿。”
  唐安言气的发颤。
  守护灵约等于性命,白石是维和者根本没有攻击力,戚年年把白石的守护灵和怪物放在一起,如若白石没有这个能力,或者但凡出一点错,那可是要直接丧命的!
  唐安言简直气的肺疼,上去就要再打掉戚年年一颗牙。
  还没等他动手,银河一鞭子抽上戚年年的右眼。
  “啪”一声清响。
  戚年年被抽的低下头去。
  长鞭似刀般锋利,在右眼的眉骨到脸颊留下长长的血痕。
  鲜红的血液从眼角流下,模糊了意识。
  戚年年右眼剧痛,他努力闭了闭眼,眨巴两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看不清楚了。
  “你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博士?”丘严讥讽道,“现在博士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我……”
  戚年年还想要再说出一些能让自己更加站得住脚的东西。
  “叩。叩。叩”
  半夜无人,一只干枯的手叩响了大门。
  这声音并不大,但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丘严猛地惊了一下。
  这感觉好熟悉。
  丘严想到。
  就好像,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经历过一样。
  “叩。叩。叩。”
  敲门声缓慢有力,并不着急。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外面是完全看不到的。
  可是门外的人好像知道屋里有人,也不离开,只是等着门内的人请他进屋。
  让白鸽带着几个人离开。
  透过门缝看见来人——
  是一个披着黄衣的老道。
  这人手捻一串黑檀木手串,洁白的拂尘打在胳膊上,仙风道骨的模样。
  “叩。叩。叩。”
  老道再次抬手叩响门扉,正敲在银河的眉心。
  那一下,好像敲在了他的心肺之间,丘严感觉整颗心都被他攥在手里揉捏。
  有一种被人驱使的感觉。
  让他很不舒服。
  那老道正想举起手叩响第四次门,手串的穗子被银河开门的风带起,扬在空气中。
  银河看他:“什么事?”
  “中间者。”那老道眯着眼睛说。
  “你怎么知道?”
  老道身上有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就像爷爷一样。
  但是银河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
  作为一个佣兵,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这还看不出来吗?”老道一拂衣袖,拂尘掉了个个搭上了另一条胳膊。
  “我来寻两名小友。”
  ——————
  “大爷,你怎么来了?”唐安言看到老道的时候,这个人难以掩饰的开心。
  “这是我的师大爷,道号黄衣。”唐安言解释道。
  “白石,过来行礼。”唐安言唤白石过来,又对黄衣说:“这是白石,我的师妹,您没见过。”
  “我倒是听纳有讲了。”黄衣点头:“我师弟可是宝贝的紧。”
  “你师傅待你好吧?”黄衣拉着白石的手,笑得和蔼可亲,就像一个爷爷好不容易看见孙女的感觉。
  “好呀。”白石也笑。
  黄衣看她没精打采的,不动声色拿了两根手指点上白石的脉搏。
  “那就好,那就好。”
  白石的脉象很杂乱,不顺畅,虽不危及性命,但总归是对身体不好。
  黄衣看到白石就觉得喜欢的紧,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块玉牌,品质尚佳,很是养人,大手一挥,就当自己这个师大爷的见面礼了。
  白石都不敢接:“大爷,这个多少有些贵重了。”
  “拿好了。”黄衣直接塞进白石手里:“可别给我磕了碰了。”
  白石只得老老实实的系在自己脖子上。
  翠色的玉石上没有一丝一毫人为的痕迹,没有雕花,也无题字,是一块无字牌。
  只是打了一个圆孔,串了腊绳。
  看上去清澈通明,实为上品。
  常言道“人养玉,玉养人。”
  白石戴上玉石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眼睛那片星光好像又回来了。
  黄大爷的到来让气氛不再剑拔弩张,或者说是剑拔弩张不起来。
  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肯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好相处。 第58章   行动者银河见多了,但眼前的这个老人,身上没有这种气息。
  银河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按下不提。
  “大爷,您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唐安言看着银河一脸的不悦还不能上前阻拦的样子,心中一阵暗爽,后又觉得自己属实是幼稚了些。
  “这里离湘西很近啊。”
  黄衣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转过弯来。
  “您是说,我们现在有危险?”
  丘严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合理。
  但是黄衣却摇摇头:“也不见得。”
  “毕竟相由心生,命由天定。”一袭雪白的拂尘晃出了残影。
  “我在前面的树林里面找着了这个,应该是你的。”黄衣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状的东西。
  “这不是丢的墨斗吗!”
  丘严刚掉进这个世界里不久,和唐安言他们一起在一位大叔的小木屋借住,遇到僵尸闯门。
  等唐安言解决掉所有僵尸,三人在路上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掉了一个墨斗。
  戚年年为此还担惊受怕了很久,因为少了一个可以防僵尸的“利器”。
  “就是啊,怎么会在这里?”
  白石接过来看,确实是他们丢的那一个。
  墨斗背面有一个“广”子,是她小时候不懂事刻上去的,本来她是想刻个“唐”的。
  然后就被唐纳有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
  “哪有人在墨斗上写名字的。”唐纳有哭笑不得,“回去抄经去。”
  白石现在想想都好笑。
  “好想师傅啊……”
  “哥。”
  白石把墨线缠好放进包里。
  唐安言摸摸白石脑袋。
  被银河一巴掌打掉:“别给我摸乱了。”
  白石今天起的早,银河给她梳了两条小辫子,看上去特别乖巧。
  但是这也不能怪她,之前白石总喜欢给自己盘一个丸子头,但又总绑不好,银河就给她盘。
  从此解锁了新技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白石头上有个小丸子,队里的几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过来捏一下,整的跟机场过安检一样,捏两下就给捏散架了。
  银河又要重新绑。
  最高纪录一天绑了二十六次。
  “这里也会有僵尸吗?”丘严看向唐安言。
  “阴气重,也许有。”唐安言也觉得可能会有,而且现在天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
  “你们这里,你是管事的吧。”
  黄衣跟他的两个师侄叙完了旧,看向银河。
  眼睛因为年老变得浑浊,但银河就是觉得这个人能一下子看穿自己。
  就像是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一个中间者,即使她没有使用任何技能。
  银河颔首。
  “最好将你的队伍带离这里,虽然天命难违,但也不是毫无出路。”
  第三十一章 放弃你了
  银河略一思量, 打算接受这个老道的建议。
  虽然可能是被他摆了一道,但作为佣兵的直觉告诉她,这样做是对的。
  向西走了,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 丘严逐渐接受了贾丽丽的死和银河无关, 唐安言也接受了银河是救了白石, 而不是绑架了她。
  只是戚年年过的很不好, 乌鸦那宛如具有实质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
  天完完全全黑了下来。
  一个小茅草屋在远处闪着一点光亮。
  丘严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借宿的小茅草屋吗!
  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丘严上前一步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光头的中年大叔。
  “叔。”丘严叫道,“又见面了。”
  大叔上下打量着丘严, 叼着的草烟颤了两颤。
  目光在一行人身上环视一圈, 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丘严疑惑, 大叔这反应怎么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叔,你还记得我们吗?”丘严问道。
  大叔一脸茫然, 显然是不记得了。
  “大叔,这里是哪里呀?”白石问出了和之前一样的问题。
  “我们村子应该是在湖南西北部了。”大叔操着一口很重的方言,“最近太阳不大爱出来, 空气潮湿, 虫子就多的很。”
  这个回答丘严很早之前就听这个大叔说过一遍了。
  丘严惊恐地看向唐安言。
  这个大叔,难道也是怪物吗?
  可是他们借宿的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唐安言也看他,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别慌。
  “对了,我刚好煮了面条。”大叔从屋里拿出一锅面条, “你们肯定还没吃饭, 随便对付点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丘严的错觉, 他总觉得这锅面条里有什么吃了要命的东西。
  “不了不了, 我不是很饿。”丘严忙摆手道。
  还没说完就被白石一把拉住,嗔怪道:“你还不饿呢,都一天没吃了。快吃点儿,叔这么好肯定不会怪你。”
  白石拉着丘严的手腕,警告似的微微收紧手指。
  “啊啊,那谢谢叔了。”丘严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有什么问题吗?”丘严小心翼翼地吸溜着面条。
  “没有。但是你不吃他应该会不高兴。”白石看上去也没什么胃口,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面条。 第59章   “他是怪物吗?”丘严瞟了一眼斜对角跟别人瞎扯淡的大叔。
  白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是之前咱们确实也没出什么事情。”
  窗外淅淅沥沥落下了小雨点子,空气变得凉飕飕的。
  数团黑烟在树林里聚集,凝结。
  “小言。”
  唐安言扭过头跟黄衣对视,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手执一把桃木剑翻身上了屋顶。
  黄衣把手持捻地飞快,拂尘一担,麈尾似箭一般根根立起,手腕翻飞,在门上刻出一卦镇宅符。
  符咒行云流水,一笔而成,发出淡淡的金光。
  黄衣看也不看,翻身上屋顶,黄色道袍翻飞,没有一丝拖沓。
  众人聚在一起,一人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纸符,是唐安言连夜画的护身符。
  白石捏着一把小刀,在窗框,门框等一些小地方刻镇宅符。
  表情严肃,下刀至深。
  小木屋外,黑压压一片僵尸,全围在小木屋边上,伸手去抓,却又被佛咒的金光打退。
  唐安言大致扫了一眼,僵尸不只是有身着清代服饰的古人,更多的穿的是现代服装。
  现代不都是火葬吗?哪里来的这些僵尸?
  唐安言疑惑的皱眉,恍然想起村庄外树林里那满林子的招魂幡。
  不会吧……
  世上总有心术不正之人,行枉为人伦之事。
  “符咒学的怎么样?”
  黄衣当然也看见了这成千上百的凶猛僵尸。
  “没有木剑好。”
  唐安言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桃木剑,他知道师大爷这是想让自己守在二线。
  “那更要多练练了。”
  黄衣抬手将帽子摆的更正些。
  随后深深看向唐安言,安慰似的一笑,夺过他手中的桃木剑纵身跃入一片尸海。
  唐安言迅速矮下身子,在屋顶上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念起咒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每念一个字结一个手印,每结一个手印唐安言周身的金光就更胜一筹。
  一句罢,金光泛起,已经笼下了小半个屋顶。
  黄衣手中木剑翻飞,剑剑直点要害。
  镇尸符纸翻飞,精准的打在僵尸的额头。
  可是僵尸太多,总归是不能以一敌百,不一会儿,黄衣身上的道袍就被撕出数十天师长的口子。
  黑色的血浸湿了道袍,黄衣手中的桃木剑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唐安言紧闭双眼,不断结印念咒,周边的金色光芒更盛。
  金光将小木屋全部包裹其中,甚至门外的楼梯都没有露出来。
  僵尸根本不敢靠近金光,全部扑向黄衣。
  大半僵尸被打上镇尸符纸,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黄衣贴下最后一张符纸,身形一转,狠狠将木剑插进泥土,整个人跪倒在地。
  数千尸体将黄衣团团围住,四周尽是腐败的臭味,让人呼吸困难。
  唐安言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
  他睁开眼,停下了符咒。
  金色屏障慢慢消失不见。
  黄衣像一个战场上永不言败的将军,木剑撑起最后一丝尊严。
  “小言。”
  黄衣哼笑一声。
  “杀了我。”
  黄衣面色青紫,双目充血,獠牙已经戳破他的嘴唇暴露在空气中——
  尸毒早已沁入六腑。
  “师……”
  唐安言想劝劝他,被黄衣呵斥道:“快动手!”
  黄衣撑着木剑的双手颤抖着,道巾已经掉了,发髻也变得松散,几缕发丝滑落在耳边。
  唐安言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引火黄符在黄衣肩头落下,数丈高的火苗无名窜起,将黄衣尽数吞没。
  熊熊火焰顺着桃木剑将周遭数千僵尸烧个干净。
  “他们都是现代人。”唐安言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粗略扫了一眼,农民,工人,教师,白领都有,大都不是正常死亡,应该是被人设计的。”
  “他们是受人驱使的?!”丘严想起树林里持斧的纸人,“和那天林子里的招魂幡有关系?”
  “我以为招魂之人是李至善,但他确实是死了,是吗?”唐安言求证似的看向银河。
  银河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那天见到的白幡绝对不止这些。”唐安言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这么猛烈的发起进攻一定是我们当中有人发现了什么。”银河环视一周,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疲惫。
  唐安言站在一堆尸身化成的灰烬里,轻轻叹出一口气。
  闭了闭眼睛,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他的眼皮上。
  “怎么又下雨了?”丘严伸手去拉唐安言,却见他手腕上缠着的菩提手持变了颜色。
  被雨丝扫到的地方变成了明晃晃的宝蓝色。
  丘严又去看唐安言的神情。
  只见他略一沉吟,片刻后迅速飞奔回小木屋中。
  “大叔呢?”
  四下无人,入眼皆是微微发霉的木头。
  “虽林深露重……”银河摸着下巴,“这地板也不能长这么多霉啊。”
  常有人走动的地方不应该长满霉菌。
  白石立刻矮下身子贴眼看去。
  这哪里是霉菌!?
  分明是未成形的细小虫卵! 第60章   白色的虫身在黑色卵壳里蠕动着,无数卵壳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群霉菌菌落!
  “艹!”
  这简直是个虫巢啊!
  丘严有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他们都在这虫巢里待了这么久了,那身上……
  想到这儿,他赶忙去扒唐安言的头发。
  果然。
  细小尤犹不可见的黑色虫卵已经在几人的毛发里聚集成群了。
  白石脸色都白了,瞬间将自己包裹在柔和的白光里然后去拥抱几位行动者。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做了再说。
  但是走到戚年年面前的时候,她顿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收起了满身的光芒。
  戚年年张开怀抱的胳膊明显僵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绽开一个笑容,劝说道:“我为之前的事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我一定好好待你。”
  白石笑了。
  这也太苍白无力了。
  她以前竟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喜欢自己。
  真是天真。
  她不去理会戚年年,转身去察看银河的状况。
  还不待她看清,就被戚年年一把拉住手腕拽进怀里。
  白石被戚年年楼得死紧。一支白色翎羽在唐安言的手指之前插进了戚年年的脖颈。
  “呸”
  随着戚年年闭上的眼睛,银河啐了一口,骂道:“欺人太甚!”
  戚年年是不能同路了。
  维和者纯净善良,白石不想怎么样,余下几人可不这样想。
  犹其是唐安言,直想引一道天雷入凡劈死他丫的才好。
  白石转头看向被倒吊在树林间那道熟悉的身影。
  身体在本能的发抖。
  好像只要靠近他,她就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
  泪珠顺着消瘦的脸庞滑下,却被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擦去了。
  鸡血藤上缠着盛开的艳色蔷薇花。
  “不看了。”她说。
  那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眸,为她遮住眼前令她难过的景象。
  “走了。”
  银河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抵着她的后脑勺,推着她向前走去。
  几人背后的山林里,黑色的雾气渐渐笼住了一切。
  被倒吊在树上的人缓缓落下,变成了一张白色的纸幡。
  一只发灰的手从黑雾中伸出,似是有些嫌弃地伸出两只手指将地上的纸播捻去。
  树林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黑色的雾气更加浓郁了……
  作者有话说:
  九字真言又名六甲秘祝,典出《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第五段:“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九字真言系为中国道家的秘术。
  第三十二章 莫要回头
  银河疯一般地穿梭在黑漆漆的森林中。
  白色的翎羽刀子般刺向身后的黑暗, 没有一点儿声响。
  背上白色衣裙的女孩儿不住地发着抖。
  她的左臂被砍断,伤口处却闪烁着一层莹莹白光,新生的粉嫩肉芽从截断处长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成一只完好的臂膀。
  银河眼前又出现黑色的影子, 鬼魅般, 无声无息地包围住她。
  “眼睛。”
  背上的女孩儿突然出声, 虚弱无比, 极不可闻, 却是坚定非常。
  银河一下子明白过来,数片翎羽飞向黑影双眼的位置。
  却直直穿过黑色影子扎进了树干。
  白色羽毛像一枚钉子, 入木三分。
  “眼睛。”白石又道, “在耳后。”
  银河飞快跃上最高的树枝,身轻如燕雀, 未发出丝毫声响。
  在那黑影被遮蔽的耳后,用有一只猩红的眼睛。
  如同浸透了鲜血一般, 生生嵌入黑影耳后的皮肉之中。
  利刃划破空气,一柄长刀横空劈出,将其中一只猩红的眸子破成两半。
  “这就是影化形的黑影吗……”丘严指尖飞动, 蓝色莹光的编程代码刺进眼眸, “他们一起的这是什么东西?”
  “眼睛……眼睛。”
  白石从银河背上下来,嘴里喃喃着, 像是在思考什么。
  还不等她说出心里的想法,几人身后的林子里有东西翻动树叶,发出声响来。
  唐安言立即将长刀横在身前。
  一头浑身赤红的牛从灌木丛中走出。
  黑色的巨大牛角盘立在牛头之上。
  浑身腥红毛发的牛, 头上的鬓毛却是雪白的, 若天山上的皑皑之雪, 在黑色夜空中竟也是无比耀眼。
  那兽生得威武漂亮, 似是对几人并无恶意。
  可唐安言却不敢大意,紧紧握着刀柄,锋利的刀刃闪出亮光。
  那兽歪着头,似是在打量几人,但看不见它脸上的眼睛。
  丘严看得奇怪,正欲慢退几步靠到唐安言身边去。
  那兽就似是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一般。猛地睁开了面中唯一的眼睛。
  “蜚!它是蜚!快闭眼!”
  白石这才看出端倪,大叫出声。
  周围的一切在蜚睁眼的瞬间开始迅速枯萎。
  草木凋零,原本茂盛的丛林在睁眼间化为灰烬。
  蜚似是不满,用力甩动了一下尾巴,打在早已经枯死的草叶上。 第61章   “啊啊啊。”一道清冷的男声带着警告响起,“闭眼。”
  那声音如山涧清泉,温润儒雅。
  唐安言心中警铃大震,迅速睁眼看去。
  面前已无一人。
  “那是谁?”
  唐安言紧皱着眉。
  能让凶兽听他的话,可是一位厉害的角色。
  “这是我们遇见的第二个神兽了。”
  白石捂着心口,头上还在不断冒出虚汗。
  “是友。”
  丘严看着蜚刚刚站立的地方,缓缓出声。
  看见他们却放过他们,帮了他们的人,是友。
  “那黑色影子身上的眼睛……”丘严斟酌着开口,“和神兽有关吗?”
  白石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虽说蜚是凶兽,但并未听闻有主动伤人。”
  它可能只是不开心,这世上只有它所到之处满目疮疾,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它的眼睛,尽管那只眸子温柔如静潭。
  其实白石还想到了另一只神兽——
  。
  一角一目,目在耳后。
  但是祥瑞之兆,所出之地皆呈丰收之景,也是正义的审判之兽,清代的官服上还有它的身影。
  白石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几点了?”有人问道。
  “七点二十。”白石看了一眼石英表,随口答道。
  随即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声不对,她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
  白石往身边抓去,她记得银河一直在她身边。
  可是伸出去的手抓了一空,边上什么也没有。
  耳边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夹杂着铁链晃动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白石随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闭上眼睛向前走去。
  她刚答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话,来东西肯定正跑在她身后。
  那东西身上缠着铁链,定是罪尊深重之人。
  她不能睁眼了,这玩意儿一定等着迷她的眼,把她往死路上引呢。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白石口中念着金光神光。
  “白石!”一声惊呼传来,那是银河的声音。
  “白石!不能往前走了!那里是悬崖!”银河大声叫喊着。
  白石充耳不闻,脚步不停,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白石!”丘严也开始叫喊起来。
  “这什么东西。”白石心中疑惑,“金光神咒都不怕。”
  只觉右肩一沉,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体有金光,覆应吾身。”白石继续念着。
  她不能回头。
  一个人身上有三盏火,左肩一盏,右眉一盏,头顶一盏。
  若回头,阴风吹袭,阳火灯灭,邪崇入身,勾人魂气。
  那这片树林就是她白石的理骨之处了。
  “白石……”唐安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妈的。”白石心中暗骂,“真是谁你都敢装。”
  口中依旧片刻不停地念着咒,白石不去搭理那个声音。
  左肩也沉了下去。
  那东西所幸不装了,声音变得嘶哑难听,活像是刚吃下一整块烙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白石感觉自己正走在尸山血海中。
  “白石!”
  充满了怨毒的嘶吼。
  一只手猛地扣住白石的头颅。
  五根手指狠狠用力,指甲锋利,掐进头皮,白石只觉头痛欲裂。
  那人按着她的头要让她回头!
  白石直接骂出声来:“这怎么还用强呢!”
  白石几乎被强迫仰过头去。
  “栋!”
  一声清响传来。
  扣在白石头上的手一顿。
  “栋!”
  按在白石双肩的手也消失不见了。
  白石睁眼看去,那是一只独角羊。
  一角一目,目生于耳后。
  “!”白石惊呼出声。
  独角羊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缓步退进黑暗里。
  白石不在原地久留,赶紧离开了。
  高大的松柏顶端,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袍的轻年男子负手而立。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男人的声音清冷又温柔,似潺潺的山涧清泉。
  他看看白石跑远的身影,眼里又泛起一片可惜之色:“可是她怎么出得去呢?”
  作者有话说:
  蜚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凶兽,《山海经》中记载:“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
  据《山海经》——卷四.东山经.东次四经记载:“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晋代郭璞《山海经图赞》:“蜚之为名,体似无害,所绎枯竭,其干谯厉。”
  蜚,传说中的灾兽,太古的灾难之神,它出现的地方都会发生大的灾难,故而世人皆畏惧此兽。
  第三十三章 我有了两个奇怪的店员
  丘严在一条林间小路上走着。
  身前引路的人很奇怪, 那似乎不能被称作人。
  只一架未腐化完的白骨。
  骨架上挂着零零散散的碎肉。
  就像是被人刚从坟堆里刨出来的一般。
  那副骨架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走两步就要掉下两块碎肉。 第62章   丘严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走着走着给自己颠散架了。
  至于为什么要跟着这么恐怖的东西走呢?
  丘平看了眼扣在他脖颈上的黑色爪子,喉头不自觉滑了滑。
  那黑色的爪子有七根手指, 通体发黑, 指甲又长又锋利, 紧紧扣在他的脖子上。
  爪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丘严用眼睛瞟它, 扣着在他脖颈上的手指警告性地紧了紧。
  “不看了, 不看了。”丘严赶紧移开目光。
  几人发现白石消失之后便开始寻找。可惜的是,根本不用怎么找, 蜚所到之处寸草无生, 方圆几里被瞬间移为平地。
  没有白石的踪影。
  “怎么总是她。”
  银河指尖飞出数支白色翎羽。
  却都在无声无息之后消失了。
  “不在地上,那就在天上了。”
  银河的手臂迅速生出细密的绒羽, 化为一双仙鹤的翅膀。
  无边的黑暗中,黑色背心短裤的女孩儿挥动着宽大的翅膀, 凌空而起。
  丘严正抬着头往天上看,等着银河发话。
  这时,一只手扣上了他的喉咙。
  丘严想也没想, 指尖闪烁便飞出一道蓝色字符。
  那手的主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迅速将一根锋利的指甲抵在了互严的喉管。
  一条细小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脖颈。
  它足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丘严的性命。
  它在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这时的丘严身边空空如也, 没有唐安言,就连那些枯死的草木都更矮了一分。
  “你想让我做什么?”
  总不是只抵着他的脖子耗死他吧,这东西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 不动手, 肯定是因为有求于他。
  丘严斜着眼睛用余光去看向身后的人, 可是只看见一截黑漆漆的断手。
  难到这只是一只手吗?
  丘严疑惑, 他还没跟人体的某一部分打过架啊。
  那只手十分大,只一只手就完全覆盖住丘严的整截脖子。
  它抵着丘严的后脖颈,往前推了推。
  意思是:往前走。
  被黑夜笼罩的林子里刮起阵阵阴风。
  一个黑袍老人正在木桌前与一个孩子对话。
  “老人家,松柏于清明节晚上开花,不易多食。”
  孩童的声音稚嫩天真,说出的话却警告意味十足,他将小手放在一个木头匣子上,不容置喙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黑袍老人将一个羊皮袋子放在木桌上,把木头匣子收进宽大的衣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小孩儿凝视着老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罢罢罢。”孩童缓缓摇头,将羊皮袋子收进抽屉,“各取所需而已。”
  门边挂着的黄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孩儿听见了,赶紧回到椅子上端正坐好。
  进来的人正是丘严。
  “金鱼?”
  丘严愣住,那临危正坐的小男孩儿正是他从黑影手下救出的金余!
  “我需要请你帮一个忙。”
  金余冲丘严一笑,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木桌上。
  说完这句话,金余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金余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脸上的皮肤却开始开裂脱落落。
  孩子发不出声来,他像一只牵线木偶,下巴不断碰撞颅骨,发出骨骼激烈碰撞的声音。
  就如一腐朽的木头家具一般,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便散了架。
  丘严目瞪口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被他亲手救下的孩子在他面前死去两次,他的心脏生疼。
  环顾四周,这间木屋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上不少。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成木桌,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小盆仙人掌。
  桌子后面的一整面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抽屉,活像一个中药铺子。
  木桌正中放着金余刚拿出的小木盒。
  里面是一个黄铜制成的令牌。
  丘严拿起来看,正反两面各写了两个大字。
  用的好像是金文,他看不明白。
  上面的花纹似乎是一个歪斜变形的“火”。
  丘平不明所以,翻看两眼又放回原处。
  “你说要让我帮你一个忙。”
  丘严看着已经散架的孩子,蹲下身来将他一块块捡起,放进边上一个空的木匣子里。
  那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棺椁。
  “你要我帮你什么,你总要告诉我啊。”
  将盖子合上,丘严叹出一口气。
  丘严坐在金余之前坐的椅子上再去看那个令牌。
  上面竟出现了他的名字,在其中一个大字的正下方,端端正正地用正楷写着两个字——
  丘严。
  就像是,金余的再次出现,只是为了将这个黄铜令牌给他一样。
  正在丘严蹙眉的时候,门被一下推开了,一只干枯的手“啪!”地一声抓在门框上。
  丘严一惊,手中稳稳托上了蓝白键盘。
  还不等他敲击键盘,那只手就被一只黑色的爪子拽了出去。
  黑色的指甲又长又锋利,瞬间贯穿那东西的咽喉。
  干枯的怪物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就被夺去了性命。
  丘严看得直吞口水,不禁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喉咙。 第63章   那里还有一条细小的伤口。
  掉落碎肉的骨架将黑色利爪从怪物喉管拔出,然后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那爪子是他的?”丘严看得一惊,“那他还分成两部分抓我过来?”
  正想着,只见那截断手带着骨架的胳膊一下子打在骨架脸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骨架脸上的肉几乎全部被打掉在地上。
  骨架看了眼地上的肉,又摸摸自己的脸,随后猛地扑向断手。
  “别打!”
  丘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打开门大喊。
  俩东西都停下来,看着他。
  丘严干咳一声:“进来。”
  那截断手倒没什么心里负担,一溜烟爬到丘严跟前,扒着他的裤角就要往上爬。
  最后稳稳在丘严的肩头安了家,呆着不动了。
  骨架的压力可就大了,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身上总往下掉东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丘严竟在他那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出一丝局促。
  “进来吧。”
  丘严安慰他。
  骨架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忙不送地蹦进屋里。
  又颠下二两碎肉。
  断手不屑,轻轻扣了两下手指。
  “肉掉下来会疼吗?”
  丘严坐回桌后的椅子上。
  骨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把肉一下全弄掉,就不……”
  丘严话还没说完,骨架就一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把头摇成了波浪鼓。
  他好宝贝自己的肉啊……
  丘严苦笑。
  肩头的利爪似乎也觉得好笑,微微颤抖着。
  “那我把它固定在你身上,这样好吗?”
  丘严指了指自己蓝白相间的键盘,又问道。
  骨架立马点头。
  过向了大概四五个小时,丘严才放下酸疼到发抖的手。
  “试试看。”经过三次调试,丘严觉得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此时的骨架上泛着莹萤蓝光。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碎肉掉下,又向上蹦了蹦,脚下一片干净。
  骨架激动地绕着房间跑了一圈,只觉得骨缝里都是舒爽,丘严的蓝色字符覆盖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无比舒适。
  “你知道这个牌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丘严看着欢喜不已的骨架,也笑了起来,一边揉着发抖的手一边问道。
  骨头架子还在蹦蹦跳跳地狂笑,并不搭理他。
  断手从丘严肩上下来,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牌子上正反两面让人看不懂的字,然后将手指按在了丘严的名字上。
  丘严看它,竟然看出一脸期待,只能硬着头皮:“我……呃……”
  “啪!”
  那只断手重重拍在桌上,把丘严吓了一眺。
  这感觉就像是大学答辩的时候,你交了一堆垃圾上去,面临导师滔天的怒火。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猫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木桌上,一口咬住了断手按在丘严名字上的手指。
  断手努力想要甩开猫哥,但猫哥就是不松口。
  “哎,猫哥猫哥。”
  丘严赶紧去顺它的毛,小心地伸手掰开它的嘴。
  “这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断手不服,挣脱开就要去打猫哥。
  被丘严眼疾手快地拨到一边去:“别打,别打。”
  让这俩安生待到一边去之后,丘严又拿起那枚黄铜令脾。
  “这什么字,写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丘严喃喃道,“令牌……”
  丘严好像摸到了点头绪:“通行?”
  管他上面写的是什么,这应该是一个通行令牌。
  丘严摸着下巴:“金余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
  或者说,为什么给他呢?
  丘严又看向边上装着小孩尸骨的小匣子,久久不语。
  ——————
  一颗黑色云子被轻轻落在棋盘上。
  “怎么走了这一步呢?”对面那人皱眉。
  落子的人收回手:“剑走偏锋,往有奇效。”
  ——————
  丘严觉得这只断手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于是准备多问点。
  “你们一直在这里吗?”
  断手比了个“ok ”的手势。
  看来是了。
  丘严又问:“那个小孩儿也一直在吗?”
  他现在很急切地想知道金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断手又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三天前刚到。
  丘严松了一口气,看来金鱼是被操纵了。
  有人操纵他把这东西给他。
  “这家店的主人呢?”
  谁知断手竟把指尖对准了他。
  “我?”丘严愣了好一会儿才白他的意思,“我是店主?”
  我什么时候成店家了?
  正在他震惊的时候,断手又按上了令牌上丘严的名字。
  丘严原以为人家只是给了他个牌子,好家伙,谁知道人家出手这么大方,直接给了他个店?
  这个牌子是出入这里的钥匙吗?
  好半天后,丘严又问:“那这里是干什么的?”
  断手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就在丘严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慢慢吞吞地挪到一边,艰难地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在桌上歪在斜斜地写下两个字。 第64章   “商贾。”
  哦原来你还能写字呢!
  丘严惊喜不已。
  这下交流不就方便多了嘛。
  但这只手好像很不愿动手写字,很快就擦去了水渍。
  丘平又问了些问题,大概弄明白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一个古董店,一个骨架保安,一只断手顾问,一个通行令牌。
  这是丘严目前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握紧了手中的黄铜令牌,丘严打算……
  先出去找唐发言。
  毕竟他对这一切都不熟悉,未知的一切都是危险。
  冒然探索未知领域不是送死吗。
  还是先去找人吧。
  挂上停业休整的牌子,丘严留下骨架和断手看店,自己重新踏上了漆黑森林之中的小路。
  第三十四章 我的样子
  唐安言已经绕着林子转了整整三圈了, 不仅没有找到人,好像现在连出口也找不到了。
  他的方向感一向很好,走了这么半天一直在原地打圈,只能说明是有东西不想让他离开。
  在第四次返回原地时, 唐安言干脆坐在了一棵柏树下, 盘腿闭眼, 坐着不动了。
  反正都走不出去, 还不如等着人家自己出来。
  果然,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地声音传入耳膜,就像重物在地上拖行的感觉。
  唐安言也不睁眼, 任凭那个未知的东西靠近。
  “几点了?”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者问道。
  唐安言一滞, 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不过六七岁, 十分地乖巧可爱。
  小姑娘穿着一条白色的蓬蓬裙,梳着两条麻花辫。
  肉乎乎的小手里还抓着一只小熊玩偶的胳膊。
  两只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
  唐安言心头一紧。
  这个小女孩儿和小白石刚来山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哥哥, 现在几点了?”
  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地像天山的泉水,没有一点儿杂念。
  唐安言明知不能回答,但还是不可抑制地张了张嘴。
  定了定心神, 唐安言反手插诀。
  “天地玄宗, 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可是面前的小女孩却丝毫不动, 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金光咒对她没用?
  唐安言皱眉。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小姑娘还在不断重复地的问题。
  唐安言越看心越软,就像心智都被勾了去一般, 几次要脱口而出回答她了。
  不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唐安言脚尖一点, 跃上枯死的树权, 稳稳坐下,闭上了眼不去看她。
  心里却又不由得想起白石小时候刚上山的样子。
  那时的她,符咒入门学的就是金光咒。
  学了这么多年,最差的也是金光咒。
  符咒讲究的是心性,出口的咒语只是承载心性的工具。
  二者虽相辅相成,但归根究底还是心性更加重要。
  金光咒主要是护体的。换言之,只要心里不害怕,那些鬼魅就伤不了你。
  这是最基本的咒语,也是最重要,最有用的一种。
  希望白石不要碰上要她使金光咒的东西,不然……
  唐安言突然发现那个清脆的寻问声不见了。
  低下头一看,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骗不到我就走了?
  唐安言一挑眉,自从进来这个世界,还没遇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东西。
  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沙沙声。
  声音连续不断,那人跑得又快又急。
  唐安言看去——
  丘严!
  还没等他喊住他,一条铁链便直直穿透了丘严的肩膀!
  唐安言瞳孔迅速缩小。
  他飞身下树,将四五张引火符贴在铁链上,长刀一挥,火光快速向铁链尽头蔓延。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种,快得不像话。
  “哎我。”
  丘严捂着自己的肩膀大口得端着气。
  “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
  唐安言封住他的几处穴位止血,把他扶到树边坐下。
  丘严摇摇头:“没看清,好像……是一只兔子。”
  “兔子?”
  哪有使铁链的兔子?
  丘严看样子是跑得急了,一下靠在粗大的树干上,喘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丘严依旧按着自己的肩膀,气喘吁吁地说道。
  “天刚亮,咱们……”
  唐安言正盯着慢慢化为灰烬的铁链。
  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那个变成白石的东西,也是问的这个问题。
  唐安言立刻转头看向丘严,丘严把脸贴到离他很近,两人差点儿撞在一起。
  他的呼吸滞了一下,如果不是丘严脸上正带着诡异至极的笑容……
  将手压在长刀之上:“做什么?”
  此时“丘严”身上被铁链洞穿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衣服上破开一个大洞,他一抬手,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
  “丘严”将手轻轻抚上唐安言的脸,唐安言立刻跳起来躲闪,但脸颊上还是留下了长长一道血痕。
  血珠在下巴上凝集,落在地上绽出一朵鲜红的花,无根无枝,无叶无茎。 第65章   糟!
  唐安言心中暗道。
  立刻就抽刀去劈那朵凭空开出的红花。
  可是还没等他的刀锋挨上花瓣,花芯处已经爬出一只黏黏糊糊,长有六条节肢动物的足的奇怪虫子。
  风吹过它的翅膀,虫子振翅而起,灵巧地躲过唐安言凌厉的刀锋,目标用确地直冲回唐安言的脖颈!
  唐安言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那虫子钻进肌肤。
  一直蓝光闪过,怪异的虫子直接散了架。
  “丘严”似乎没想到会发生变数,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转头看向那道蓝光射出的地方。
  动作僵硬地像是一只朽化的木偶。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手里稳稳托着一只蓝白相间的键盘。
  “丘严”突然面露凶色,一根粗大的铁链猛地冲向丘严的脖颈。
  蓝色的字符瞬间堆起高墙,将锈迹斑斑的链子挡在面前。
  铁链锤打在高墙之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丘平这时才看清楚,铁链上一片片红色的不是铁锈,而是一张张长满尖牙的嘴!
  锈红色的嘴一张一合不停蠕动着,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稚鸟。
  丘严心中一惊,这要是被链子缠到身上,恐怕分秒之间就会被蚕食干净。
  唐安言早已回过神来,以血为朱砂,摸出黄纸画出一张引雷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丘严”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天雷轰响,枯叶翻飞,一片沙石汹涌。
  “丘严”被劈下了一条胳膊,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不!”
  丘严立刻去敲键盘,但还是有一大半都落在了地上。
  干枯的草叶被染得鲜红,血滴落地成花,一朵朵鲜艳地红色花朵眨眼间铺满了地面。
  振翅无声,黏黏糊糊的奇怪虫子黑压压在半空成了一片乌云。
  两人对视一眼,扭头就跑。
  开玩笑,他可不想被蛀成马蜂窝。
  “丘严”早有准备,数条铁链挡住两人去路,将人生生困在方寸之地。
  铁链上蠕动的嘴快速向二人靠近,张张合合地露出口中的尖利牙齿,只要稍一挨上就会立刻开始撕咬。
  丘严对于拿代码砌房子已经轻车熟路了,让唐安言的引火符起了火便先去治愈他伤痕累累的十根手指。
  进入世界的选择已经这么久,唐安言带在身上的朱砂早就用完了。
  他这些天在安全的地方也不敢放血画符,害怕血腥味会引来什么别的东西。
  只有在危险时刻才现取现用。
  身上的空白符纸也不剩两张了。
  丘严隐了手中白光,唐安言的手指已经完好如初,却还因为疼痛在微微颤抖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丘平皱眉,总不能一遇到什么就放血吧。
  “总有办法的。”唐安言以为他说的是现在的困境,认真思考着,“那个人。”
  他说的是那个冒充丘严的东西。
  声音在再次看向“丘严”的时候明显带上了不悦。
  “他为什么会变成我?”
  丘严在研究铁链上一张一合的嘴。
  “丘严”把自己包裹在铁链中间,他打不到。
  只能先从铁链下手。
  唐安言不语,长刀一挑,将其中一只嘴从铁链子上生生挑了下来。
  一张一合的嘴中发出哀叫,化了飞灰。
  大滴血珠顺势掉落在地,开出一朵红花,黑色怪异的子爬出花蕊。
  还没等翅膀被风吹干,就被一道蓝光打散了。
  “抱歉。”
  唐安言知道自己鲁莽了。
  “丘严”在操纵铁链,他才是破局的关键。
  但他现在躲在铁链里,要如何才能伤害到他呢……
  丘严思绪想着,手下却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铁链。”丘严想着,喃喃道,“要先靠近那里,要先解决虫子。”
  铁链怕火,唐安言在刚才的间隙已经告诉他了。
  可是那些零零散散飞在空中的虫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长串代码已经横在自己面前——
  正是他为骨架修补身体的时候写的那一段。
  “对!”
  那乌云般压顶的怪异虫子不是非要弄死的,让它们不能近身不就行了吗!
  将一个个字符移向乌云,丘严脸上露出笑意。
  他要把乌云打下来!
  把所有虫子用蓝色的字符粘在一起,“叭叽”,偌大的虫团掉在地上。
  铁链和虫团被唐安言一个引火符化了灰烬。
  这段代码是丘严为了防止骨架大哥身上的碎肉继续掉落而编辑的,前前后后花了四五个小时,光是大的调整就做了三次,连骨头缝里的小碎肉都牢牢固定住了,粘几个虫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丘严”被蓝白字符筑成的封闭空间牢牢困住,一把火烧了干净。
  火焰熄了,再没一点异象,二人才转身离去。
  在蓝白色空间逐渐消散的时候,重重的灰烬之中,一片鲜红的花瓣探出了头。
  它不断向上移动着,露出六只蜘蛛似的腿。
  花瓣上的花纹好像一串数字——
  027。
  第三十五章 预言未来的书
  白石在黑色的森林里不断奔跑着, 胸前的无字玉牌上已经刻下了三道鲜红的刻痕,眼看就要形成一个“正”字。 第66章   白玉似的脚课上已经被断裂的树枝划破了数十道血口,正潺潺往外渗着血。
  可她却不敢停下,身后的嘶吼声愈发近了。
  “噗!”
  一只干瘦如柴的手猛地从背后洞穿了白石的胸膛。
  “噗!”
  干枯的手从白石的血肉中抽出, 手中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剧痛传入四肢百骸。
  白石终于身形一晃, 向前倒去。
  泪水布满白净的面庞, 白石眼前天地旋转, 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玉牌上的“正”字已经刻下了第四笔。
  白石弱小的身形化为点点莹光逐渐消失。
  身后的怪物正将整个脸埋在炽热跳动的心脏中大快朵颐。
  等它恋恋不舍地吞下最后一块脏器, 舔着嘴角抬头的时候,白石早已消失不见了。
  ——————
  “这个给你。”
  银河拨动了一下鸡血藤的镯子。
  确定上面的小蔷薇不会掉下来之后, 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古旧的书。
  书本很厚, 封皮已经破损地不成样子,封皮只能看清上面的最后一个单词——
  world (世界)。
  审问室的灯光很暗。
  白石刚从那如同地狱的实验室里逃出来, 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只是小兔子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寻问。她就这样看着银河。
  “咳。”
  银河将左手握成一个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也不是很会用。”
  “这是之前一位维和者留下的。”银河解释道, “据说可以通晓未来。”
  “可能我不是它的主人。”
  银河用力掰了一下书页,想要将厚厚的书本打开。
  可是无论银河怎样用力,那书就是纹丝不动, 像一本假书一样。
  “我根本打不开它。”银河将书递给白石, “我留着也没用,你慢慢研究吧。”
  白石小心翼翼地接过了。
  书上的封面几乎稍一用力就会掉下来。
  白石尝试性地翻动书页, 轻而易举地就将书翻开了。
  银河微微一顿:“果然还得是维和者吗。”
  “写的什么?”银河刚说完这句话,书页就像是被风吹动了一般,哗啦啦地连翻了数十页。
  银河有些尴尬:“你看完告诉我吧。”
  白石在她翻开的那一页上最先看到的一句话是——
  “ some people can be trusted .”(有些人是可以信任的。)
  后面几页则是讲述了一个故事——
  公元前4世纪的意大利, 达蒙为了让好友皮斯阿司再见母亲一面, 代替皮斯阿司上了绞刑台。
  皮斯阿司在最后一刻赶到法场换下了好友达蒙。
  最后, 国王叔赦免了皮斯阿司, 奖赏了达蒙。
  这是《哈佛家训》里的故事,白石在很早之前就看过了。
  不过……
  它是什么意思呢?
  银河说这本书可以预知未来。
  它是在告诉我,银河是像皮斯阿司一样,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白石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睡着了。
  风透过窗子吹进房间,书页被风吹动,缓缓翻过一页,最上面的第一个单词是——
  “ yup ”(是的)。
  “”赶走了那个逼自石回头的怪物之后。
  白石习惯性地先动手翻开了那本名为“world ”(世界)的书。
  这可能和遇事行动之前先翻黄历差不多吧。
  白石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书页中的话。
  这一看,她就僵住了。
  古旧泛黄的书页之上,分明写了满页的“die ”(死亡)。
  不对,这不对。
  白石合上书,双手合十拜了两下,又再次翻动书页。
  “ die ”(死亡)。
  “ die ”(死亡)。
  “ meet with a tragic death .”(惨死)。
  白石重重合上书。
  “呸!”
  “去他妈的封建迷信!”
  白石把书摔在地上,恨恨地踩了两脚,然后扭头的林子更深处走去。
  原本就只剩一根绵线连接的封面这下彻地掉了,可怜巴巴地带着两个脚印躺在地上。
  白石远去的背影都带着愤愤,她才不要带一个咒自己死的东西在身上!
  女孩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一个人影出现在她原来站立的地方。
  戴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将掉了书页的书捡起,三两下拍掉沾着的灰和那两个脚印。
  “哼。”那人轻笑,墨绿色的宽大袖摆闪着鎏金的光芒,“真会糟践东西。”
  “哗!”
  身后的林子里传来轻微的异响。
  白石立即回头,警觉的像一只竖着耳朵的小鹿。
  灌木丛的叶子哗啦啦地响。
  白石指尖已经夹上了一张引火符。
  自从她被戚年年骗走一次之后,唐安言见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所有现成的,他已经画好的符纸全都塞给了她。
  当然,她也欣然接受了,她哥的符咒学得确实比她好太多了,让她现画符纸现用还不如不用符纸。
  虽然小白石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她确实好半天才能画好一张,画好了也不一定能不能用的。
  翻动树叶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白石心中一顿,拉满了架势,只要对方发起攻击,她就能一张符纸直中要害。 第67章   灌木丛被扒拉开一个洞,一只圆滚滚的雪球滚了出来。
  “兔子?”
  白石一愣,紧紧夹着符纸的两根手指也不由得松了松。
  但很快又将符纸夹紧了。
  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越可爱的也是。
  别看那小团子可爱,一张嘴全是利齿可怎么办?
  白石捡了一根树枝,隔着老远戳了戳一动不动的雪球。
  它好像是死了,一点呼吸起伏都没有。
  白石戳了半天,团子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慢慢放下戒备一步一步挪过去。
  它确实是死了,在白石触碰到它时,团子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你是怎么死的?”
  白石翻动着僵硬的兔子尸体。
  不对啊,这兔子……怎么没有头呢……
  白石原以为这团子只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兔子。
  顶天了是死了的,圆滚滚的胖兔子,谁知道人家真的只是个球!
  一阵寒意猛然间涌上心头。
  白石反反复复翻看了团子的尸体。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白石看了好久才在雪球正圆形的身上发现一条几不可察的透明渔线。
  白石微顿。
  那渔线针脚密密麻麻,宛如束缚生命的铁索。
  一个不好的念头涌进白石的脑子。
  “混蛋。”
  白石又看见了雪白毛发下闪着寒光的另五根细线。
  兔子并不是被绞死或是砍死的。
  有人用无比暴力的手段将它的头颅、四肢、尾巴生生按进身体,再用细细的渔线一针一针缝上。
  渔线极细,它可能根本感觉不到针线破体穿入的疼痛。
  骨头被硬生生按断的痛苦已经让它完全麻木了。
  折断三两根骨头是不足以让一个生灵完全死亡的。
  它是被闷死的,是被自己的血肉毛皮生生闷死的!
  “混蛋!”
  白石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实施暴行的人是有多么变态残忍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天地难容!
  “我……我……”
  白石虽然是一个厉害的维和者,但却不能医死人活白骨。
  不觉泪已挂满了面颊。
  “我救不了你……”
  一张黄色符纸轻轻落在雪白团子的身上,火焰瞬起,烘干了白石脸上的泪珠。
  似乎有一只白白胖胖,圆滚滚的兔子蹭了她的脖颈,跑向远方了。
  “咻!”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根银针,直直冲着白石的咽喉。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白石的耳朵,弱小的身影一跃而起,迅速躲到茂密的树冠中去了。
  “陷阱?”
  白石在那个地方待了不短的时间,为什么非要等到她将兔子尸体焚烧干净之后才出手攻击?
  是被火光引来的吗……
  正在白石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的时候。
  一条滑腻腻的身体正慢慢垂下来,吐着信子靠近女孩儿。
  白石当然知道有一条蟒蛇正在向她靠近过来。
  但她作为维和者,在这些小动物眼中就是一朵花,吃饱了撑得才攻击她。
  但那条蟒蛇可能就是吃饱了消食儿。
  一张嘴巴就冲着白石咬了过来。
  “喂!”
  白石无比熟练地捏住蛇的七寸,像使鞭子一样用力一挥。
  蟒蛇的骨头瞬间错位,瘫在那里动弹不了了。
  白石抓麻绳一样把它捡在手里左瞅右瞧。
  “不对啊。”她又扒开蟒蛇的嘴,“你干嘛咬我?”
  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在蛇头上的一片鳞片下面挑出一只长着六只蜘蛛腿的红色花朵。
  “我就说。”白石揪着那虫子的一条腿把它提溜到眼前,“原来是你。”
  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把火将红色的花朵烧化成了灰烬。
  等等。
  打火机?
  她怎么会有一个打火机?
  白石将火苗熄了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不记得唐安言给过她打火机啊……
  算了,想不起来。
  白石觉得自己应该是遗忘了一些事情,有很多东西她都不记得。
  白石把蟒蛇软软的身子挂在树权上,继续盯着那根银针射出的方向。
  ——————
  “哎我。”
  戚年年背着白石跑到中心广场上,将白石稳稳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喘起气来。
  “累死我了……”戚年年抱怨道,“你可就少吃点儿吧。”
  戚年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还不忘记数落白石:“压死我了。”
  “你!”白石绕着手指,不知从何骂起,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才不胖!”
  “呸!”戚年年笑骂,又从兜里摸出一个银色的方盒子塞进白石手里,“这个给你。”
  “什么啊?”
  白石接过来看。
  银色盒子上用激光刻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头。
  “打火机。”戚年年说,“以免以后我不再你身边,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跑都跑不掉。”
  说着又从白石手中拿回打火机:“这儿是调火焰大小的,这边大,这边小,然后拔这里打火。”
  讲了一会儿发现白石没有看打火机,而是看着自己。
  “听懂没?看我干啥?”戚年年找手赏了自石一个栗子吃。 第68章   “哎哟!”白石捂着自己的额头,“懂了懂了,打我干嘛。”
  “那你呢?把火机给我你怎么办?”白石拔着打火器好玩儿。
  “我还有。”戚年年看她玩儿得开心,又没忍住嘱咐了一句,“平时别瞎玩儿,仔细烧着手。”
  “知道了知道了。”白石应付着戚年年的话,手上却不停。
  戚年年笑着摇头,眼神温柔,像是在看邻家一个调皮的小妹妹。
  ——————
  白石像一只狩猎的隼,目光利厉地盯着黑暗。
  好半天,那人没再出手。
  白石也不敢下去,四下看了看,白石揪下一片叶子。
  屏息凝神,树叶飞射而出,叶片宛如利箭刺向黑暗。
  随后归入一片沉寂。
  又等了大约半刻钟,空气中依旧是一片静默。
  白石微微放下了心,轻手轻脚地翻下树去,落地无声。
  连枯叶碎裂的声音都没有。
  “嗖!”
  就在白石落地的瞬间,针从四面八方射向白石。
  “妈呀。”
  还好白石留了个心眼,又重新躲回树冠里。
  和软趴趴挂在树杈上的大蟒蛇大眼瞪小眼。
  蟒蛇吐了吐蛇信子打了个招呼,白石翻了个白眼。
  还没等白石把白眼翻回来。
  “咻!”
  又一根针擦着她的眼皮扎进了旁边的树干,入木三分。
  白石吓了一身冷汗,眯着眼睛去瞧那根针。
  “这!”
  这不是她摘下的那片树叶吗!?
  黑色的叶片被撕成数条,残破不堪的叶片被这么从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刺进树干,竟还能入木三分。
  这……怎么跑啊……
  白石不目觉地滑了下喉吼。
  好恐怖。
  唐安言不在她身边,没人替她守着后方,她也不敢瞬移到另一棵树上。
  “嗯……”
  白石咬着大拇指,小脑瓜转得飞快。
  “要是那本书在就好了……”白石叹了口气,“早知道不扔了。”
  但要是她这时候翻开 “the world book ”(预言之书),人家再给她出现 “meet with a tragic death ”(惨死)……
  白石绝对把它撕得粉碎。
  “不行。”白石看了一眼数十米开外的黑暗,“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白石像一只灵巧的猫,飞身跃向距黑暗更远些的树。
  “咻!”
  几乎是同一时刻,数十根银针直刺向白石的身影。
  白石脑子里那根弦儿一直绷得很紧,反应迅速,以一个柔软到几近诡异的姿势躲避。
  但还是被一根银针刺入脚踝。
  “嘶。。。”白石倒吸一口冷气。
  银针不偏不倚,直直扎在女孩儿的踝骨里。
  白石一捻针尖将它拔出来,银针角度之刁钻,连一滴血丝都没渗出来。
  骨头肯定是裂了。
  白石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脚踝搭在树上。
  她不敢使用自己的治愈能力,这白光只要一起,她能肯定,那人一定能直接将银针飞刺入她的咽喉,在零点几秒中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白石只能就这么搭着她的腿,等它自己慢慢长好。
  维和者的治愈能力比常人快上数千倍。
  但也就是因为快,骨骼快速生长和血肉迅速新生愈合过程中产生的疼痛感会也会比常人更痛上数千倍。
  不到几分钟,白石的脚腕就能自由移动了。
  白石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在树干上,顺着纹路流下,再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是悟真紫阳真人张伯端说的,出自北宋张伯端撰的《悟真篇》里的《悟真绝句六十四首》。
  《悟真绝句六十四首》(按周易六十四卦):原文: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虚无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译文:必须于无思无虑之混沌虚无中,活子时至,才为采药之机。学士采之炼之,自然能得此先天阳炁,将纯阴之体换为纯阳之体,自知丹之可成,我命在我不在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意思是为我的命运我自己来掌握,不要让上天来决定,多形容人不向命运低头屈服,有反抗命运的精神,生命的主动权操纵在自己的手中,强调个人的生命,要努力把握着改变自己的命运,能由自我决定,不由天地掌握。
  第三十六章 you die
  白石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 拉好架子,打算再跳一次。
  只要离那人够远,总能拉开一个他打不到的距离。
  白石这样想着,连跳了十几棵树。
  每一次都好巧不巧被一根银针刺进右脚踝骨, 骨头十几次被银针捅裂, 数十次长好。
  再一次被刺入骨头, 白石靠在树权上喘着气, 汗水浸透了白色的衣裙。
  白石看了一眼离自己最开始待的那棵树。
  已经跑出几公里外了, 白石已经看不太清那棵树的轮廓了。
  “该死的。”
  白石觉得自己被耍了,那人根本就是在玩弄她。
  她就像跑轮上的仓鼠, 不管跑多快, 跑多远,永远都跑不掉。
  “奶奶的。”
  白石也不等骨头自己长好了, 跃跳向更远处的树。 第69章   这次没有银针攻击她。
  白石心中一喜,落下时不自觉用了右脚承力。
  骨头发出剧痛, 女孩脚下不稳,栽下了树冠。
  百余根银针穿透了好孩儿弱小的身躯,血沫从女孩口中喷出, 白石重重地摔在地上。
  “ you die .”(你死了)。
  一个柔软温美的女声传入白石的耳朵。
  她从未听到过这样温柔的声音。
  白石的意识逐渐模糊。
  好像有人在唱戏。
  是《长生殿》吗?
  好像是的。
  唱的真好听。
  白石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却只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裙。
  ——————
  白石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她置身于一片黑色的森林中,浑身盖满了枯叶。
  白石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一点儿伤痕,连被数次刺裂折断的脚踝也不痛了。
  只是脖子上挂着的无宇玉牌多了一条血红色的刻痕。
  翠色的玉石上横着一条深深的刻痕,看着十分可怖。
  白石慢慢摩挲着玉牌, 深感惋惜。
  多上成的玉啊, 师傅要是知道自己给师大爷的玉牌磕了这么深一道口子还不骂死她。
  把玉牌塞回衣领, 白石双手合十, 感谢师大爷保佑,感谢感谢。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但一定和这块受伤的玉牌有关。
  玉牌从一道刻痕的代价换了白石一条小命。
  “谢谢谢谢。”
  白石四面八方还没拜完,一根银针直直冲向白石的脖颈。
  女孩儿忙翻身躲开。
  “不是吧!”白石赶紧跑,“还他妈的来?!”
  咱俩倒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白石脚步不停,直往茂盛的叶子当中钻。
  白石藏在树冠里,探头想看一眼那人。
  刚一探出头去,一根银针就直直扎向她的眼睛。
  白石赶紧躲避,银针擦着白石的眼球刺入旁边的树干。
  女孩儿的冷汗都下来了,愣在当时半天不敢动一下。
  那根针……
  白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根针从她眼前飞过的时候,好像是红色的。
  再三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流血,脸上也没有伤口,白石才慢慢一点一点挪过去细细观察那根入木三分的针。
  银针上缠了一根如发丝般粗细的血丝,不贴地非常近根本发现不了。
  那根血丝就这么静静地缠绕在银针之上,宛若一个装饰品。
  银针在黑色的树叶中闪着亮光。
  为什么要在针上缠一根血丝呢?
  白石很疑感,她到底也不知道使银针的人长什么样子。
  而对方仿佛就是和她闹着玩,放风筝一样忽近忽远,这让白石很不舒服。
  而且对方对她位置的判断能力也太好了,她也不敢真正地出去和那个人打一架。
  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
  “嗯……”
  白石看着着那根针。
  “怎么办呢……”
  突然,白石有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
  “这个东西,怕不怕火啊……”
  第三十七章 鬼搭戏台
  唐安言把令牌那在手里看了半天, 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所学到的知识和这牌子上面的花纹没有一处吻合。
  摇了摇头,将令牌还给了丘严。
  “啊……”丘严很失望,“连你都看不出来。”
  唐安言好笑:“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有什么细节吗?你再跟我讲讲。”唐安言问道。
  “细节。”丘严把从他进门开始事无巨细的全说了一遍。
  “还有一个盒子?”唐安言说道。
  “是一个小木盒,很普通的那种。”丘严逐渐意识到唐安言的意思了, “我把它扔在店里了。”
  “去看看, 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唐安言其实也没底, 但是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反正他们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做, 那里又不是危险的地方, 看看也无妨。
  丘严觉得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不然也不会专门把这牌子递到他手上, 还饶了一家古董店和两名店员。
  过去的路, 丘严自是记得的,毕竟顺着一条路走到底谁不会啊。
  但是这一次他看见的不是简单的小木屋, 而是一座城墙。
  高高的城墙上插着几杆旗子。
  破旧不堪的旗面随风缓缓飘动。
  城门被雕成了狰狞的鬼脸,大张着口似是要吞下世间万物。
  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这……”这是什么地方?
  “刚刚还不是这样。”丘严挠挠头, “我们又遇到鬼打墙了?”
  “你以前遇到过?”唐安言问他。
  丘严皱眉,好像遇到过,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 他都有一点不记得了。
  ——————
  在幽暗潮湿的洞穴里, 周围只有泥土的气息。
  小丘严就像一只仓鼠一样蜷缩在土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洞穴外面, 是一个巨大的戏台。
  红绸散落满地,像极了古时候大户人家结婚请的戏班子。
  但是,如果你仔细一点, 透过点点星光, 就会看到, 那些忙着搭建戏台的人, 全部都没有下巴。 第70章   这时候,午夜的棒子敲响三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整齐的看向一个方向。
  两三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
  小丘严根本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夫人笑着,朝那些工匠缓缓招手。
  打开篮子,里面飘出一股香味。
  肉香混着面点的香气,是饺子。
  小丘严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夫人缓缓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明明是初夏时节,小丘严竟然瑟缩起来。
  他努力把自己的手脚压在身子底下,企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是鬼在搭戏台。
  好死不死让他撞上了。
  小丘严倒是不怎么害怕,村里的老人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不让他们发现,顶多是大病一场,不妨事的。
  “不妨事的。”
  小丘严嗫嚅着,竟然就这么靠着湿软的泥土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好像有一片红绸从他眼前飘过。
  耳边是悠远的戏腔。
  这出戏他听过,是《长生殿》。
  唱的真好啊。
  小丘严好像睡得更沉了。
  天刚刚亮起的时候,小丘严听见一声洪亮的鸡鸣,接着就是匆忙的脚步声。
  有人在哭喊他的名字。
  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
  “妈妈。”
  小丘严睁开眼睛,床边的女人早就成了泪人。
  “妈妈不哭。”
  胖胖的小手已经被擦拭干净了,带着微凉的水汽擦拭掉女人脸上的泪痕。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苍老的声音响起,丘严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记得她已经很老很老了,“这孩子机灵。”
  小丘严一连发了三天高烧。
  直到有一天晚上,村口洒了满地的鸡血,他的小床上面悬着丘妈妈亲手缝制的香囊。
  明明不是桂花的季节,小丘严还是闻到了缠绕在鼻尖的桂花香气。
  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他的高烧已经完全退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他会发烧可能完全是因为在潮湿的洞穴里面睡了整整一个晚上而已。
  其实不是丘妈妈当时没有去找。
  只是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这就是丘严后来听说的关于“鬼打墙”的事情。
  “老丘啊,你看到你儿子了吗?”丘妈妈边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面粉,冲着进门的丈夫问道,“叫他去买袋盐,这又是跑到哪里去玩儿了。”
  “没啊,没看见。”丘爸爸把身上的单肩包挂到门口的架子上,“我刚从小卖部那儿过来,没见着他啊。”
  “哎真是的。”丘妈妈抱怨两句,“你去找找,顺便捎袋盐回来。”
  “哎,是不是跑谁家去玩儿了。”丘爸爸应声出门。
  天已经黑了。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丘妈妈把身上的围裙放到一边,“妈,严严回来就叫他吃饭。”
  正要出门,丘爸爸匆匆忙忙跑回来,头发有些散乱,一看就是跑了很久的样子。
  还没站定,便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次怕是要找贾婆婆帮忙。”
  贾婆婆是村子里面的神婆,通晓天意,许多人遇到事情都会先找她卜上一卦。
  但可能是因为泄露天机的缘故,身体一直不太好。
  “啊?!”
  丘妈妈一下就愣住了。
  丘爸爸继续说道:“前面那个交叉口,我怎么都走不过去,怕是有东西作怪。”
  丘妈妈吓得口齿都在打颤:“快。快去,走走走走!”
  两口子慌里慌张到的时候,不小心撞碎了门口摆着的花盆。
  那是贾婆婆的儿媳妇刚浇完水准备搬进屋子的。
  贾婆婆正在吃饭,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听完了事情原委,贾婆婆点了两下手指,叫丘妈妈抽一张字条,又叫儿媳妇拿黄历来。
  丘妈妈抽签的手都在抖。
  签上是一个“女”字。
  贾婆婆看了良久,吐出一口浊气来:“这可难办了。”
  丘妈妈听的一阵心惊,忙俯身问是怎么回事。
  “你看这里。”
  苍老的手指指着黄历上面的一行小字。
  丘妈妈俯身过去看,黑色的墨水写着四个大字——
  不宜出行。
  “你刚才两次向我这边俯身,这叫‘侧耳倾听’,两次,这叫‘又’。”
  “一个‘耳’,一个‘又’,这叫‘取’。”
  “加上这个‘女’字,就成了‘娶妻’的‘娶’。”
  贾婆婆说的直摇头。
  “这……婆婆,我儿子,他,他还小啊。”
  贾婆婆又摇头:“非也,这个‘娶’是阎王娶妻。”
  丘妈妈冷汗都下来了:“我家孩子,他是个男的。”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撞碎了一个花盆。取冲撞之意。”
  贾婆婆又叫儿媳妇拿来一根线香和一捧风干的桂花。
  “严严怕是碰见了这娶亲的队伍了,你回去在大门处点燃这根香,把这捧桂花做成香囊挂在孩子的床上,然后再来找我。”婆婆慎之又慎的把花放在丘妈妈手里,“切记,一朵都不能少。”
  丘妈妈一听,立马把手里散碎的花瓣捂紧了。 第71章   两口子千恩万谢的离开。
  “希望严严聪明点,不要上前冲撞。”
  贾婆婆看着两口子匆忙离去的身影,双手合十,在虚空拜了几拜。
  初夏的傍晚不算冷,忽却起一阵寒风,贾婆婆咳嗽两声进屋去了。
  儿媳妇把散在门口的碎瓷片归拢起来扫到一边,垂手立在婆婆身边。
  夜晚光线不好,手指被针戳破了无数次,等丘妈妈缝好香囊已经是深夜了。
  这次的香囊属实是没有平常做的好看,针脚也不紧密,只是草草缝了起来,敷衍的绣了一朵小花。
  “不好,不好,重新绣。”贾婆婆一边摇头,叫儿媳妇把自己的针线盒子拿过来。
  “这么稀碎的针脚,都拿不出手。”贾婆婆数落道,“不要慌,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婆婆一边说着,把丘妈妈拉到一边椅子上坐下。
  “这是什么东西?草吗?”贾婆婆带上她的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丘妈妈绣在香囊上面绣的小花看上去像是绿色的。
  “是……是桂花。”丘妈妈顿时羞得脸红了。
  “那要用金线啊。”贾婆婆翻找起她的针线盒子。
  贾儿媳妇端来一碗水。
  丘妈妈往里看了一眼,空气中混杂着符纸燃烧的味道。
  “我的孩子,他……”丘妈妈重新绣着香囊,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知道桂花是什么意思吗?”贾婆婆把手上的线头濡湿,慢悠悠的穿过针眼,“是归来的‘归’,不把它弄得好看一点,怎么会归来呢?”
  丘妈妈再次愣住了。
  在天空都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香囊终于挂到了床上。
  贾婆婆给的那一炷香早就烧完了。
  香灰洒了满地。
  “带我去那个路口。”
  贾婆婆往小香炉里插上半支线香,点燃了,交待儿媳妇,要是香燃尽了还没有人回来,就抱着家里的公鸡一直朝东走。
  这天早上雾很大,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东西。
  丘妈妈能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地方转圈,因为刚刚路过的地方有一个被丢弃的斗笠,现在路过的这个地方也有一个斗笠,摆放的位置都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她不由地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足足转了三圈,儿媳妇的身影显现在大雾之中,她看上去有些慌张,看见贾婆婆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怀里的公鸡刚一靠近丘妈妈就开始打鸣,嘹亮的声音几乎冲天而起。
  好巧不巧,一缕阳光穿过大雾,正照在不远处的小土坑里。
  丘妈妈立刻就看见了儿子的小鞋子。
  “严严!”
  赶紧上去抱起小丘严,也不顾小孩儿身上沾着的泥土,把小丘严搂的死紧。
  丘爸爸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塞给贾婆婆厚厚一封红包。
  “就好,就好,这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找地方藏起来。”贾婆婆也是松了一口气,嘱咐道,“可能也是会病上一场,这都不打紧。”
  虽然贾婆婆这么说,可是接连三天的高烧还是把丘妈妈吓得不清。
  唯恐孩子烧出什么毛病来,丘妈妈又求到贾婆婆这里。
  贾婆婆敲敲手指叫她抽一张签子出来。
  是一个“戈”字。
  贾婆婆掐指算了半天,微微叹气:“不就是听了一耳朵吗,至于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口出狂言,赶紧虚空俯拜。
  “婆婆……这是……”
  丘妈妈的心砰砰跳着,生怕贾婆婆说出什么坏消息来。
  “你又一次找我来算,‘又’加上这‘戈’,是什么?”贾婆婆解释起来,“是‘戏’。”
  “戏?”丘妈妈疑惑道,“可是这还没到春节的,社戏也并未开始。”
  “严严是遇上鬼搭戏台了。”贾婆婆说道,“怕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跑掉,顺带也听了一耳朵。”
  “这……这怎么办啊?”
  丘妈妈急得快哭出来了,儿子还那么小,眼看就要烧成一个废人。
  “还记得严严走掉的时间吗?”贾婆婆问道。
  “记得,记得,我每天都那个点开始做饭的。”丘妈妈赶紧答道,“孩子他爸那天也没有晚回来。”
  “太好了,太好了。”贾婆婆唤儿媳妇抱出那天早上打鸣的公鸡,交给丘妈妈,“今天的那个时候,把这只鸡在村口杀掉,记得一定要把血洒出去。”
  贾婆婆拍着丘妈妈的手,又嘱咐道:“鸡血洒得越远越好。”
  “好,好。”丘妈妈连声应了,拎着公鸡就往外面走。
  鸡血洒出去几乎有三米远,在初夏的天气竟然在向上升腾白气。
  第三十八章 回去
  两人就坐在台阶上聊开了, 城门口的男人也是无语。
  直到听完了丘严的故事,才发现原来是旧相识了。
  手中玄铁制成的罗盘无声无息地转的疯狂。
  黑色皮制手套包裹着的手指修长纤细。
  “我带二位进去看看吧。”
  鎏金的花纹在墨绿色的宽大袖摆上闪着光。
  清冷又温柔的声音犹如青山涧的泉水。
  丘严猛地起身,手里稳稳落着一个蓝白相间的键盘。
  “令牌有吧?”
  男人伸出手向丘严讨要。
  丘平审视良久,还是拿出令牌递过去。 第72章   手指和那人的皮制手套碰在一起, 一股彻骨的凉意涌上心头。
  好像被人埋到了地底下一般。
  绝望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几乎占据了丘严的思想。
  如果那人没戴手套, 丘严恐怕会立即暴毙。
  “你叫丘严?”那人问道。
  丘严脸色发白, 麻木地点头。
  “随我来。”
  男人起身负手而立, 快步走进巨大恐怖的城墙。
  不知道是不是丘严的错觉, 雕成恐怖鬼脸的城墙好像转动了一下眼球,瞳孔正对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城墙里面却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吓人, 相反, 这里像是一个复古的游乐园。
  有点江南水乡的意思,拍照应该很出片。
  丘严想到, 放假的时候应该是人头攒动吧。
  墨绿色鎏金花纹的长袍微微摆动。
  前方是一座桥。
  古老的桥上熙熙攘攘挤着许多人,那桥看上去不堪重负的几乎立刻就要断裂。
  上面的人有老有少, 嬉笑打闹的,看上去热闹极了。
  桥头守着一位老人,老婆婆头发花白, 在脑后松松绾了一个发髻, 手持一根木质手杖。
  手杖很高大,老人几乎是倚靠在手杖上面。
  那手杖最上面还挂着一个纸糊的灯笼, 灯笼发出澄黄的光,照亮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老人佝偻着背,正递给面前一位年轻男人的魂魄一个古朴的浅口土瓷碗。
  瓷碗里, 几乎清澈的水微微晃动, 看上去应该是酒。
  年轻的男人接过瓷碗, 将里面的汤水一饮而尽, 随后把瓷碗往下狠狠一摔,碎片溅了满地,男人仰天大笑三声,然后走下了桥。
  “那是在干什么?”丘严问道。
  “摔碗酒。”男人解释道,“升官发财,学业有成,家庭和美。”
  “那是什么?”丘严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台子,拽了拽唐安言的胳膊。
  印象中,他好像来过这个地方,见过这个高大的台子。
  唐安言摇摇头:“不知道。”
  看上去像是社戏的时候搭的台子。
  “这是什么地方?”丘严上前一步问带路的男人。
  男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叫崔珏。”
  崔珏站在奈何桥上,不断向河道两边张望着。
  河水缓缓流淌着,两岸开着鲜红如血的花朵。
  终于,崔珏在漫天花海中看见了一个身着红衣,发如点漆的俊美男人。
  那男人带着半副金丝面具,正赤脚躺在鲜红的彼岸花丛之中,墨色的长发散了满地。
  崔珏快步从奈何桥上走下,直奔男人去了。
  “像什么样子。”
  崔珏清冷的声音里透露出来隐隐的怒气。
  男人睁开眼,眼神空洞,他张口说道。
  “他在跟我说话。”
  崔珏有些生气,但这人毕竟是他的上级,他虽然是伴他一起长大,教他读书明理,但终究……
  “那也不可如此。”
  墨绿色鎏金的宽大袖摆挥动,一只乌鹊从暗色的天际飞来。
  “快回去,有事要你拿主意。”崔珏催促他说道,“你也该好好做点事情了。”
  男人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长发松松束起,坐在上首的宽大实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条长桌。
  桌上干干净净,连支笔都没有。
  崔珏把大概经过讲了一遍,坐在上首的男人微微点头。
  “你早做打算。”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锦盒交给崔珏,摆了摆手,“之后也不必还给我。”
  崔珏才不听他的,接过锦盒:“用完就给你送来。”
  丘严从中听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崔珏带他们出来,丘严问道。
  说到令牌,丘严才想起来崔珏没把牌子还给他。
  “这不是你应该拿的东西。”
  崔珏没有要将牌子给他的意思。
  “可是上面有我的名字。”
  丘严蹙眉,崔珏的这番话让他很不舒服。
  而且这牌子是金余给他的,崔珏现在还只是一个外人。
  但是崔珏没有再回他的话,带着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你们今晚就住这里,明天我带你们离开。”
  男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把两人塞进房间之后顺便带上了门。
  “晚上不要出来走动。”
  隔着房门说完这句话,崔珏便如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鎏金的墨绿色长袍猎猎作响。
  “哎。”
  丘严试图叫住他,可是并没有人回应。
  房间不大,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客栈样子。正中间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沓黄纸和一个小盒子。
  唐安言上去打开了,里面是一小盒朱砂和一根毛笔。
  “谢谢。”唐安言朝着门口道了一声谢。
  第一件事就是屏气凝神,晾了满满一屋子的符纸。
  丘严不懂画符,坐在床上看他画,看了不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像镇邪一样满屋子黄纸,唐安言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咒中间睡得很安详。
  就连丘严身上也被堆的满满的。不知道哪些是干了的,哪些是不能动的,丘严连手指都不敢动,只好闭上眼睛继续睡。 第73章   第二天早上是被崔珏拍醒的。
  再睁眼的时候,满屋子的符纸都已经不见了,就好像是他的一场梦。
  丘严发懵的时候瞟见了唐安言鼓起的口袋。
  好像一切都是合理的。
  “我们去哪里?”
  丘严整理好自己,跟着崔珏走出房间。
  这里的白天却是格外冷清,完全不似昨晚的狂欢热闹。
  好像昼夜颠倒的猫头鹰们。
  “回去。”
  崔珏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
  “我的牌子你什么时候给我?”丘严问道。
  崔珏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丘严还想再说一句,眼前闪过一阵白光。
  他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头晕目眩之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丘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堆碎裂的护栏和撞到稀碎的车中间,手上的表盘被摔得粉碎。
  这是他出的车祸现场。
  这是他掉进世界的选择之后睁眼的第一个场景。
  “回去?”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个叫崔珏的小子是什么意思!?
  丘严有点生气的蹙起眉毛。
  唐安言只觉天旋地转,背上一阵钝痛,他摔在一块偌大的岩石上。
  四下环顾,是他摔下山崖的那片林子。
  第三十九章 回到原来的世界
  “你看那片云。”
  白石特地起了个大早, 就为了赶上华山的一次日出。
  唐安言打着哈欠,将自己带的厚外套披在白石身上。
  “现在才四点半。”手机上说今天的日出在六点十分左右,唐安言无奈道,“你要不再回去睡会儿吧。”
  白石拿着手机拍个不停:“哎呀, 睡不着了, 太阳马上出来了。”
  唐安言揪着白石松散的辫子, 打算给她重新绑一下。
  “你看那个山, 好漂亮呀。”白石开心地直嚷嚷, “昨天上来的时候都看不到山。”
  他们是从北峰徒步上来的,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白石没看到日落, 难过了一整个晚上,她今天说什么都要看见日出。
  白石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的。
  唐安言好笑,太阳还没影呢。
  人群越聚越多。
  唐安言挡在白石身后, 不让她被挤到。
  看着白石后脑上歪歪斜斜的小辫子,唐安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日出东方。
  太阳在山岳之间露头,远方的云霞都被染成了耀眼的红色。
  白石微张着嘴巴, 连手机镜头偏了角度都没有察觉。
  唐安言替她扶正镜头, 也看向远处的红日。
  真的很美。
  所有华美的辞藻都不足以描写华山日出的美。
  红日初阳跳跃于山岳之间,荡漾于云海其中, 薄云被照的透亮,山顶的风很大,将它逐渐隐去身形。
  群山似乎被赋予了生机, 一切在这一刻有了生命。
  只有天在上, 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 回首白云低。
  唐安言沉浸了上天赐予凡尘的美好。
  风轻轻拂过脸颊, 带来微微凉意。
  唐安言将白石身上的外套紧了紧,拿出自己的手机也拍了两张照片。
  突然,一只手猛地推向他的后背,那股强大的力量竟直直将他推下山崖!
  唐安言将白石护在怀里,伸手去抓护栏上的铁链。
  可是有人快他一步,铁链被拉离他的手臂,唐安言抓了个空。
  身体急速下坠,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想回头看看那人,可是入眼尽是抬头仰望初阳的人群。
  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但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们掉下来山崖!
  唐安言皱眉呼救,但没有一个人理他。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双臂紧紧抱着白石。
  小姑娘惊慌的大喊。
  他将她的头紧紧护在胸膛上,希望能减轻一些落地的伤害。
  他们好像一直在下坠。
  身体落在层层叠叠的树杈上,树枝划破了皮肤。
  直到唐安言的后背砸向坚硬的岩石——
  “砰!”的一声巨响,唐安言疼着直咬牙。
  白石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跪坐在石块上,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唐安言咬牙安慰道,“你别掉下去了。”
  白石被山林里的树枝划出许多小伤口,白色的衣裙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唐安言后背剧痛,整个人没有一点知觉。
  他索性躺下了,拿着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手机和他一起摔下来的时候磕在石头上,屏幕的一角已经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
  “没有信号?”
  华山因为游客众多,他们一路走来信号都是很好的,唐安言昨晚睡觉之前还给师傅打了电话报平安。
  “你的手机呢?”唐安言问道。
  白石拿出自己的手机,她在下落的过程中一直用双手护着唐安言的后脑,细白的指尖被划破,正在大滴大滴往外渗血。
  手背上被岩石凸起的石块划破,皮肉几乎外翻,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白色的裙子上。
  花花绿绿的页面上信号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没有……”白石着急的几乎掉泪。 第74章   “可能是林子太深了。”唐安言费力的抬手揉揉她的头,安慰道,“咱们等下往外走走就有了。”
  白石害怕唐安言睡过去,一直跟他聊天:“你看见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唐安言摇摇头:“没有。我没看到。”
  他也很奇怪,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为他们呼救一下,就像……
  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
  缓了好半天,唐安言麻掉的半个身子才慢慢恢复知觉,疼痛更是如同潮水拍打礁石一般疯狂袭来。
  他努力坐起来,撕下自己身上衣物的一角为白石把手上一道最深的伤口包扎好。
  “回去师傅又要骂了。”唐安言摇头,无奈道,“再也不带你出来爬山了,下次还是跑海边转转得了。”
  白石听他调侃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看见唐安言满是树枝划痕的手臂又忍不住难过起来,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滑稽的很。
  唐安言倒是笑起来,揉揉她的小脑袋,在白石的搀扶下走下石块,慢慢朝着林子外面走去。
  明明是白天,林子却茂密的看不到一丝阳光。
  远处能听见风吹过山崖的呼啸,还夹杂着一些悉悉索索的拨开树叶的声音。
  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在靠近。
  第四十章 救命之恩
  “华山里面还有狼吗?”
  唐安言举着草草做成的火把, 和白石背靠在一起。
  此刻的他们正被七八只狼围在中间。
  狼群好像饥饿了很久,眼睛在黑暗的树林里散发着骇人的绿光,他们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呲着牙慢慢逼近。
  “这可难办了……”
  如果只有一只狼, 那唐安言是可以搞定的。
  唐纳有教了他很多东西, 虽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棍棒刀枪剑倒也是拿得起的。
  唐安言的后背发痛, 还在微微抽筋, 可他的注意力却不敢从那些饿狼身上移走。
  “嗷!”
  为首的头狼发出呼嚎,所有的狼一拥而上, 直直扑向两人。
  唐安言将火把塞到白石手里, 抓住一头狼的前爪,抡手将它重重甩在另一头狼身上。
  白石拿着火把, 像使枪一样冲着狼群。
  只要有狼朝她扑过来,白石就先闪身躲过, 然后照着它的腰腹就是一锤,那狼失去重心,被打到一边。
  白石很聪明, 她的力量没有唐安言那么强, 但是因为身形小巧,速度比她哥快得多了, 很容易就能避开头狼的攻击。
  手背上的伤口开始渗血,从唐安言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了。
  白石依旧拿着火把,唐安言的力量再强也抵挡不住群狼的攻击。
  很快, 唐安言的手臂被尖利的狼爪抓出两道极深的伤口, 血腥味让饥饿的狼群更加疯狂了。
  白石手中的火把猛地熄灭。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噗!”
  好像有什么尖利无比的东西刺穿了皮肉。
  白石慌忙的眨动着眼睛, 去寻找唐安言的身影。
  山林里一片漆黑, 好像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噗!”
  “噗!”
  “噗!”
  皮肉被穿透的声音围绕着二人不断响起,伴随着狼群的哀嚎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最后停在了唐安言的身后。
  唐安言握紧了不断流血的拳头。
  白石逐渐适应了黑暗,也看到了唐安言身后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只熊。
  几近三米的高大身形,皮毛却是温婉美好的烟粉色。
  似晚霞,如晨曦。
  锋利的天蓝色机械钢爪上还沾染着狼群的血珠,鲜血顺着钢甲的表面流下,掉落在地上。
  白石看得目瞪口呆。
  有一束光穿过黑暗,从远方照来。
  那是一个青年人,衣着平常,却染着一头绿色的头发。
  手电筒的光照在唐安言握起的拳头上。
  “微微。”
  青年人轻声呼唤道。
  身后的压抑感瞬间消散,唐安言一下子轻松不少。
  被称作微微的大熊回到青年人身边,白石赶紧跑过去紧紧抓住唐安言的衣角。
  “你们好,我叫戚年年。”
  唐安言将白石护在身后,戒备道:“多谢。”
  “不用客气。”戚年年微笑着,“你们是新到这里的吧。”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
  戚年年很健谈,也不介意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全部讲了出来。
  唐安言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像……穿越一样?”白石好像稍稍明白了一些。
  “是的。”戚年年朝白石笑了笑,“可以这样讲。”
  “我们一起走吧。”戚年年发出邀请,“马上就要天黑了。”
  “可是,我们才刚刚看过日出啊。”白石疑惑道。
  她一直觉得现在置身于黑暗之中是因为树太多、太茂密,光投不进来的原因。
  “日出?”戚年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里,没有日出。”
  漆黑的乌鸦落在唐安言的肩头。
  白石发现的时候,那只鸟已经躺倒在唐安言的颈窝里打起了瞌睡,仿佛它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了。
  而唐安言也没有一点反应,好像那只鸟就应该待在那里。 第75章   “哥……”白石滑动了一下喉头,疑惑不解。这是哪儿来的鸟?
  “嗯?”唐安言看着白石,伸手把她脸上沾的灰擦掉。
  “你有没有发现,肩膀有点重?”白石看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乌鸦。
  “嗯?”唐安言伸手摸上自己的肩膀。
  在手指触及柔软的羽毛,唐安言自己也惊了一下。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鸟?
  戚年年正在研究树上黑色的叶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唐安言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拎在手里大眼瞪小眼。
  “哈,你遇见守护灵了。”戚年年很开心。
  微微也很开心,把小乌鸦顶在脑袋上蹦蹦跳跳。
  乌鸦本来还在瞌睡,被这一颠彻底不困了,叨了微微一口重新落在唐安言的肩膀上。
  昂首挺胸,像一个出征检阅的将军。
  “什么?”
  “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我身边会有一个大熊吗?还这么听话?”戚年年笑道。
  他这么一说,白石和唐安言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白石在看到微微的瞬间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突兀,仿佛她就应该出现在那里,她就应该和戚年年并肩站在一起。
  一点都不违和。
  真奇怪。
  他们好像被这世界上的某个东西屏蔽了一部分感觉,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好可怕的感觉。
  唐安言心中一沉。
  他把昂首挺胸的小乌鸦从自己肩膀上拎下来,然后盯着他看。
  “你别担心。”戚年年怕他一冲动把小乌鸦捏死,赶紧解释道,“他是你的守护灵,可以保你一条性命,还可以带给你技能,你别冲动啊。”
  唐安言也不是那杀生之人,虽然觉得有问题,不太对劲,但还是任由小乌鸦在他脑袋上搭窝去了,不再去管。
  白石走的腿疼,本来磕的青紫的膝盖开始往外渗血,被狼群抓伤的口子也裂了开。
  白色裙子上的血迹更多了。
  “叫微微抱着你走吧,好不好?”
  戚年年看到白石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心里紧了紧。
  白石看看他,又看看微微。
  近三米的大熊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看着就很可靠,烟粉色的皮毛看着十分柔软。
  “好。”白石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了这句话。
  白石身形本就不大,窝在粉色大熊的怀里显得更加娇小。
  许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白石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小小的一只在柔软的皮毛里睡了过去。
  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一朵艳丽无比的蔷薇花,正落在白石的鬓角,像一支漂亮精致的珠钗。
  与白石睡得红扑扑的脸蛋相得益彰,十分美好。
  戚年年抬头,却只能看见从微微臂弯处漏出的一片带血的白色裙角。
  瘦弱的脚踝上遍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很快就重新变得光洁滑腻。
  “维和者啊……”戚年年心里一动,第一次见到活的维和者呢。
  一个古怪的想法逐渐成型。
  包含了欲望的火苗在戚年年的眸子里燃烧。
  无边的黑暗山林中,燃着一抹光亮。
  那似乎是一家民宿。
  不大的旅馆被装饰成了山寨的模样,门口挂着的两盏红色灯笼随着风静静晃动着。
  店家在院子里燃了炉火,正架着在烤什么东西,肆意的肉香充斥了鼻腔。
  “住店吗?”正在摆弄烧烤签子的大叔问道,“二十四小时热水,只剩一间房了。”
  “住店。”戚年年赶忙答道,随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烤的什么啊?闻着好香。”
  大叔拿出一个本子让他们登记,随口说道:“自家养的鸡,前两天被猫咬死一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顺便烤来吃了。”
  “你们还没吃饭呢吧,等下烤好了分你们半只。”大叔很豪迈的说,“我这里还有之前下山带上来的酒,咱们也开一瓶喝。”
  大叔从抽屉里找着钥匙递给戚年年:“203号,上楼右转最后一间。房间里少什么就下来找我,我晚上都在。”
  房间里面也很干净。
  整体的布置和摆设都很古朴,看着很像那种江湖侠客会落脚的客栈。
  华山嘛,这种设计也算是来之有源的,毕竟谁不想做一次论剑的侠客呢?
  “白石?”唐安言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肩膀,把她从睡梦中唤醒,“你先去洗澡吧,我们下去弄些吃的回来。”
  “嗯。”白石揉着眼睛,模模糊糊的应道。
  唐安言都知道这孩子肯定没醒,把她从微微怀里拉起来推到卫生间:“快醒醒了,好不好?”
  “嗯。你们早点回来。”
  白石关上门,刚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就听见木门“吱扭”一声。
  白石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以为是唐安言没带什么东西,可等她抬头看去,只有一条打开的缝隙。
  “我不是锁门了吗?”
  白石走过去拉开门,把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
  没有人。
  “奇怪。”
  白石重新锁好门,转身走向里侧。
  旅馆的卫生间比较小,用一块塑料布隔开分干湿两用。
  白石实在是太困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洗个澡睡死过去。 第76章   没怎么看就拉开了浴帘。
  这一瞬,她的呼吸停滞了。
  狭小的空间里蹲着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那“人”不着丝缕,浑身干枯青紫,像一只刚经历了防腐处理的木乃伊。
  他稀疏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几乎和整个身体一样长的手臂圈起,枯瘦发黄的手里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脏器。
  听到动静,那“人”缓缓将头转过来。
  他青紫的脸上,眼睛小的绿豆一般,藏在皮肤的褶皱里几乎看不见。
  那“人”大张着嘴,口中没有舌头,却有两排鲨鱼一样的牙齿。
  血肉模糊的嘴唇牙齿间还挂着残留的肉块。
  怪物看到白石并不着急进攻,他闭合了一下嘴巴,咀嚼着口中的脏器,仿佛在品尝一道佳肴美馔,一脸的餍足。
  白石这下才发现,那怪物的嘴巴很大,几乎占到了他整张脸的三分之二。
  就像是被人割裂了嘴角,嘴巴闭上的时候就像是在微笑。
  手中的脏器还在跳动,白石都能看见那一捧被啃食的不成样子的肉块上疯狂跳起的血管。
  腿软,小腿在发抖,整个身体都在打颤。
  白石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转身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但是腿就像是深陷在泥潭之中,怎么也动不了。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那“人”已经吞咽掉了手中的脏器,直勾勾地看着白石不停跳动的胸膛。
  “啊!!!!!!!!!”
  女孩儿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唐安言瞳孔都缩小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
  “白石!”
  等他冲进房间,白色衣裙的女孩儿正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鲜红粘稠的血液从白净的指缝里不断渗出。
  唐安言都愣住了,他才离开了两分钟,这……他明明确定了房间里面没有人啊!
  白石好像是想告诉他什么,可是嘴巴张合之间大股大股的血液喷出,血液堵塞了气管,白石的声音变成模糊不清的气音。
  女孩儿伸出手指指向他的身后,脸上的因为痛苦蹙起的眉毛焦急的颤动。
  唐安言明白过来,猛地转身,一只干枯的手几乎是在同时就冲破了他的胸膛。
  “噗!”
  皮肉瞬间破开,唐安言只感觉到一股拖拽的力量。
  身体的一部分被暴力脱离了身体。
  等疼痛传入大脑,唐安言已经倒在白石身边,口中涌出鲜血。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氧气好像进不到他的身体。
  意识模糊了。
  在完全闭上眼睛之前,他好像看到白色的光。
  那么的温暖,柔和,好像米迦勒的八支羽翼。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我该怎么形容这个怪物吧嘴巴闭上时候的样子呢,大概他的嘴就“u”这样的。
  第四十一章 由
  枯瘦的手刺穿唐安言的胸口, 乌鸦发出刺耳痛苦的鸣叫。
  白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涌,一股怒气直冲上天灵盖。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白石瘫软的腿瞬间有了知觉,她猛地冲向怪物, 把手伸向被那“人”捧在手里的炙热心脏。
  不留一点余地地, 死死地握住。
  怪物鲨鱼般尖利的牙齿咬住女孩儿瘦弱的手腕, 骨骼碎裂的声音传入耳膜。
  或许是已经麻木了, 白石并不感到痛苦, 但是后背肩胛骨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股股烧灼的热浪几乎要将她打翻。
  白色柔和的光从女孩儿两块漂亮的蝴蝶骨慢慢绽放, 像是大天使的羽翼, 充满了庇佑。
  “噗!”
  天蓝色的钢爪穿透怪物的脖颈,干瘦青紫的头颅掉落在地。
  女孩儿终于将跳动的心脏放回空洞的胸膛。
  唐安言再次醒来的时候, 自己正躺在木质地板上,四周都是呈喷射状的血液和碎小的肉块。
  他身下是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
  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传入大脑,唐安言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奇怪。
  白石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白净的脸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唐安言心惊, 赶忙去看白石的心口。他还记得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景。
  没事。
  一点事都没有。
  白石身上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白色裙子,没染上丝毫血色。
  女孩儿靠在他身上, 平稳的呼吸着。是那样的安静,祥和。
  就像是做了一个恐怖至极的梦。
  “醒了?”戚年年本来坐在一把小马扎上,看见唐安言动了赶紧过来看他, 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晃, “还行不?这是几?”
  “二。”他晃得太快了, 唐安言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
  “反应有些慢啊。”戚年年好笑他真的会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去给你找杯水。”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唐安言尽量不吵醒白石,他缓缓地转动脑袋看向四周。
  可谓是一片狼藉。
  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木头的碎片,床板被砸成木屑,花瓶碎了一地,白色瓷片上也染了血,里面的鲜花更是被血液浸泡的发黑,不成样子了。
  墙壁上清晰可见的抓痕,几乎要透过墙板穿到对面去。 第77章   一切都摆明了将激烈的打斗放上台面。
  唐安言替白石捋顺额前的乱发,猛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一只鸟。
  戚年年说那是他的守护灵,那只鸟呢?
  唐安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没有。
  四下看去,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在门边,用一只脚站立着。
  唐安言伸出手贴近地面,示意它过来。
  小乌鸦很听话,一跳一跳的靠近他,将头贴上唐安言的手。
  “怎么就用一只脚站着?”
  唐安言随口问道,把小乌鸦捧起来放在肩膀上。
  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唐安言瞬间警觉。
  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周围除去破损不堪的房间,一切祥和。
  水滴落下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
  就在他耳边!
  眼睛的余光向右飘过,乌鸦漆黑的尾巴上正滴落着一颗颗血珠。
  小乌鸦的左脚被从根部生生截断,伤口太大太深,正不断往外渗血,浓稠的血液顺着羽毛的纹路汇聚成珠,落在地上像是绽开的红色夹竹桃。
  唐安言看着小乌鸦被截断的伤口,生出一丝愧疚。
  安抚的揉了揉乌鸦头顶柔软的羽毛。
  尖锐的鸟喙却刺上了他的手指。
  血水顺着指纹流淌,唐安言不解的皱眉。这鸟一直很乖,这是怎么了?
  漆黑的鸟喙张开,里面没有舌头,取而代之的是七条白色的小蛇!
  细长的蛇身被鸟嘴里的粘液包裹着,争先恐后的冲出桎梏,缠绕上唐安言被划伤的手指,蛇信子不断抖动着,贪婪的舔舐手指上的血液。
  唐安言还没震惊完鸟嘴里面能长蛇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看见小乌鸦从根截断的左腿从伤口处长出粉色的肉芽。
  “我的血可以帮助你恢复?”
  唐安言腾出另一只手挤压被鸟喙叨伤的小伤口,让血液流出的更快一些。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乌鸦的左腿已经完全长好了,七条小白蛇很乖的用头蹭了唐安言的手指,然后缩回黑色的鸟喙中去了。
  “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
  唐安言抚摸着小乌鸦毛茸茸的脑袋。
  “由,怎么样?木生条见芽以知根是由之范式。《左传》有言曰:‘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是以,树木生新枝。亦泛指萌生。又有汉代王充《论衡》有其:‘善行动于心,善言出于意,同由共本,一气不异。’是以……”
  不等唐安言把第二层含义解释完,小乌鸦就张开翅膀飞出门去了。
  那身影,毫不留恋。
  “我还没说完呢。”唐安言笑道。
  唐安言跟小乌鸦解释为什么叫“由”这个名字的时候,白石就醒了,但为了防止小乌鸦跑了她哥没人唠叨又扯着她的耳朵跟她说个不停,索性再睡一会儿。
  戚年年刚拿着一杯水进来,就看见小乌鸦跟个炮弹一样发射出去。
  “这是咋了?”戚年年把水递给唐安言,一脸询问。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唐安言沉吟道,“看样子它不是很喜欢。”
  “什么名字?”戚年年好奇。
  白石闭着眼睛,心里哀嚎。
  “叫‘由’,怎么样?”唐安言瞬间眼睛都亮了,又接着刚讲到的第二层含义往下说,“有一言,《博雅》由,行也。又《博雅》由,用也。又《博雅》式也……”
  滔滔不绝,一骑绝尘。
  一堆堆言辞古奥佶屈聱牙的文章加典故听得戚年年眼睛发直。
  这什么玩意儿?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还说这么多?
  白石觉得现在不醒过来就有些不礼貌了。
  “嗯?”白石撑起自己半边身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吵到你了吗?”唐安言赶紧去扶她。
  哥们儿你说呢……
  “喝水。”唐安言特别顺手的拿过戚年年刚才递过来的杯子。
  白石慢慢站起来,稍微缓了缓。
  很奇怪的一点是,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但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不需要进食一般。
  “昨天……”唐安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他记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怪物揪出来了。现在想到,胸口还是会微微发寒。
  “哈。”戚年年突然笑了,“小白石可厉害了,她是维和者呢。”
  “维和者?”白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戚年年大概解释了一下。
  唐安言又想起来他失去知觉之前看见的那束温暖的白光。就像是被米迦勒的羽翼庇佑着,慈悲,正义,神明。
  “真厉害。”唐安言拍拍白石的脑袋,夸奖道。
  白石嘿嘿笑着,但心里很清楚,那个凶猛的怪物不是她弄死的,是微微。
  换句话说,是戚年年。
  而现在戚年年却站在一旁微笑着,眼睛弯弯的看着她。
  说起那束光,白石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又开始疼了,就像那种……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白石不知觉摸了摸自己的骨头。
  既然都醒了,几人也不在小旅馆里逗留。
  迅速收拾了东西下楼,店主早就不见了踪影。
  “那东西肯定是他养在这里的。”戚年年哼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不然昨天打的那么凶,他怎么可能没听见动静。在深更半夜也该醒了。” 第78章   白石觉得有理,但是……
  “他养那东西。有什么好处吗?”白石问道。
  “天下阴邪之术你见到的还不够多吗。”唐安言重新绑着她的头发,“虽说没学过实行的方法,制止的办法总是学了不少吧?”
  白石想着,可是她也没见过这个似人非人,食人心脏的怪物啊。书本上没有,师傅也没教过,不然昨天……
  女孩儿澄澈的目光掠过唐安言的心口,眼神变得坚定,这颗心脏可是她亲手放进去的,谁也别再想拿走了。
  再穿过一片树林,山体上出现一个宽大的洞口,像是古代供奉神像的地方。
  缆车在头顶数十米处随风晃动着,摇摇欲坠。
  洞口宽大,却不深,看看能够容下三个人。
  “这应该是个神坛吧。”白石细腻的手指靠上满是灰尘的石台,突然大声道,“上面有字!”
  这应该是商周时期的文字,白石只是知道,但是看不明白。
  “哥!”白石把石台上面厚厚的黄土扒拉到一边去,尽量露出完整的文字。
  “钟鼎文?”唐安言蹲下来看,“怎么刻在这里了?”
  钟鼎文,也叫金文,是指汉字的一种书体名称,指的是铸造在殷商与周朝青铜器上的铭文。商周是青铜器的时代,钟鼎文普遍镌刻在钟鼎之上。
  “写的什么呀?”白石兴致冲冲地问道。
  “写的是一把刀。”唐安言辨认着。许多文字已经被风化腐蚀的根本看不清楚,“大概就是说,这里埋着一把刀,叫做昆吾,切玉如泥,是西胡献给周穆王的礼物。”
  第四十二章 被藤蔓捆成了茧
  “昆吾刀!”白石兴奋地大叫, “这可是历史上挂了名的刀啊!”
  “是吗。”戚年年收拾好了东西,打算今晚就在这里落脚了,也凑热闹似的过来看,“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没见识。”白石哼哼地说, “《山海经·中山经》中说道:伊水西二百里有昆吾之山, 其上多赤铜。色赤如火, 以之做刃, 切玉如割泥也。这可是厉害的东西。”
  “伊水西二百里, 河南西边,咱们现在不就在河南西边。”戚年年摸着下巴, “说不定这里真有一把刀呢。”
  “散了吧。”唐安言笑着摆手, “这玩意儿都消失几千年了,在周朝之后再无踪迹, 能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
  “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走一天呢。”
  远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就剩下余晖还在苟延残喘。
  半山腰的夜,没有一丝光亮。
  风吹过白石的脸颊,有些刺骨的凉意。
  女孩儿的手向身边伸去, 摸到的却只有冰冷的地面。
  白石一下惊醒, 开口就叫到:“哥?”
  无人应答。
  白石睁大眼睛,黑暗让她什么都看不见。但耳边好像传来轻微的声响。
  有点像是树枝划过地面的声音, 又有点像是指甲轻轻摩挲水泥墙板的声音。
  那微妙的声音在逐渐靠近。
  白石猛地起身,头却撞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面。
  “咚。”
  “咚。”
  “咚。”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她亲手装回去的心脏。
  “哥?”
  唐安言怎么会在她头顶?!
  白石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伸手想要触碰炙热跳动的心脏, 这一次, 却是另一种触感了。
  像是藤蔓。
  快速生长的藤蔓将唐安言紧紧包裹在里面, 像是一颗密不透风的茧。
  白石用力去扯有她手腕粗细的藤条, 藤条却纹丝不动,还有越缠越紧的意思。
  唐安言被包裹在里面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呼吸。
  白石想起来她哥的背包里好像装着一枚打火机。
  背包!背包!
  她记得是放在石台上了!
  昨天晚上为了以防万一白石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滚下去,唐安言把她安排在自己和墙中间,把背包顺手撂在石台上面了。
  白石几乎是飞过去捞起背包的带子。
  打火机的火苗蹿起,照亮了宽大的洞口。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
  本被固定在白石头顶上的唐安言重重摔在地上。
  白石眼睛被火光刺痛,但还是看见碗口粗细的藤蔓快速收缩进山洞深处去了。
  昨天晚上还是只能堪堪容纳三人的洞口已经变得深不可测。
  像一条甬道。
  “戚年年呢?”
  唐安言的胳膊好像骨折了,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反扣在背上。
  话还没说完,他就顺着白石的目光看去。
  火光照在地上,厚厚的黄土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
  没有二话,两人迅速向洞穴深处追去。
  血迹一直延续到山洞最深处,在岩壁上呈现喷射状,没了踪迹。
  洞穴很深,打火机的火苗无风自动。
  二人映在岩壁上的影子像鬼影一样摇曳着。
  “咔”
  白石突然松开按住火机的手指,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唐安言知道白石的意思,那些藤条怕火,戚年年很有可能是被它们弄走的。
  不到两秒钟,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出现在二人头顶的岩壁上。
  指甲刮动石头岩壁的声音听的人牙根发酸。
  白石感觉有一只手臂环住了她的脖子。 第79章   “咔”
  她想要去点亮打火机,可是那根藤条就像是知道她的意图,猛地用力收紧,白石手里的火机掉在地上。
  藤蔓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白石被包裹成了一只茧。
  但那些藤蔓并没有再继续收紧,它们带着她不断移动,似乎穿过了岩壁,到达了另一个地方。
  “哥?”白石试着喊道。
  她并没有被完全束缚住,那些藤条在白石周围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壳,白石站在黑漆漆的狭小空间里。
  良久没有回应,白石有些慌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肩胛骨又开始阵痛,像是骨头要破体而出,长出一双翅膀。
  温暖祥和的光包裹住白石的整个身体,藤蔓开始变软松动,最后竟是像冰一般融化了。
  女孩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抬头看去。
  瞳孔急速缩小,周围的一切令她心胆俱寒。
  这是一个深有十余米的大坑。
  月光打在石壁上,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白石所处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白骨!
  被黄土淹没的,和地面融为一体了!
  谁知道她脚下还掩埋了多少尸骨。
  四周的岩壁上由藤条包裹起来的茧少说也有百余个,静谧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只倒吊着的蝙蝠。
  “这里面……全都是人吗?”白石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孩儿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之下更加纯净,像是包含了茫茫星海。
  环视四周,白石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茧。
  那茧不大,甚至比其他吊在空中的茧都要小一些,还在不断缩小。茧的正下方,有一大滩血迹!
  从藤条的空隙中,正淅淅沥沥的滴着血!
  白石赶紧跑到奇怪的茧面前。
  掌心之中光芒扎起,粗大的藤蔓如避蛇蝎,瞬间散开如潮水般退去了。
  一个人重重掉落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血泊之中。
  正是戚年年。
  他身上随处可见的勒痕,青紫青紫的。左手手腕破开一个大口子,几乎贯穿了整个手腕,血水潺潺往外流。
  “天!”白石惊呼一声,跪倒在血泊旁边,温热的手指抚上戚年年的手腕,白光将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
  戚年年本来昏昏沉沉的没有力气,白光一挨上伤口,他就跟一条打挺的鲤鱼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
  “卧槽!”戚年年痛呼,真他妈疼啊,就像是往伤口上同时洒了酒精和双氧水一样,这疼,忍都忍不了啊。
  “这怎么回事?”白石尝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好好的睡着觉……哎呦卧槽。”
  戚年年边说边骂,没办法,真是太疼了,他觉得自己这手还不如断了得了。
  “那东西就给我捆起来了,他妈的,我叫都叫不出来啊。”
  戚年年疼的直抽冷气,他都能透过白光看见自己光速愈合的伤口,鲜嫩的粉红色肉芽不断生长连接,形成半透明的肉膜。
  “我看见你们都还在睡,想着得留点什么让你们能找着我啊。”戚年年万般后悔,“妈的,没控制住,割深了。”
  白石无语,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你这是割腕。”
  “疼疼疼疼疼。”
  戚年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不住地感叹维和者就是好啊。
  白石绕着坑底走了一整圈,什么发现都没有,既没有暗道,也没有夹层,这明明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坑啊。
  戚年年看着白石只是在摸着岩壁,东瞅一下西看一下的,有些好奇:“唐安言在墙里面?”
  “我在找出口。”白石答道。
  葱削般的手指在墙上缓缓滑动着,一丝黄土都没沾上。
  “不找唐安言吗?”戚年年惊疑道。
  白石的眸子微微一暗,还是有点担心的,她说:“你都知道割个腕留个线索让人来救,我哥能不知道?”
  白石走着,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
  回过头看——
  是一个已经风化成石的头骨。
  白石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拜了两拜:“非有冒犯之意,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这看这像个殉葬坑啊。”戚年年突然开口,“起码有上千号人了吧。”
  “莫要置喙。”白石轻轻提醒道。
  走了整整三圈,没有一点发现,又去看那些凭空出现的藤蔓。
  有点像是葡萄藤,只是特别粗大,最细的也有碗口大小。
  白石猛地想起来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唐安言和戚年年被藤蔓困住的时候,身上都有被鞭打一般的痕迹,但她被困住的时候就没有?
  那些藤蔓对她的态度可谓是温柔。
  “你是维和者嘛。”戚年年看着落在白石鬓角的艳色蔷薇花,一脸稀松平常地说道,“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朵花,又不是猎物,当然对你好一些。”
  白石不知觉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耳边,娇嫩的花瓣触及指尖,微微颤动。
  她耳边什么时候多了一朵花?她自己都不知道。
  盛开的花朵牢牢固定在女孩儿的耳畔,衬托着白石的脸色红润很多。
  小蔷薇。
  白石的手还停在耳畔,身后的岩壁却开始碎裂。 第80章   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痕迹瞬间布满了整面墙壁。
  “轰”地一声,一颗干枯的头颅钻出岩壁,直直向着两人袭来!
  “妈的什么东西!”戚年年一甩手把白石护在自己身后,一拳头打在那张骇人的脸上。
  白石借着这个空隙看清了这个东西。
  瞳孔急剧缩小,白石脱口而出:“僵尸?! ”
  第四十三章 极阴之地
  这明显是一具尸体。
  通体干瘦枯槁, 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腿不分不弯, 不腐烂, 有攻击性。
  这简直是教科书版的僵尸啊!
  白石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僵尸, 啊不是, 是死的僵尸。
  之前山上有毛僵作祟的时候, 师傅都是叫大师兄拿着黄符枣核上山去,小白石和唐安言根本连看一眼都不让看。
  没想到爬一回山还能让她遇见僵尸了。
  可是……
  她现在既没黑驴蹄子也没黑狗血的……咋活下来啊!
  白石缩在戚年年身后掐诀念咒, 脑子里飞速想着应对之法。
  微微挡在二人前面, 天蓝色的钢爪根本穿不透僵尸的身体,他就像穿了一身铁甲一般坚硬不可摧毁。
  这……白石有点慌了, 这不会是……
  那僵尸显然是对微微没什么兴趣,移动速度极快, 眨眼间就避开微微,扑向二人。
  白石躲闪不及,厚重发黄的长指甲距离女孩儿澄净的眸子只有一厘米的时候, 一根粗大的藤条照着僵尸的胸口就抽了过去。
  “砰”地一声, 僵尸被抽到岩壁之上,黄土都掉了一层。
  “……哈”
  白石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快跑啊!”
  戚年年拉过白石的胳膊,但环顾四周全是空地,根本没有其他的路让他跑。
  就在这个间隙, 被打在墙上的僵尸已经把自己从墙上拔了出来。
  黄土悉悉索索的掉落下来, 本就骇人的脸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妈呀!”
  戚年年慌不择路, 竟跑进了那僵尸刚刚出来的洞里。
  “你能不能找个有活路的地方跑啊!”
  哪有逃跑跑到别人家里去的?!
  这是一个宽大的墓穴, 一口漆黑的石棺摆在正中间。
  上面爬满了青苔,棺盖大开着,那只僵尸显然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既然是墓,一定有墓道!”
  白石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快速沿着墙壁走动,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着。
  那外面上千号尸骨应该就是殉葬的人了,一般的殉葬坑都在墓穴的最外围,这里却独独摆着一口棺材。
  他是个墓主人的亲信吗?是个护卫?
  什么样的护卫能有这么高的规格,还专门给他开一个大大的房间让他睡得这么舒服。
  白石也没摸清楚,她还从没见过这样从墓穴外围就开始起尸的。
  师傅只给她讲过在阴气最重的,滋养最好的地方才会出现僵尸。那也应该是最里面的墓主人坐起来啊,跟个小护卫有什么关系!?
  那僵尸已经从墙上下来,跟微微纠缠在一起。
  僵尸身体坚硬,速度极快,微微身上顷刻间多了许多血痕。
  这,很有可能是一只不化骨!
  白石瞥见,心中更笃定三分。手上摩挲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开玩笑!那可是不化骨!她个金光神咒都堪堪念下的半吊子小道能打过吗!
  机关!机关!在哪儿啊!
  白石心中焦急,突然,她看向那口石棺。
  一步一步走进,她能看见棺椁上雕刻的花纹。
  那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雕刻的极其精美复杂,棺盖上雕画着数十只飞舞的蝙蝠,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囍”字!
  这是配阴婚的棺材!
  白石一惊,转头看向那只僵尸。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掉色的不成样子了,但那样式确实是喜服的样式。
  我嘞个乖乖,玩的还挺花。
  白石一张俏脸瞬间就暗了下来。
  “你这骨骼看着是的时候都六十好几了吧,你倒是寿终正寝死的痛快了,拉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下什么水,妈的,还有脸起尸打我!”
  白石口里骂着,双手结印,口中念咒。
  顿时,金光乍现。
  正在跟微微缠斗的僵尸被金光逼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挨上竖立的藤蔓。
  那藤蔓似乎是就等着他一般,粗大的藤条一下子就缠住僵尸的脖颈,猛地把他扯到半空,“噗”的一声,僵尸的心口被洞穿。
  但僵尸毕竟是已经死了上千年了,身体里早就没有液体流动,皮肤紧巴巴的贴在身上,连尸体肿胀产生的水都没流下半滴。
  藤蔓看上去很不满意这个不流血的怪东西,又在他身上开了小二十个洞,直把人戳成了个马蜂窝,才不甘心的将他包裹成茧,吊到一边去了。
  数十米深的大坑中又多了一只“倒吊蝙蝠”。
  “它……”戚年年吞了下口水:“它还帮我们呢?”
  他说的是那些藤蔓,他可没忘记自己被缠成球的样子。
  白石胸中升腾起来的气还没消呢,冷笑一声说道:“那不是挺好的吗,让这老东西再作威作福。”
  古代人活到六七十岁都算是高寿了。 第81章   老家伙死都不好好死,真让人生气。
  白石又去石棺上面找出去的机关,摸着摸着,她猛地发现。
  不对,这不是囍棺吗?可是……这是个单人棺啊!
  谁家配冥婚有用单人棺的?那都是双人棺。尤其是这死老头子,白石不信他会把自己和新婚的小媳妇分开埋。
  白石皱眉。
  就在这时,手指触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这触感……有点像是,布料?
  在石棺的角落处。
  白石扒拉开厚厚的苔藓。
  大红色的锦缎襁褓经过时间的摧残已经变得薄如蝉翼——
  里面是一具婴儿的尸体。
  那是一个女婴,此时只剩下一堆小小的枯骨,蜷缩在那里,好像仍然躺在母亲温暖的身体里,睡得香甜。
  白石愣住了,良久无语。
  她已经看见女婴尸体下那个圆形的八卦图案,其中两条阴阳鱼的眼睛微微凸起,明显就是他们要找的墓道的机关。
  戚年年见她久久不动,虚扶住她的肩膀:“走吧。”
  说罢,伸手将女婴轻轻抱起。
  戚年年没抱过小婴儿,但是他抱的很温柔,虽然姿势看起来很奇怪,看着像抱着一只小狗狗。
  白石看得好笑,心情也松下来不少,眼神移回石棺底部的八卦图,突然发现,这图看上去有点奇怪。
  女孩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图有蹊跷。
  八卦图放在棺材里是为了超度亡魂前往往生极乐。
  太极八卦即是阐明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的过程,其中两条阴阳鱼彼此交融,象征着万物之相互联系。
  虽然阴阳鱼的旋转角度无统一的标准,但阴阳鱼顺时针旋转这是有严格定义的。
  而这张图,阴阳鱼是逆时针旋转的。
  有人将这张八卦图画在石棺底部,不是超度亡灵的,而是禁锢亡灵的!
  “快放下!”白石惊叫道,“那孩子没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白石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女婴的尸体已经张开了嘴,一口就咬在戚年年的脖颈上!
  鲜血四溅。
  戚年年连忙去扯女婴的头颅,可是她就像一枚铁钳,怎么都不松口,生生扯掉戚年年一大块皮肉下来。
  “我去!”
  戚年年倒吸着冷气,一甩手将女婴尸体扔了出去,正摔在刚刚不化骨砸出的大坑上面。
  又是一阵黄土飞扬。
  “咯咯咯。”
  女婴小小的嘴快速咀嚼着口中的皮肉,像是好久没吃过食物的流浪汉。
  枯骨的嘴角染血,不断地发出笑声,令人汗毛倒竖。
  吞咽下口中的肉,女婴竟挣脱了襁褓,扶着满是黄土的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步履不稳,几块骨头随时都要掉在地上散成一团。
  “生门!”
  白石根本不回头看女婴能不能追上来,抬手按上阴鱼的阳眼,一揽手捞过戚年年就跳进底部徐徐打开的石棺中。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按下的是不是生门,五行八卦,阴阳相合,五行相生相克。
  那是一条很陡峭的坡,白石他们几乎是垂直落地。
  还好没直线下落特别远,就是稍稍磕破了皮。白石心中万般庆幸。
  戚年年可就不是很好了,被白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姐姐你能不能起来……”
  “妈呀!”白石惊叫一声,几乎是弹起来的。
  “卧槽,你压我你还叫!”戚年年捂着脖子,“吓我一跳,我以为那东西跟过来了呢!”
  “哎,抱歉抱歉。”白石讪讪地笑道。
  白光很快覆盖了戚年年血流不止的脖颈。
  戚年年脸都白了,这感觉就像是拿钝刀一下一下在割他的头。
  “哎呦卧槽。”戚年年捂着已经愈合完好的脖子扭动着脑袋,“你这技能挺叛逆啊,下次能不能无痛啊。”
  “嗯……”白石:“我努力一下?”
  她觉得不太可能。
  天有天道,人有伦常。都让你好的快点儿了,疼点儿咋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掉下来的棺材底板透下来的微弱的光,也是几不可见了。
  白石微眯着眼,仔仔细细辨认周围的环境。
  这又是一个宽大的墓室,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陈放着十口棺材。
  其中九口棺材呈不同的角度摆放,中间摆放着一口和之前相同的石棺。
  感觉就像是在供奉它一样。
  “我的妈。”
  戚年年有点傻眼,虽然他在实验室也见过不少尸体,说到底并不害怕,但那些实验室里的尸体不会动啊!
  这些棺材里躺着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脑袋上来一闷棍的厉害角色。
  白石到时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她走近其中一口棺材,那是一口木棺,用的是很好的黄杨木,上面雕刻的是九条巨大的百足虫。
  “九龙抬棺。”白石不仅后退了一步。
  “这哪是龙啊,明明是大蜈蚣。”戚年年不以为意,
  “这是龙。”白石白他一眼,“蜈蚣在古代被称为百足龙,是当时的少数民族自己创造的龙。”
  “但是只有帝王墓穴才能雕刻龙。”白石走到另一口棺材边上,再去看上面的花纹。
  还是九龙抬棺。 第82章   “九位帝王都向他臣服,这位得是多大的角儿啊。”戚年年感叹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去摸石棺上面的花纹。
  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白石!”
  第四十四章 九龙抬棺
  “什么玩意儿你吓我一跳!”
  白石本来在研究木棺上面的雕花, 被戚年年这么一吼差点儿吓得跳起来。
  “你来看呀!”戚年年催促道。
  白石走过去看,这个石棺和上面那个确实不太一样。
  除了棺壁上雕刻的龙凤呈祥之外,棺盖上不再是被蝙蝠围绕的“囍”字,而是布满了粗大的常青藤, 还有几只弱小的蝴蝶落在藤蔓上。
  看上去就像是被铁链绕一圈一圈绕紧, 困住。像是被绑住的犯人。
  那些蝴蝶, 看上去无比的狰狞痛苦。像是日日夜夜被烈火焚烧, 忍受着莫大的煎熬。
  “这位跟上面那位不是一对?”
  戚年年问道, 他不知道什么是囍棺,但单凭上面石棺上写着的“囍”字, 就知道这应该不是普通的棺材。
  那倒也是, 谁家普通棺材里起尸啊。
  “这应该是另一位了。”
  白石说着,但她也拿不准了, 本以为是该死的老头子不甘自己泉下寂寞,拉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结阴婚, 但给她刨出来个小婴儿。
  要说是这老头子特别心狠手辣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九口九龙抬棺的木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总不可能滔天权势到弄死九代帝王吧,还让人家来朝拜他。
  这石棺一看就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了,看这破旧程度, 看那都要碎成渣的布料, 经历了一两千年也未可知。
  古时候等级制度何其森严,就算你富可敌国, 权势滔天,想要把龙雕刻在自己棺材上那也是不成的。
  这里面埋着的……究竟是谁?
  “你会开棺吗?”白石突然问道。
  “开个屁棺啊!赶紧找找出口先出去再说啊!”
  戚年年对于白石这一举动表示十分的不理解,他们又不是来盗墓的。
  “上一层的墓道口就是在石棺的下面。”白石解释道, “我觉得这一层也是。”
  “那不是越来越往下走了吗?”戚年年摇摇头, 说道, “不行, 万一下面没有路了呢。”
  “咱们还是通过上面那个坑上去吧。”戚年年拍拍她的肩膀,“你不是能让那些藤条听你的话吗,让它把咱们送上去吧。”
  他本以为白石会接受她的建议,起码也会想一想,谁知道,白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白石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拎下去:“我哥还在这里。”
  她从挣脱藤蔓就没见到唐安言,如果唐安言在她身边,一定会留下痕迹,但白石现在什么都没找到,只能说明——
  唐安言被带到了更深的地下。
  戚年年现在特别想问“有没有一种可能,唐安言已经死了。”
  但是他不敢问,这要是问出来,八成会被白石叫那些藤条给他抽死,就算不会,那也肯定被白石丢下。
  他可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再说了,没有白石,他也不可能出去,上到上面就要被藤蔓吊起来化成养分。
  “哎,我来帮你!”
  戚年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石,对着石棺上面的缝隙砸去。
  石块砸上棺盖,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听着不像是砸在石头上,倒像是砸在兵器上,竟传出琅琅金石之音。
  石棺被砸出一条白痕,地面颤动。就像地震一般。
  白石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九口木棺的棺盖齐齐打开一条缝,十多条尖利的黑色爪子探了出来,接着是黑色的触须,足有二十余米长,那是九条巨大的蜈蚣。
  百足虫顺着缝隙慢慢爬出,强硬的爪子一点一点慢慢地敲击着棺材的木板,宛如地狱传出的丧钟。
  “这……”戚年年紧紧靠着白石,眼睛紧盯着打开的棺材板。
  “九龙抬棺。”白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最讨厌脚多的东西了。
  “我觉得咱们打不过。”戚年年声音都发颤了。
  这不废话吗!你跟上古神兽打啊!
  “跑!跑啊!”
  白石贴地一滚,躲过蜈蚣挥舞过来的足。
  背撞上石棺的棺椁,耳边却依旧是天龙划破空气发出的猎猎风声。就像是锋利的宝剑划破天空。
  我的妈啊,这要是挨上一下,脑袋还不给削掉了。
  白石的耳朵被刚才大蜈蚣呼的那一下有些听不见声音,现在阵阵作响。
  好像模模糊糊听见戚年年喊了一声“小心!”
  她便往戚年年那边看去,这一扭头就看见蜈蚣长大的嘴,正冲着她的脑袋。
  白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可是那蜈蚣已经和她近在咫尺了!
  宛如旋涡的嘴已经挨上了女孩儿飘散在身后的长发。
  “砰”的一声巨响,大蜈蚣被掀翻在地,坚硬的甲壳竟被抽出一条偌大的口子!
  绿色发黄的汁液顺着甲壳的裂缝渗出来,稀稀拉拉的淌了一地,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鼻而来。
  白石忍不住掩住口鼻,向后看去。
  “哥!”
  此时的唐安言□□着上身,头发蓬乱,铜色的皮肤上满是细小的伤痕,身下穿着的明显是爬山时候穿的迷彩服。 第83章   他将一把漆黑的长刀横在胸前,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
  白石激动地跑到唐安言身边,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在棺材边上好好待着!”
  他是从石棺里面跳出来的,雕刻着常青藤的棺盖被掀翻在地,露出里面的枯骨。
  那显然是一副女人的骨头。
  唐安言刚说完这句话,被他砍了一刀,原本还倒在地上不动的大蜈蚣猛地伸出尖利的足,刺向白石刚站的位置,要是白石真跑过来,恐是要被一下洞穿心脏。
  白石缩在石棺边上,一阵阵的心悸。
  大蜈蚣每动一下,酸黄的汁水就顺着甲壳的裂缝喷出,跟个喷泉似的。
  唐安言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就像是发酵了很久的酸奶又加上酸黄瓜那种味道,熏的人脑瓜子疼。
  唐安言大喝一声,四五张黄色纸符从指间飞出,正中那只大蜈蚣的面门,被蜈蚣一张口吞了下去。
  天龙发出痛苦的尖声鸣叫,震得人耳膜欲裂。
  “噗!”
  大蜈蚣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姜黄色的汁液溅了唐安言一身,几乎将他全身都覆盖完全了。
  戚年年身上也沾了不少,只有一直躲在石棺后面的小白石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大哥,你干嘛给人家炸开……”
  戚年年疯一般的擦拭身上难闻的液体,埋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安言一声怒喝止住了声音。
  “别说话!它们是靠声音判断位置的!你们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别乱动!”
  戚年年半截话哽在喉咙里,想了想还是自己吞下去了。
  唐安言的身影实在是太快了,像一只黑色的乌鸦。
  手中一柄长刀挥舞不定,似蛇一般灵巧。
  三两下就劈开蜈蚣的甲壳,再往它漩涡一般的口中送上三两张纸符,那蜈蚣就像是吃了炸弹一般猛地炸开了。
  不过短短七八分钟,整个墓室就像是被酸黄瓜洗礼了一样,弥漫着腐朽的酸味儿。
  “天,我们赶紧出去吧。”
  戚年年把鼻子捏的死死地,光用嘴巴呼吸都让他觉得肺部受损。
  唐安言飞身落在两人面前,一只通体漆黑乌鸦在他头顶盘旋。
  这时白石才反应过来,这只乌鸦在唐安言和九只大蜈蚣打斗的时候一直在他身边,可是她就是忽略了这一点,仿佛这只乌鸦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儿?”
  唐安言想要把白石从地上拉起来,但一伸手看见自己手上发出难闻味道的液体,又把手缩了回来。
  白石倒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口,看上去虽然不深,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是不是一个小婴儿,女孩儿?”
  柔和的白光从白石掌心慢慢浮现,唐安言身上的伤口几乎是瞬间就愈合了。
  “她在哪儿?”唐安言离白石远了一些,怕自己身上的污秽沾上她的裙角。
  “在那儿。”白石指向他们摔下的洞口。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探着脑袋往这边看,正是他们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儿。
  “由。”唐安言轻声唤道。
  漆黑的乌鸦像是一架无人机,飞的十分平稳。
  女婴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这个漆黑的大鸟,似有凶光闪烁。
  “啊……”
  就在女婴要出手袭击由的时候,石棺里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
  女婴干枯瘦小的身影一下子愣住了,微微前倾,像是要透过层层黑暗看到石棺中的人。
  乌鸦漆黑的羽毛掉落一根,正落在刻满常青藤的棺盖上。
  女婴慢慢靠近石棺,就在这时,棺椁开始出现裂痕,一块一块掉落下来。
  被常青藤束缚的金蝴蝶从石头里翩然飞出,宛若挣脱锁链的精灵。
  从洞口洒下的月光已经被清晨的阳光取代了,金色蝴蝶环绕着,在捆绑的藤蔓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后便飞进了山林之中。
  金蝴蝶飞出墓穴之后,石棺轰然化成了齑粉。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看着十分瘦小,白石大概目测了一下,只有一米四左右。
  她缓缓从石棺的粉尘中站立起来,一具枯骨而已。
  “啊……”
  女婴尖叫着,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去,她像是跑不快,双腿都是扭曲的。
  女人朝她张开了双臂,那张干枯的脸似乎是在笑。
  日光变得稍微强了些,白石这时候才看见,女人的脚踝上是一根腐化掉色的红绳。
  尸体脚腕缠红绳,不入轮回阎王殿。
  它将她禁锢在这里,千百年千百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无数霉菌虫蚁将她啃食殆尽。
  她无力反抗,她只能看着。
  她的女儿也一直在这里,久久不愿离去。
  女婴终于扑进母亲的怀里,尖叫大哭。
  女人干枯的手抚上婴儿的后脑,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就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第四十五章 昆吾
  唐安言那把长刀通体漆黑, 刀身上简单的刻着两条纹路,白石越看怎么越觉得像是引血槽呢。
  刀柄处却是雕刻着一颗人头,有点像是三星堆的手法。
  刀身从人头口中吐出,人头的头发编织成了刀柄, 成就了这一把趁手的兵器。 第84章   刀锋尖利, 隐隐闪着寒光。
  但那寒光却不是反射的日月光华, 而是真真正正从刀中闪烁出来的。
  像是来自地狱的烛火, 召唤着迷途的游魂。
  “这就是昆吾刀啊。”
  白石感叹, 她就说有吧,某个人还不信。
  “看上去是跟普通的刀不一样哇。”
  戚年年也凑着看了好久, 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这两个人在那边看得起劲儿, 唐安言在一边的石头上面坐着。
  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手里捏着一块面包,自己吃一口, 揪下一点渣渣喂给边上待着的小乌鸦。
  喂一会儿吧,还伸出一根指头去顺人家头上的毛,那手劲大的, 把人家小乌鸦的眼白都翻出来了。
  白石都觉得由以后秃顶了肯定是她哥的错。
  “那个, 你不用喂他,守护灵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他不需要吃东西。”戚年年好心劝道。
  “嗯。”唐安言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喂着鸟。
  戚年年又转过身去研究起那把刀去了,“你开心就好……”
  “咱们走了多久了?”唐安言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 问道。
  “没走多久, 主要是现在没路走, 可能一直在打圈儿。”戚年年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出发了。
  唐安言低头沉思半晌, 随后指着洞口外面的无边天际说道:“从这里走。”
  戚年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哪儿?”
  明明没有路啊。
  “小乌鸦能带动我们这么多人?”白石倒是明白唐安言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飞下山,不要一直绕圈子。
  她说着,看了一眼还在叨面包渣渣的由,明显感到小乌鸦整只鸟都僵住了,漆黑的眼中几乎闪出泪光来。
  唐安言听罢,扭头看向由,仿佛是在争取它的意见。
  由把脑袋一缩,瞬间消失不见了。
  戚年年挠挠头:“咱就,自己走得了。”
  别为难人家不大一只鸟了。
  “哎,快走吧,一会儿又要天黑了。”
  白石说这话的时候颇感无奈,这里的天实在是黑的太早,亮的太晚了。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沐浴了,浑身都不舒服。
  “啊!”
  白石只觉得有人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她整个人失去重心跌下悬崖。
  可是女孩儿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原本白石所在的地方出现一朵盛开的艳色蔷薇,缓缓飘落。
  “抓住你了!”
  唐安言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一只手稳稳接住盛开的花朵,小心翼翼的退回山崖。
  就在蔷薇花从唐安言手中落地的瞬间,女孩儿白皙的手出现在他手中,被唐安言紧紧的攥着。
  “妈呀吓死我了!谁推的我!”
  白石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女孩儿吼出这句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摔下去了吗?
  她明明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可她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站在山崖之上。
  想到这里,白石赶紧扒到悬崖边上探头去看——
  一朵蔷薇花夹在石缝之中,已经枯萎了。
  “维和者……还真是厉害。”
  戚年年没头没脑的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白石直起身子,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她是走在最前面的,身后是唐安言,最后面是戚年年。
  她哥是不可能把她推下去的,戚年年根本碰不着她。
  但是她明明感觉到有人猛地推了她一下。白石稍微有一点恐高,在这么陡峭的山崖上行走,永远都是靠着山体内侧走的,不可能自己失足踩空掉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么,推她的那个人,是谁?
  有人站在她和唐安言中间,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路上唐安言都牵着白石的手,再没出现什么问题。
  这里的太阳好像根本就没有升起来过,总是蒙蒙亮,就像是清晨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那样,随后便再次黯淡下去,根本见不到红日初升的景象。
  倒像是永远不会褪去的,无边的黑夜。
  三人倒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他们可以看见头顶上悬挂着的缆车绳索。
  钢筋一股一股扭在一起,成了现在最好的指路符。
  偶尔可以看见一两辆缆车从头顶略过,但上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像是一个被蒙上了黑布的鸟笼。
  白石抬头再一次去看缓缓运行的缆车,突然,她发现远处的山头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白衣裳,颈部挂着绳索,悬挂在山崖上,在风中摇曳。
  “那有一个人!”
  白石连忙叫两人去看。
  但当她再次望去的时候,哪有什么人?碎裂的山石之间只有荒芜杂乱的野草。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白石揉揉眼睛,这样说着。
  唐安言过来揉了一把白石的小脑袋:“别想太多。”
  女孩儿又一次不自觉的看向那座远方的山崖。
  那里明明有一个人,此时他已经抬起了头,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从她缓缓招手。
  白石赶紧低下了头,这种时候就是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老人都是这样说的,否则就会被鬼缠上。
  女孩儿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里坠着一张护身符,是师傅临行前给她的,幸亏是没嫌麻烦带上了。 第85章   “你把这个带上。”唐纳有将一个折好的小黄纸块递给正在收拾行李的白石。
  “师傅我偶护身符。”白石嘴里嚼着唐安言刚塞给她的小点心,吐字不清晰,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存粮的小仓鼠。
  “你拿着,贴身放好了,放在心口的位置。”
  将护身符放在心口,如遇灾祸也能捡回一条命。
  “怎么了?”白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澄澈的眸子看着师傅的身影。
  唐纳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为师起了一卦,有大凶之兆。”
  “能避开吗?”白石忽的起身,脸上满是焦急。
  这可是大凶!搞不好是要送命进去的!
  “天定之事,岂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唐纳有一拂袖,把护身符扔进白石的行李箱,“加油。”
  “加什么油,哎!那我哥呢!?”白石被他弄得一懵。
  “他没事儿。”唐纳有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脚已经走出房间了。
  “就我是大凶?”
  白石哭丧着脸,把黄纸符贴身放好,师傅起的卦很准,她不敢不信。
  两个星期前她洗碗会被划到手就被师傅算出来了,还提醒她最近小心,可惜还是被划伤了。
  “水,陶土,这两样最近少碰。”这是师傅原话。
  她当时还问:“要是碰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血光之灾罢了。”唐纳有很无所谓的说。
  “哈?”白石都愣住了。
  两个星期都没靠近池塘,山坡这些地方,连后山都没再去了。
  结果,这血光之灾就是洗碗的时候被划到手。
  还不如早点儿让它划了呢!
  是挺吓人的,起码把蒸馒头的王姨下了一大跳。
  天知道这次的大凶有多凶……
  “白石?”耳边传来戚年年的声音。
  白石忽的回神:“啊?”
  戚年年伸着手接她,好笑道:“啊什么啊,下来了。”
  那是一个有些高的缺口,戚年年怕她下不来,想着给小姑娘扶下来。
  唐安言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就见戚年年一脸珍重的牵着白石的手,把女孩儿扶下石块。
  唐安言:……
  算了,白石半柱香在后山跑来回的时候这孩子也没见过。
  白石倒也不避让,能省点劲儿就省点儿呗。
  慢慢往前走着,白石的脑袋慢慢放空了。
  师傅说的大凶,不会就是那个吊死鬼吧……
  水鬼害人的故事应该更加耳熟能详一点。
  意外溺死于水中的人被困在湖底,不能转世投胎,他们会将岸上的人诱骗或是强行拉入水中溺亡,做他们的替死鬼。
  吊死鬼也是一样的,他们渴望离去,但又不能离去,所以徘徊在这世间,等一个看见他真面目的人来代替他。
  “唉。”白石轻轻叹气,那个推她下悬崖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个了。
  “来吧,来吧,不死不休吧!”白石愤愤的想,“谁怕谁啊!我可是正经八百的天师!”
  “虽然金光神咒念得不好,但是我的净天地神咒学的特别好,敢来就扫除了你!”小白石在自己脑袋瓜子里打拳,“哼!”
  唐安言看她神采奕奕的,忍不住笑了:“想什么呢你?”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金光咒念好?”女孩儿把手埋进唐安言的手心里。
  “怎么突然想这个?”唐安言握紧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我从刚入门就开始学这个了,师傅最先教给我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低着头,“可是我最不好的也是这个。”
  “那你知道你的净天地神咒和安土地神咒为什么学的好吗?”唐安言并不回答,而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简单。”白石蔫了,这两个咒语是用来扫除污秽,以告神灵的,他们师兄弟多用来做打扫工作,也就是扫地僧。
  “不。”唐安言语气很坚定,“扫地僧做的是最表面的,他们只是用来扫除世间可见的污浊,而你,可以用它来扫除见不到的腌臜,只有你可以用它告慰神灵。”
  白石怔怔的看他。
  “以净天地和以安天地,指的可不只是院前的尘土。”唐安言慢慢的说着,“你是纯粹的。你善良,宁静,自然不适合一些攻击性强的咒术,这是好事。”
  白石听着,视线却不自觉的移向了对面的山崖。
  那个吊死鬼,好像离他们更近了一点。
  天简直黑的太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山比上山轻松的原因,白石连脚都没有走痛。
  他们明明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出发了,却在天黑之前才走过一个山头。
  无边黑夜的来临不免让人心慌。
  “哥,你说,大凶之兆会不会影响到身边的人?”白石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唐安言想了想,说,“按理来说是会的,灾祸的发生是会带来一些危机。”
  白石抚着心口,不说话。
  那里,有一张黄色的纸符,上面的朱砂鲜红如血。
  月亮就像是从没有离开过天空,光华洒下,照亮了女孩儿安睡的脸。
  颤动的浓密睫毛就像蝴蝶起舞的翅膀。
  白石缓缓睁开眼睛,澄澈的眸子倒映出一个高悬的身影。
  那人的脖颈上套着一根麻绳,他惨白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正招手向她打着招呼。 第86章   他的身体明明没有丝毫的摆动,但白石就是觉得他在慢慢靠近。
  长发从肩头滑落,白石轻轻起身,将心口那枚护身符拿了出来塞进唐安言的衣领,又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另一枚折的方方正正的黄符塞进戚年年的口袋,这一枚符纸有些微微发旧,显然是已经佩戴很久了。
  白石做完这一切,双手合十,冲着虚空拜了三拜,随后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净天地神咒,向着对面的山峰去了。
  吊死鬼似乎是没想到白石会主动向他靠近,脸上的笑容明显呆滞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色,摆动的手臂也停了下来。
  白石的声音愈加清晰,身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这一下却是激怒了吊死鬼,白的像纸一样的面容露出狰狞的表情,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眼眶之外,风一般呼啸到白石面前,伸出双手掐住女孩儿瘦弱的脖颈。
  白石丝毫不敢放松,吐字反而更加清晰。
  套在吊死鬼脖子上的麻绳被拉紧,扯得他整个身体向后仰倒,但他的手指仍不放开女孩儿,紧紧扣在她的脖子上。
  娇嫩的脖颈不到几秒就出现了血痕。
  “一起死吧!”
  他的声音尖利沙哑,吐字一点都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几个字来。
  说罢,一股力将白石拉离地面,向着悬崖底下摔去。
  第四十六章 罐子里的白色眼珠
  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落在地面上, 鲜艳的花瓣被风吹的微微打卷。
  花瓣上的空气好像无风形成了旋涡。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不断咳嗽着。
  “这……算是躲过一劫吗?”
  白石跌跌撞撞的跑回唐安言身边,她哥已经醒了,正在找她。
  “去哪儿了?”唐安言拉过白石的手, 语气中带了急切。
  “上厕所。”白石嘟着嘴说道。
  “赶紧给我说实话。”唐安言才不信, 女孩儿白皙的脖颈上有很粗的一道血痕, 像是被麻绳勒出来的, 看着让人心惊胆寒, “我还在身上发现了这个,你赶紧给我说实话。”
  白石看他从身上拿出那个她亲手放进去的护身符, 砸吧了两下嘴, 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怕是还会再来。”唐安言把护身符塞回白石手里,“你赶紧给我贴身放好, 别再拿出来了。”
  “那你呢!?”白石一下子慌了,别着手不去接。
  “我有, 你快点拿上。”唐安言只把黄色的符纸往女孩儿手里塞。
  “你哪儿有?!”女孩儿的眼眶里好像蓄了一汪清泉。
  “我等下画一张。”唐安言怕她哭出来,放柔了声音哄她。
  “可这个是师傅画的。”这人到底知不知好歹。
  “是你有大凶,又不是我。”唐安言揉着女孩儿柔软的头发, 劝道, “再说了,放谁身上不是护身符?咱们再这样推脱, 神灵该怪罪了。”
  “你俩干啥呢?”
  戚年年刚才好像一直在林子里,拿衣服兜着一兜子不知名的小果子走过来,凑到白石跟前递给她一个, 手还没递出去, 眼睛就一下子看到了白石脖颈上的血痕和发红的眼角。
  “你这是咋了!”戚年年十分惊讶的几乎要叫起来, “有人欺负你?谁, 我去教训他!”
  其实白石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留下淡淡的青紫痕迹,但在女孩儿白皙的皮肤上就显得十分扎眼。
  “我没事儿,这是啥你就吃?”白石懒得再说一遍,想要把话题扯开。
  戚年年才不让她得逞,追问道:“你待会儿再吃,这咋回事儿啊?”
  白石撇嘴,把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凹……”戚年年听了,表情很是复杂,也不知道说什么,要是人他还能去跟人家理论理论,可对方是个鬼啊,想了想,拿出一个果子擦了擦递给白石,“吃果子。”
  白石:……
  “这是啥果子?”白石接过来看,长着苹果一样的光滑表皮,却在顶部开了一朵花,看着跟个石榴似的,说他是石榴吧,这颜色和形状又像是梨一样,半黄不红的。
  总之就是长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戚年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不知道你就吃?”
  白石看着那奇怪的果子看了半天,然后默默放下了。
  还是算了吧,她惜命。
  然后,她就看见唐安言端详半天,咬了一口。
  白石:……
  “应该没事。”唐安言端详一下咬了一口的果子,破开柔软的果皮,果肉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白,像是剥掉皮的芦荟,“来一个,甜的。”
  白石看着他们装了满满一口袋的果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不了,我饿了自己拿。”
  三人晃晃悠悠的慢慢走,终于到了山脚下。
  再次抬头看向那座巍峨的高山,白石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到半山腰的景象了。
  他们刚来的时候,白石也曾经这样抬头望向山顶,她当时还感叹说“华山不愧为天下第一高峰。”
  可是现在,高山从山腰开始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阴阴沉沉的,似有鬼气萦绕,全然没有了那时候的雄伟明净。
  女孩儿仰着脖子又看了一会儿,脖子都酸了,才在隐隐的黑雾里发现一星闪光。 第87章   那好似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光亮特别微弱,闪烁了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那是一家道观。
  许是景区的天师都不正规,那点金光终于还是熄灭了。
  “也许人没事。”戚年年看不见消失的光亮,但他也觉得此时的山峰上不太对劲,那种感觉就像是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中,看一眼都会让人胸口发闷,“咱们下来的时候不是没见到一个人吗。”
  不光山上,山下也是。
  他们此时站的位置正对纪念馆,这里应该是人最多的地方。可是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
  “习惯就好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都看不见。”
  戚年年嘟嘟嘴,语气里满含倦意。
  唐安言他们是坐大巴车来的,现在一个人都看不见,身边只有一条笔直的柏油路。
  “先走走看吧。”戚年年说着,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门上挂着的风铃应声响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店里摆着两张木桌,桌上的茶杯还在徐徐冒着白气,显然是刚刚泡好的。
  “真奇怪。”
  几人拿了些面包速食,从身上摸出几张纸币。
  戚年年看了看,刚要拿起茶杯把纸币压在下面。
  “哎!”白石突然出声打断:“别动。”
  戚年年的手僵在半空,歪头不解的看向白石。
  女孩儿矮下身子,指着茶杯的底座让他们看。
  “这是,一根蛛丝吗?”
  茶杯就是很普通的玻璃杯子,里面淡褐色的茶叶上下翻飞着,茶杯内壁被水蒸气染上了一层白雾。
  桌子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仿木纹,玻璃杯子放在上面还反射着桌子的花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杯子底下还压着一根细细的蛛丝。
  那蛛丝绷得极紧,像是小孩子冬天抓捕麻雀的陷阱。
  唐安言顺着蛛丝慢慢的挪动脚步,绕过整齐的货架,停在了最后一个货架面前。
  这个架子上摆满了罐头,大多是装着水果的玻璃罐头,携带不方便,他刚才就没靠近这里。
  现在走进一看,这些罐子里装的哪是水果,分明是一颗颗白色的眼珠!
  压在玻璃杯下面的白色蛛丝就是从其中一个罐子里伸出去的。
  唐安言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的脚好像在瞬间踩到了什么东西。
  “噗哧”一声,像是踩爆了一颗葡萄。
  唐安言心中一沉,转头看去,果然,是一颗白色的眼珠。
  它已经被踩扁了,此刻那颗布满血丝的眼珠正用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唐安言一下慌了神,从腰间抽出昆吾,一刀就砍了下去。
  那颗眼珠被长刀砍碎,脑浆一样的液体飞溅的到处都是,其中一大块正好砸上了白色的蛛丝。
  脆弱的蛛丝和它看上去一样易断,几乎是瞬间,桌子上的玻璃杯应声而碎,,碎片跟眼球爆出的白浆一样飞溅的到处都是,仿佛是有很强大的冲击力将杯子从里面炸碎了,玻璃碎片嵌入墙壁,像一只飞镖。
  白石和戚年年只能尽力躲避,但这来得实在是太突然,玻璃又被炸的太细小,尽管他们躲得很快还是被碎片扎进了皮肤。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唐安言面前整个货架的玻璃罐头全部出现了裂痕,里面装着的白色眼珠同时露出黑色的瞳孔看向他。
  被成百上千个人盯着看已经很不好受了,何况是成百上千个眼球直勾勾地盯着看。
  唐安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后退,那些眼球也随着他的后退转换着视线,紧紧的盯着他。
  突然,一颗眼球跳了一下。
  所有的眼球都开始剧烈的跳动,玻璃罐头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罐头里的水顺着缝隙流出,白色眼球跳动的更加疯狂。
  “快跑!”
  唐安言这才如梦方醒,向后紧退两步转身就跑。
  可他跑出没几步,整个货架上的玻璃罐头全部炸碎,巨大的冲击波将唐安言整个拍到地上,玻璃碎片扎了他满背都是,血水瞬间涌出打湿了衣衫。
  满背的血肉模糊。
  眼球像是瀑布一般飞驰直下,潮水一般淹没了唐安言。
  “哥!”
  那些眼球上面带着粘稠的液体,跟一堆苍耳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它们好像是被唐安言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拼命想要往他皮肉下面钻。
  “叮咚。”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脆响,一对青年男女探头探脑的走进店里,但是唐安言所在的货架距离门口有些远,他们一时间没有发现一样,竟开口询问起来。
  “请问你们见过……”
  说到一半才发现白石和戚年年脸上都带着十分惊恐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青年男人这才顺着二人的目光向便利店深处看去。
  年轻女人一惊,猛地伸手冲着唐安言的方向凌空一抓,像是捏爆了一个水球。
  只听“噗”的一声,成百上千个白色眼球应声炸裂,白色的如同脑浆的液体向四面八方喷射席卷。
  “砰!”
  一把无比巨大的黑色大伞在几人面前撑开,挡住了白色的液体,黑色的伞面上竟被白色液体腐蚀的只剩下伞骨,还在不断消融。
  光是喷射出来的液体就将这伞腐蚀了个干净,那唐安言岂不是…… 第88章   白石根本不敢往下细想,箭一般冲向唐安言,等她看清她哥此时的样子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跪倒在地。
  膝盖接触到脑浆的那一刻,灼烧的剧痛传入脑神经,整条腿瞬间没了知觉。
  怪不得听不见唐安言发出一声叫喊,这被淹没的瞬间怕是已经昏迷了。
  柔和的白色光芒覆盖了全身,皮肉重新生长的疼痛都没能让唐安言清醒过来。
  白石脸上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额角渗出冷汗。
  一双轻柔的手搭上她的肩头,白色的光芒顺着她的动作慢慢消失。
  “他只是疼的晕过去了。”
  那个声音很好听,像是刚下过雨的江南水乡,小船慢慢摇着,水岸边有人叫卖刚刚摘下的一筐筐带着露水的新鲜枇杷果……
  第四十七章 那怪物是有来头的
  白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正坐在她的身边跟戚年年交谈着什么。
  白石的眼睛慢慢在她身上聚焦。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灵动巧人,眉眼如画,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柔美。
  “让他好好睡一觉。”她说。
  那好像是姑苏的方言, 声音温柔, 像是百灵鸟的歌声。
  女人的手在白石的鬓角抚摸着, 把她额角的乱发整理妥当。
  “哥……”
  白石勉强张开嘴巴, 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喉咙里像是刚吞下一顿沙子,干涩生疼。
  女孩儿想把手抬起来, 却被一双手柔柔的摁了下去。
  “他很好。”女人轻轻拍着女孩儿的手, “你别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女人是个陌生人, 可白石就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无比信任,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个世界的天黑的实在是太早了, 不过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世界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白石……白石?”
  百灵鸟?白石听见有人叫她。可那声音就像是催眠曲一样,让她怎么都醒不过来, 在周公与蝶之间沉沉浮浮。
  “醒醒, 该走了。”
  是唐安言的声音,她哥已经没事了吗?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这可怎么办。”女人不再试图叫醒白石,转而向着三个男人询问道。
  “我来背她,咱们该走了。”
  和女人同行的那位撑黑伞的男人说, 此时他的巨大黑伞已经完好如初, 被男人背在背上。
  “哎。”
  女人应了一声, 将双手举过头顶, 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便利店的玻璃门和门口无风自动,叮当作响的风铃一齐碎了个干净。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没有玻璃落地的声音,而是出现了一种悉悉索索的昆虫爬行的声音,蝗虫过境一般,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东西?”戚年年听的牙齿莫名打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蜘蛛。”男人将白石背在背上,撑开了那把巨大的伞。
  那伞好像又变大了,几乎要和整个便利店一般大小,男人将伞打在头顶,遮住了所有人。
  昆虫爬行的声音愈发近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来自地狱的怨灵终于找到了通往人间的长梯,于是他们挣扎着,尖叫着,疯狂的踩着同类的尸体往上爬。
  他们血肉模糊的脸上根本看不清五官,黑洞洞的眼眶里不断流出白色的,脑浆一般的液体,星星点点的滴落在黑色的伞面上,伞面再一次被腐蚀干净,只剩下宽大的伞骨仿佛延申至天际。
  戚年年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为这些生灵惋惜过,感叹过,是什么时候来着……
  ——————
  “年哥,你怎么了?”
  戚年年脑海中突然出现另一个男生的身影,他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衣,弯着腰将手探向他的额头。
  他坐在台阶上,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只兔子的尸体。
  “她肯定在怪我吧。”戚年年没有抬头,男生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兔子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本来光泽柔软的皮毛也变得暗淡了。
  “别这样想。”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该把她还给老师的。”
  男生试着从戚年年手里接过兔子的尸体:“而且在实验中出现意外是很正常的。”
  这是戚年年的第一次实验,麻药的剂量没控制好。
  在第一步注射麻药的时候,兔子就已经死了。
  但是戚年年不知道,他仍然小心翼翼的切割,缝合,一切都可谓完美,如果她能醒过来,那一定是恢复最快的一只兔子。
  可是她没有醒过来。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实验室里就好了。”戚年年终于还是把她交给了男生,还给了老师,“如果她遇到的不是我就好了。”
  对了,那只兔子。
  戚年年好像又看到了那只啃动草叶的三瓣嘴,红色的眼睛像是一颗出水的红宝石,白色的皮毛是那么柔软。
  他小时候很想养一只小狗的,他喜欢看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他身边转圈,向他讨食,可爱的紧。
  但是自此之后,他就再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她也是这样的感觉吧,过量的药水像岩浆一般冲击着她脆弱的心脏,慢慢啃食干净她的每一根神经,直至消失殆尽。
  该有多绝望。 第89章   耳边有刀锋划过,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将戚年年从回忆中猛地抽回。
  “快走!”唐安言的厉喝传入耳膜。
  “这不是旅馆里的怪物吗!”戚年年被微微挡在身后,但还是看到了那两条奇长无比的手臂。
  怪物现在移动的速度极快,微微只能护着戚年年不让怪物的手臂把他扯走。
  他让戚年年想到了偷鸟蛋的窃蛋龙。
  微微现在就像是护着孩子的妈妈,只是在这个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里,戚年年这个小鸡要是真的被“老鹰”抓走,肯定会被吃的脑浆子都剩不下来。
  “我们之前不是弄死他了吗!”
  戚年年亲眼看见微微的钢爪洞穿了怪物的脖颈,那张只有嘴的恐怖头颅还在他面前滚了一圈才停下来,戚年年永远都记得那个场景,一想起来就一阵反胃。
  难道说,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他们难道是一个种族吗!
  戚年年好像抓住了一丝线索,像是脱了手的风筝,他似乎已经要触及手边的那根风筝线了。
  “砰!”
  巨大的黑色伞面在戚年年面前打开,怪物的手臂撞击上伞面,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点。”黑色伞面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满是透光的大洞,男人语气并不友好,“你怎么把守护灵放出来了?”
  但他倒也有不友好的理由——
  人家背上还有一个呢。
  女孩儿此时正睡得安稳,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尽情沉浸在无边的幻梦之中,不断沉浮在蝴蝶美丽的翅膀之中。
  不……不能吗?
  他一直是靠微微才活下来的啊……
  男人并不和他多说,黑色的大伞不断开合,抵挡着不断靠近的怪物。
  “这玩意儿怎么长的跟蜘蛛一样。”
  男人的伞已经不能完全复原了,漏洞越来越大,开合之间已经能够看见怪物一点点靠近,嘴巴大张,漏出两排鲨鱼一般锋利的牙齿。
  戚年年的呼吸几乎停滞,这种感觉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绳子已经套在脖子上了,只等着刽子手打开他脚下的踏板。
  男人不断转动伞柄,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地方能够抵挡住怪物的这次攻击。
  “嘭!”
  一把黑色的长刀猛地砍下,将怪物的头颅从中间砍成两半,力道之大竟生生劈开了怪物的头盖骨,裂缝一直延伸到怪物的眉心。
  怪物睁开了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小了,黄豆一般大小,再加上他的皮肤满是褶皱,不贴近看根本看不见还有眼睛。
  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从怪物褶皱的皮肤缝隙里留下来的白色液体——
  与便利店里碎裂的白色眼球流出的一模一样。
  液体中似乎还包含着些许肿块,从唐安言砍出来的裂缝中,从怪物的两只眼睛中不断流出,格外吓人。
  怪物的身体开始扭曲,胳膊好像被折断了,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
  他双手着地向前趴伏下去,四肢着地,长手长脚的像是一个放大版的蜘蛛。
  “……妈呀。”
  好吓人。
  怪物的嘴巴大张着,几乎占到了面孔的三分之二,头顶上是唐安言用昆吾刀劈砍出来的裂缝,不断从裂缝和眼睛里流出白色的脑浆一般的液体,四肢以一种诡异至极的姿势扭曲支撑着身体。
  可是他的四肢实在是太长了,看上去像是一只变异了的跳蛛。
  戚年年觉得他近几天都可以一口东西都不吃了。
  “去砍他的心脏!”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唐安言几乎是瞬间出手,漆黑的长刀就像一只早已上弦的箭,在那话音刚落的时候刺破了怪物的心脏。
  铮铮金石之音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漆黑的长刀钉在三十米开外的石柱上,入木三分。
  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了齑粉。
  唐安言的目光落在漆黑的刀刃上。
  上面的人头花纹好像变得更加突出鲜艳了,他看到那紧闭的眼睛微微颤动一下,随后便归于平静。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男人疑惑不已,“你这刀什么来头?”
  唐安言不语,将长刀拔出放回腰间隐了身形。
  男人盯着唐安言腰间看了好半天,直到女人轻轻咳了一声才收回目光。
  “你觉不觉得这怪物最后的样子很熟悉?”
  女人开口问道,她温婉的声音中带了些疲惫,听着就让人心疼。
  男人听了,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
  “骑尸唐卡!”
  第四十八章 骑尸唐卡
  唐卡这东西唐安言是知道的, 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形式,有很大的历史价值。
  唐安言之前去西藏的时候看到过,但老实说,他并不喜欢, 总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他对这种收藏品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
  “啥是骑尸唐卡?”
  不等唐安言发问, 戚年年先忍不住了。
  男人看他一眼, 显然是对于让守护灵保护自己的人很厌恶, 看向戚年年的眼神里都要带上冰碴子了。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稍微维持一下的。
  “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阎王骑尸图’。”男人解释道, “小说都看过吧,铁阎魔罗阇骑尸。” 第90章   这个戚年年是知道的, 阎王骑尸最早出现于一张铁制的唐卡上, 那是一块薄铁,上面用金箔和银箔镶嵌出了阎王骑着一具女尸在山间行走的图案。
  戚年年还在网上搜索过相关图片, 除了把眼睛看瞎和感受到彻骨的凉意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这个唐卡特别吓人。
  “那不是女尸吗?”
  唐安言问道。刚刚那个怪物明明是个男的。
  虽然他穿着衣服,但是那衣服相当破旧了, 隐约还是可以看出某些男性特征。
  唐安言现在开始庆幸小白石一直没有醒过来了。
  “古西藏佛教徒认为阎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兄妹,所以铁阎魔罗阇骑尸中的女尸有时候也被认为是阎王的另一女性化身。”
  女人觉得还是自己来解释吧, 看着男人挂着的一副臭脸就火大。
  “在适当的时候, 女尸和阎王的位置对调会变成女阎王骑男尸。”
  “不过我也只是觉得像,不一定就是这样的, 也许是我想多了。”
  女人笑笑,面容之间带上了些许难以言说的情绪。
  “但是我们在之前就已经遇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了。”
  戚年年说道,想起旅馆里那颗滚落在地的脑袋, 他就一阵恶寒。
  “已经遇到过了?”女人显然有些惊讶, “你们杀掉他了?”
  “嗯。”
  戚年年没有说是微微动的手,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你们是怎么杀掉他的?”
  女人接着问道, 颇有一副刨根究底的架势。
  戚年年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尽数讲来。
  “你看到他变成灰了吗?”
  女人听完戚年年的话,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复杂。
  从来没见过守护灵保护宿主的,他们都是谨防死守不让自己的守护灵受到一点伤害,还是第一次见让守护灵奋斗在一线的,这个男生真是……特立独行。
  但是这样想归这样想,女人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不屑,反而看向戚年年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
  戚年年一怔,好像真是没有。
  怪物头颅滚落下来的时候他就跑到白石和唐安言身边了,没去注意他是不是化成了灰,反正他再次回头的时候那怪物已经没了踪影。
  “那他可能没有死,你砍下他的头,伤了他的元气,所以他才离开了。”
  女人松了口气,阎王要是有两个那不就麻烦了。
  吓死她了。
  女人已经认定那怪物就是阎王的坐骑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奇怪事情难道还少吗。
  但还好现在应该是没事了。
  女人突出一口浊气:“还是先去看看小女孩儿怎么样了吧。”
  戚年年也觉得奇怪,维和者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好,之前在旅馆遇见怪物的时候伤的那么重,也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完好如初了,这次怎么……
  “白石……白石?”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白石蹲在一叶扁舟之上,撑船的老人面无表情,白石尝试着跟他搭话,可老人就像一个木偶,一句话也不说。
  “应该是我哥喊我回去了,你能放我回去吗?”
  女孩儿的声音很虚弱,仿佛飘散在天边的一缕浮云。
  老人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乘船。
  船桨划破水面倒映的晚霞,带起一片水花。
  这里很美,宛若仙境一般。只是,没有一丝生气。
  白石蹲在小船上,探头去看水面上的晚霞。像是微醺在满山的野玫瑰里,浑身都沾上了花草的气息,让人只想沉醉其中。
  女孩儿正眯着眼睛沉醉不知归路,耳边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
  “你要是还想离开,就不要沉迷。”
  白石猛地抬头。
  老人仍在尽职尽责的挥动着船桨,没有丝毫改变。
  “什么?”白石脱口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撑船的老人瞟都没瞟她一眼。
  不是他在说话?白石心中疑惑,又去看向水面。
  那晚霞真让人着迷……
  白石越看越欢喜,嘴角慢慢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魂魄已经沉浸其中。
  “啧。”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好像不满的砸吧一下嘴。
  随后一只触手狠狠砸在了小舟上,“砰”的一声,几乎要将小舟整个掀翻过去。
  白石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小船的两侧稳住身形。可是撑船的老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摆动着船桨。
  女孩儿反应了一下,那打在船身上的触手,看起来好像是……一只章鱼?
  白石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传说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忘川河,在忘川河上有一个摆渡人,千年渡一有缘人,被渡过的人可不忘前世。
  摆渡人千万年守在这条忘川河上,听了很多故事,渡了很多人,自己却踌躇独行,不知归航。
  就像……面前这个老人。
  我不会是死了吧!
  白石震惊的长大了嘴巴,可又看了一眼四周。
  传说中的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可是这里……怎么看都没有这些东西。 第91章   澄净的水面上倒影的晚霞就像是开满山坡的野玫瑰,彩云翻飞,残阳如血,忘年的友人在缀满树荫的斜纹里,落子于棋盘之上。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女孩儿的脑海里突然有这样一个疑问。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晕了过去,遇到的一个来自江南的姐姐讲话很好听,像是带着露水的枇杷果。
  怎么回事?
  白石思量着发生的一切,肯定有什么遗漏,是她没有想到的。
  “砰!”
  白石还没有想明白,从船底传来一声巨响!
  小舟底部被戳了一个大洞!
  忘川河水喷涌进小船内部,映照着美丽晚霞的水瞬间浸没了女孩儿的脚腕。
  “妈呀!”
  白石惊叫一声站起身来,仓皇之间又看向撑船摇桨的老人。
  他似乎对于这一切毫不在意,依旧慢慢悠悠的撑他的船,动作不紧不慢。
  小舟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河水淹没,白石看见船头站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修长,穿着一身粗麻衣裳,明明是个男人,却生的一脸女相,最重要的是,他的脖颈上,套着一根麻绳!
  吊死鬼!
  “是你拉我下来的!”白石惊叫。
  那人咧开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一直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抬到身前,冲着白石招了招手。
  惨白的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就像在看已经到手的猎物。
  忘川河水已经淹没到白石的脖颈,她只能仰头看着吊死鬼,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净天地神咒,忘川里的孤魂野鬼不敢近身。
  老人已经完全被河水浸没了,只留下一个满是白发的头顶。
  白石眼中尽是疑惑,尽管是这种时候,老人仍没有停下摇动船桨的动作。
  女孩儿一边念咒,一边飞快地思考着怎么摆脱忘川河水的束缚。
  忘川河里的亡魂是不能离开的,他们自愿浸没在血黄色的河水里,承受着千般万般的痛苦,灵魂不断受到煎熬。
  胸中有所执念的人,他们想要带着这一丝执念再入轮回,就必须跳下这忘川河,在千百次轮回之中,渐渐的,他们就忘记了自己所求什么,渴望什么。再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停留在忘川河水中浑浑噩噩,等待着轮回。
  天杀的,我才不要在这里等上一千年!
  白石心里骂道,奋力一跃,向吊死鬼扑去。
  她居然可以触碰到鬼魂!白石心中一喜,更加双脚并用,攀附在吊死鬼身上,只把吊死鬼压入无边无际的忘川河水之中。
  “啊!!!”
  在河水没过头顶的时候,白石听到了吊死鬼发自灵魂深处的惨叫。
  他仿佛被撕碎,三魂七魄都碎成了无数片,然后被忘川河中的孤魂野鬼分食干净。
  白石不敢睁开眼睛,怕被这忘川水迷了眼睛。
  女孩儿只是双手结印,心中不断念着净天地神咒,字字无比清晰,不敢分心舍去半分。
  第四十九章 忘川河里的守护
  但是渐渐的, 白石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奇怪,明明忘川河是由魂魄灵气凝结而成的,合该像空气一样,怎么会让人有窒息之感?
  白石只觉得头脑发胀, 心中的咒语也逐渐变得不再清晰。
  就在这个瞬间,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女孩儿的脚腕!
  那手干枯粗糙, 却十分有力, 像扯一根水草一样, 拉着白石就往更深处窜去。
  白石慌张之间,一口气没憋住, 净天地神咒就这么断了下文。
  周围聚集着的孤魂野鬼就等着这个缺口, 一拥而上要把眼前瘦弱的女孩儿撕成碎片。
  “都滚开。”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些怒气。
  一只章鱼触手抵在女孩儿的后腰上将她托出水面, 出水的瞬间,白石只觉得浑身轻松, 仿佛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被一下子卸去了。
  章鱼将她稳稳放在一叶小舟上,消失不见了。
  白石咳出不慎吸入鼻腔的忘川河水,这才勉强睁开眼看向四周。
  她仍坐在那个小船上, 老人依旧在以相同的速度不紧不慢的撑船!
  白石:!
  这是怎么回事!这船不是被吊死鬼凿坏了吗!老人不是已经掉进忘川河了吗!
  一切全部完好无损的重现在面前,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只有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证明了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白石双手扒着船边, 把头探向水面。
  “谢谢你!”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几乎响彻天际,忘川河水深处,似乎有一团黑影微微动了下身子, 随后便与黑暗重新融为一体。
  这次的路上十分顺利, 摆渡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开了神智, 变得灵动了不少, 虽然还是一句话都不和白石说,但是他的眼睛不再浑浊不堪,而是添上了一丝清明,一双眼不断往白石身上瞟,不住的上下打量她。
  白石已经能够看到河对岸的景象,那是一片草丛,萤火虫在其中翩翩起舞,像是落入凡尘的点点星火。
  再近一点,女孩儿眼中瞳孔一跳。
  草丛间,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身着一袭白色衣裙,在星星萤火之间格外柔美动人,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几缕碎发飘落在额前,显得更加温柔。 第92章   她靠在一颗大树上,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等到再近一点,白石看清了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让她无比熟悉的脸,白石从没见过如此贴合江南水乡的女人,她身上的温柔婉转,灵巧动人,白石永远也忘不掉。
  她怎么在这里!?
  老人明显也看见了河水对岸的女人,表情重新恢复了不起波澜的木偶脸,慢慢悠悠的挥动船桨。
  白石跳下船,一步一步的向女人靠近。
  “你看到的河水是什么样子的?”
  女人婉转似黄鹂鸟的声音在女孩儿耳畔响起,缓缓提出了一个问题。
  “什么?”
  白石一时没明白过来,嘴巴微张吐出一个气音。
  “据说,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内心,若心无杂念,无牵无挂,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牵挂太多,是永远也看不到头的。”
  女人的睫毛抖动,睁开了眼睛。
  白石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女人婉转的脸上,只有两个黑漆漆的大洞——
  她没有眼球。
  女人也感受到了白石的惊慌,低低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像是不愿意吓到面前的女孩儿。
  “你过来。”
  女人伸出一只手,手指纤长细腻,如白玉凝脂。
  白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女人像是从她身体里感受着什么,低着头久久不语,随后一声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白石更加迷惑了,刚要开口询问却被女人打断了。
  “都是后话,你先告诉我,这河水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跟哄小孩子似的。
  “是晚霞的颜色。”
  白石说道,见女人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说去。
  “像是落日时分的玫瑰花圃,我坐在山坡上,晚风轻抚过我的脸颊,身边有一只小兔子跑过,它直起身子抬头看我,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家……”
  女人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女孩儿已经泪流满面。
  她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背。
  “不怕,不怕。”
  按道理来说,白石是不应该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即使她和那人有着相同的面容,相同的气质。
  女孩儿哭累了,把头靠在女人怀里沉沉睡去。
  女人再次睁开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忘川彼岸,那里是一片红色的花海。
  彼岸花花开彼岸,忘川河中亦忘川。
  曼珠沙华生生世世花叶不相见。
  不知那人是否安好。
  女人面前并没有那一片红色花海,而是一条无边无际的血色河流。
  她看不见,只能从摆渡人接过来的亡魂口中得知这忘川景象。
  怀中的女孩儿有着她从没遇见的纯洁心灵。
  每一个渡过忘川被她留下的人都说,这是一条血黄色的河,很宽,很远,黑雾笼罩在河面之上,无边无垠。
  白石不一样,她仿佛只能看到最美好的一面。
  野玫瑰。女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
  她轻轻翘起唇角,秀美的脸上更添了一份灵动。
  这样的人,来与她作伴,未免可惜。
  “你送她回去吧。”
  朱唇轻启,忘川水中伸出一条触手,托起白石沉睡的身躯,向彼岸去了。
  动作迅速但无比轻柔,没有一滴水留在岸上。
  女人黑洞洞的眼眶再次阖上了,靠在树干上仿佛再次陷入沉睡。
  “再见。”
  白石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睡到三魂七魄都要离体了才悠悠转醒。
  眼前是唐安言焦急的面孔。
  他正翻看着白石的瞳孔,两根手指正搭在女孩儿手腕上诊脉,周围落针可闻。
  唐安言近在咫尺的手给白石吓了一跳,刚要问怎么回事,就被唐安言制止了。
  他反复诊着白石的脉象,又掰着白石的下巴左看右看,确定脉象是完全平稳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周围众人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白石懵了。
  唐安言看着她:“你刚才,脉搏停止跳动,瞳孔涣散,明显是……”
  已经死了。
  白石一怔,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顶多算是昏过去了,怎么可就是差点死了?
  唐安言诊脉还是准的,白石很相信他,沉默片刻,笑了笑:“没事儿,我这不醒过来了。”
  “做梦了吗?”一边站着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梦见什么了?”
  做梦?好像是做了。但是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好像……
  “好像有玫瑰花。”
  白石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漫山遍野的野玫瑰,很好看。
  “花?”戚年年惊讶,“但怎么是玫瑰?不应该是蔷薇吗?”
  白石的守护灵就是一朵艳色蔷薇,那应该是白石的自愈能力。戚年年这样想。
  “我们现在在哪里?”
  白石直起身子往四周看,这应该是一间工厂房。
  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四周的白墙早已脱落掉漆,墙角结着蜘蛛网,旁边的桌子上有厚厚的灰尘。
  “一间民房。”戚年年说,“这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看着都快塌了。”
  “只是暂时待一下,想着等你醒过来再走。” 第93章   唐安言的两根手指依旧搭在女孩儿的手腕上,时时关注着脉象,生怕她这是回光返照。
  “那我们现在走吧?”白石说着就要下床,被唐安言一把按下去了。
  “不着急,榕姐去找东西了,等她回来再走,你再躺一会儿。”
  男人也劝说着让白石躺下。
  他对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她维和者身份的影响。
  几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
  “轰”的一声巨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一个巨物朝房子这边倒塌,一下压垮了半边屋子,惊起一阵尘土飞扬。
  白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唐安言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双眼睛直盯着那片尘土散去。
  一个灵巧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三两下就到了几人身边。
  “这啥啊?”男人也被迷的睁不开眼。
  “风车。”榕姐解释一句,看见白石醒来赶紧上去查看,“醒了?还好吗?”
  白石看着这张温婉灵动的脸,全然没有了之前感觉到的亲切可人,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就好像,这张脸上有一部分不属于她的东西。
  “没事。”白石应道,“这是要干什么的?”
  她指的是砸碎了半边屋子的风车翼。
  就是从风力发电的风车上拆下来的,它横在那里,就像是被海浪冲上岸的巨人尸体,让人毛骨悚然。
  第五十章 再次沉寂
  “它会动?”
  白石听完榕姐的解释, 发出了扪心的一问。
  作为一个风车,它自己会跑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了。
  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白石突然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正常的世界里会有他们遇到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白石又看向横在房子中间的大风车翼, 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巨物恐惧症, 但是这个时候看着这东西怎么那么怵呢。
  “周围到处都是这东西。”
  女人说着, 她的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就像是冬天骑着小电驴在寒风中狂奔几公里那种被风吹裂的伤口, 很浅,甚至连血都不会流。
  以厂房为中心, 方圆五百里之内几乎堆满了大风车翼, 有的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像小山一样。
  “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快走。”女人说着, 已经把东西全部整理好了,她的速度很快, 井井有条,“它们天黑之后一定会变得更加疯狂。”
  戚年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已经要天黑了。”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女人已经把所有东西装进背包背在了背上,抬脚就往屋外走。
  “我是说, 外面也不一定比这里安全……”
  戚年年还想再挣扎一下, 但是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
  大家都知道,现在离开是正确的。
  既然那些东西已经找到这里了, 再等下去只会让它们来削你的脑袋。
  白石劝了一句:“别说了,快收东西走吧,等到晚上这些风车越聚越多我们也打不过。”
  男人把他的黑色大伞背到背上, 看了白石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跟这没脑子的人说什么话?”
  白石三两下跑到唐安言身边, 拉着他的袖子跑开了。
  “哎你等等我!”
  戚年年把东西一抓, 追白石去了。
  男人在后面皱着眉,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什么东西。”男人呸了一声。
  榕姐说的没错,就算是她回去通知了众人赶紧离开也是为时已晚。
  几人走出去不到二十分钟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在这里,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好像所有明亮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大,其中还裹杂着砂砾和黄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女孩儿娇嫩的面颊被刮得生疼,唐安言把外套搭在她头上牵着她走。
  男人试着将黑色大伞撑开挡风,差点儿没将他吹飞出去,大伞在飓风下就是天然的降落伞。
  地上散落的风车翼阻挡着众人的行进脚步,铁皮表面太光滑,爬不上去,底下又没有缝隙足以让人钻过去。
  路越走越远,越走越长。
  白石的方向感很好,她能感觉到他们一直在横向移动,其实并没有走出去很远。透过大风车翼层层叠叠的空隙,白石还能依稀看见工厂房子的顶部。
  女孩儿翘立的鼻尖上渗出汗珠来,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虚晃。
  白石刚从无比虚弱的状态中恢复一些,现在怎么高强度的走动让她有点吃不消。
  又绕过一个风车翼的尖头处,女孩儿脚下不稳,一步没迈过去,脚踝处被划出一天师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小腿流进袜子里。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风沙太大的缘故,明明这个伤口并没有多深,白石却感到揪心的疼痛。一下子失去重心,冲着大风车翼的顶端就栽了下去。
  走在白石身后的男人眼疾手快的抓住白石的后领,这才没让风车顶端的尖利刺进女孩儿的眼睛。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石已经被他拦住没摔下去。男人松了口气,他臂力很大,一下就把她甩到自己背上。
  “我……”
  男人不等白石说完,出言打断道:“反正都背了一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第94章   “摔了?”走在前面的女人也有些喘,“是不好走,小心一点。”
  然后又走到白石面前,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你让他背着吧,晨哥体力很好。”
  许是有些着急,女人婉转动听的声音带着一点姑苏口音,听上去跟唱歌一样。
  白石点了点头,趴在男人背上说:“谢谢晨哥。”
  男人笑了一声:“没事儿。”
  晨哥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儿,白石能感觉到他一直想跟自己交谈什么,但可能是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石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实在是太累了,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了□□又被重新按了回来,浑身都难受,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有飓风!快躲开!”
  昏昏沉沉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十分焦急,撕心裂肺。
  是谁?
  她好像又醒不过来了。
  “我怎么又回来了?”
  白石站在一叶小舟上,周围尽是熟悉的忘川水面,倒映着的美丽晚霞,还有船头那个提线木偶一般的摆渡老人。
  老人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眼睛一眨不眨,连眼珠都没有一丝转动,只是认认真真的摇桨,就像是被输入了程序的机器人。
  水里的章鱼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只触手伸出水面慢慢悠悠的跟白石打招呼一般晃了晃。
  “你好啊!”白石看见那条触手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扒着小舟的船沿把手伸进水里和它打招呼,“谢谢你上次救我!”
  女孩儿的手指还没触碰到水面,就被另一只触手推了出去,好像是很不想让她的手指碰到忘川水面。
  白石现在才仔细看清这只触手,暗红色的滑腻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吸盘。
  有密恐的人看了可能会直接晕过去吧。
  白石想着就笑了起来。
  “你一直在这里吗?”白石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触手微微弯曲,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巧巧的点头。
  白石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忘川河岸见到的女人:“那个姐姐是谁,你知道吗?”
  触手僵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把自己弯曲成一个团又舒展开来,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一头栽进水面去了。
  白石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水面都重归平静了,触手才捞着一个东西上来。
  是一颗头骨。
  白石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告诉我,她不是活人?”白石试探的问道。
  触手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石把头骨接过来仔细观看,黑洞洞的眼眶里仿佛蕴藏了无边的黑暗——
  就和女人的眼眶一样。
  白石好像有点明白了,再想仔细观察一下骷髅头的眼睛,却被触手劈头打了下去。
  死人头骨被打落在水里,忘川河水发出“噗”的一声。
  白石不明所以的看了触手一眼。
  触手不再理会她,敲了敲小舟示意摆渡老人快走。
  不知道是不是白石的错觉,老人的船桨一下子摇动的快了很多。
  仿佛那些触手是洪水猛兽,被它碰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石留恋的回头看它,触手正挥手跟她再见。
  “拜拜!”
  白石也冲它挥手,明明那么可爱。
  果然,摆渡老人又将船停在了那片草丛。
  萤火虫在其中飞舞,黄绿色的光一闪一闪的。
  那棵大树似乎是开了花,星星点点的粉色花苞在深绿色的树叶之中看得不甚分明。
  只是那个靠在树上的女人不在。
  “姐姐?”
  白石下了船走上河岸,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的听不真切。
  女孩儿又喊了一声,但是这次她发不出声音了。
  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她能够感受到喉头的震动,但是不能发出声音。
  白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能说话还是听不见声音。
  又回头看了一眼忘川河水,平静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女孩儿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白石走到树下,伸手触碰皱起的树干。
  在女孩儿柔嫩的手指碰上树干的瞬间,枝丫上的粉色小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绽放。
  “你怎么又来了?”
  一道温婉的声音在白石头顶响起。
  原来不是聋了,还好还好。
  白石松了一口气。
  “说不了话?”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声音总是让白石想到带着露水的枇杷果汁,没有那么甜腻,带着清新的露水香气。
  白石点点头,女人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吞下去。”
  一朵盛开的艳色蔷薇递到白石面前。
  白石没有丝毫怀疑,依言照做。
  她注意到女人的脸上多了一条白色的绸缎,刚好遮住漆黑的眼眶。
  喉头一阵清凉,就跟一连吞下了数十颗薄荷糖一般,有一种喉咙被洞穿的凉意。
  “这是什么?”女孩儿开口问道。
  “你丢失的魂魄。”女人半倚在树干上,语气平静,“没事不要到这里来。”
  “不是我想来的。”白石立刻出言解释。 第95章   这里,更像是她的梦境。
  女人看着她,目光似有实质,虽然她连眼睛都没有。
  “受伤了?”她问道。
  “已经好了。”
  维和者的自愈能力很强,不过是一点小伤,就算是砍去她的一条手臂,短短半天时间也就长出来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忘川河的对岸。
  “那里,是名山头。”女人让白石往对面看去,那里应该是一座大山,是亡灵通往轮回来世的必经之路,“我上次已经将你送回去过一次了。”
  白石向对面看去,并没有看见女人口中的山。
  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倒映着晚霞的忘川河水。
  “那我,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第五十一章 醒不过来的人,走进沙尘的人
  可是……这不是她的梦吗?
  “你要找到保护自己的方法。”女人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 “在这里的时间越久,魂魄就会不断离体,三魂七魄总有一天会完全散开。”
  那她就真成了孤魂野鬼。
  “我这两次都是在忘川河的中间醒来的。”白石说道,“我好像没有到过名头山。”
  “而且摆渡人的船上只有我一个人。”
  摆渡人的船上往往都是满载满载的, 亡灵想要入轮回, 就要等到渡过忘川的船, 他们会拼了命的挤上船。
  摆渡人渡亡魂, 渡有缘人。
  撑篙的老人看上去像是失了三魂七魄, 白石看他呆呆傻傻的像一个提线木偶,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你快回去。”女人打断了白石的话, “回去慢慢想。”
  “可是我……”
  白石眼前的温婉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越来越不清晰了。
  她完全的晕了过去,身形软软的倒下去, 倒在一只章鱼触手里。
  “送她回去。”女人说完转身向着大树走去。
  靠在树干上,女人低头沉思着什么, 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直到和树干融为一体。
  “这小丫头到底啥时候醒过来?”
  “白石,榕姐受伤了。”
  “你帮帮她……”
  白石用力想要睁开眼睛, 可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她用尽全身力气却连睫毛都没有扇动。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血腥气。
  风似乎没再刮了。
  “飓风又要来了。”
  晨哥站在倒塌一半的厂房中央,透过裂缝看向外面黄沙眯眼的天空。
  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榕姐, 从背上抽出巨大的黑伞,握着伞柄像是手执一柄重剑。
  “你们好好待着。”
  男人嘱咐道:“这一轮飓风过去之后往东南方向跑。”
  唐安言点头,可是男人根本不看他, 说完话之后径自向外面走进了漫天的黄沙之中。
  像一只义无反顾的雄狮。
  唐安言看到十几公里之外的巨大龙卷风, 席卷着黄红色的沙子, 宛若一只口中带血的怪物。
  “快走。”
  唐安言背起白石, 照着男人的话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的巨大风车翼不断抽搐蠕动,像是刚被砍断的残肢断臂,不断的挣扎。
  要是平时,他一定抽出长刀,遇到还在蠕动的就一刀下去送它们往生西方极乐。
  但是现在不行,下一轮飓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来,他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身。
  身后的黄沙越来越密集,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道,让人感觉置身于废弃的生产车间里,压抑的感觉在心头经久不散。
  唐安言没有回头,但是只听声音就知道飓风已经离他很近了。
  “那边!”
  戚年年大喊,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道似乎在一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深坑,唐安言顺着边缘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跳。”
  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唐安言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的这句话。
  他在赌,赌坑没有那么深,赌坑里没有致命的东西。
  身后的飓风已经到面前了,他们这一次跑不掉了。
  祈求上苍垂怜。
  唐安言闭了闭眼睛,将白石的头护在怀里,纵身跳入了深坑。
  想象中的钝痛并没有传来,坑底是冰凉的水。
  这好像是一口废井,水很清凉,甚至在黄沙和血腥味的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异味。
  “活水!”
  戚年年惊奇道,有活水就说明有出口。
  唐安言抬头看了眼天空,他们头顶上狂风席卷,刚才不断扭动挣扎的风车翼残肢全部被席卷上天,在飓风里就像一支支上弦的箭。
  “锵!”
  一个巨大的风车翼垂直插进他们所在的深坑,撞击地面的时候竟有铮铮金石之声。
  尖利的顶端里戚年年的额头只差一厘米。
  戚年年整个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慢慢的矮下身子从边上绕过尖利的风车翅膀。
  “妈呀吓死我了。”
  戚年年把背上的昏迷的女人往上托了托,惊魂未定。
  “走吧。”
  唐安言说道,虽然不一定能出去,但是总比上去被刺穿要好。
  而且他们好像已经上不去了,插进来的风车翼已经深深嵌在废井的井口,完全堵住了出口。 第96章   两人无言的向前走着。
  “嗯。”白石突然发出一声气音。
  唐安言立即停下来查看,只见女孩儿的眉头皱的死紧,仿佛是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东西,痛苦的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白石。”唐安言轻声唤道。
  “嗯。”女孩儿好像可以听到他说话,模糊的应着。
  “白石,你可以听到我吗?”唐安言问道。
  戚年年也停下来,凑到白石面前观察。
  突然,他发现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这个东西,她本来就带着吗?”
  那是一个坠子,样式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看上去很可爱。
  但是戚年年记得白石的脖子上是没有这东西的。
  女孩儿穿的白色连衣裙不是很高的领子,如果带了项链就一定会被看见,戚年年从没见过这个坠子。
  “没有。”唐安言把坠子从白石脖子上取下来,“从没见过。”
  白白胖胖的小兔子被唐安言拿在手里反复观察,地道里很黑,戚年年拿出打火机,泡了一下水竟然还能用,戚年年庆幸自己当时眼光好,买了个贵到升天的牌子货。
  兔子吊坠在摇曳的火光下竟生出几分诡异的意味。
  唐安言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不像一只兔子,而是……像只老鼠?
  它的耳朵很短,直愣愣的竖在头上,好像那根本不是它的耳朵,而是从别的地方偷的,很突兀的竖立在头上。
  尾巴倒是兔子尾巴,一个圆圆的球形在兔子身上倒是挺可爱的。
  脚趾雕刻的极其清晰,甚至超过了面部的五官。
  按道理来说,这种吊坠应该是雕意不雕形的,没有哪一块坠子会像写实一样将动物的每一根毛发都雕刻的清清楚楚,这样就失去了意向的表达。
  这只兔子的脚趾刻的太细了,唐安言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清尖细的指甲。
  “这玩意儿,有点邪性啊。”
  戚年年摸着下巴,出了一身白毛汗。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被一个吊坠吓到,他可是走进西藏看过金身见过天葬,心里都没有一丝波澜的人。
  “丢掉吧。”戚年年说,“说不定就是这个东西搞的鬼。”
  “嗯。”
  唐安言也是这样想的,白石不喜欢在脖子上挂东西,这他是知道的。
  白石刚上山没两年,师傅给白石买过一个小玉牌子,但是白石只带了几天就收进抽屉里了。原因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被勒住,感觉有人掐她脖子。
  师傅当时笑她多心,说不想带就不带了,然后回屋画了一张护身符让白石压在枕头底下。
  现在看来,师傅当时可能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小玉牌子上,玉石本就属阴,比较容易沾染不好的东西。
  但干净的玉确实是养人的,它有灵气,可以净化佩戴者周围的煞气。
  有师傅的护身符压着,就算是真有小鬼,也不敢造次,可是白石再也没有戴上那块玉。
  之后白石的脖子一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饰品,那个小玉牌子还在她的床头柜里面放着。
  这个看上去就诡异吓人的坠子九成是个邪物。
  是怎么到白石的脖子上去的呢?
  唐安言的目光瞟到了昏迷的榕姐。
  他盯着手里捏着的坠子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不是吧,唐安言想,白石看上去很喜欢这个女人。
  忘川河岸的萤火虫似乎变得更多了,明明暗暗的沉浮着。
  白石正坐在树底下,望着飘散飞舞的花瓣。
  “姐姐今天又不在吗?”白石支着脑袋,触手从忘川湖面露出一个尖尖,像一个怯生生的孩子,“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触手缓缓摇了摇,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它好像不能上到岸上,只是呆呆的停留在水里。
  水面泛起圈圈涟漪,细密的雨丝落在叶子上,白石抬头看去,“这里还会下雨吗?”
  女孩儿伸手去接,凉冰冰的雨滴落在手心,白石突然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清明。
  白石站起身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有些发麻,她有些踉跄的走进雨中,雨水划过女孩儿细腻的脸颊。
  “白石?”
  是唐安言的声音。
  “哥?”
  那声音好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她抬头去看,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雨丝,不带一点温度的水滴落在脸上,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冷意。
  “不愧是冥界下的雨。”白石有点冷,想继续坐回树下,却又听见了唐安言的声音。
  “白石,你能听到我吗?”
  这个声音更加清楚了,好像贴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白石一下子愣住了,从心底涌出一种感觉——
  这个梦,应该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西藏有些地方供奉的金身是真的人,不是泥塑或者金属的。如果你看到一个带玻璃罩子的,那就是真的尸体。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尊重每一个人的宗教信仰,尊重往生极乐。只是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被吓得不清,没有不尊重啊,真的没有。
  第五十二章 奇怪的坠子
  睫毛颤动的像一把扇子, 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不能睁开眼睛,好像正在经受莫大的阻碍。
  “白石?”唐安言又轻声唤道。 第97章   白石的反应明显更大了,像是要破茧而出的蝴蝶。
  她努力的震动翅膀,想要冲破一层枷锁, 她是渴望自由的蝴蝶, 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灵魂。
  “加油啊……”
  戚年年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女孩儿看到一丝火光, 摇曳的, 渺小的火焰, 在黑暗中摇动着。
  “白石,你能听到我吗?”
  唐安言抓着白石的手握紧了些。
  女孩儿缓慢的点了点头, 脖颈有些轻微的酸痛感传来, 脑后垫着的石块也太硬了点,可能是枕的时间太长了。
  她微微支起身子, 四周尽是黑暗,无边无际的, 仿佛能够吞噬人心的。
  “这是哪儿?”女孩儿小声问道,嗓子有些干哑。
  “一个地道。”戚年年大概将事情讲了清楚。
  晨哥已经不在了,漫天的血腥气足以证明那个这一点。
  白石没有贸然去治疗榕姐, 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别说能不能治疗的好这看上去就很重的伤,就是治好了估计她也舍去半条命去。
  还有就是那个奇怪的坠子了。
  “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白石十分肯定, 而且她确定上次她醒过来的时候脖子上一定没有这个东西。
  是谁给她带上去的?这个坠子是干什么的?
  白石觉得,一定跟她做的光怪陆离的梦有关系。
  对了,做梦。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白石脱口说道。
  唐安言和戚年年看着她, 等着白石说下文。
  “我梦见……梦见……”
  该死, 她不记得梦见什么了。
  只是身体上传入四肢百骸的无力感证明了这个梦是真实存在的。
  她好像睡了很久, 久到魂魄都离开了身体, 久到意识都涣散了,久到……记不住梦里的一切。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戚年年揉揉白石的头。“以后再说。”
  “先走吧。”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的水是活水,但是有的地方,水流可以出去,人是出不去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来。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现在只能往前走了,祈求上天给他们一条出去的路。
  幸好的是,他们现在好像完全感受不到饥饿,体力和速度在没有能量补给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些许的提升。
  白石恢复了一点,不再那么疲惫了,似乎离开身体的魂魄又重新回来了。
  柔和的白色亮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逐渐亮起又逐渐暗淡。
  女孩儿慢慢治疗着昏迷的女人。
  “她还活着吗?”戚年年在又一次暗淡下去的光芒里问出这样一句话。
  “活着。”白石说道,“但她好像不愿醒来。”
  她能感受到女人身体里矛盾的两部分,一部分想要永远沉睡,另一部分想要恢复如常。
  就像是征战的两股势力,争吵不休。
  “她会死吗?”戚年年又问。
  白石摇摇头:“不知道。”
  在这里,生死好像变得更加稀松平常了。
  每天都有人离开,晨哥也是,白石还记得男人宽大有力的背,爽朗的笑声。
  逃命的时候没有这种感受,现在可算是逃出生天,暂时不用考虑性命问题了,这些思想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了上来。
  白石的鼻头发酸,她没有亲眼看见晨哥走进风暴里,但她能够想象到那个男人决然的身影。
  他们就像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想保护他们。
  榕姐也是。
  他们就好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冲锋者,而且,白石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榕姐,那种感觉很奇怪,充满了神秘,亲切,还有一点……畏惧。
  “不想了。”白石摇摇头,温暖治愈的白色光芒再次照亮黑暗。
  “砰!”白光亮起的一瞬间,一声巨响从几人身后传来。
  宛若惊雷炸响。
  白石立即收起手中的光芒。
  没有人说话,空气寂静的吓人。
  戚年年放慢动作,轻手轻脚的背起昏迷不醒的榕姐,周围一片黑暗,他只能拍拍白石的肩膀,示意大家先往前走。
  寂静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人心。
  粗重的喘息声在戚年年耳边响起,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戚年年心中一惊,难道他背起的不是榕姐?!
  没有回头查看,戚年年一甩手将背上的人摔到墙上,疯一般的向前狂奔。
  向前跑了大概二十几米,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一道小型的瀑布。
  这里并不是废井,应该是某一条地下河的分支。
  河水不算汹涌,戚年年想都没想,纵身跃进冰冷的水中。
  瀑布比他想象中的要深,落入水面的剧痛让戚年年半边身子都麻了。
  挣扎着想要游出水面,戚年年拼命向上挥动手臂,可是整个人就好像被静止了一般,不能移动分毫。
  口中呛出气泡,戚年年的意识模糊的瞬间,一双手掐着他的胳膊将他拽离深潭。
  肺里灌入空气的一瞬间,戚年年的大脑就停止了工作,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宛若置身屠宰场的恐惧感让他立即清醒过来。
  眼睛刚刚睁开一条缝隙,沙包大的拳头就毫无顾忌的砸上了面颊。 第98章   戚年年被这一下打蒙了,头向后歪成四十五度角,好半天才转过来。
  没想到他刚扭过头来,唐安言的拳头再一次招呼到他脸上。
  被你打了一次还能被你打第二次?
  戚年年侧头伸手,想要接住唐安言的拳头,相处这么长时间,唐安言也教过他一些招式,他自信能躲过这一拳。
  没想到唐安言拳风一转,一记勾拳砸向戚年年的面门。
  “喂!你疯了!”戚年年半趴在地上,捂着生疼的面颊吼道,“打我干啥!?”
  唐安言不说话,只是一拳接着一拳往他脸上招呼。
  “喂!我干啥了!?”
  戚年年起身就跑,一抬脚就踩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只细腻的手。
  戚年年连忙抬脚。
  那是一个女人,她趴在地上,背上被撕裂开一个大洞,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衣服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榕……榕姐!?”戚年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
  唐安言一声怒吼,震的周围的岩壁上掉下来一层灰土。
  “你为什么把她丢下!”
  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质问道。
  白石腹部的衣衫也布满了血迹,白净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人,那种温婉美好的气质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榕姐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处处照顾她,教她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们从黑暗中看见一丝亮光的时候,白石看见的,却是女人惨白的脸。
  她的胸膛被撕裂,心脏被偷走蚕食,温热的血液洒满了岩壁。
  她的面容却是安详的,没有一丝痛苦的,宛若陷入了沉睡,进入了再也不会醒来的美梦。
  那张阎王罗阇唐卡中的丑陋尸体捧着她的心脏,就像在啃食她的灵魂。
  白石感受到他脸上的餍足,心里仿佛被扎进一百根钢针。
  唐安言的刀比手还要快,起落之间,怪物已成齑粉。
  白石颤抖着捧起女人的心脏,她想要让她回来,就算是不会醒来。
  可是她没有这个能力,她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疾病,她可以让万物再生,可是她不可以活死人,不能够肉白骨。
  那颗心脏残缺的太厉害了,就像是被上千条虫子蛀咬过的苹果,千疮百孔,没有一丝完整,白石甚至不能将这一堆碎肉融合在一起。
  “姐……”
  女孩儿口中发出呢喃,还没等她再次做出尝试,尖利的指甲划破空气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白石赶紧起身躲避,还是被洞穿了身体。
  腹部破开巨大的口子,那只手握拳用力一抓,女孩儿的肠子稀稀拉拉流了满地。
  剧痛让白石的脑子清醒了一些,眼眶里涌出泪水。
  这里太黑了,虽然透来一丝亮光,但唐安言还是看不清出怪物的位置。
  皮肉破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石手心有柔和的白光。
  那是之前他们见过的怪物,唯一不同的是,这是一具女尸。
  “阎王骑尸里的女尸。”唐安言飞出长刀,速度极快。
  那具女尸居然躲开了!
  黑色的长刀嵌入岩壁,发出铮铮金石之音,震动使人耳膜发颤。
  女尸好像比之前的男尸更会思考,她能基本预测到唐安言的下一步动作,然后在极快的速度里做出反应。
  唐安言飞身想要去将长刀拔出,被女尸抓住脚踝甩在墙壁上,一阵黄土翻飞。
  “急急如律令!”
  一张黄色纸符猛地拍在女尸额头,那是一张引火符。
  金色的火焰瞬间腾起,连同女尸的尖叫声一同化作了飞烟。
  白石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女孩儿额角渗出冷汗,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什么时候画的符?”女孩儿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
  “之前画的。”唐安言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就是顺手一摸就有一张,顺手就贴上去了,刚好还能用,“你先别说话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有点疼。”白石轻声说道。
  唐安言不再看她,把视线移到榕姐身上:“这些东西好像如影随形。”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唐安言想了想,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让他追踪。
  “那个坠子,你砸了吗?”白石突然问道。
  “被戚年年扔了,应该在哪个石头缝里卡着吧……”唐安言突然就明白白石的意思了,“你等我。”
  这里里之前的地方不远,唐安言很快就在水里发现了那只诡异的兔子吊坠。
  “这不是玉。”唐安言捏着红绳八坠子给白石看。
  本来通体透亮雪白的兔子脑袋处出现了像霉菌一样的黑色痕迹。
  “砸了它。”白石说道,“我开始的时候觉得它是飞鼠,没什么太大关系,现在看来,这可能是犰狳。”
  作者有话说: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又东北二百里,曰天池之山,其上无草木,多文石。有兽焉,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其名曰飞鼠。渑水出焉,潜于其下,其中多黄垩。
  《山海经·东山二经》:又南三百八十里,曰余峨之山,其上多梓楠,其下多荆杞。杂余之水出焉,东流注于黄水。有兽焉,其状如菟而鸟喙,鸱目蛇尾,见人则眠,名曰犰狳,其鸣自訆,见则螽蝗为败。 第99章   第五十三章 因为你丢下我,所以被割了舌头
  戚年年听了之后脑子都僵住了, 半晌没有一句话。
  “我……我不是……我……”
  白石不断推搡着他,大骂着让他滚开,唐安言不去拦她,站在后面盯着他看, 鹰隼一般的眼睛看的戚年年心里发寒。
  “我当时明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那时候在我背上的绝对不是她。”戚年年辩解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那时候太黑了, 我没看清楚。”
  戚年年知道唐安言是不会相信他了,转而对白石解释起来:“你相信我的, 对不对?”
  唐安言一把揽过白石, 护得死死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多看一眼都是对亡灵的不尊重。
  女孩儿的抽泣声渐渐远了, 戚年年低着头,瞟过女人已经发僵的尸体, 眼神里突然冒出凶狠,对着女人的头部狠狠踢了一脚。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唐安言牵着白石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走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感觉。
  白石不说话, 她在斟酌怎么回答。
  “那我这样问,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丢下她?”唐安言又说。
  “我不会。”白石尽量让自己从辩证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 “就算……我也要先看看有没有背错人,看清楚在做下一步动作。”
  “戚年年没有那么喜欢榕姐,他也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冷静判断。”唐安言安慰着女孩儿, “不过也是不可深交就是了。”
  戚年年这个人唐安言自认看得清楚, 他把利弊分得很清楚, 有利之处趋之, 有弊之处避之,不算坏人,但总是少了一份人情味,不可为友,不必为敌。
  白石低着头,不说话。她之前还觉得戚年年挺好的,对她像哥哥一样,也很照顾她。现在觉得她自己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他们总算是走出了奇险天下第一山,茂密的树丛里,一条柏油路不知通向何方。
  “这里看着像个高速,应该会有车过。”唐安言张望着四周。
  但他这话也只是安慰小白石就是了,由早就飞过一圈回来说方圆几十里都没见着一个人,不仅没看见人,甚至还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离二人不远的一丛灌木里,厚厚的泥土之下,被封存许久的腐朽枯骨开始蠢蠢欲动。
  天已经黑了。
  “这里真是没有白天。”
  白石看着已经唐安言点起的火光,轻声抱怨道。
  女孩儿顿了顿,小声祈祷:“希望今晚平安。”
  话音未落,一只尖利的手从白石背后伸出,叉向白石的后颈。
  看来神灵并不保佑这里被世界遗忘的人们。
  “铛!”
  唐安言反应很快,漆黑的长刀抵上利爪,金石之音震耳欲聋。
  白石立即双手结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他们说好的,白石是治愈系的维和者,武力值比不上行动者,加入只会妨碍唐安言的动作。
  于是唐安言就让白石联系并不能完全掌握的金光咒,有用没用反正能牵制一点是一点。
  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逐渐覆盖女孩儿全身,像一个没有多少抵抗能力的茧,将白石保护在其中。
  这次的咒语显然对面前的怪物产生了一定的干扰,怪物停下攻击唐安言的动作,转而想着白石冲去。
  女孩儿才没有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口中的金光咒更加清晰明白。
  怪物的利爪还没碰上白石的身体就被金色的光芒挡住,像是一个怎么也打不破的保护罩,白石被好好的护住。
  金光神咒可以调动五脏之气,暗合五行之力,使天人合一,理入气中,气合理中,污秽之物不得近身。
  怪物被金光弹开,显然受了气,转身攻击唐安言的速度更加凶猛迅速。
  “噗!”
  有另一只怪物从身后洞穿了唐安言的胸膛。
  他早该想到的!唐安言反手一刀砍下怪物的手臂。在地道里,他们就见过一只女尸了!
  这怪物是一起行动的!
  较弱的男尸先出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女尸躲在暗处,等到唐安言的所有注意都被男尸吸引的时候,趁其不备,一招制敌。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唐安言的心口往外喷涌。
  白石心头一紧,口中的咒语不由得滞了一下,身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金光立刻消失不见了。
  “继续!”唐安言从她吼道。
  白石立即开始再次念诵,可是这一次,她的心再也不静了,金色的光芒再没出现。
  男尸偏过头来看她,白石从他可怖的脸上居然看出来一丝玩味。
  像是虐待动物的变态在看手里任人刀俎的小白鼠。
  他仿佛料定了白石不会丢下唐安言。
  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故意把每一步踩得很重,走的很慢,拉长着人的每一根神经。
  白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掐诀念诵净天地神咒,这是她最拿手的,绝对不会出错的。
  怪物看出了白石的意图,不等白石开口,手诀还没有掐起来,男尸不再掩饰自己的速度,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女孩儿面前,抬手之间便割掉了白石的舌头。
  白石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丑,脸上火辣辣的疼,嘴唇旁边的皮肉一定向外翻开了,就像日本恐怖故事里的“裂口女”。 第100章   手指触及到的地方一片鲜血淋漓,白石在原地许久未动,但是想象之中的利爪穿透胸膛掏出心脏的疼痛并没有席卷脑海。
  她侧头看去,烟粉色的柔软毛发从脸颊滑过——
  是微微。
  是戚年年。
  他们……不是分开了吗。
  天蓝色的钢爪破开怪物的脖颈,还是一般的人头落地,微微走向白石,伸出手将她抱起的时候,烟粉色的皮毛上没有沾染一滴血液。
  “我要先救我哥。”
  白石从喉咙里挤出没人听懂的语调。
  微微明白,她护着白石被划破的脸,没让任何人看见。
  柔和的白光在微微怀里慢慢暗淡下来。
  白石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两个怪物没有着急啃咬唐安言的心脏,完好无损的脏器重新返回心房,开始不停的跳动。
  戚年年听进了榕姐的话,用火机烧掉了两个怪物的头和身体,亲眼看着他们化作齑粉。
  几人吵架分开之后,戚年年也不知道去哪里,远远地跟着两人,微微掩饰行踪的技术很不错,唐安言的小乌鸦都没有发现他们。
  戚年年躲在石头后面看着由在他头顶盘旋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被发现,然后被唐安言暴揍一顿扔出去。
  他没有靠近白石和微微,在一棵树下面坐着,等唐安言稍微恢复了,和他一起走在前面,微微抱着白石跟在二人几百米远的地方。
  女孩儿将整个脑袋全部埋在大熊的臂弯里,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仅剩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细小痕迹。
  白石还是感到疼,手指触碰脸颊的时候还是感到痛彻骨髓的寒意。
  微微从没见过白石这个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要引她说话。
  “我没事,微微。”白石摸着大熊柔顺的皮毛,“我没事。”
  “这里有一家宾馆。”戚年年瞟见高速公路边上的一栋简单的二层小楼,稍稍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公路上还有宾馆。”
  他这明显是没话找话,唐安言跟他并肩走了一路一句话都没有快憋死他了。
  “咱们进去住一晚上吧?”
  戚年年征求唐安言的意见。
  唐安言颔首表示同意,依旧是一个字都没跟他说。
  “呃。”戚年年尴尬死了,回头冲着微微说,“这里有家宾馆,咱们进去吧。”
  守护灵只会执行主人的命令,不能回答他,周围一片寂静,让戚年年有一种自那什么自嗨的感觉。
  简单的二层小屋,贴着一张已经泛白掉漆的广告纸,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旅馆”,就像是八十年代那种网吧楼上的配置,戚年年摇摇头,总比露宿街头好。
  他可不想再睡在石头上了,再睡下去他非得得颈椎病不行。
  前台是一位老人,老婆婆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看上去干净利落。
  她仿佛早就知道几人会来,嘴角勾出一个笑容,在几人进入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从墙上拿下了房间的钥匙。
  “外面挺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老婆婆十分热情的招呼几人,没有丝毫惊讶抱着白石的粉色大熊。
  就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微微和他们一样都只是来住店的客人。
  “这……我们得要两间房吧。”
  戚年年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钥匙,扭头看着唐安言,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不用不用,咱们家的房间可大了。住得下,住得下。”老婆婆摆手说道,“住你们足够了,快上去吧。快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晚上好好睡一觉,咱家的床可舒服了。”
  戚年年还想向老婆婆开第二个房间,但是老人家就跟听不懂他的话一样,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们第二把钥匙,只是不断催促他们上楼睡觉。
  “你这人怎么回事……”
  戚年年语气重了些,但话说到一半就被白石打断了。
  “算了,上去吧。”
  女孩儿闷闷的声音从大粉熊的臂弯里传来,语调及其清冷,听上去很不开心。
  戚年年不说话了,看了老人一眼,转身上楼。
  房间跟戚年年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布置的十分温馨,两张双人床对面的一张木头桌子上面放着一盆吊兰,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的灯打下来,整个房间就像是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唐安言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要不是窗外仍是不见灯火的无边黑暗,他真的觉得是跟好朋友一起出来旅游的。
  温馨的环境最让人放松了。
  第五十四章 我回到这里
  白石在温暖的环境里也逐渐放松下来, 从微微怀里探出头来。
  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了很久,然后出来让她哥帮她看看。
  “怎么样?”女孩儿在唐安言审视的眼神里又变得慌张,“留疤了吗?”
  “没有。”唐安言笑起来,伸手摸摸白石在大熊身上蹭的乱蓬蓬的头发, “一点痕迹都没有。”
  女孩儿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
  再也不在师傅讲经的时候打瞌睡了。
  白石心里暗暗想到。
  房间很大, 确实就像老婆婆说的一样, 加上微微这只大熊都显得绰绰有余。
  白石躺在微微柔软的皮毛里, 舒服的直叹息。
  几人正说话着,门外突然出现急促的脚步声。 第101章   “我出去看看。”
  唐安言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示意他们噤声。
  将漆黑的长刀从腰间抽出, 然后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黑影从门边一闪而过。
  带着浓重的喘息声,沉重的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声音格外的大。
  唐安言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再向外面看去时, 只有一道黑色的透明水迹。
  不会又是阎王骑尸的怪物吧。
  唐安言随手关上房间门,随着水迹向楼下走去。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传入耳膜, 唐安言一下紧张起来,加快速度飞奔下楼。
  果然!长刀划破空气,直直插入怪物的心脏。
  鲜血淋漓的脏器掉落在一地尘埃之中。
  “我……我叫丘严。”
  那人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 看上去被吓得不清。
  唐安言站在熟悉的207房间里, 微微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唐安言几乎是一刻不停赶到这家小旅店,老婆婆不见了, 房间里面到处都是被厚厚灰尘遮盖的干涸血迹。
  空气中散发出来霉菌生长的味道,令人鼻子发痒。
  他们是在这个地方遇见的,应该也会在这个地方重逢。唐安言这样想。
  回想起发生的一切, 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明明自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白石的, 但他现在却来到这里。
  唐安言坐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胡乱想着, 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抽出长刀, 他快速躲到桌子下面,借助沙发遮挡身形。
  那是一个巨大的气球小丑,圆滚滚的身体显得格外笨重,脚步却十分轻盈,一蹦一跳的十分开心的样子。
  唐安言没有轻举妄动,他并不认为对方只是一个武力值很低,看上去很好打的气球。
  相反,在这里看上去越无害的东西可能是最危险的。
  手里的刀柄又攥紧几分,一张引火符被悄无声息的黏上了满是灰尘的桌底。
  “咯咯咯!”
  从背后伸出一只特别小的爪子,迅速钩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温热的触感在唐安言的脖颈上摸了一把,那手很小,就像是仓鼠或者刺猬一类的小东西的爪子。
  唐安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向后一抓,摸到一个东西立马甩了出去。
  那东西并没有被摔到地上,而是在空中一个回旋,又扒上了他的脖子。
  发出了响动,面前的小丑气球改变了原来的方向,转而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丘严看着满地废墟一般的护栏和散落一地的前保险杠,一阵头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再见到崔珏,一定把他脑袋拧下来。
  当然也只是这样想想……
  “哎。”
  丘严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往前走。
  没办法,天空又开始飘雨星了——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猫猫给他送伞了。猫哥在他身体里面睡得叫都叫不醒。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猫猫也会冬眠吗?
  丘严从走到跑,雨越下越大,他不断地四处张望,想要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淋雨真是太难过了。
  雨点打在身上,整件衣服都是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掉。
  “之前那家旅馆还在吗?可以进去躲躲。”
  丘严记得旅店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怎么还没到。”
  他已经跑了很久了,在世界的选择里这么长时间,别的不说,体力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
  也许是下雨的原因,湿了水的衣服在身上沉甸甸的,双腿像是灌铅了一样。
  “怎么回事?”丘严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可能是冷的,出现幻听了。
  丘严摇晃了一下脑袋,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明明没有停下,却好像并没有走出几公里。
  “停下。”
  是了,这声音跟他好像,但他并没有说话。
  “去那棵树底下。”
  丘严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大哥,下雨呢你让我跑树底下等挨雷劈吗?
  丘严才不听这个奇怪的声音说话。
  “啧”
  那人好像生气了,丘严瞬间没了意识,身形一晃倒在了冰凉的路面上。
  ——————
  “你怎么回事?过劳啊,就说你们打代码的能不能早点睡觉,真是的,哎呀。”
  贾丽丽就像一个操心的老妈子,坐在丘严边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削着苹果皮。
  丘严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是被好几个绿巨人疯狂捶打了一百遍,整个人都是懵掉的。
  贾丽丽不是已经死掉了吗?他还亲眼看见她的头颅被悬挂在小木屋的门框之上。
  她现在这么淡然的坐在他边上削苹果,看得丘严有点毛骨悚然。
  一想到那个场景,丘严就想起来在小木屋门框上面看到的人头。
  他熟悉的人脸就被在小木屋门框的正中间,挂在那里,鲜血淋漓,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冲入鼻腔,他实在是无法忍受,扭过身去不忍再看。
  李至善当时像是一只失了魂魄的孤魂恶鬼,眼泪疯了一般不要钱的掉。 第102章   老金当时都害怕他撅过去,实在是太吓人了。
  没有大吼大叫,没有疯狂的拿起银枪夺门而出。
  他就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那颗已经开始腐朽的人头,仿佛那是人间最珍贵的珍宝。
  他怎么就……
  “哎,好点没?”
  李至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袋子的药盒。
  “不知道,这半天都没跟我说话。”
  贾丽丽把削好的苹果塞到丘严手里,然后伸手去接李至善手里的袋子。
  “这不会出个车祸把脑子撞着了吧?”李至善伸出手去扒拉丘严的脑袋。
  丘严坐在病床上,像一个丢了魂的木偶。
  李至善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贾丽丽:“还是做个核磁共振吧。”
  丘严想不通,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觉得这时候和那个祭祀山洞里面那个推箱子的小人一样,是一个幻境。
  “我还得回去,你好好看着他。”
  李至善在门外和贾丽丽说着,病房里面已经翻天覆地了。
  丘严急于找到走出幻境的方法,把房间墙壁上挂着的表都卸下来了。
  贾丽丽跟李至善告别,进房间的时候惊得都僵住了:“小丘?这是怎么了?”
  “嫂子。”丘严正跪在床上举着台灯,姿势十分尴尬,“那个……”
  “哎,我眼睛好像有点疼。”
  贾丽丽一摆手捂住眼睛,转身出去了。
  丘严:……
  行吧,这样也挺好。丘严继续翻。
  终于,让他在房间的东南角发现了半根白色的蜡烛。
  蜡烛四周已经落灰了,但是白蜡本身还带着温度。
  明明是刚刚使用过。
  谁会在这儿放一只蜡烛?还是东南角。
  丘严被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鸡鸣灯灭不摸金。”
  盗墓贼会在墓室的东南角点上一只蜡烛,如果蜡烛熄灭,就要把到手的宝贝原模原样的恭恭敬敬的放回去,否则就会遭到墓主人的报复。
  但这里是医院病房,不是墓室啊,怎么会……
  丘严冷汗都下来了。
  这不能怪他,在这个地方,但凡有一点细节忽略掉了,可能都是丧命的原因。
  丘严已经不是刚进来的时候了,他跟着唐安言这么长时间,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了。
  唐安言……
  “哎。”丘严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把角落里的蜡烛端了起来。
  谁知蜡烛刚脱离地面,就自己莫名其妙的燃烧了起来。
  速度之快,在丘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全部化为烛泪滴落在地上。
  丘严低下身子去看 ,那烛泪好像腐蚀性极强的硫酸,片刻之间将瓷砖地板烧开一个个大洞。
  被烛泪烧出的洞口很黑,完全不像是下一层的病房。
  他很想趴到地上看看那洞里到底是什么,但他更害怕从洞里伸出一只手扣掉他的眼球。
  丘严摇摇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也没看那纸上写的是些什么东西,将a4纸团成一个人造望远镜,对着地面上的洞戳了过去。
  仍旧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你……在干什么?”
  丘严听到声音立马转过身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带着口罩,正歪着脑袋看他。
  “没……没什么。”丘严努力挡住护士的视线。
  这地上的洞会不会让我赔钱啊。
  丘严苦笑,但小护士好像根本没有往地面上看,把手里的托盘放下:“丘严对吧?”
  “嗯。”丘严条件反射一般应了。
  “这一瓶输到一半的时候就按墙上的铃叫我。”
  小护士说完,把针头里的空气排空扎进丘严的手背。
  “这是什么?”丘严好奇的问道。
  “葡萄糖,车祸之后你可能会有一些贫血的症状,是医生开的。”小护士扎针的手法很好,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丘严点了点头,护士又说:“要是觉得针口发疼,恶心,头痛,就把流动速度拨慢一点,就这个旋钮,往下拨。”
  “啊好。”
  丘严急着去看地板上黑漆漆的洞口。
  小护士又嘱咐了两句就带着托盘出去了。
  丘严再看向房间地板的时候,那些被烛泪烫出来的洞已经消失了,而那根白色的蜡烛,仍旧完好无损的躺在房间的东南角。
  丘严看着那根蜡烛,脑袋嗡的一下。
  这个场景,他好像经历过。
  很熟悉。
  丘严把手背上正在输液的针拔下来扔在一边,起身向角落走去。
  手指触及到白色蜡烛的一瞬间,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可蜡烛还是开始融化,烛泪顺着柱身不断流到地板上,烧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这时候,丘严背后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你在干什么?”
  丘严回头看去,一个年轻的护士端着不锈钢的托盘正站在他的身后。
  “丘严对吧?”
  作者有话说:
  封建迷信不可信,大家要相信科学。
  第五十五章 另一根蜡烛
  原来被他拔下来的针头已经不见了, 但是丘严明明看到地上有一摊水迹,那是他拔下针头之后滴在地上的葡萄糖。
  丘严感觉自己背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湿,身体微不可察的开始发抖。 第103章   小护士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扭过头来又问道:“说话啊, 你是不是丘严?”
  “是……是。”
  丘严看着她皱起的眉头, 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小护士也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凶了, 解释道:“这是为了确定病人信息, 要是给别人的药打到你身上引起别的反应就麻烦了。”
  “这是葡萄糖,车祸之后你可能会有一些贫血的症状, 是医生开的。”护士把针头扎进丘严的手背, “要是觉得针口发疼,恶心, 头痛,就把流动速度拨慢一点, 就这个旋钮,往下拨。”
  丘严听着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话,心里莫名开始下沉。
  他好像在很久之前也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时间在他身边不断循环, 事情一直重复发生,他永远也逃离不出这个怪圈。
  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圆环。
  输液管里的液体缓慢流动着, 丘严再一次拔掉针头走向角落的蜡烛。
  这次丘严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静静的蹲在一边,蜡烛也没有再莫名其妙的自己开始燃烧。
  垂在一边的针头渗出液体, 滴在地板上, 像是预告死亡的丧钟。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丘严立刻起身将针头扎进皮肉, 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有人进来了, 应该是个女人,脚步很轻,是贾丽丽吗?
  那人坐在他的床边,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丘严猛地睁开眼睛——
  没有人。
  这就很惊悚了。
  他宁愿和上次一样出来个僵尸追着他满医院跑,也不想经历什么都市灵异事件。
  确实没有人,就连病房的门都关的严丝合缝。
  “奇了怪了。”
  丘严立马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角落里的那根蜡烛不见了。
  被刚刚那个人拿走了!
  “我去!”丘严赶紧起身去追。
  直觉告诉他,那半根诡异的蜡烛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拉开房门的一瞬间,丘严看到了足以让他用一生来治愈的东西——
  门外的人,都没有脸。
  一堆没有脸的怪物齐刷刷的看向丘严,这种感觉别提有多吓人了。
  丘严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滑动了一下喉头,硬着头皮探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白衣服的小护士。
  她手里正捧着一根白色的蜡烛。
  丘严二话不说,向着那个方向飞奔出去。
  “哎!你没有输完液!”
  一个胖胖的护士冲过来拦住丘严的路,举着手里的吊瓶就要给他重新扎上。
  “大姐,我现在有点事儿,等会儿回来再扎。”丘严绕开护士继续往前跑。
  “不行!”护士拽住丘严的一条胳膊死命的往房间里面拖拽。
  “哎不是,你,我要上厕所!”
  丘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钳住了一样挣脱不开。
  大姐充耳不闻,没有五官的脸上当然没有任何情绪。
  “哎我!”丘严伸出一只手,蓝白相间的键盘出现在手掌之上,“大姐你在不松手我就要使用武力了!”
  闪烁蓝光的字符堆积在面板上,把护士大姐的手臂整根截断。
  护士惨叫一声摔进房间。
  房间里面传来啃咬吞咽的声音,听的人牙根发寒。
  “我的妈呀!”
  原本被截断的半根手臂摔落在地上,碎裂成无数个细小的碎片,看着跟一堆皮屑一样,小皮屑快速生长变大,最后变成一个个年轻的小护士。
  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时间,看的丘严一阵恶寒。
  原来这些年轻护士都是这么来的吗?丘严手指翻飞,数道蓝光飞出挡住了小护士的路。
  趁着这个间隙,丘严赶紧朝走廊尽头快速冲去。
  既然是幻境了,肯定有一个地方是可以逃出去的。
  上次是怎么出去的来着?
  丘严努力回想着,遇见僵尸不化骨那一次……
  窗户!
  他是从窗户跳出去之后回到的现实世界!
  也不再去追逐那个拿着蜡烛的小护士了。
  丘严随手拉开身边的一扇门,冲着窗户奔去。
  病房里是一位老太太,看到丘严鲁莽的举动显然是吓了一跳,发现丘严直直奔着窗户去了之后更是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伸着手哆嗦着去按床头的铃。
  丘严也没心情去管有没有把老人家吓到了,双手用力拉开窗户。
  “妈的!”
  这窗户怎么还有阻隔器啊!
  玻璃窗户只能拉开到丘严的一个拳头大小。
  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响应了老太太的呼叫铃声。
  “速度真是快。”
  丘严一口银牙咬碎。
  他只能先把房间的门堵住,在另想办法。
  如果这次的幻境和上次是一样的话,那每个房间的布置应该也是一样的。
  丘严这样想着,开始在老人的病房里翻找起来。
  这里应该也有一根蜡烛。
  他刚才看过了,这个房间的东南角没有,那会不会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其他角落。
  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面不断发抖的老人,丘严突然一顿。
  老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洪水猛兽。 第104章   “对不起啊,老人家。”丘严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是凶了一些,吓到你了吧。”
  老人家没有说话,一双浑浊的眼眸盯着丘严的脸看。
  “你……生了什么病?”老太太问道。
  “生病?不,我没有……”丘严的话说到一半被老人家打断了。
  “如果没生病,你就应该和她们一样才对。”老太太的语气有些虚弱。
  “和他们一样?”
  丘严猛地明白过来,老人家是说,和那些护士一样。
  难道只有承认自己有病,才能保留这张脸?
  “我……脾胃不太好。”丘严从善如流道,“老人家,你有没有在房间里面看到半截白色的蜡烛?”
  “蜡烛?没有,但是我这里有一面镜子。”
  老太太慢慢吞吞的从床头的抽屉里面拿出一面镜子递给丘严。
  这是一面十分老旧的镜子,镜面已经出现了两道裂痕,红色塑料外框也已经碎了,被人用胶布粘起来,看着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镜子。
  “镜子?”
  丘严接过镜子,往镜面里面看去。
  顿时一惊。
  镜面里面,不是他的脸,而是——
  一只红色的蜡烛。
  第五十六章 怎么又是梦啊
  第二根蜡烛?
  丘严皱起眉头, 难道每一个房间的蜡烛都是不一样的?需要全部集齐才能出去?就像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一样?
  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靠谱呢……
  “这里面有什么吗?”老婆婆眯着眼睛往镜子里看,但她好像并不能看见那根红色的蜡烛。
  “没什么,老人家,你这是生了什么病?”
  丘严把镜子收起来, 管他是不是破局的关键呢, 先收起来再说。
  “你需要走到那个病房里, 那里有你要的东西。”老人并不回答丘严的话, 而是指着窗户外面。
  那是一扇窗户, 蓝色的窗帘将病房与外界阻隔的严严实实的,丘严什么都看不见。
  “哪里有什么?”丘严问道。
  老人嘴角勾出一个笑容:“祝你好运。”
  说完就阖上了眼睛。
  一阵急促的机器轰鸣声刺入耳膜, 检测仪上面的数字开始急速下降。
  老人死了。
  门外的护士好像也在同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疯一般的撞击房门。
  丘严趁着这个空隙一把薅起床边的椅子,砸破窗户玻璃, 向窗户外面跳过去。
  他记得上次就是这样醒过来的,希望这次也是一样。
  可惜啊。
  天不遂人愿。
  丘严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二楼, 以他现在的身手,跳下去根本一点事情都没有。
  妈的,二楼你装个屁的阻隔器啊!
  丘严心中暗骂, 冲向老人给他指的对面楼层。
  这边楼的护士好像没有收到消息要来抓他。
  “两栋楼的护士不是一个人分裂出来的?”
  他一想到那些被分裂出来的护士们, 心里就一阵恶寒。
  飞快的冲向二楼。
  拉开门,正对着他的是一扇被打破的玻璃窗。
  对面是拉着蓝色窗帘的病房——
  他还在这里。
  “操?”转头之间, 一直白色的蜡烛安安稳稳的放在病房的东南角,正徐徐燃烧着。
  丘严:?!
  一阵劲风冲着丘严的后脑袭来。
  跟着唐安言这么长时间,这点反应速度还是有的。
  “嫂子?!”
  贾丽丽站在他的身后, 手中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那是李至善的匕首, 丘严在他和银河打架的时候看到过。
  这时候的贾丽丽根本没有娇弱温柔的样子, 完全就是一个冷静果断的职业杀手。
  丘严:?
  他躲避着对面女人手中的刀子, 脑子里一片混乱。
  贾丽丽怎么会,这是他嫂子啊。
  女人的身形如鬼魅,每一次出手都直击丘严的命门。
  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是……这些招式让他觉得熟悉。
  怎么……这么像唐安言?
  胸口被开刃的匕首洞穿,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十分愤怒。
  丘严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
  贾丽丽好像变了样子。
  脸上传来疼痛感。
  丘严模糊之间感觉有人推搡他。
  周围好像有爆炸声。
  不对,是唐安言的引雷符!
  唐安言!
  丘严猛地睁开眼睛,正和一个干瘦干瘦的猴子对上了视线。
  “妈呀!”
  指尖颤动,蓝色的光芒闪烁之间,小猴子已经被打飞出去几米之远。
  正摔在一个巨大的小丑气球脚边。
  小丑将碍事的猴子一脚踢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棒球棍。
  “唐……唐安言?!”
  唐安言站在他前面,右肩处凹陷下去,脖颈位置露出森白的骨头。
  他的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左手指尖夹着两三张黄色的符纸。
  丘严放眼过去,小丑的脖颈和身体的缝隙中也夹着三四张符纸,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飘动。
  天上的闪电变得愈加多了。
  雷声轰鸣,闪电打在小丑身上,却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105章   丘严指尖翻飞之间隐隐有电光闪过,小丑手中的棒球棍冲着他的脑袋砸下来。
  “哎!”
  赶紧向旁边闪过,棒球棍打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蓝色的字符在空中闪烁两下,消失不见了。
  “给我五分钟!”
  别说五分钟了,唐安言现在连两分钟都撑不了。
  “你躲远一点。”唐安言叹气,将手里的纸符随手扔了。
  左手执刀,三两下爬到树冠上站定了。
  漆黑的长刀被滴下的鲜血浸湿了。
  丘严恍惚之间好像看到长刀上面的人头动了一下,像是靠近了血液流下的位置。
  但只是一瞬间,唐安言猛地跳起,长刀破开虚空,插进小丑的脖颈。
  三四张符纸被触动,滚滚天雷降下。
  一时间长刀轰鸣。
  小丑被丘严粘在一棵大树上面,四肢被死死粘结在一起,像被淋了五零二一样不能挪动分毫。
  丘严写这套程序已经是得心应手了。
  “哎哟我的妈。”丘严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这玩意儿又是哪里来的?”
  唐安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看着他说道,“你怎么没去旅馆?”
  “我是要去的。”
  丘严讲了自己奇怪的经历,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你见到了李至善?”唐安言的胳膊已经被治愈,他慢慢活动着关节,新长出的粉色肉芽看上去有些吓人,“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啊,他已经死了。
  就算是李至善没有死,贾丽丽肯定是死了的。
  想到自己在小木屋门框上面看到的熟悉的脸……
  丘严胃里一阵泛酸。
  “可能就是个梦而已,不说这个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会再回到这里?”
  唐安言摇头。
  “我们再回去看看。”唐安言建议道。
  丘严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一定能再次遇到那个看上去诡异恐怖的城墙,但理智告诉他应该是不能了。
  他们还想一只没被猎人打中的傻狍子一样回去看,这个行为多少带点傻气。
  但是他没说出来,他也想去看看……
  算了,傻狍子就傻狍子了,死个明白也好。
  但如果上一次那座海市蜃楼一样的城市是自己出现的,那么这一次显然是不想让他们靠近的。
  丘严在遇到第三十二只唐卡骑尸的时候深有感触。
  那些怪物就像是有追踪系统一样,躲不开,甩不掉。
  “幸好没遇到虫子大军。”
  丘严说这话的时候,整条右臂被扯掉,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让自己恢复了。鲜血淋漓的断口处被唐安言按上了从外面揪下来的草。
  “别乌鸦嘴。”唐安言骂道,丘严的脸色白的像鬼,看的人一阵肝颤。
  “哎我操。”
  唐安言用的力道大了些,丘严没忍住骂了一句。
  “止血。”他倒是一点不愧疚。
  “你他妈……”话说到一般,看见唐安言警告的眼神,立即刹车,“我有个东西给你看,把我键盘给我。”
  “只剩一只手就歇会儿吧。”
  “这叫分散注意力。”
  不到二十分钟,一架宛如豌豆射手的虚拟发射器就杵在二人面前。
  “虽然这一段代码很长,但是只要一字不错的打出来,就可以剩下很多精力。”丘严感觉自己真是牛逼坏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是真的厉害。
  “睡会儿吧。”
  “唐安言。”丘严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他:“我觉得有事情不对。”
  “但是我想不出来,你得帮我。”
  这一夜很长。
  “我们不去那里了。”第二天早上,丘严的胳膊已经长回来了,除去右臂内侧的小痣不见了之外,与之前相差无二。
  “你还记得我是在一家古董店里拿到的令牌吗?”丘严把睡成一张饼的猫哥抱起来狠狠揉了两把,“我想再去看一眼。”
  “我还有两个店员在那里,我得去看看。”
  “这俩不是一个地方吗?”唐安言不解。
  “你不懂,也许想法改变了,路上就顺利了。”丘严一脸的高深莫测。
  但是事实证明,现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象牙塔。
  不过相比于外面的奇奇怪怪,古董店里倒是一片祥和。
  如果除去几乎每天都要打上一架的断手和骨架的话。
  门口的黄铜铃铛无风自动,一位身着黑袍的老人推开屋门。
  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显然是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松柏的花芯。”苍老的声音像是破损的风箱,沙哑难听。
  “我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孩童稚嫩的声音好像是从角落里的木盒里飘出来的。
  虽然是天真的童音,但是听起来仍是恐怖吓人,像一首没有唱完的童谣。
  老人面露难色,往后缩了缩身子,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我只需要二两,我会付双倍的酬金。”
  孩童的声音没有再回应他。
  老人自觉是加的不够多,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不,三倍。”
  屋内忽起一阵穿堂风,将老人搭在门框上的手推了出去。 第106章   力道之大,不容置喙。
  门猛地关上了。
  “就是这样办事的。”童真的声音带上了严肃,像一个装大人说话的小孩儿,“罚站。”
  一边装死的断手和骨架立马顺着门框立的笔直,如同是橱窗里面的展示物品。
  “有人来了,去接。”
  孩子的声音如同特赦,两个罚站的“人”风一样窜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最后一条命
  抚摸着玉牌上面的第四条血红色的裂痕, 女孩儿的惶恐布满了脸颊。
  这个林子她已经走了三天了,路过的地方都盛开着一朵小小的蔷薇花,但是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白石有一种预感,只要这个无字玉牌上面的刻痕形成一个“正”字, 那就是她命运的终点。
  突然想起预言书上面的话, 它好像是对的。
  女孩儿开始慌张了, 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的后颈, 随时都会窜出来将锋利的尖牙刺进她的喉管。
  走两步有三步都要回头看, 在树林之中走出了十几米之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片焦土。
  是她用引火符烧出来的。
  怎么又回来了?
  不对, 怎么会回来呢!?
  为了避免一直在原地打圈, 白石特地在经过的每一棵树上留下一朵蔷薇花,这样的话即使走了回头路她也会知道。
  可是现在她已经绕回原地了, 却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花朵。
  “怎么会……”
  白石突然喉咙一紧,脑袋嗡的一声。
  只有两种原因。
  要么, 这是另一片焦土,引火的人不止她一个。
  要么,有人跟在她身后拿走了指路的蔷薇。
  白石心里咯噔一下, 回头看去, 身后不远的地方正盛开着一朵艳色蔷薇。
  寻了个角度慢慢走到一棵枯树后面看过去。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盛开的蔷薇花朵就像是受到了什么侵害一样, 整朵花萎缩起来,像是一个因为害怕抱头蹲下的孩子。
  花瓣已经打蔫了,颜色变得不再艳丽, 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
  白石正欲疑惑的上前查看, 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奇怪声响。
  那声音不大, 但细细听去, 像是铁链拖动的声音。
  女孩儿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将身体更加靠近枯树,将自己完美遮蔽在阴影里。
  铁链颤动的声音停止了,空气中蔓延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宛如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木棺,灰尘和霉菌的气味飘散在空气里,让人窒息。
  白石不自觉捂住了口鼻。
  树上的花朵已经腐败了,颜色黯淡,已经和周围的树干融为一体。
  女孩儿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花朵存在的方向,没有离开一丝一毫。
  脖颈处突然传来浑浊的热气,白石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顺手甩出一张黄符。
  天空隐隐有闪电划过,几秒之后竟没落下一道雷电,只有闷闷的雷声在天边响个不停,像是一位久病不愈的老人,在弥留之际喉咙中挤出的咳嗽声音。
  白石飞速动身闪出七八米远。
  那人依旧站在原地,好像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他看上去就是从棺椁里爬出来的干尸,身上的皮肤皱皱巴巴的黏在骨头上,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纸。
  头上带着一个帏帽,黑色的布遮住了整张脸,白石看不清干尸的长相,但想来也肯定是令人心悸。
  那人穿着一身紫色长袍,上面的鎏金花纹仍然清晰可见,生前应是有地位的高官。
  腰间还挂着一块玉佩,翠色的玉上隐隐有一抹紫色闪现,可谓是绝世的珍品。
  “这还是个大官。”
  白石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种花纹,这种形制的衣服不是一般有钱人就能穿的,衣服上面还有金线,可见地位是十分高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石心里想着,往后慢慢退去,直至完全隐没在黑暗当中。
  她在万人坑里还遇见过另一个干尸呢,哪有怎么样,还不是要弄死。
  白石转身,一张脸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出现。
  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要快,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三四招了。
  “你至于不至于……”银河拍着身上的火说道。
  “谁让你吓我!”白石现在心跳都快得很。
  银河身上的衣带被烧断了,身上倒是还好,只是几处擦伤:“跟你开个玩笑嘛。”
  “再说了,你怎么倒着走路?”她把断掉的衣带系起来,看着有点赛博朋克的意思,竟然还挺好看的。
  “我在碰见一个干尸。”白石拉着银河跑到刚才的焦土。
  黑色的土地上面只剩下被烧成黑炭的枯树,连一片显眼的紫色都没有。
  “不见了?”
  银河走过去检查周围的土地。
  只有白石仓皇逃窜的足迹,杂乱的足迹都叠加在一起,显得毫无章法。
  银河略一思索,赶忙拉过白石的手腕,背后肩胛骨处猛地张开一双翅膀,瞬息之间腾空而起。
  白石低头去看,身着紫色衣袍的干尸就站在她们刚刚站立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白石一阵后怕,她看见了那人放下的手,紫色的宽大袖摆在空中荡了几荡落回身旁。 第107章   “你不觉得我们像是没被□□打中的狍子吗?”银河失笑。
  白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三两秒之后抬手给银河吃了一个栗子。
  “那个东西是怎么过来的?”银河往前飞了一段距离,找到一棵稍高的树冠停了下来。
  “那我能知道吗?”白石气鼓鼓的像一个小包子。
  “你给我好好说话。”银河去捏她的脸。
  “大概是走的太匆忙了,没注意隐藏行踪吧。”白石揉着脸,把事情从前到后讲了个通透。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白石问道。
  银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东西,被一块方巾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看样子像一本书。
  “你把它扔了干什么?”银河把布掀开,正是那本预言书。
  白石看着散落的书页,突然之间有一种罪恶感。
  “这上面有我留下的印记,我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
  银河说着,破旧的封面上隐隐闪出红色的光,圆圆的,像是牙印一样。
  ——————
  “妈的,这小崽子又跑哪里去了。”银河扇动翅膀,周围的云气缠绕在身边,好像拦住她的枷锁。
  俯瞰黑色的树林,根本看不到女孩儿白色的裙摆,银河有些着急了,头顶冒出一环白色的花环。
  是茉莉花环。
  银河微微定了定心神:“没事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只要书还在她身上。
  身形一晃,从半空消失了。
  黑色的天空中只飘落一片柔软的羽毛。
  崔珏手上拿着那本散落书页的书,细细拍掉上面沾染着的尘土。
  一支翎羽划破空气,目标是他的右眼。
  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坚硬如箭的羽毛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便落在地上,霎时间化了灰。
  银河看到这一幕,原本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指尖夹着的羽毛也消失不见了。
  她躲在黑暗里,静静地注视崔珏。
  预言书为什么会在一个男人手里?银河皱眉,白石难道也在他手上?
  他是谁?
  崔珏在原地好半天,想了想,还是将手里散落的书页收拢,拿出一块方巾包了放到一棵大树底下。
  然后离开了。
  袖摆上的鎏金花纹在黑暗之中逐渐不见了颜色。
  “奇怪。”
  银河从树上翻下来。
  那人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甚至原谅了她的无礼。
  为什么?要是打的话,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没有和自己动手,还把书留下了。
  “你说的那人,长什么样子?”白石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的样子,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看不清。”银河摇摇头,“只看见是墨绿色鎏金的长袍,应该挺高的,他戴着帽兜,没看见脸。”
  “鎏金的长袍?”白石突然想到,“那个干尸穿的也是鎏金的长袍。”
  只不过是紫色的。
  女孩儿的小脸儿都皱到一起去了,活脱脱像是刚出锅的包子。
  “好了,不想了。”银河说道,“当下要紧的是怎么出去。”
  丘严和唐安言没有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走出那片林子没有,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银河这样想着,抬手之间,指尖夹住了飞来的银针。
  “又是她。”
  白石额角渗出冷汗来,对于这个缠着血丝的银针,她可是极为熟悉。
  耳边仿佛又听见了悠远婉转的戏腔。
  这一次,那人像是不想再等了,原本白石是那人指缝中的仓鼠,任她如何逃跑都不可能跑出去,她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和她玩躲猫猫的游戏,
  但是这时候来了一个银河,像是跑到“主人”面前挥舞爪子的猫,想带着仓鼠离开。
  “主人”生了气,发了火,仓鼠和猫都别想好过。
  银针狂风暴雨一般袭来。
  银河浑身布满了坚硬的翎羽,张开翅膀将白石护在身下。
  银针打在银河身上又被弹开,落在地上不见了踪迹。
  白石耳边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昆虫爬行的声音。
  原本缠在银针上面的红色血丝在她们头顶上聚集,大部分落在银河的背上和头顶,那东西会吸血,已经长大了数千倍,像是一条小蛇一样搭在银河的肩头。
  “走!快走!”
  白石尖叫起来,想要挣脱银河的怀抱。
  银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反而抱的更紧,警告道:“别动。”
  被羽翼覆盖的身体对于血丝的侵袭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阵阵的脱力感觉涌上大脑。
  “银河。你听我说。”白石捧着银河的脸,努力想让她保持清醒,“你看这个。”
  白石将领子里的玉牌拿出来:“我还有一条命,你快走,不用管我,我会在另一个地方重生。”
  女孩儿焦急的说道:“我没法跟你解释这个事情,你听我的。”
  银河的脸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只仙鹤了,她不能维持这个状态太久,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
  “银河!”白石怒喝道。
  那双仙鹤一般的眼睛中恍然多了一丝清明,张开双翼冲向了远方的天际。
  肩头的血蛇掉下来摔在地上。
  无字牌上的血痕已经汇集成了一个“正”字。 第108章   第五十八章 我拿到了出去的牌子
  “哎。”看着五十米外闪现飘散的一缕白光, 崔珏发出一声叹息。
  “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得把握住啊。”
  墨绿色的鎏金长袍一晃,又消失不见了。
  《长生殿》的婉转戏腔又响了起来。
  飘散在空中,就像是招魂的古曲, 瘆人的歌谣。
  “你。”
  鎏金的墨绿色袖摆随着身形晃动着。
  歌声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红色嫁衣的女子, 带着整套的凤冠霞帔, 沉重的头冠在她额头上压出了一道血痕。
  女子没有说话, 只是停下了唱戏的声音, 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崔珏,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有求于你, 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你的一个愿望。”崔珏开口道。
  女子向下俯身行礼, 动作之间,头上的珠花竟没有一丝晃动。
  一看就是大家门庭里教出来的规矩。
  崔珏顿了顿:“我需要你不再出手伤害那两个女孩儿。”
  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在等崔珏的解释。
  “这是上面的意思。”
  崔珏说着, 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女子。
  是一支垒金丝的攒珠钗,看上去极其古老名贵。
  女子将盒子盖上收进袖中, 向下俯了俯,消失不见了。
  崔珏站在原地良久:“别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纸花笺, 写下题头——
  “费用报销单”。
  白石还是醒来了, 在一片枯焦的落叶上面。
  银河在她身边,低垂着头, 浑身的羽毛已经褪去了,只是表情还是呆呆的,没有什么情绪。
  胸前的玉牌已经碎了, 从五条裂痕处断裂开来。
  白石捧着无字牌的碎片一阵心慌。
  她已经死了五次了, 再走不出去, 就是真的死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 白石连对面人的脸都没见到,何谈怎么走出去。
  “你还好吧?”白石活动了一下身子,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银河抬起头看她,眼神空洞,瞳孔好像散开了,没有聚焦:“我好像看不见了。”
  也不是完全的看不见,她只是看不清楚东西,就像是被切开了视网膜,一切都是虚无的光点,看不真切。
  尤其是在黑暗的环境里,连白石的脸都看不清楚。
  “是因为那些针上的血丝吗?”白石手心里泛起柔和的光点,轻柔的像一片落在眼睛上的羽毛。
  “现在好些吗?”白石手心的光点消失了,银河眼前又是一片漆黑,甚至更加严重了些。
  “好像……”银河转了转脑袋,“更严重了……”
  虽然银河现在是大半个瞎子,但是长期训练出来的身体反应还是比白石强上数百倍。
  但是在林子里转悠了小半天,并没有怪物出来攻击她们,连之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出的带血的银针也消失不见了。
  整个林子就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她们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里。
  “我们走不出去的。”银河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样一句话。
  白石吓住了,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
  “他跟着我们很久了。”银河空洞的眼睛向身后看去。
  黑色的林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
  “我本来以为,只是偶然碰见的。”银河嗫嚅道,脑子里有一点头绪,但就像是扇动翅膀的蝴蝶,让人抓不到,只能看着它在眼前带起一阵阵风浪。
  “睡吧,至少现在是无事的。”银河微凉的手放在白石的额头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这怎么能睡着啊……”女孩儿这样说着,眼睛却闭上了。
  银河叫她安心。
  “你怎么又来了?”
  又是那个带着江南口音的女音,语气略有些责怪。
  白石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女人穿着白色的褙子,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正歪着头看她。
  空洞洞的眼眶看着还是有点吓人。
  身边的草丛有些枯黄,萤火虫已经不见了。
  这里好像已经进入了秋天。
  女人靠着的那棵大树却还生长着茂密的树叶,像是永远不会凋谢一样。
  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由疑惑慢慢变成了了然。
  “跟我来吧。”
  女人的声音好像深海之中的女妖,动听的,勾人心弦的。
  又好像是江南水乡里,带着朝露水的枇杷果,清新香甜。
  白石不由自主的迈开脚步。
  “那人跟你说什么?”女人问道。
  “什么?”白石走在她身后,眨眼之间,身边的景象就变化了。
  原本枯黄的草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妖艳的红色。
  花开无叶,铺满了整个河岸。
  “这是……”白石隐约觉得不对,她好像在师傅的书里面看到过这东西。
  “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女人站在那里,身影变得透明。
  “既然是他选中了你。”女人说到一半,闭眼沉思,遂又笑道。“罢。”
  “可怜的孩子……”
  “那里,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女人抬手指向岸边的古树,茂密的树冠仿佛永远不会凋谢一般。 第109章   “我与他们一样,都只是领路人。”
  女人身形化为光点,重重的叹息飘散在空气之中。
  白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消散了。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的地方……”白石伸手触碰褶皱的树干。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拖拽进去。
  一时间,天地旋转。
  身边的银河正支着脑袋,眼睛半闭不闭的。
  “醒了?”银河的眼睛还是那样的空洞,黑色的瞳孔一动也不动。
  她拍拍白石的脑袋:“走吧,咱们再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白石看着手里攥着的黄铜令牌。
  “哇,这好像移形换影一样。”银河的眼前从一片漆黑变成了模糊的光点,她就知道身处的换了地方。
  “怎么做到的?”银河很好奇。
  白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是梦里有人给了她一块牌子。
  这未免有些扯。
  想了想,还是岔开了话题:“那本书还在吗?”
  白石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慢慢翻开发黄的纸张。
  看清上面的文字的时候,白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上面不再是满页的“die”(死亡),而是变成了“unimpeded”(畅通无阻的)。
  “make good use of what you get . ”(善于利用你到手的东西。)
  到手的东西?是这个牌子吗?
  正想着,身后突然出现水声。
  一只章鱼触手探上河岸。
  银河警惕起来,她现在看不到,对于危险并没有完好的防御措施。
  伸手想要把白石拉到身后,却被拉住了手腕。
  “哎,他是朋友。”白石说道。
  这可不能打起来。
  这俩要是动起手来,忘川河岸非得重修不行。
  上前一步,白石冲他打招呼:“我朋友的眼睛看不见了,可以请你帮忙吗?”
  触手缓慢的伸到银河面前,在她的眼角轻轻点了一下,然后退进了河水之中。
  白石知道他是去找东西了,示意银河等会儿。
  “你认识他?”银河询问的看过来。
  “很久之前遇见的,他救过我一次。”拉着她在树底下坐着,白石翻看起手中的牌子。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牌子,在一只凤凰的四周,围满了振翅飞舞的蝴蝶。
  上面的雕花也算不上精致,看着就像在路边的小铺子随便拿了一个,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只是……
  “这上面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在凤凰的最后一根羽毛下方,用行楷写着两个字——
  白石。
  刚才看的时候有这个吗?
  好像没有吧。
  触手从河底拖出来一个尖尖的海螺,拖着银河的脸,在她的眼球上轻轻戳了一下。
  银河只觉得像是眼球里面被吸出了什么东西,一股清凉之感直冲天灵盖。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扔进了加满薄荷的水里,肺部都开始发苦。
  但是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这点不舒服便也不算什么了。
  再去看那海螺上面,悬挂着一根细细的血丝,正在不停抽动。
  不等她仔细看去,便被海螺吞噬的一干二净。
  似乎是为了安慰银河,触手把海螺放在一边,冲着银河的肩膀拍了两下。
  留下了一片水渍……
  刚才的注意力都在海螺上面悬挂着的血丝那里,这才看见触手上面密密麻麻的吸盘。
  银河一阵恶寒,肩膀沉了沉。
  白石看见了,捂着嘴笑起来。
  手里攥着黄铜雕成的令牌,白石拉着银河的手,手指触碰到树干的瞬间,眼前就出现了丘严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的慢,马上考试了,图也没画完(枯了
  第五十九章 那个像戚年年的鬼影
  唐安言的符纸已经贴在了他的额角, 可是面前的鬼影似乎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数道咒法加在他身上也阻止不了他半分。
  鬼魅的身影移动飞快,手臂变成了一把黑色的尖刀,看上去竟与唐安言的黑色长刀一般无二。
  就连刀柄处的人脸也看着十分相似。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丘严不经意的一瞥, 他总觉得, 好像唐安言这把刀上面的人脸变得更加立体了, 连眼球的部分也更加突出了, 看着就跟悲伤蛙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这玩意儿会自己长大吗?
  丘严顺手打过蓝光出去, 一道横空冲过来的黑色雾气被打散。
  他之前写出来的那道豌豆射手程序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弄出几个往四周一摆, 持续的高速输出下,对面的怪物也是应接不暇, 他只需要不时补上几处空缺就好。
  虽然这个东西确实好用,但是消耗也有点大。
  丘严的手腕刺痛, 眼睛也不是很舒服,而且周围的鬼影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唐安言的引火符已经用完了, 引雷符似乎对这些东西没有用处。
  几个鬼影顶着身上的熊熊大火也要冲过来搅乱一个豌豆射手, 丘严只好不停的修补程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丘严吼道,他的眼睛已经充血了, 再多用一分力就会冲破眼球流出来。 第110章   唐安言的长刀已经变成了猩红的颜色,手柄上面的人脸看上去好像是在笑,诡异至极。
  吐出一口血水, 唐安言抹了一下嘴角, 他也想弄明白这些鬼影的弱点在哪里, 但是看了这么半天, 似乎只有火能够烧死他们。
  他们已经撑了太长时间,高强度的不间断抵抗让两人的精神开始出现了混乱。
  眼角的余光扫过的地方都像是有一只冲过来的鬼影。
  长刀两次打偏方向,唐安言只觉得手里的刀越来越重,他快要拿不动了。
  “唐安言!”
  丘严看到在一群鬼影的后方。
  他们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
  黑色的鬼影愈发多了,但是当丘严的蓝色字符冲到后方的时候,边上较远处的影子也会向着那里靠近。
  那里有什么?
  丘严眯着眼睛往那里看,好像看到了,一丝金光?
  怎么会有光呢?
  “唐安言!”丘严吼道,“那里有东西!”
  黑色的长刀应声而动,唐安言将长刀掷了出去。
  金色的光消失了。
  黑色的鬼影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接二连三的化作雾气散去。
  数百米开外的空地上,掉落着一大摊黑色的东西,看上去黏黏糊糊的,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人体组织。
  “噫。”丘严嫌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蓝色的光照亮了那一摊物质,那并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红色的,但不是血,像是胎盘一样包裹在那东西上面。
  “像是什么脏器。”
  丘严顺手捡了根树枝戳了两下。
  软的,粘稠的,树枝碰到那东西的瞬间像是被吸住了一样。
  “我们把它带走?”
  丘严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一阵劲风,唐安言的长刀砍了下来。
  昆吾刀尖之锋利,只一刀便将那脏器劈成了两半。
  像是切豆腐一样。
  “你砍了它干啥?”
  丘严还想着怎么研究一下。
  唐安言指着他身后意识他回头。
  手腕上面的菩提珠早已变成了耀眼的蓝色。
  丘严向身后看去,那是一只僵在原地的鬼影。
  瘦高瘦高的,身高大概在四米左右,与刚才围攻他们的那些影子不同的是,这一只的身形轮廓看上去清晰明了,几乎与真人一般无二。
  他伸着的手指骨节分明,却细长的吓人,在丘严的脖颈后方仅一厘米的位置,尖利的指甲马上就要戳住丘严的后颈。
  丘严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差点踩上了被劈开的脏器,被唐安言一把拉开了。
  鬼影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子,款式很古早,是十七世纪英国绅士戴的那种。
  上面缠着一根细细的金色丝线。
  刚才丘严看到的金光就是这个。
  在后腰的地方别着一根手杖,也是黑色的,但上面的花纹都已经是清晰可见。
  这个鬼影就像是从黑白影片里面走出来的人,是一只剪影。
  丘严很想戳一下他,看看触感是不是也和真人一样,被唐安言制止了。
  “你小心一点。”成天行事莽撞的很。
  当丘严让全部的蓝色字符统统消失的时候,黑色的鬼影已经变得透明,几不可见了。
  这个东西很奇怪,除了黑色的外表,和真人简直一模一样。
  “你看他的身形。”唐安言摸着下巴,盯着他的肩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不是很像戚年年?”唐安言说道。
  丘严立时去看:“很像!”
  确实很像。
  尤其是两个肩膀,戚年年不是那种喜欢锻炼身体的人,肩膀看上去有些瘦小,又长时间在埋在实验室里,所以有一些微微的驼背。
  这个鬼影看上去和他很像,也是微微含胸。
  但仅凭这一点是没有办法确定眼前的鬼影就是戚年年的,这个结论未免有些荒谬。
  “哎,算了,走吧,咱们看看这是到什么地方了,刚跑的都找不到路了。”丘严拍拍唐安言的肩膀。
  唐安言却没有动,身形明显僵硬了。
  “怎么了?”
  透过半透明的鬼影,丘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儿。
  她紧紧抓着旁边的银河,另一只手里死死的攥着一块牌子。
  “白……白石!”丘严用力眨眼,确定不是幻境之后立即扑过去捧着女孩儿的脸好一顿观察。
  “啊呀!你干啥玩意儿!”白石被揉的脸颊发红,却笑得很开心。
  “你去哪里了?”丘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唐安言和银河在这边已经把各自的经历大概捋清楚了。
  “他也有一块牌子?”银河好奇,冲着丘严道,“给我看一眼。”
  “在我这儿。”唐安言从袖子里拿出那块黄铜令牌。
  除去材质,两块牌子看上去没有一点干系,丘严没有头绪,银河也看不太明白。
  “这个花纹好熟悉。”
  唐安言盯着那只粗糙的凤凰眼睛看了良久,但是他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了。
  仿佛就是惊鸿的一瞥,在昏暗的,没有光亮的地方,他曾经见到过这个花纹,是在什么地方呢……
  “想不起来就算了。”白石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丘严这块牌子是在一个古董店里面拿到的,我们准备回去看看。”唐安言把两个牌子叠到一起装进口袋。 第111章   “一起去吧。”银河把长鞭拿在手里,指尖夹着两三根白色的翎羽。
  在没有光亮的口袋里,粗糙雕琢的凤凰突然睁开了眼睛,绿幽幽的眼珠旋转两下,发出寒光,缠绕在她周围的蝴蝶四散纷逃。
  而丘严的那一块黄铜令牌的风火花纹上面出现了许多细小的凸起,就像是什么东西的卵。
  慢慢的,令牌上的突起变得平静,顺着原本的花纹图案变得平整,看不出任何差别。
  凤凰闭上了眼睛,幽幽的绿光不见了,蝴蝶又开始肆意的扇动翅膀。
  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切都开始的毫无征兆,又结束的悄无声息。
  远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小点,在看到的瞬间,银河将指尖的翎羽凌空射出。
  那人在原地稍作停留,接着又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走来。
  银河准备射出第二片羽毛的时候,被丘严拦了下来。
  “那好像是我的店员。”
  丘严的眼睛落在离他仅有一米的树枝上。
  黑色的爪子完美的和树皮融为一体。
  七根锋利的手指照例扣在丘严的脖颈上面。
  “那个……你能不能下来,或者换个地方扒。”丘严僵直着脖子,“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被挟持了……”
  七根手指不耐烦的敲了敲丘严的喉结,慢悠悠的趴到了他的右肩。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丘严奇怪道。
  如果说初次见面是金余……不对,应该是操纵金余的人让他们来带路的,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手上有那个牌子吗?
  像是吸引草履虫的营养液?
  丘严摇摇头,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最近店里有人来吗?”
  丘严随口问道,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回答,只是闲的没事干随便找个人侃大山而已。
  谁知道蛮横的断手一时间竟支支吾吾起来。
  “真有人来?”
  丘严明明已经挂上了停业的牌子,这个店又在深山老林里面,按道理说是不会有人来的。
  果然,门上挂着的牌子已经被撕成了碎片,装着金余尸骨的小木匣子也不见了。
  整个古董店里就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一样,书架上面的书全都被撕碎,散落一地。
  木头桌子后面整整一面墙上的抽屉全部被抽出来,里面不知名的草药散落在地上,只有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他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丘严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脑袋就开始痛了。
  “但很显然他没有找到。”唐安言转悠了一圈,每一个地方的杂乱程度都差不多,很显然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是在找这个牌子吗?”丘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黄铜牌子,是金余交给他的唯一一个可以被藏起来的东西。
  他说,让我帮他办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情?
  把牌子带走?还是帮他照看好古董店?还是……找到他?
  第六十章 杂乱的古董店和消失不见的尸骨
  丘严低垂着眼睑, 目光落在原本小木匣子的位置,现在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被灰尘衬托出来的长方形。
  丘严随手拿起边上陈放的茶壶,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想起了什么, 猛地一惊, 冲出门把断手拎进来甩到桌上。
  “这里放着的木匣哪里去了?!”
  断手被他摔的一愣, 张牙舞爪地就要冲上来挖丘严的眼珠。
  却被他一把按在桌子上:“你不是会写字吗, 快点讲给我听!”
  丘严就像抓着一只有毒的蝎子, 把断手压得死死的。
  黑色的手安静了两秒,估计是在衡量自己翻身的几率有多大, 在思考过后可能是觉得自己打不过这满屋子的人, 磨磨蹭蹭的在木桌上面写下了第一笔。
  他写的很慢,多多少少在里面掺杂一点个人情绪。
  在断手讲故事的时候, 丘严大概观察了一下四周。
  书架上面的书本全部被撕碎了,墙角还滚落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珠子, 被摔成了两半,里面混沌的像是被困住的灵魂。
  没有武器重击的痕迹,这个人没有使用具有攻击性的东西。
  店里的地面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但是桌面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 说明经常有人在使用这张桌子。
  虽然屋子里被人暴力翻动过,但是正如唐安言所说的, 他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撒落的很有规律,更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着什么。
  如果那人除了金余的尸体还要找一个东西的话,应该就是他身上的黄铜令牌了。
  但是, 要它做什么呢?
  白石说她的令牌可以将他们带去任何一个她想要去的地方, 但是他试过了, 他的这一个牌子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更像是一个通行的令牌。
  那么,是通向哪里的呢?
  “你来看!”
  白石拉出了正在神游的丘严,把他的脑袋往木桌上面按。
  密密麻麻的水渍几乎占满了整张桌子。
  “我……去……”
  桌面上的字迹笔锋尚存,刚劲有力。
  偶尔蹦出来几个繁体字,但也能看明白,比起陈述,这更像是一封家书。
  谁能想到这是一只断手写出来的。 第112章   丘严没着急往下读,而是看着边上蔫嗒嗒的断手,七根手指上面都是湿漉漉的,现在正把自己圈在那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伸手把他捞过来放到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断手也没回应,丘严觉得可能是在骂他。
  “我们确实经历了很多事情,多到都不知道从何讲起了。虽然我是很不愿意提起的,但这确实对你们之后的路有帮助。作为一个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我希望你们这些后辈能走的好一点,容易一点。希望我的话对于你们来说有所帮助。”
  这个语气让人看着很难过,像是一位老人的临终遗言。
  “那时候外面还是长枪火炮,硝烟遍地,每个人都是沉默的,是寂静的,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我从来没见过向你们一样奇怪的人,主人教我们守住这家店,虽然最后只剩下我和这个傻子。”
  这一段被划掉了,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自从主人走了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们将它们圈禁在二楼的夹层里,你们可以稍后去看。”
  “这里还有夹层?”丘严奇怪的抬头去看。
  之前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现还有二楼。
  “那里有个小角门。”
  银河指着丘严正对的方向,在对角悬空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只有半人高,门的颜色很灰暗,不容易被发现。
  丘严看着悬在墙上的门,想了想还是先把桌子上面的文字看完。
  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还得“圈禁”起来。
  “很早之前来过一个老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帽兜看不清脸。他向主人索要清明开花的松柏,那本是不该出卖的东西。”
  “松柏花?”丘严听都没听过,“松柏还会开花?”
  是不是跟铁树开花一样,是千年难见的奇观?
  唐安言摇头,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松柏本来就是阴树,吸收月光而成长,开花更是在清明时分,这种东西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我从来都觉得这是一个骗局,他拿这些花去做的事情,可能会是违背人伦的。”
  “一朵花而已,不至于吧。”
  丘严很不理解,想开口问一句,但是周围的人全都在很认真的看木桌上的字,他只好自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勾了勾唐安言的手指,表示自己有一个问题。
  唐安言反手捉住他,叫他不要乱动:“这里都是有用的信息,你牢牢记着。”
  “可是主人好像没想那么多,或是另有打算,总之,他是拿走了,但是拿走的不多,只有一两。虽然主人表示原因是他带来的钱不够多,但我觉得肯定另有缘由。”
  “不过两天,主人第一次带我出门。我开始还很高兴,很久很久都没有走出过这间古董店了,终于可以出去转悠一下,但是我们只走出不到三百米,那里是一片墓园。主人叫我到树上摘下含苞的花朵。”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就是松柏的花,松柏属阴,种植在陵园,能保佑子孙安宁。但是又一想,如果真是离得如此之近,那黑袍老人想来也不会花重金向我家主人讨要。此事我还未清明,终要劳烦各位。”
  “这样说来,那片墓园是不在这附近的。”
  白石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这屋子是十分古怪,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茫茫尘世中的一块墓碑。
  但确实没有在周边看到墓园。
  白石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阴寒之气。
  跟唐安言对视一眼,他冲她微微颔首,表示同样没有见到。
  这就是了,白石放下心来。如果是鬼迷眼的话,不会一连两人都迷住了。
  因为周边地势偏高,这里明显是属于适合建造阳宅的地方,活人住在这里可以养体养气,长命百岁,开店的话很容易八方来财。是一块风水宝地。
  也正是因为对活人有益,阳气充足,所以如果在这种地方建造一片墓园,尸体当中的阴寒之气排解不出去,闷在尸身当中,很容易发生尸变,变成僵尸。
  但凡是有点知识的人都不会浪费这样一块宝地去种僵尸。
  其实要养出一个僵尸的要求不高,在人家棺材上戳个洞也能把人变成僵尸。
  僵尸嘛,主要的形成原因是因为人死的时候有一口气没咽下去。
  你往人家棺材板上戳个洞,蛇虫鼠蚁都钻进来跟你一起睡了,这口气能咽下去吗。
  这些唐安言之前跟丘严讲过,丘严当时表示谁闲的没事干往人家棺材板上面戳窟窿去,这可缺了大德了。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这些松柏花被拿去干什么了。”唐安言已经看完了木桌上面的水渍,后面都是一些老人家的碎碎念,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能这个手太长时间没跟别人交流了,废话格外的多。
  “我知道松柏花粉可以入药,有保健的功效。”银河说道,“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但这只有区区一两,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啊。”银河歪着脑袋看那个悬在空中的角门,“就算这东西再怎么阴气,一两能干什么使。”
  “所以他只卖了一两。”丘严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人翻箱倒柜找的不是我这个令牌,他找的是松柏花!”
  断手的原主人估计就是知道那个黑袍老人要松柏花去做什么,所以没有给他足够的量。 第113章   而丘严身上的黄铜令牌,就是通往墓园的令牌!
  作者有话说:
  《义山公录》里说“五阴之木”是指松树、柏树、槐树、榆树、桧树。
  第六十一章 哪一个是我
  就在丘严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 白石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沉重的下坠感让丘严也没忍住叫出了声。
  就像是掉进了永不见底的深坑。
  将近十秒之后,丘严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重重砸在地上。
  “果然。果然是。”丘严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个牌子是通往墓园的。”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 可是手往旁边一撑却按住了一个尖利的东西。
  转头去看。
  那是一节断裂的骨头。
  一半埋在了地底下, 一半扎出地面, 看上去极其恐怖。
  “是腿骨。”唐安言把他拉起来, 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站在边上观察了一下, 说道, “看上去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你怎么知道?”丘严有一点吃不消,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的墓碑中间, 感觉自己像是再一次被僵尸围堵了一样。
  “下肢骨主要作用是负重,比较粗大。”唐安言搀好他, 说道,“而且这骨头已经苏了,你一压就碎了。”
  丘严在低下脑袋去看, 这哪是一根腿骨, 这是一群腿骨。
  以他为中心的两公里地,全都是这种断裂的骨头。
  它们一半被埋在地下, 一半像是一个路标一样露在外面。
  确实有够吓人的。
  “你们看那儿。”白石被银河搀着,一瘸一拐的过来。
  “咋了这?扭到脚了?”丘严拽起白石的另一条胳膊,两个人像是拎麻袋似的, 白石的脚都挨不到地了。
  “没事儿。马上就好了。”白石把自己挣扎下来, 揉了揉脚踝, “那里, 松柏。”
  女孩儿手指的地方是一大片黑色的松柏林,在那些树的顶端,稀稀疏疏的挂着红褐色的球形花苞。
  “这一看就是被摘过好多次了,只剩下最上面的花了。”丘严就在想这么高的树是怎么爬上去的,这要是让他爬的话估计得摔断腿吧。
  “摘一个看看。”唐安言说着,手就抚上了树干。
  丘严还没来得及阻止,说一句“让这个手去吧,反正他也摔不着”唐安言就已经把花摘下来了。
  肩膀上的黑色断手转了个四十五度面对着他:你小子想什么我可是都知道。
  丘严:……
  等唐安言手里拿着一把松柏叶子下来的时候,丘严都看傻了。
  这哪是“摘一朵”啊,这是给树搬了个家吧。
  咋的你要移植他啊。
  “好像是有点问题。”唐安言几乎把头全部埋在了花苞上面。
  红褐色的花苞里,花芯却是鲜艳的血红色,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花苞应该有的状态。
  “这怎么……”
  白石伸出手抚在半开的花苞上面,掌心缓缓浮现出柔和的白光。
  可是就在白石手中的光芒亮起的时候,花蕊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将自己缩成一个圆滚滚的球,用花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好像是在拒绝白石的帮助。
  不一会儿,从花瓣的缝隙里渗出鲜红的血水。
  见状,白石赶紧撤开手。
  扒开花瓣一看,正中间的花蕊已经消失不见了,被花瓣包裹住的只有一汪血水。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以很快的速度转身背靠在一起。
  银河指尖夹上了三两根翎羽。
  唐安言和白石手里黄符上面的朱砂已经隐隐泛出红光来。
  但是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寂静的连风声都是克制的。
  他们面前只有漆黑的松柏,和树冠上面红褐色的花苞。
  “我明明看到黑影了,他头上有一个带金线的帽子。”银河的眼睛里闪着寒光,根本不像一只仙鹤,更像是一只冰原狼。
  “带金线的帽子?”丘严想起来在白石她们出现之前,那个黑影头上的帽子也是缠绕着一根金线。
  那个身形跟戚年年很像的黑影。
  丘严手心里稳稳地托着蓝白相间的键盘,敲击键盘的声音中隐隐带上了闪电的声音。
  “什么声音?”白石记得之前丘严用他的键盘的时候没有这个声音。
  “我让唐安言把引雷符埋在键盘的轴体里面了,这样出来的伤害更大。”丘严说着,一个巨大的“豌豆射手”就横在众人面前,蓝色字符堆积起来的身体上面有闪电划过的痕迹,夹杂着隐隐的火花,看上去牛逼的很。
  “我去,厉害啊。”白石对此赞叹不已,手中的符纸都耷拉下去了。
  丘严很受用,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鲜血的味道,铁锈味在四处蔓延,眼看都要拥有实质了。
  “哪来这么大的血腥味。”白石鼻子不舒服,把自己的口鼻捂地严严实实。
  “好像是林子里面。”银河的翎羽在说话的同时飞射出去。
  而这一次,好像射中了什么东西。
  “去看看!”
  那是一棵正在掉落的松柏花花瓣,被银河的翎羽钉在树干上了,红褐色的花瓣边缘已经沾血,蜷缩在一起,像是着了火的白纸。 第114章   “我去,这你都能钉住。”
  丘严上前把花瓣从树干上面解救下来,拿给唐安言查看。
  银河收回自己的翎羽,并不理会丘严的夸赞,把头凑到唐安言手边去看那片卷边的花瓣。
  那很小,就比绿豆大不了多少,银河的羽箭几乎将花瓣整个贯穿。
  “我的精准度没有这么高。”银河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准头,“可能是凑巧。”
  白石没有过来凑热闹,而是走到松柏树前面,对着银河扎出来的那个微小的裂口细细研究起来。
  “这棵树跟湖中心的那颗很像。”白石说道。
  “那不是棵柳树吗?”银河记得那棵树上面的枝条是长的,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柳树长成这个样子。
  白石摇摇头:“它们的纹路几乎是一样的。”
  她现在是一朵蔷薇花,好像对于植物的感官更加熟悉了,每一棵树对于她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他们看不同的人那样。
  白石手心里唤出柔和的光芒,树干上面细小的裂痕几乎是瞬间消失了。
  可是就在裂痕消失的刹那,天空中淅淅沥沥开始落下雨滴,打在白石身上,白色的衣裙被瞬间染红。
  唐安言一惊,连忙伸手去拉,但那棵树比他快得多,电光石火之间,数根藤条将女孩儿包裹在其中,拉进了树干。
  “白石!”
  一滴血落在唐安言的手背,好像鲛人的最后一滴眼泪。
  一阵沉默之后,银河也将手放在了树干上,摸了两下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应该是一个传送的地方。”
  就像移形换影的那棵柳树,就像那两个黄铜令牌。
  “白石不是说她的令牌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吗!”丘严突然道。
  “不见了。”唐安言立刻摧毁了他的想法。
  口袋里只剩下一个黄铜令牌了。
  白石从未拿走那块牌子,他也从没有将它从兜里拿出来。
  就是这样消失不见了。
  在白石被藤条缠住的时候,唐安言能够感受到身上的重量猛然消失了,那刚好就是一块牌子的重量。
  就在那个时候,是被人拿走的,还是它主动消失的?
  “把它劈开看看。”丘严指尖有隐隐闪电。
  银河轻轻将一根羽毛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劈开它也没用,这棵树虽然粗大,却不足以容纳一个人。”
  她说的很有道理,这棵树最大的可能是一个用来传送的物件。
  白石现在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
  “如果我的牌子是通向墓园的……”
  丘严握紧手中的黄铜令牌,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浮现出古董店的样子。
  可惜没有任何反应。
  “啧。”丘严无语,他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个瞬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慢慢试。”银河手腕上的鸡血藤突然间变红了,就像被血淋上去了似的,“我去找白石。”
  “哎!”丘严还没叫出声来,银河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去找白石?”丘严被凭空消失的人震惊到了,“怎么找?”
  唐安言摇头,白石已经不是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孩子了,她早就已经长大了,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
  印象中,白石一直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自己要不断变强才能保护她。
  但是现在,那个女孩儿早就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甚至还可以站在他面前保护他。
  唐安言抚摸着干枯的树皮,手腕上的念珠从袖口滑落。
  是蓝色的!
  ——————
  “白石?”
  面前是一片荆棘丛,上面的尖刺几乎冲天。
  在层层叠叠的荆棘之中,银河好像看到一抹漂亮的烟粉色。
  “银河?”女孩儿澄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女孩儿依旧穿着白色的衣裙,在柏树下面被溅在身上的血也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纯洁无暇。
  鸡血藤的血光已经黯淡下来,说明白石已经没有危险了,面前这个人应该是真正的白石,可是刚才……
  “你怎么出来的?”银河很确定刚才她遇到了危险。
  “我把打火机丢了。”白石手里捏着黄铜令牌,去牵银河手。
  “打火机?”
  第六十二章 让我再救你一次
  “这什么地方。”白石睁开眼睛, 一根尖刺正对着她的眼球。
  “噗!”
  这虽然不是白石第一次眼球被刺穿,但是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惊吓还是让女孩儿痛呼出声。
  稍微转动了一下手腕,藤条瞬间捆住白石的手腕。
  这些尖刺好像对于她的动作十分敏感,一时间鲜血直流。
  幸好这些荆棘对血液没有很强烈的欲望, 只是不让白石继续动作, 并没有取其性命的意思。
  女孩儿被刺穿的眼球开始慢慢恢复, 但是尖利的荆棘仍旧扎在那里, 四处蔓延的疼痛感就像无数只小蜘蛛在身上到处乱窜。
  她能听到粘膜重新生长的声音。
  “咕啾啾。咕啾啾……”
  人的视觉一旦被剥夺, 其他的感官就会比平常敏感上无数倍。
  白石能够听到周围植物生长的声音。
  泥土中有蚯蚓在扭动,在荆棘丛的中心位置, 有东西正在呼吸的动静, 应该是有活物。 第115章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活物?这可不是一般的荆棘丛。
  或者,这片荆棘是由那个东西控制的。
  它很有可能就是源头!
  “不致人性命, 但又偏偏将我困在这里。”
  白石努力把身上的疼痛抛到脑后。
  这是个陷阱!
  而她现在就是落入猎人陷阱的野猪,正等着被一杆长矛刺穿胸口!
  这怎么办……
  师大爷给的保命玉牌已经碎掉了, 她身上现在没有一个可以保命的物件。
  完蛋了。
  白石细细数着自己身上可以用到的东西。
  黄铜令牌?在唐安言身上呢!
  符纸?她现在连手都动不了,拿什么符!
  预言书?她真应该在进来之前看一眼书的!
  还有什么?没了啊!她现在就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可怜小孩儿。
  “冷静。冷静。”白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让我想想。”
  可就在她抬头的瞬间, 面前出现的东西让女孩儿一口气梗在了嗓子里。
  那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也同样正在抬头看她。
  稍向侧边扭动脖子。
  在荆棘刺穿白石的另一只眼睛的时候, 她看到了第二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
  眼前再看不到一丝确切的东西。
  银河那时候估计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白石脑子里蹦出来这样的想法。
  那些人,和她长得毫无二致, 就像是在照镜子。
  镜子?
  这个想法刚刚形成的,疼痛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有东西刺进了她的头颅!
  疼痛让白石立即停止了思考,她想要抬手将那个东西弄走, 数根荆棘蜂拥而上, 愈来愈紧。
  女孩儿手臂被整根截断。
  好疼。
  很久没有这么疼了。
  眼皮被荆棘撑开不能合上, 眼前只有黑乎乎的, 不会消失的光点。
  好疼,感觉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咔嘣。”
  有什么东西在响吗?
  “咔哒。”
  好像是拨动打火机的声音。
  哪里来的打火机?
  刺进眼球的尖刺被人握住了,正在一点一点的抽离眼眶。
  “是谁?”
  白石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荆棘枝条缠在她的脖颈,只能发出些许气音。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困住女孩儿的尖刺用柔软的东西隔离开,细长柔软的毛发落在身上有些痒痒的。
  她被抱着离开了那个地方。
  白石没有挣扎,就算这是来杀她的人,她也没有力气抵抗了。
  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白色的,柔和的光从女孩儿的断肢上浮现而出。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在红褐色的荆棘丛中,白石看到一个熟悉的烟粉色的影子。
  “微微!?”
  女孩儿惊讶地大叫。
  数十根尖刺从大熊的身体里横穿而过,浓稠的血液挂满了荆棘丛。
  她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受了神罚的天使,看的人心惊。
  “你怎么在这里?”
  戚年年不是已经死了吗?作为守护灵的微微也应该一同消失不见才对。
  大熊没有说话,只是拿一双黑色的,如同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看着她。
  白石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微微身上用来护体的天蓝色铠甲不见了,宽大厚重的爪子上面尽是被烧焦的痕迹。
  漂亮的烟粉色毛发被烧毁,露出可怕的疤痕。
  微微是个女孩子,这样的伤疤一定让她很心痛。
  微微也知道白石看见了这些让人不舒服的伤痕,想要把自己的爪子藏到身后去。
  可是她稍一动弹,尖利的荆棘几乎是瞬间贯穿了她的熊掌,鲜血顺着藤条慢慢滑进土壤,荆棘的枝条好像更加鲜红。
  那双黑色的眸子又看向白石,眼神闪动,最后还是缓缓闭上了。
  白石看到顺着烟粉色滑落下来的泪珠,像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和她身上的血污混合在一起,落在了荆棘下方的一只火机上面。
  那是戚年年的打火机。
  白石在原地坐了许久,眼前这个温暖的守护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看到的那两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就在她拼命整理着脑海中的思路,身前出现了银河的身形。
  银河的出现很奇怪,就像是一堆影像,闪烁的数据一样。
  在两声电流声音之后,那个人才站在她面前。
  好像投影出来的虚拟人物。
  女孩儿不由的握紧了拳头,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在唐安言身上的黄铜令牌现在竟然出现在自己手里。
  在令牌的角落里,写着她的名字——
  白石。
  “银河?”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写着她名字的令牌竟然跟着银河一起出现了。
  “我来找你。”银河说着,看向大片的荆棘丛,眼神中又带上了几分疑惑,“你怎么出来的?”
  “我把打火机丢了。”白石手里捏着黄铜令牌,去牵银河手。
  “打火机?”银河疑惑转头去看那一片荆棘丛。
  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连刚才从眼前一闪而过的烟粉色影子也一并不见了。 第116章   “总之,先回去吧。”
  这一路上经历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银河也不想深究。
  每个人总得有些不为人知的自保手段。
  “能不能先带我上去看看?”白石牵着银河的手,那双手上有着许许多多的细小的伤疤。
  “好。”
  银河也不问她要做些什么,肩胛骨的地方迅速闪现一双金色的翅膀。
  白石想起来戚年年曾经说过,在旅馆的时候,她面对那个骑尸阎王的怪物,身后出现了一双米迦勒的天使翅膀。
  但现在她看着银河背上那一双金色的翅膀。
  如果她是米迦勒,那银河一定是路西法吧。
  白石这样想着。
  这里的荆棘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她们根本无法靠近荆棘丛的中心,甚至靠不到荆棘边上。
  只要稍加靠近就会被尖刺击中。
  白石很快就放弃了,毕竟她是个好奇心不那么强的人,游戏主线都没走通呢,哪有时间打副本。
  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这片荆棘之中,一定有东西。
  捏紧了手中的令牌,白石又来到了那座忘川中心的孤岛。
  可是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血红色的曼珠沙华花瓣厚厚铺了一地,看着就像是被血洗过的古战场。
  有些花瓣的边缘已经发紫干枯,像是进入耄耋之年的老人。
  白石用脚将花瓣拨开一点,立刻就看到了被花瓣盖住的枯黄的叶子。
  那个和榕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说过,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可是现在,曼陀罗的花叶已经相见了。
  这说明什么?
  远方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响起,白石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就惊恐。
  “那……那是……”
  是人群。
  以千计数的,成群结队的人。
  或者说不能叫人,那些都是没有实体的灵魂。
  所有人都是半透明的样子,只有眼睛是红色的,白石能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凶光。
  “快走。”
  银河一下子抓住白石的手眼睛里面满是焦急和恳切。
  白石心里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眼睛就是离不开水面上那群看上去失了神智的人。
  她把手中的牌子塞到银河手里:“你先走。”
  “说什么屁话!”银河瞪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柔和的白色光圈以白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光圈越来越大,将整个小岛包裹起来。
  把银河推到大树旁边,树上的叶子还是那样翠绿,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这给了白石一些安慰。
  但要是她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树冠的最顶端,有一片叶子是黄色的。
  “喂!”
  白石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拽着银河的手靠在树干上。
  空间就像是被扭曲了,银河的身影在接触到树干的瞬间消失不见。
  小岛空旷,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
  白石站在原地端详这不断靠近的人群。
  不是她要做圣母,而是白石在那群宛如丧尸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眼角多了几条皱纹,胡子也很杂乱,头发好像白了,但白石就是能在眼神接触的瞬间认出他。
  那是唐纳有,是她师傅。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大天使的翅膀众说纷纭,我查了好几个都不一样,圣经也没有说所有天使都有翅膀,毕竟人家的重点不在这里……
  第六十三章 救命的手捻
  手腕上的鸡血藤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 颜色红得发亮,几乎要燃烧起来。
  银河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全是虚无。
  “银河!”
  丘严的声音响起来,嗓子里像含了血, 嘶哑的不行。
  她没来得及躲闪, 蓝色的光芒将银河团团围住, 形成一个密闭的球体。
  空间完全封闭的时候, 银河听到头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抬头看去, 一片猩红就迷了眼。
  那是成百上千的断骨。
  断手,断脚, 像一个法阵一样漂浮在空中, 碎裂的骨头残片像雨一样落下,锋利至极, 银河看到身边的树叶都被割去半片。
  丘严给的保护层明显撑不了多久,蓝色字符的表面已经开始形成裂痕。
  “你找到回去的办法来了吗!”银河冲他喊道。
  “还没有!”丘严把黄铜令牌咬在嘴里, 不断修补程序让他的手腕酸痛。
  银河的指尖不断向外飞出翎羽,试图打散半空中的法阵。
  那由残肢断臂组装起来的,发着瘆人红光的法阵, 一看就不是什么友善的东西。
  突然间, 一块较大的碎骨从天空砸下,将丘严面前的蓝色字符彻底撞散, 星星点点的蓝光消失在半空,像是森林中的鬼火。
  “我去!”丘严的眼角被擦出一道口子,血珠顺着脸颊流进嘴巴里。
  血液顺着令牌上的花纹不断蔓延, 所到之处发出了微弱的红色光芒。
  “你的血!”银河冲破蓝色字符的保护, 转而挡在丘严面前。
  仙鹤的翅膀像是最坚实的墙壁, 碎骨撞击在上面竟能听到声响。
  “你干什么!?”
  丘严嘴里也开始渗血, 几乎将整个黄铜令牌染红。 第117章   银河一把抢下他嘴里的牌子。
  上面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大。
  她像是捧着一颗炙热的心脏。
  “是要血的!?”
  丘严很快反应过来,将口中的血全部吐了上去。
  黄铜令牌上面的风火花纹竟像是活了一般开始扭动。
  他们周围出现了巨大的风暴,地上的沙土被卷起,让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
  所有的碎骨都被风暴隔绝在外,丘严能听到骨头被绞碎的脆响。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古董店。
  “我去。”丘严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血水从嘴巴里流出来也懒得去擦。
  黄铜令牌被丢在一边的地上,也是血迹斑斑。
  “别人的血行吗?”唐安言问道。
  “不知道啊,你下回试试。”丘严笑着调侃一句,当然是说着玩的,他再也不想去那个鬼地方了。
  “去,去找白石。”丘严撑着从地上起来,伸手去捡牌子的时候,人愣住了,“这……这。”
  “怎么了?”银河现在也是晕晕乎乎的,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也顿住了。
  黄铜令牌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或者说,在他们短短两句话的交流过程中,牌子上面的血已经消失了。
  “它……它是把血吃下去了?!”
  刚才在墓园的时候,那牌子上明明沾满了血,让人感觉都能渗到牌子里面。
  但现在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看着反而比之前的样子更加好看了。
  丘严把它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好像就是,质感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些,上面的雕花也比之前看上去更精致了。
  真是奇怪,难道这东西是个活物?还需要喝血的?
  手腕上的鸡血藤又开始泛出血光,银河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快走!”
  “师傅。”白石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群,白色的光圈越来越大。
  人们接触到白色的光圈,眼中的红光消失了不少,慢慢的变成了白色。
  眼里那种仇恨和怨毒逐渐被空洞代替。
  “有用!”白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用。
  眼神空洞的灵魂停下了脚步,半抬着头往天上看。
  后面没被白色光环笼罩的人群开始拥挤,前面的灵魂被推倒在地。
  那张熟悉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近了。
  “师傅……”
  白石的嘴角开始流出鲜血,一点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的花瓣里。
  枯黄的草叶上铺满了血红色,分不出来是血还是花。
  “白石!”
  是唐安言的声音。
  狂风呼啸,树上翠绿的叶子纷纷掉落,血红色的人影在半空流窜。
  那不是唐安言。
  那是一颗人头,像是三星堆里的青铜面具,他狰狞着面孔,白石听见了狞笑。
  跌倒在地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和地上鲜红的花朵逐渐融为一体。
  但是那道人影的血色却更加鲜艳。
  他在吸食别人的灵魂!
  白石立即收回白色的光圈,与此同时,人群的前进速度加快了百余倍。
  人头也恼了,直直冲向人群中的唐纳有。
  “不要!”
  白石尖叫着跑向师傅,身后白光乍现,将人头弹出数十米远。
  那好像真的是米迦勒的天使之翼。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白石只觉得身上有蚀骨之痛。
  数千只利爪抓向她,女孩儿身上留下一道有一道血痕。
  唐纳有红着眼睛,根本认不出这是他心爱的小弟子。
  尖利的牙齿疯狂啃咬着白石的脖颈。
  “会死的吧。”白石忍着痛,努力撑开身后的羽翼。
  “嗖!”
  一柄长刀刺穿了血色的人头,红色的血液顺着长刀的凹槽流淌。
  “砰!砰!砰!”
  三四颗宝蓝色的菩提珠子穿透了透明的灵魂。
  其中一颗正巧卡在唐纳有的口中,让他无法下口,白石的脖颈现在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血水如注,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流淌。
  “白石!”
  丘严的蓝色代码抵挡住了一部分攻击,所有的灵魂全部被隔开在一米之外。
  “你有病吧!”银河骂道,看着女孩儿身上的血痕,眼中明显带上了泪水。
  “别骂我。”白石周身的光芒敛了,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唐纳有被丘严捆了,蓝色字符形成的锁链看着就像捆仙索一样。
  “他这是……”丘严也不知道怎么说,看这个样子应该就是和其他的半透明的人一样,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这老头的两个亲传弟子都在这儿呢,这么说也太不好了,容易挨打。
  “哥,这个珠子是哪儿来的?”白石问道,她看着很眼熟。
  “师傅留下来的。”唐安言将自己前往家属楼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不觉得很熟悉吗?”白石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疼痛让她说出的话都是颤颤巍巍的。
  唐安言闭眼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
  “我在佛像手上看到过,样式都是一样的。”白石身上很痛,两眼翻白,“就是缩小了一些。”
  “你先别说话了。”银河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她也很想帮白石加快恢复速度,但这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第118章   而且维和者自身的自愈能力就已经是最快的了,银河怕她承受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白石的眼睛满是红血丝,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太深。
  “你们说说话,别跟我死了一样。”白石说道,她现在脑子疼的有些不清醒,“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好好好,你别动。”银河立即答应道。
  “我知道刚才那个人头是什么了。”唐安言突然开口道。
  “是什么?”白石忍不住插嘴,眼睛一下子就翻过来了。
  唐安言从腰间抽出那把通体漆黑的昆吾刀,上面的人头花纹和刚才那个血色的头颅一模一样。
  “你是说,那人头是从刀里出来的?”银河看了一眼,这个花纹确实雕刻的惟妙惟肖,但是说刚才那致命的怪物是从唐安言的刀里出来的,她就不相信了。
  “我也觉得这个花纹不对劲。”
  丘严已经把大部分灵魂困在原地。
  之前他总是用四面墙将怪物圈禁起来,但后来他发现只要让这些东西干扰不到自己就行了。
  捆仙索就是这么诞生的。
  丘严表示十分好用。
  “好像每被血浸泡过一次,上面的人头就会更加立体。”丘严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它好像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一个模糊的人脸,但现在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人头了。”
  “可能是因为一直看着它,而且我们没有人把心放在一把刀的花纹上面,这才没有发现。”丘严分析道。
  现在再去细细打量这个人头花纹,丘严都能看见人脸眼角处细细的皱纹。
  “但这是唐安言的刀啊,是依仗他才能成长的,没理由会伤害白石啊。”银河眉头皱的死死的,眼睛里的寒光就像淬了毒的箭一样。
  “它没有伤害白石。”丘严说,“那是在保护她。”
  丘严都看到了,在唐安言的长刀将人头击落之前,它冲向的不是白石,而是唐纳有。
  “这些都是带有攻击性的怨灵,是会伤人的。”丘严说道,“白石的治愈能力干扰了他们,让这些怨灵陷入了短时间的疑惑,但他们的本质是没有改变的。”
  “人头不是要伤害白石,那是在保护她。”
  白石转了转眼睛,眼珠里的血丝少了一些,只剩下脖颈上被唐纳有啃咬的伤痕还在潺潺冒血。
  “这么说来,还真是我自己扑上去的。”白石说道,“我就是看它冲向师傅,才想着拦住它。”
  “那已经不是师傅了,白石。”唐安言看着角落里眼神空洞的唐纳有,“那是怨灵。”
  第六十四章 清心的茶水
  “可是, 师傅怎么会在这里?”白石额角渗出虚汗。
  “你是怎么进来的,师傅就是怎么进来的,而且可能比我们进来的时间更早。”
  唐安言伸手将唐纳有口中的菩提珠拿出来。
  他刚才在情急之下把手腕上的珠串扯断了扔出去,有一些散落在满地的花瓣里不见了踪迹, 更多的和消失的亡灵一起化成了齑粉。
  唐安言把这一颗收进口袋里, 就看见丘严把手里的昆吾放在一边, 仔细端详两块黄铜令牌。
  “怎么了?”唐安言看他。
  “我在想, 如果昆吾刀是用血养大的, 那这两块牌子很可能也会这样。”丘严解释道,“之前我的血被它完全吸收掉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只一次两次还看不出来变化。”丘严将白石的那块还给她, “你觉得吗?”
  “我没有用血沾过它。”白石摇摇头,“用的时候只要捏紧, 然后在脑子里想着要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而且这块牌子银河也可以用。”白石说道,“不然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不是靠牌子过来的。”银河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鸡血藤, “只要你的小蔷薇还在我这里,我就可以来到你身边。只要鸡血藤染上了血色,就说明你有危险。”
  “啊这样。”白石有点弄不明白。
  他们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 自从进到了这个世界就被一股力量推着走?”白石闭上了眼睛, 脖颈上的伤口已经只剩下青紫的痕迹了,“我们要发现什么, 好像都是被人推着去发现的,一切都发生的十分牵强。”
  听她怎么说,几人都有了这个感觉。
  丘严之前也感觉很不对,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现在听白石这样一说, 好像就是这样。
  包括古董店, 令牌,还有去的酆都,每一个地方好像都是被人设计好的。
  黑暗中那只无形的,动不动就会把人掠走的大手。
  就像是天上神灵的旨意,要他们去到哪里,找到什么,再将这些东西带去哪里。
  丘严有一种不好的想法,如果再按照这个所谓幕后之人的想法去走,那他们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们先回去。”丘严捏着手里的令牌,“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一丝阴冷。”
  白石看着他:“因为这本来就是阴寒之地。”
  “那里,是名头山。”白石指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峰。
  ——————
  古董店里依旧是那么杂乱,丘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但是看着屋子里温暖的光,骨架大哥把茶壶从火堆上拿下来给断手倒茶。 第119章   丘严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温馨。
  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努力探索这个世界,不能再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了。
  就先从这个乱七八糟的古董店开始。
  几人把散落在地的书页全部收好,归类,重新放回架子上。
  被洗劫之后的店铺里面只有一方砚台算得上是古董了,其余的要么是碎了,要么是被撕毁了,总之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好的,
  白石看着碎掉的一个白瓷瓶子不停感叹:“真可惜。”
  一边说着一边将瓷片放进锦盒里。
  断手在一旁看着他们收拾屋子,悠悠闲闲地对着茶碗。
  要说这茶碗也是个好东西,虽然算不上古董,但看着也是能卖上几分价格的。
  但是丘严看了一会儿就没再看了,不是起了怜悯之心,他只是怕那只手再来抠他眼珠子。
  直到所有东西都回到了基本正确的位置,丘严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想动。
  断手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把所有东西收拾完,这会儿看见丘严又躺着不动了,顿时就恼了。
  从半人高的木桌上跳下来,重重砸在丘严肚子上。
  “哎我操!”
  这感觉就像是几十斤的大橘猫从冰箱上一个高空跳水冲到你身上,丘严觉得自己还能喘气儿已经是很不赖了。
  “咳,咳咳。”一口气没喘上来,丘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你妈的要死啊?”
  唐安言还是第一次听丘严骂得这么脏。
  上前拍了他一巴掌。
  “?”丘严惊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然后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道歉完,揪着断手扔回桌子上:“你要干哈?”
  断手也不跟他废话,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斜上方。
  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角门。
  “让我们进去啊?”丘严抬头看了看,又转过来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躺两分钟都不行?”
  断手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砰”“砰”的巨响。
  丘严刚要开口骂。
  唐安言就截去了他的话。
  “那里是有什么东西?”
  断手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向他刚刚喝剩下的茶碗走了过去。
  漆黑的手指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雾蒙蒙的水字——
  “镜子。”
  “镜子?”白石突然就想起来在荆棘丛中,那两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踩着书架,白石爬到半空中,打开了那个只有半人高的角门。
  里面确如断手所说,是密密麻麻的镜子,摆了一排又一排。
  白石在这里看到无数张她自己的脸。
  心头忽地一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无数张人脸看着她,一种被凝视的错觉感像一把火,要将她的心脏烧碎。
  “白石!”
  银河意识到事情不对,三两下窜上去把白石拦腰截下来。
  断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又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行动。”
  “你能不能一下写完啊?”
  丘严看着白石惊慌失措的脸,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按着断手压在桌子上。
  唐安言赶紧上去拉开他。
  断手这次天师没生气,活动了一下手指,指了指丘严,又指了指茶碗。
  “此茶解毒。”
  它在桌子上写道。
  “解什么毒?”
  丘严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红光,就像是在忘川岸边那些没有神智的亡灵一样。
  唐安言反应极快,迅速控制住丘严,捞起桌上的茶碗就往他嘴里灌。
  “我不喝!”
  丘严大叫着,那样子真的很像得了失心疯。
  两三口下去,丘严眼里的红光就消失不见了。
  “我脖子上好像有点痒。”
  丘严扭动了一下脖子,从领子里面掉出来一颗朵红褐色的球形小花。
  “这不是墓园里面的松柏花吗?”银河扶着白石,也没手给它捡起来,“难道这东西可以操控人的心智?”
  “我刚才喝了什么东西?”丘严感觉嘴巴里面涩涩的,像是吃了一个没熟的柿子,还是连皮一块吃的那种。
  唐安言上前拿起茶壶里的水,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是纸符灰。”
  这时候,骨架大哥吭哧吭哧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书。
  断手翻到某一页,一根还带着水汽的手指点在书页上。
  那正是清心的符咒。
  唐安言瞬间明白了,断手叫骨架去煮茶,并不是真的自己要喝,它一只手也没法喝。
  而是将清心的符纸烧成灰融在茶里,味道要比灰尘散播的更远。
  他们每个人都能闻到茶香,这样就相当于每个人都贴上了清心的符纸。
  俗话说,鬼迷眼,鬼勾魂。
  本来清明时节就是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时候,松柏在这个时候开花更是徒增了几分勾魂的阴气。
  丘严的衣服领子里面落进了一朵这样的花,怎么能够不被脏东西迷了心神。
  唐安言从书本里把头抬起来,揉了揉刚才给丘严一巴掌的地方,以示安慰。
  “你揉我屁股干啥?”
  白石的脑子已经不乱了,心脏被人攥住的感觉也消失了。
  但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揪起来比较应景…… 第120章   如果这茶水可以解决丘严的狂怒症状,那师傅……
  想到这里,白石向茶碗里重新斟满茶,来到木桌后面的椅子边上。
  唐纳有被丘严的捆仙索困得结结实实的,只是那眼睛依旧无神空洞。
  看上去与将死之人别无二致。
  “师傅……”白石看着昔日风光健朗的师傅现在竟像一个行尸走肉,不由心中难过。
  把心一横,掰开唐纳有的嘴,将满满一碗茶全部灌了进去。
  时间在流逝,只有断手的指头慢慢敲击木桌的声音。
  可惜了,一切都是无用的。
  唐纳有的眼神依旧空洞,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白石忍不住扑到唐安言怀里哭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镜子
  丘严爬上书架, 去看那半空中的角门。
  一边看一边疑惑。
  “为什么会把门开在这里?”
  丘严站在书架的边缘,迟迟没有打开那扇门。
  “肯定不只是为了储存这些镜子。”丘严自问自答,“这样爬高上低的,一失手镜子就碎了。”
  “我没在上面看到脚印。”白石突然开口, “你看一眼脚下, 只有我一个人的的脚印。”
  “如果有人经常上下的话, 被踩的地方是会留下痕迹的。”
  那这里, 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丘严将手轻轻放在关闭的角门上, 这扇门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打开过了,上面积攒着厚厚的灰尘。
  只有白石刚刚开门时候留下的一个清晰的手印。
  打开半人高的小门, 丘严还是里面的东西还是吓了一跳。
  一排一排的镜子就像是无数双眼睛, 紧紧地盯着他。
  确实会让人害怕。
  丘严感觉自己的心神又开始浮躁,忙关上门, 冲到木桌前面灌下一碗茶水。
  以至于喝的太急,把自己呛着了。
  “咳, 咳咳。”
  唐安言给他拍着后背:“你慢一点。”
  白石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要是我们把这些镜子全部打碎,会怎么样?”
  “看过鬼玩人吗?”银河尽力按下白石这个荒唐的想法,“主角打碎了镜子, 每一块碎片里都走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其实我在荆棘丛里的时候也看见了。”白石说道, “和我长得一样的人。”
  白石把事情大概讲述了一下,话语中, 她又想起了眼球粘膜被刺穿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谁都没有注意到,唐纳有身上的捆仙索已经逐渐消失了。
  而椅子上的人慢慢站起了身子, 眼中又恢复了那瘆人的红光。
  尖利的牙齿向白石正在讲话的脖颈咬去, 被一颗菩提珠子阻挡住了。
  可是他并不在意, 喉咙里发出低吼。
  像是午夜中的吸血鬼, 今天是他唯一的狩猎机会,否则便会在月圆之时化为灰烬。
  于是他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吸食到渴求的鲜血。
  丘严手中托起蓝白相间的键盘,蓝色的光束几乎是没有间断地打在唐纳有身上。
  银河的白色翎羽似雨滴一般落下,每一根都直冲他的筋骨,不致命,但又能让唐纳有失去行动能力。
  唐纳有的速度极快,像是一只追逐猎物的豹子,竟然躲开了所有的攻击。
  只是丘严的捆仙索即将成型。
  “铛!”
  银河的白色翎羽碰巧打在丘严最后一束蓝光上面,唐纳有身上的捆仙索瞬间就断了。
  他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飞速向靠在角落里的白石靠近。
  “他的目标是白石!”
  维和者,为什么偏偏挑了维和者?!
  就在唐纳有的尖牙靠上白石柔嫩的脖颈,一柄长刀插进了他的后脑。
  血液顺着长刀上的凹槽逆向流淌,汇聚在人头花纹的口中。
  唐纳有眼中的红光立即就消失不见,眼神也不再空洞,恢复了一片清明。
  “师傅!”
  唐纳有手中攥紧白石的衣角,和她一起跌在地上。
  宽厚的手掌带着薄茧,拂去女孩而眼角的雾气。
  “别哭,小白石,师兄做的很对。”他甚至笑着,半透明的眼中竟也带上了水汽,“师傅本就是将死之人了。”
  “是师傅思虑不周,竟然让你们跑到华山去玩儿……咳。”
  许是脊柱已经受损,唐纳有已经不能动弹分毫,抚在白石脸上的手慢慢滑了下来。
  “是我不听话,是我非要跑去玩的。”白石赶紧抓住师傅滑落的手,将自己的头放在他掌心。
  女孩儿呜咽着,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顺着脸颊流进嘴巴里,落进衣领里。
  “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唐纳有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但还是无能为力,“安儿,你过来。”
  唐安言赶紧两步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膝盖与石板的碰撞声,听得丘严牙齿都在打颤。
  他的手没有意识地在颤抖,不知所措地跪着。
  “安儿,听师傅说,你没有犯错。”唐纳有看着自己的小弟子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只能尽力安慰,“安儿,你看着我。”
  唐安言抬起低垂的头,眼中的惊慌和恐惧全部溢于言表。
  “你没有欺师灭祖。”
  唐纳有知道这个孩子表面上看着八风不动,实则一直都是敏感的性子,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自己困死在牛角尖里。 第121章   “跟我说,你没有欺师灭祖。”
  “我,我没,没有。欺师灭祖。”
  唐安言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师傅也想看你们长大,但苦于命数尚浅,哎。”幽幽叹了一口气,唐纳有嘱咐道,“把师傅埋在华山的山顶吧。”
  “师傅!”白石叫喊着,把脸埋在唐纳有的怀里泣不成声,“你不能说这种话,我一定能救活你,我一定可以!”
  “乖,小白石。”唐纳有闭上眼睛,仿佛是看累了这个世界,“师傅最疼你了,你要听师傅的话,是不是?”
  “我……”
  “那里的风景好,师傅喜欢那里。”
  唐纳有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已经看到了华山山顶之上的日出。
  金色的光芒破开云雾,洒在水墨画一般的群山间。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远处的飞鸟在云海翱翔,阳光洒在羽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直到最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在白石怀里。
  他走了。
  嘴角甚至挂上了笑容,他很爱这个世界。即使这里满目疮痍,随处可见的怪物和尸骨。
  可是他爱这里,也爱他们——
  他亲爱的弟子。
  丘严上前跪坐在唐安言身边,握住他依旧颤抖的手。
  他说。
  “你师傅想要去看飘渺的云,你要带他去看。”
  伸手握住漆黑的长刀,丘严手上用劲想要将它拔出来。
  谁知昆吾刀竟从中间齐齐断了!
  丘严手上拿着一柄断刀,眼睛瞬时就瞪大了。
  “怎么会?”
  这可是昆吾刀!是能够砍断一切的,怎么会就这么断了?!
  “断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白石突然惊叫,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那块黄铜令牌,递到唐安言面前:“这上面的花纹!”
  “是。是……”白石一时竟说不出来。
  “是我们那是遇见的,棺材上的花纹。”唐安言也想起来了,昆吾刀也是那个时候拿到的,“师傅叫我们去华山。”
  “真正的昆吾刀是不会碎的,你这把不是真正的昆吾刀!”
  丘严也明白了,唐纳有根本就不是被唐安言杀死的。
  他是以身为器,摧毁了这刀中的怪物!
  这刀的本身,其实就是那个血色的人头!
  唐安言每次流下的血都被它吸食殆尽了,从而进化出了实质。
  师傅是为了不让这藏身于刀中的怪物继续作威作福,于是……
  “真正的刀,还在那个山洞里。”
  “吱呀。”
  “吱呀。”
  头顶传来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丘严抬头看去,之间一个摇摇欲坠的小镜子正卡在角门的缝隙中。
  丘严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可还是晚了一步。
  镜子在他的脚边碎成了无数片。
  在镜子碎裂的瞬间,从镜面里泵出七彩的光束,就好像有实质的彩虹。
  丘严一下子被光芒迷住了眼睛。
  短短几秒钟,整个古董店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儿童乐园。
  那张看上去两个人都抬不走的古董木桌,变成了正在转动的旋转木马。
  那面像是中药铺子的满是抽屉的墙,变成了射击的游戏摊位。
  那个半空中的角门也不见了,他们就像是移形换影一样在霎时间便换了位置。
  “这怎么回事?!”
  丘严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听见白石的尖叫声。
  “师傅!”
  唐纳有不见了。
  或者说,一切没有生命的,都不见了。
  四人聚在一起,唐安言现在手上没有长刀,只有几张黄色符纸,这让丘严很不安心。
  “我们好像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丘严说着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十指翻飞,蓝色的字符在唐安言的手心中汇聚,逐渐有了一把长刀的形状。
  “这是?”
  “我早就研究着怎么做了,本来是想着照你说的自己练练,没想到先让你用上了。”
  两三分钟之间吗,丘严很快打完了代码:“试试看。”
  唐安言试着挥动手里的长刀,很合适,重量和长度都和他原本的那把人头刀十分相似,只是……
  “这是做什么的?”
  蓝色字符制成的长刀上没有那个凸起的人头花纹,但是在手柄的上方却有一个圆形的按钮。
  “你按一下试试。”
  唐安言按下按钮,刀刃迅速冒出金色的火焰,高度直逼一米。
  “哇。”银河都忍不住赞叹出声,“这火能烧多久?”
  “大概两三分钟没有问题。”
  丘严摇头晃脑,这也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多谢。”唐安言松了一口气,拿着它,心里舒服了很多。
  “我们先分开找找,看有没有活人。”银河建议道。
  第六十六章 破碎镜面的奇妙世界
  丘严正躲在一个马戏团的帐篷后面, 手中是一把虚拟的□□,看上去跟李至善那把银枪别无二致。
  和李至善在一起的时候,丘严主动要求跟他学学枪法。
  在这个所有都几乎是未知的世界里,丘严可谓是有一点就要学一点。
  万一能用上, 那可就是救命的东西。 第122章   虽然现在打的也不太准, 但是起码能打两下, 属于足够唬人的程度。
  想到这里, 丘严叹了口气。
  “唐安言怎么还不回来……”
  丘严拿枪扒拉着脚下的草, 头顶突然被一颗石子打了一下。
  抬头往上看,唐安言正冲他招手。
  “上来。”
  帐篷上面开了一个天窗, 丘严刚要探头去看, 就被唐安言一把按住了脑袋。
  丘严歪着头从他手底下挣脱出来,看着他表示疑惑。
  唐安言指了指自己, 做了个示范。
  他俯下身子,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帐篷上面, 目光在帐篷内稍作停留。
  这样看不会投下阴影,不容易被发现。
  丘严表示了解,学着他的样子俯身去看。
  马戏团的帐篷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只有天窗投进去一束光。
  就在丘严什么都没有看到, 准备抬头的时候。
  一个胖乎乎的小丑从黑暗处走了过去,一块肩膀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丘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他回到车祸现场之后遇见的那个气球小丑!
  当时他还带着一只小猴子,拿着一支棒球棍。
  真是冤家路窄,丘严果断举枪瞄准。
  唐安言赶紧按下他, 手指指向另一处黑暗的角落。
  丘严眯着眼睛去看, 那好像是一个铁笼子。
  马戏团里都会有一些用来表演的动物, 这并不稀奇。
  但是仔细看过去, 那好像不是动物。
  是人!
  铁笼里面关着的是一位老人!
  丘严拿枪的手顿时抖了起来,赶紧按下手中的抢,却一时不察磕在支撑帐篷的架子上。
  黑暗中正四处溜达的小丑身形微微停滞,脑袋猛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对准了丘严的方向。
  丘严整个人贴在帐篷顶端,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小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就没有出来巡视,他好像有自己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唐安言带着丘严赶紧逃离现场,确保周围安全之后,才开口说道。
  “那是个活人。”
  “你怎么知道?”
  丘严只是看见了那铁笼里面是一个老人,看上去白发苍苍,应该已经过了古稀。
  但是这未免不是小丑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幻象是最常见的。
  他们现在就未免不在某些东西制造出的幻境里面。
  “我看见了他的守护灵,是一朵菱叶菊。”
  老人也看见了帐篷上方的他们,将自己最脆弱的守护灵放在了胸前。
  白色的菱叶菊在黑暗中就像天空里的北斗星一样,格外显眼。
  “我们要救他。”丘严说的斩钉截铁,这是一个陈述句。
  在这个世界里遇到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一定要救的。
  “当然。”唐安言说道,“但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唐安言指着远方马戏团门口放着的牌子,上面写着——
  “小丑马戏团巡演时间:每周五晚三点到四点。更多精彩尽情期待。”
  笔画跳脱又疯狂,彩色的痕迹就像是拿斧头砍出来的一样。
  “你是想扮成游客进去。”丘严点点头,“可是他见过我们,一定认得出来。”
  而且三点到四点是个什么阴间时间,谁家马戏团会在凌晨开始表演。
  唐安言指着对面一家服装店面,开口道。
  “他一定认不出来。”
  别说,唐安言这一身骑士装扮还怪好看。
  ban丘严啧啧称奇。
  “还挺好看。”
  “你也好看。”
  唐安言没有犹豫就说出了这句话。
  确实好看。
  丘严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斗篷,带了黑色的面具,衬得皮肤更白了。
  就像从天上星星里走出来的王子。
  听到这话,丘严一下子愣住了。
  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啊,啧,这小子学坏了。
  “咳。那个时间是晚上的三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问题到也不算是欲盖弥彰,丘严刚才就在想这个事情。
  在丘严的思想认知里面,只要是凌晨两点半还不安生呆在家里的,都不是好孩子。
  “寅时,是日夜交替的时候。”
  唐安言说道,天师总是对时间方位比较敏感。
  但是要说有什么说法,其实也没什么说法,只是这个时候人的灵魂是最薄弱的时候。
  其实这也是可以解释的,因为一般在这个时候,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意识脱离了身体开始遨游天外,这不就是最缺乏保护的时候吗。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唐安言比较紧张。
  他在小的时候总是会在凌晨四点四十左右突然惊醒,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只是会醒来,然后看一眼时间,继续睡过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唐安言自己都没当回事。
  某一天唐纳有在早课结束之后叫住他,给了他一张符纸,叫他贴在床头。
  从此都是一觉到天亮,而且夜夜无梦。
  想来那时候,师傅应该是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晚上去看看就是。”唐安言说道,“放心。”
  丘严也想放心,但是就他总结上次的经验来看,这个小丑还是比较难对付的。 第123章   而且唐安言当时戳破了气球小丑的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副干扁的橡胶皮囊。
  现在小丑竟然毫发无伤的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还抓了活人开设马戏团。
  他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里的怪物,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完全杀死……
  离二人不远处的旋转木马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转动。
  丘严吓了一跳,举起枪对准前方。
  面前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空旷的,自己运作的游戏设备。
  “他们的摊位都放在这里,不怕被拿走吗?”
  丘严很不理解,像旋转木马也就算了,坐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是射击游戏和套圈的摊位也是没有人看管的,这就有一点不太合理了。
  “你想玩吗?”
  唐安言看着丘严跃跃欲试的样子,感觉他像一个小孩儿一样。
  就是那种想要去玩,但是又不敢跟家长提出来那种感觉。
  看着怪可爱的。
  丘严满脸问号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儿。”
  “我就是觉得它自己开始转动特别不合理。”
  “就像是……有人坐在上面,但是我们看不见。”
  丘严讨厌那种未知的感觉,就像是盲人走在空旷的森林中,越安静,越危险。
  因为你不知道狮子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咬断你的喉管,它只是在一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他们现在的状态就像是黑暗森林中的盲人,完全看不到周围的危险,也摸不清楚下一条河流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我们能看到那个小丑。”唐安言牵着他的手,“他是怪物。”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晚上去观看小丑的马戏团表演,救出那个老人。”
  唐安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
  “哥!”白石从一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你们快来看。”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游乐场这么大,几乎所有娱乐设施都被包含在内。
  路过一处空地的时候,丘严看到那里停放着数十辆观光游览车。
  “还是个蛮大的游乐场。”
  有那么一瞬间,丘严又感觉不对了。
  空地上停放的观光车并不是整整齐齐的,其中有一辆明显是正准备出车的。
  可是现在它就那么停在那里,就像是被人被迫中止了行动一样。
  看上去很奇怪。
  白石在一家纪念品商店前面停下了脚步,指着门口的牌子。
  “你看。”
  “为迎接万圣夜到来,游乐园所有设施将在白天停止运作,请各位玩家尽情期待。”
  牌子上的字迹十分工整,语气也很平淡。
  一看就知道,写板书的人一定对这个万圣夜没有任何期待。
  和小丑马戏团门口那一块牌子上面疯狂的笔画形成鲜明的对比。
  “银河呢?”
  丘严随口问道,但白石却有些愣住了。
  “什么?”
  白石脸上露出的表情让丘严心头一悸,迅速和她拉开距离。
  “怎……怎么了?”
  女孩儿没明白眼前两个人是什么意思,脸上的表情看着更加惊恐。
  她看上去比丘严还要紧张。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白石?”
  丘严现在整个人成防备状态,看上去极其不友好。
  “我的守护灵。”
  女孩儿手腕一翻,手心出现一朵盛开的艳色蔷薇。
  她就是白石。
  可是白石怎么会不记得银河呢?
  “你……不记得银河是谁了?”
  丘严的话成功让白石再一次皱起了眉头,女孩儿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咬着手指沉思着。
  她好像应该记得这个人的,但是……
  “我,不记得了。”
  第六十七章 镜面迷宫
  如果克隆人类的技术是合法的, 那么人类自古以来都面临的问题就会变成现实——
  该如何证明,我是我。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不能相信的,包括身边的人。
  白石坐在商店门口的小台阶上, 咬着手指绞尽脑汁地想一个完全记不起来的人。
  “这样吧, 你带我们去刚才你去过的地方, 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丘严提议道, 毕竟凌晨三点钟马戏团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他们必须在那时候救出铁笼里面的老人。
  女孩儿点点头,起身走向一边的鬼屋。
  “你们去鬼屋里干什么?”
  丘严表示不解, 他现在……不是很想进去。
  “看到有人进去了, 就追过去看看。”
  二十五分钟之前,四人分头探索这个凭空出现的游乐场。
  “我们去哪里?”白石看着不远处的冰淇淋车, 拽了拽银河的袖子,“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这里的东西你敢随便吃啊?”
  银河知道白石也不是非要吃, 只是许久都没有见到了,脱口而出而已,于是也跟着调笑起来。
  这些天, 他们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
  之前唐安言在华山的时候, 背包倒是装有吃的,但现在那些食物早就已经吃完了。
  下一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银河摸摸女孩儿的脑袋:“等回去了, 我带你去吃gelato。”
  “真的?!” 第124章   gelato是意大利的甜品代表,在世界的冰淇淋排行榜上都是叫得上号的。
  白石只在手机上见到过,每次看到都馋的要死, 银河是佣兵出身, 自然是所有地方的美食都吃过的。
  “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别抱太大期望。”
  银河笑道, 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两人笑闹着,仿佛她们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现实世界。
  没有怪物,不用每天都疲于奔命。
  她们很快乐,好像好不容易休了一个周末,真的只是来一个很普通的游乐园玩。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从银河身后闪过,冲进了一旁的鬼屋入口。
  银河迅速转身,眼中的寒光几乎要化作实质,刚才那副憧憬未来的天真模样霎时间荡然无存。
  入口处的红布还在轻微的晃动,证实了刚才确实有人进去过。
  “你在这里等我。”
  银河撂下一句话就要掀开红布进去。
  白石抓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万一你把我留在这里,我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知道银河要说怎么,白石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那你跟紧我。”
  银河用手撩开挡在门口的红布,房间里面是一片漆黑,两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块残缺的拼图。
  只有一块小小的拼图躺在地上,像是被人不小心遗落的。
  难道是刚才那个人留下的?
  银河上前捡起拼图,拿在手里反复查看。
  这是一块纯白色的拼图,根本还原不出全部图形的样子。
  银河脑子里突然就有一个很不恰当的形容,这玩意儿怎么和辛蒂瑞拉的水晶鞋又异曲同工之妙呢?
  都是别人丢失了东西……
  只不过人家是王子找上门,她这找回来的可能连个人都不是。
  把拼图放进口袋,就看见白石正看着远方出神。
  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一般。
  “白石?”
  “嘘!”
  白石忙拉过银河,躲在角落里,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的空间。
  那里是许多面落地的镜子,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缓缓向她们靠近。
  被镜子反射之后,看起来就好像有千军万马。
  那人的身影看上去一片漆黑,别说五官了,连四肢都让人分辨不清。
  他的肩膀上面扛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麻袋,走的很吃力。
  麻袋上方露出一个破损的小口,入口处的那块拼图应该就是他掉下的。
  想要完成这副拼图应该要花费很长时间,从那人搬动麻袋吃力的样子推断,这拼图起码也得有好几百万块。
  他要把这搬进鬼屋?
  一个拼图能吓到什么人?
  “跟上去看看。”
  “很容易被发现的!”白石小声劝阻道,“那里面应该是个镜子迷宫,你一进去就会被他发现。”
  银河想了想,觉得有理:“先出去,等晚上再来。”
  正要抬手掀开遮光的红布,白石只觉得后颈一阵刺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闭眼的时候,女孩儿努力向后看了一眼,一双花里胡哨的小丑鞋子出现在视野中心。
  耳边好像有电锯的轰鸣声。
  再醒来的时候,白石就身处于镜子迷宫的中心。
  通过无数的镜面反射,白石身边有成百上千个自己。
  女孩顿时脸色煞白,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荆棘丛中那两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人。
  她们被荆棘抓住手腕脚踝,尖利的刺包裹全身。
  她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白石已经完全恢复的眼球又开始疼痛,就好像依然有尖刺在眼球中间一般。
  “冷静。冷静。”
  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白石开始回想。
  她在昏迷之前看到了小丑,说明自己是被人打晕丢进来的。
  那人明明有能力杀了自己,却没有动手,而是把自己扔进一个迷宫里。
  说明这个迷宫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或是他觉得这里有东西可以牵制住她。
  甚至,杀了她……
  那么现在,自己只需要走出这个镜子迷宫就行了。
  白石尽量把自己现在的处境想的乐观一些。
  想明白之后,她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是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孔,白石再一次头晕目眩。
  这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白石气愤不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狠狠跺了两下脚。
  “走出去,只要走出去。”
  以自己这个解密的智商很容易的,白石这样想,何况建在游乐场里面的迷宫能有多难?
  压着脑子里的眩晕感,白石走了一步又一步。
  再一次返回这个熟悉的地方的时候,白石意识到自己是在原地打圈。
  “啧。”
  “再来。”
  白石捏着鲜艳的蔷薇花瓣,白石尽量不看正前方,而是盯着脚下的路。
  手摸在镜子上,边摸边走。
  遇到岔路口就随机选择一条路将花瓣放下,继续向前。
  这个迷宫远比看上去复杂,而且更大。
  白石现在已经放下了二十五片花瓣,而且没有看见之前留下的标记。
  这说明她一直没有走回头路,一直在前进。 第125章   放下第六十七片花瓣的时候,白石终于看到之前留下的花瓣了。
  在哪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是一片被人遗弃的拼图。
  拼图?
  白石赶紧上前查看。
  这不是她的花瓣,这是一块粉色的拼图!
  是她们在开始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背着麻袋的黑影!
  白石的头又开始疼了,她们?她?还有另一个人吗?
  她怎么想不起来!?
  眼神扫过镜面,里面的女孩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白石顿时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她怎么觉得,这镜子里的人,不像是光的反射,更像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白石已经把手指抵上了镜面。
  镜子里的白石也和她一样,将手指抵住镜面。
  白石看哪里,她就看哪里。
  白石做什么动作,她也做相同的动作。
  看着就是一面很普通的镜子。
  白石转过身去不看镜子,但在她背后的那面镜子里,女孩儿却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起转身。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这可比数九寒天里被人往领子里面塞雪球更加刺激。
  白石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这可怎么办?
  镜子里的人没有转身,这面镜子一定就是怪物。
  可是白石刚才走了一路都没有怎么抬头看镜面,是只有这一面镜子是这样,还是所有的镜子都是这样?
  白石直觉得胸口发闷,周围围着她的镜子好像全部变成了吃人的厉鬼。
  她们正狞笑着,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女孩儿的瞳孔不断缩小,脚步后退,眼看就要挨上身后的镜面。
  镜子里的白石向她伸出了手。
  “啪。”
  一声轻响,有东西掉在地上。
  白石低下头去看,是一本破旧的书,书页在地上摊开,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潦草的单词——
  “run!”(快跑!)
  看到这本书的瞬间,白石好像恢复了清明,头也不回的向前狂奔。
  镜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小,慢慢消失不见了。
  就在白石消失的瞬间,镜子里慢慢浮现出一张脸。
  上面没有清晰的五官,好像一副没有画完的油画,只有脸型和发型和白石别无二致。
  镜子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慢慢从地面捡起孤零零的书本。
  镜面迷宫之中,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镜面迷宫里,扶着镜子或是低头看脚下,这样走不容易摔倒。
  第六十八章 藏在镜子里的人
  白石带着他们一直走, 几乎是踩着刚到这里时的脚印重新走了一遍。
  在走到冰淇淋车附近的时候,白石的脚步停住了。
  “好像……少了些什么。”
  女孩儿歪着脑袋想着,她觉得这里很熟悉。
  但好像之前来的时候,她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头又开始疼了, 好像有人不想让她想起来。
  有什么东西要将属于这个人的记忆全部抹去。
  “白石?”丘严看她状态不对, 赶紧揽住她的肩膀。
  “头好疼。”
  白石眼前的景象全部变成了被荆棘刺穿后高高吊起的自己。
  在荒凉的旷野中, 有两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眼球被荆棘刺穿, 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
  只有疼痛从粘膜一直传到大脑。
  “白石, 白石你看着我。”
  女孩儿不停摇头,尽力要将脑子里的疼痛感甩出去。
  可是她越想, 痛感就越重, 脑袋里那个人的身影就越模糊。
  那好像是对她很重要的人,白石不想忘记。
  那个人, 那个人有金色的羽翼,看着就像是路西法的大天使翅膀。
  闪烁着耀眼的, 充满希望的光。
  “她的脸……”
  白石努力地回想着,脑子里却只有那张背对她的身影,在镜子里的, 和她一模一样的。
  女孩儿的身体软了下去。
  丘严拖着女孩儿, 把她放在隐蔽的角落里。
  “一定是鬼屋里面有问题。”
  丘严边说,一边撩开挡住视线的红布。
  只看了一眼, 丘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什么鬼屋,这是一个迷宫。
  镜子迷宫。
  巨大的落地镜面在丘严撩开红布的时候, 几乎直直怼到丘严脸上。
  看着经过无数镜面反射之后, 镜子中的自己, 丘严感觉不妙。
  “这很有可能是精神污染。”丘严说道, “白石很有可能是被这些东西整疯的。”
  唐安言举起手中的虚拟长刀,按下刀柄上方的按钮,丈尺高的火焰烫的人睁不开眼睛。
  刀刃劈砍过镜面,只留下一道很浅的划痕。
  收刀回鞘,丘严看见从那道划痕中渗出血来。
  “镜子不会流血,是怪物!”
  虚拟□□中射出的子弹将镜面打穿,鲜血伴随着尖叫充斥在密闭的空间。
  镜子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不是丘严的,也不是唐安言的。
  那仿佛是镜子中的人,丘严眯着眼睛去看。
  那是一个女孩儿,长得有几分像白石,只是五官好像是草草画上去的,没有白石的神韵。 第126章   镜中的女孩儿看着他们,突然伸出手,抚摸被唐安言砍出的伤口,好像那是她葡萄园中埋藏的珍宝。
  女孩儿放下手,做出了一个让丘严太阳穴直跳的举动——
  她撕开了自己的胸口!
  像是撕开一个不牢固的编织袋一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自己的皮肉!
  丘严看的胃里翻江倒海,从前他见到的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杀掉他们也就像是在打虚拟仿真游戏,心里反应还没有这么大。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拨开皮肉的人,连尸体都没见过。
  丘严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扶着墙就开始干呕。
  唐安言虽是见过僵尸,也不害怕。
  但是这怪物顶着一张跟白石相差不多的脸,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它不是白石。
  想要移开目光,但是脖子就像是被打上了石膏,根本无法转动。
  抬手之间,长刀再次劈砍镜面,镜中女孩儿的脸僵住了。
  从左眼至右眉,小半个脑袋被唐安言砍掉。
  镜中人疑惑了,唐安言也疑惑了。
  刚才他拼尽全力才只在镜面上留下一小道不明显的痕迹。
  但是刚才,他只是随意一抬手,女孩儿脑袋就掉了,这是怎么论的?
  就在唐安言思考着如何杀死镜中人的时候,一阵笑声撕破空气,刺进耳膜。
  “小天师,你也不看我是谁。”
  声音是从镜子里传来的,女孩儿顶着残缺的半个脑袋,唇角勾起。
  笑声天真烂漫,但是配上这张脸看起来真是恐怖至极。
  丘严已经平复下心情,再次抬眼去看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把手伸进了自己撕裂的身躯。
  细长的手指在鲜血和脏器之间搅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突然之间,女孩儿沾满血液的小臂停了下来。
  她像是钓鱼的老翁,慢慢提起的手臂就是鱼竿。
  女孩儿缓缓抬手,扯出了一把头发。
  然后是额头,眉毛,紧闭的眼睛,鼻子,嘴巴。
  那是银河的脸!
  白石在鬼屋之外,是安全的,这丘严知道。
  但是银河!
  他们自从分开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银河!
  所以在镜子里面被禁锢住的人,很有可能是真的银河!
  丘严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看着女孩儿从胸膛拽出的另一个人,他终于扶着墙面吐了出来。
  唐安言划破手指,以血为朱在镜面上画下镇宅符。
  他是至阳之体,血液有压制阴邪的作用。
  女孩儿咯咯笑起来。
  “小天师,你以为我是什么小鬼杂碎?”
  镜面上的血色在镇宅符咒落下最后一笔时顷刻间消失不见。
  镜中的女孩儿舔了下嘴角,仿佛在回味佳肴。
  “丘严!站起来!”
  唐安言吼道。
  他必须正视这些东西,以后的路上可能会经历更多。
  丘严被他吼地一愣,随后一擦嘴角直起身来。
  口中尽是酸涩的怪味,在分辨出镜中的怪物从自己身体里面扯出来的那张脸就是银河的时候,心中也开始泛起酸味。
  颤颤巍巍地托起键盘,丘严按下第一个键。
  怪物的精神污染明显起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丘严连这一段熟悉无比的代码都磕磕绊绊,速度明显降低。
  女孩儿的笑声依旧回荡在封闭的空间,他们被映射在镜中,就像是站在女孩儿身边一样。
  丘严的身体一下一下打着寒战,蓝色的字符在半空颤颤巍巍,像一支没有主将的军队,松松垮垮,毫无章法。
  有人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手掌宽厚,指尖带着薄茧。
  这双手丘严真是太熟悉了,他的主人无数次救他性命,无数次带他逃离火海。
  那人就好像是夜空中指路的星星,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害怕走夜路。
  “别怕。”他说,“我帮你撑着。”
  黑色的乌鸦站在镜子前方,张口凄厉地惊叫。
  它的口中竟不是舌头,而是七条白色的小蛇!
  乌鸦的叫声响彻整个鬼屋,几乎要将所有的镜子震碎。
  丘严手下的动作越来越稳,指尖翻飞之间,整间鬼屋所有的建筑上都浮现出细密的字符,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像是明亮的北极星。
  “截断。”
  丘严按下回车键,语气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他没有去看镜子里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耳朵被男人牢牢地捂住,他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响,眼中也只剩下了完成结束的代码。
  身边的一切都在这时候应声碎裂,镜子,柱子,墙面,包括挡住入口的红布,全部化成了碎末。
  在飞扬的尘土中,只剩下他们,和最后一面破碎的镜子。
  镜子的表面已经碎了,但是还没有变成粉末,依旧直挺挺地伫立在二人面前。
  “银河应该就在里面了。”
  丘严深吸一口气,看向镜面。
  那里已经粉粹的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一面镜子。
  丘严手里端着那把虚拟的□□,冲着镜面戳了戳。
  现在的镜子就像是一块没有任何感情的死物,对于外界的触碰毫无反应。 第127章   长刀上烈火滔天,刀尖离镜面仅剩一厘米的时候,一道黑影从镜子中飞闪而出,落在了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那人带着黑色的帽兜,看不见脸。
  但身材娇小,看上去是个女孩儿。
  她背上有一个巨大的麻袋,体积比她还大,几乎要将女孩儿整个压垮。
  丘严瞄准时机,“砰”“砰”两声,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去,消失在半空。
  “啧。”
  枪械运动不适合他,还是电子设备更适合当代现状。
  敲击键盘的第一下,女孩儿帽兜下面的脸就显示出惊恐的神色,转身就跑。
  唐安言长刀出鞘,从刀尖到刀刃全都窜起一丈高的火焰。
  女孩儿好像很害怕这把刀,并不迎战,立即转身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或许是嫌身上的麻袋太重影响她逃命,还主动把麻袋扔下了。
  麻袋口没有系紧,落地的瞬间就散开了。
  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丘严抬头看了一眼,刚好就看见从麻袋里面露出半根白色的羽毛。
  那是银河的翎羽!
  丘严看她出手多次,最常用的就是这白色翎羽。
  咬紧后槽牙,蓝色的字符在女孩儿身上明明灭灭。
  女孩儿就像是被下来什么诅咒一样,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是蓝色的字符。
  知道一切的源头都是丘严之后,女孩儿张开十指做出爪牙的形态,冲着丘严的额头抓去。
  “截断!”
  在女孩儿的指尖即将靠上丘严的脸,从指尖开始,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碎裂开,鲜血喷涌而出,有一些溅在丘严脸上,鼻子上。
  女孩儿碎裂的身体组织散落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被摔碎了的拼图。
  “为什么最后那个镜子没有碎?”
  唐安言伸手抹掉丘严鼻子上面沾染的血迹,那一小片血液落在丘严脸上,有一种暴虐的美感,他看着不是很舒服,总觉得血气下涌。
  “因为我将用来攻击的字符写在了物体表面,没有附着在内部……”
  丘严解释着,看见唐安言指尖那抹红,竟然生出一种要将它舔掉的冲动。
  “我一定是疯了。”
  收起键盘,丘严抬手在鼻子上蹭了蹭,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唐安言没听清楚,还在等他继续解释下去。
  “我觉得怪物和银河肯定都在镜子中,镜面只是一个附着物。”
  “所以打碎这个附着物,里面藏着的怪物就没有地方藏身。”唐安言明白了,“你很聪明。”
  “谢……谢谢?”
  第六十九章 深陷游戏
  丘严顺手拿走了便利店门口的扫把, 将镜中女孩儿的身体碎片聚拢在一起,用原本装着银河的麻袋装了,堆在了便利店后巷的垃圾堆上。
  银河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一半身体是人, 另一半则是覆盖上了白色的羽毛, 宛若一只腾空的仙鹤, 丘严刚才看见的羽毛就是这一半身体。
  “这是什么状态?”
  丘严脑子有点懵, 从没见过银河这个样子。
  “应该是和她的守护灵融为一体了。”
  唐安言也从未见过, 但是银河是佣兵出身,胆子比一般人要大, 见过的事情也多, 做的多些也是应该的。
  “快去找白石吧。”
  白石依旧躺在隐蔽的角落里,其实她早就醒了, 眼睛直勾勾地顶着天空。
  这里的天空看上去要比正常世界更蓝,看上去就像是童话中的世界一样。
  如果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和童话书里一样就好了。
  太阳光有些刺眼, 白石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照在眼睛上的阳光。
  人类的脑子会让你记住最想记住的,忘记那些令你难过的。
  白石原本也是这样的,而且作为乐天派的她来说, 忘记的速度会比常人更快一些。
  其实说是忘记, 更不如说是,将那些不开心的记忆永远封存, 放进一个带锁的箱子里,然后把钥匙扔掉。
  这样即使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打不开箱子, 就永远不会再见那些不快乐的事情。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不行, 她必须会想起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否则就有可能因为这些被忽视的东西夺取了性命。
  白石的眼角滑下泪水, 她已经记得太多事情了。
  封存记忆的箱子明明已经丢掉了钥匙,永远都不会被打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暴力的巨人,他说。
  “我有办法打开这个箱子。”
  然后问也不问,就一脚踩碎了箱子。
  白石哭着阻止,那人却将箱子的碎片拨开,拿起箱子中尘封的东西给她看。
  她不要看,她哭着推开巨人的手,她哭泣着,恳求着,但那人只是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扭过头来,逼着她睁眼。
  鲜血和黑暗同时涌进白石的眼睛,就像一根插入眼球的尖刺,永远也拔不出来。
  在荆棘扎进眼睛的瞬间,白石看到在她身后,有两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其中一个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啊!”
  白石猛地坐起来,可把在她身边坐着的丘严吓了一跳。
  “是梦……是梦。”
  白石抚着胸口,额角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
  “梦见什么了这么害怕?”
  丘严拍着白石的肩膀,拿袖子给她擦去头上的汗珠。 第128章   “没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吞了吞口水,白石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
  “早就回来了,银河不太好,你去看一眼。”
  “银河?!她怎么了?!”
  白石一下子紧张起来,四处张望着寻找银河的身影。
  “嗯?记起来了?”
  丘严赶紧让开,其实刚才他已经给银河做过一次治疗,她身上的羽毛消退了不少,看上去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但想让羽毛完全消退,让银河醒过来,还是得需要维和者的能力才行。
  “怎么又是这样……”
  白石看着半边脸已经变成仙鹤的银河,眼睛里面及具是疲累。
  柔和的光束将银河的身体缓缓抬起,全部融入她的身体。
  银河身上的羽毛开始慢慢缩小,最后只剩下几篇细小的绒毛,大眼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密密麻麻的鳞片。
  白石收起掌心的白光,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她昏迷了多久了?”
  “大概有四五个小时了。”
  白石呼出一口气,眉头紧锁。
  “她好像缺少一部分,醒不过来了。”
  “缺少一部分?”丘严看看完好无损的银河,“你是说有人勾走了她的魂魄?”
  白石伸出手指,快速在关节处点了几下。
  “在北边,周围有金属。”
  “马戏团在北边!”
  难道是那个充气小丑抓走了银河?!
  丘严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马戏团里还关着一位古稀老人。
  “白石,你找地方躲好,等我们找回银河来接你。”唐安言说道。
  但是白石却摇摇头:“没有我,你们根本走不进去。”
  丘严后来才发现,白石这时候的话是多么有道理,带上她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刚一入夜,游乐场里面的灯光全部亮起,游客开始入院。
  就在眨眼之间,每一个摊位前面都站满了人,完全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
  就像是他们本来就在这里,只是丘严他们看不到而已。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鬼脸面具,商家,游客,看不见脸,也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
  从没见过万圣节的游乐场,丘严觉得很新奇,反正离凌晨三点还很早,就也跟着凑到摊位前面看看他们都在玩些什么。
  一个带着牛头面具的游客举着玩具枪,礼貌的询问。
  “打到的东西就可以拿走吗?”
  声音雄厚,听上去真的像一只强壮的水牛。
  “是的,是的,十块钱五颗子弹,您来多少?”
  店家是一个瘦高瘦高的的男人,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是一只讨人欢心的猴子。
  水牛并不说话,从钱夹中抽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枪打爆了店家的头。
  猴子应声倒下,水牛放下枪,走上前去拽着猴子的后腿把他拖走了。
  丘严看的眼睛都瞪圆了。
  但是周围的商家和游客并没有一丝诧异,好像这个游戏本来就是这么玩的。
  这时候,从摆放奖品的桌子底下钻出一个和刚才被爆头的店家一模一样的人,再次高呼着摊位的广告。
  “射击游戏!打倒的东西都可以拿走!”
  可能是因为丘严一直站在摊位不远处,店家觉得在他身上有钱可挣,伸手招呼他。
  “要不要试试?十块钱五颗子弹,摊位上的东西只要打倒了就可以拿走。”
  商家笑着,他的面具只遮住了半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丘严能看见他的门牙,其中一颗只有一半,好像是被人打掉了一样。
  丘严没有理会,装作没有听见走开了。
  猴子面带疑惑看他一眼,想来只是一个好奇但又不想上手的客人。
  丘严背过身去的时候,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前全是店家被爆头拖走不过两分钟,又出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说这里的所有店家都是被明码标价的?
  只要发现了规则就可以打包带走?
  丘严又凑到另一个摊位前面,是一个套圈游戏。
  “十块钱两个圈,套中了您拿走!”
  摊主是一个胖胖的男人,带着猪头面具,声音哼哼唧唧的。
  猪头身上堆着几十个塑料环,还有人在不断往他身上扔,地上摆的小物件倒是没有人看。
  直到他被塑料圈完全遮住,围观的游客一拥而上,瞬间淹没了整个摊位。
  丘严在人群之外站着,脚边突然被滚落的东西碰了一下。
  低头去看,是一个粗大的铁环,上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丘严弯腰捡起来查看,谁知手指刚触碰到的瞬间,铁环就变成了一个手铐牢牢箍住他的手腕。
  原本冲向套圈游戏的人群已经散了,地上只留下零星的血迹。
  这时候,有人推了一下丘严的肩膀。
  “来一局。”
  说着就递给丘严一把零钱。
  透过面具,丘严看清那人的眼睛,寒冷的目光中带着平静,又隐隐闪着期待的光,就像是一个变态的杀人狂魔。
  丘严低下头,就着地面上的血液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个带着猪头面具的胖子。
  “我不是摊主,你认错了。” 第129章   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脱身,脚步还未迈出就被男人一把扯过,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丘严尝试着站起来,可是费了半天劲,屁股都没有离开椅子分毫。
  就像是被人用502黏住了一般。
  丘严就这么和地上的零碎奖励一样,被当成了商品。
  两个圈,全部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丘严已经尽力在躲避了,但是偏偏那人套圈的技术极好,他现在这个笨重的身体也不听使唤。
  男人两个圈全部套中,引得旁人一阵叫好。
  “再来一局。”
  他走过来,扯开丘严的领子把零钱塞进去,随后靠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
  “你今天必是我的。”
  这霸道总裁的语气。
  要不是丘严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形象,他都觉得这人是想泡他。
  又是两圈全中,周围一阵叫好。
  男人第三次来塞钱的时候,眼中的嗜血目光几乎化为实质。
  “最后一次,你就得跟我走了。”
  “什么?!”丘严大叫,“不是全部套完了才开始吗?!”
  男人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别人都是巴不得有人来玩游戏赚钱,他这怎么还急上了。
  “三次全中赢最大奖励,这不是你自己定的?”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起来,仿佛在指责丘严是一个不守信用的摊主。
  “救命啊,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摊子!”
  男人听见之后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贴到丘严眼前细细观察,两个面具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丘严刚刚喊出那句话,他就贴到了脸上来。
  “想好了再说这话,在这里撒谎的人是会被吃掉的。”
  男人说着,眼睛里冒出红光,和丘严印象中地狱撒旦的形象完美重合。
  他说完之后大笑起来,上下嘴唇翻起,露出鲨鱼般的尖牙,嘴角咧的极大,像极了鲸头鹳。
  区别就是鲸头鹳可比他可爱多了,起码人家不吃人!
  男人在笑的时候嘴角咧起,就连面具也被牵动着出现了褶皱。
  丘严这才发现,那人脸上并没有戴面具,他的脸本来就是那样的!
  作者有话说:
  鲸头鹳还是很可爱的。
  第七十章 被套路了
  又扔了一个塑料圈, 丘严梗个脖子飞速闪避,还是被男人套中了。
  周围一片欢呼,顺便打压丘严说他玩不起。
  男人十分臭屁地向四面八方行绅士礼,然后举起了最后一个塑料圈。
  丘严已经闭眼等待审判了。
  “啪。”
  等了半天都没有东西落在脖子上, 丘严睁开眼睛看, 脚边落着一个绿色的塑料圈。
  没中!
  没中!
  他的命保住了!
  就在丘严欣喜若狂的时候, 一道身影站在他面前。
  “我试试。”
  这声音丘严再熟悉不过了。
  “唐安言!”
  丘严的衣领再次被拉开, 一张五十的纸币塞了进去。
  拿过塑料圈, 唐安言站在离他四五米远的地方。
  丘严赶紧坐直,屏气凝神, 闭上眼睛不敢有一丝小动作, 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
  唐安言都没有等他调整好,手一抬, 塑料圆圈就飞了出去。
  正正好落在丘严的脖颈。
  六个圆圈,百发百中, 丘严一下子感觉到身体的松动。
  几乎是立即跳起来,钻进唐安言手中的圆圈。
  “快带我走。”
  这时候,他又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还是这样看的顺眼。”唐安言笑起来。
  丘严把衣服扣子解开两颗, 塞在领子里面的纸币钢镚儿一股脑掉了出来, 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真实的,都不能找个正经地方放钱, 搞得我跟个鸭子似的。”
  丘严一边抖落身上的衣服,一边抱怨。
  把身上整理干净才发现唐安言没再听他说话,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啥呢?”
  “……你把扣子扣上。”
  丘严虽然是个男的, 但是由于天天都在蹲办公室, 皮肤很白, 稍稍一碰就能红。
  刚才那个男人扯他衣领的动作比较暴躁, 纸币在丘严脖子上留下一片红印。
  唐安言撇开眼睛不看他。
  “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马戏团了。”
  唐安言看远处的摊位,看路灯,就是不看丘严。
  “大哥,是你往我衣服里塞钱的,你还害羞上了。”
  丘严凑到他面前,把那张五十的纸币抖地啪啪直响,脖子上的红痕若隐若现的。
  唐安言一把推开他的脸。
  “白石在前面等我们。”
  “你还真放心把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丢在那里啊。”丘严控诉他,“小白石可是失踪小能手。”
  “没事儿。”其实她比你靠谱。唐安言在心里默默补上下半句。
  二人到的时候,白石已经买好了入场的三张门票。
  丘严现在知道为什么白石说“没有她的话,他们都进不去马戏团”。
  他妈的,这里是小丑亲自站在门口卖票。
  虽然二人换了衣服,但只要近距离站在小丑面前就肯定会被认出来,毕竟上次给人家打的那么惨。 第130章   小丑不认识白石,所以白石换了三次衣服,在不同的时间找小丑买了入场门票。
  “美丽的女士,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石第三次去的时候,小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的人心里发毛,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掏出身后的电锯把她大卸八块。
  “那可能是我们一见如故。”
  白石笑道,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蓬蓬裙,面具上的飘带随风而动,宛如一个来自童话的公主。
  “玩的愉快。”
  小丑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向白石行绅士礼。
  接过薄薄的一张纸,白石转身就走。
  走到不远处回头看了一眼,小丑依旧热情地招呼游客,看上去并不怀疑什么。
  稍稍松了一口气,白石就站在原地等着。
  一个身穿骑士衣服的青年走了过来,在白石面前站定,微微俯身打了个招呼。
  “美丽的小姐,是在等人吗?”
  白石手中捏着三张马戏团表演的入场门票,觉得此人来者不善。
  “是的,我在等人。”她礼貌地笑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些许的威胁,“我哥哥去买冰淇淋了,马上就回来。”
  面前的人伸出的手顿住了,慢慢地收了回去。
  “只是看小姐投缘,想聊两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那人解释道。
  白石笑而不语。
  那人自说自话半天也是觉得无趣,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他走后,白石才发现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指在无意识地颤抖,指尖把门票都弄皱了。
  做了两个深呼吸,白石决定到处走走,站在原地等待目标性太大了。
  正摇了摇头想要走,突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从她面前跑过去。
  速度之快,如同一道闪电。
  白石正疑惑,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跟着走,她想要跟去看看。
  因为刚才那一眼,她好像在兔子的脖子上看到一条链子。
  这只兔子是有人养的。
  小灰兔一溜烟跑到马戏团帐篷的背面,像人一样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确定了没有人跟着之后才钻进了帐篷。
  白石偷偷撩起作为遮挡的布帘,眼睛让里面扫了一眼。
  帐篷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亮灯,而在买票的时候,白石看到的里面是灯火通明的,那么这里应该是马戏团的后台。
  应该是没有人的,白石轻轻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一钻进去,还没来得及抬头环视四周,额头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在黑暗中,白石伸手摸了摸。
  应该是铁栏杆之类的,是个笼子。
  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白石这才看清她面前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面关着一个人,好像是一位老人,白石看见了他满头的白发。
  而面前的老人,也一直在盯着她。
  女孩儿的身子一下僵直了,虽然她和面前的老人隔着一面铁栏杆,但她看不清楚老人的眼睛,这个感觉就像是被遮挡在迷雾之中,无法窥见全局,让人心神不宁。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老人突然开口了。
  “表演还没有开始,如此迫不及待了?”
  语气尽显威严,带着一股凌然的傲气,像是宁死不屈的猛士。
  “你不是怪物。”
  白石十分笃定,手腕一翻,一朵漂亮的艳色蔷薇出现在她的手心。
  “维和者!”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挪动着身体向白石靠近。
  他的腿脚好像有什么问题,用手支撑着身体,快速靠到白石面前。
  手心慢慢浮现出白色的光芒,一朵白色的菱叶菊出现在老人的手心。
  只是那花朵看上去蔫蔫的,有两片叶子已经枯萎。
  “钥匙在哪里?”白石迅速收起守护灵,快速进入正题。
  “在小丑身上,在他腰间的糖果袋子里。”老人知道白石要做什么,他选择相信面前这个小女孩儿。
  “你有地图吗?”
  “这就是一个帐篷,从表演的台子掀开帘子就可以进到后台。”
  “这里只有小丑一个人吗?”
  “我目前只见过他一个。”
  “还有其他人吗?身份是什么?”
  “只剩下我一个了,还有我儿子的那只兔子。”
  “那兔子是守护灵?”
  “是我儿子的宠物。”
  “你腿脚不好?”
  “被小丑抽取了筋骨,站不起来了。”
  “小丑在三点到四点之间有一场表演,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的。”
  简短的对话之后,白石已经摸清了整个马戏团的布局,整理好裙摆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叫住了她。
  “孩子,我是一个老人了,如果实在不行,也不用强求,保全自己为上。”
  声音铮铮入耳,像是一把开刃的刺刀。
  “我又不是一个人。”
  白石头也没回,小心掀开帘子,张望没人之后走了出去。
  帐篷里,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撑着无法动弹的双腿回到了笼子的正中间。
  凌晨三点钟,气球小丑站在舞台中央宣布表演正式开始。
  红布落下,老人被关在舞台中心的铁笼里,周围撒满了白色的菱叶菊。 第131章   这与其说是一个马戏团的表演,更像是一个地下拍卖会。
  “我知道你们都对台上的这个人十分感兴趣。”
  小丑挪动着胖胖的身体,拖着强调慢慢悠悠地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在台下看客的脸上来回扫视。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果各位表现的好,这个人就交给你们均分。”
  舞台地下的人群瞬间沸腾,好像小丑不是说出了一句话,而是向着人群扔出一个炸弹。
  “我这手里有一副牌。”
  小丑一伸手,凭空捏出一副扑克牌。
  “抽到红桃的人,请上来配合我。”
  纸牌在人群中传递着,丘严抽了一张,上面只有纸牌反面的花色,正面是一片空白。
  “都拿到牌了吧。”
  小丑拍拍手,打了一个响指,纸牌的正面慢慢浮现出原本的花色和数字。
  是红桃!
  丘严赶紧凑到唐安言跟前,看他手里的牌。
  红桃!
  白石手里呢?
  也是红桃!
  妈的,这是个套啊!
  一副扑克就四张红桃,妈的四个人中了三个,这运气。
  要说不是小丑故意的他才不信!
  第四个红桃,是之前在马戏团门口和白石搭讪的骑士青年。
  上台之后,他对着白石微微颔首。
  “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
  直觉告诉白石,这个人很危险,不好惹。
  唐安言显然听见了青年这句话,迈出一步挡在白石面前。
  青年人看了看他,再次颔首。
  “晚上好,骑士先生。”
  两个骑士相对而立,气氛一时间显得剑拔弩张。
  第七十一章 马戏团的表演
  “看来各位已经相互熟悉了,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小丑掐着尖细的嗓音笑了两声,丘严听着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个太监,听着脑子都开始疼。
  “首先,分为两人一组。”
  丘严和唐安言对视一眼, 迈出一步站到骑士青年旁边。
  “晚上好, 王子殿下, 非常荣幸被您选择。”
  青年右手拿下帽子, 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骑士礼。
  丘严看着他, 这个人怎么这么中二呢?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骑士吗?
  看了两眼,丘严决定回他这句话。
  “我的随从, 你发誓要誓死保护我。”
  骑士青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眼睛都亮了,那副神情就像是深陷地狱的人看到了救赎。
  他的右膝狠狠砸在地面上, 抽出身边的佩剑双手举过头顶。
  “我以生命起誓,在神的见证下, 我将永远效忠于您,此生不叛。”
  丘严从他手上接过那柄长剑,在青年的双肩各点了一下, 然后放回他手中。
  青年站起身来, 整个人的气场好像都变了,不再那么轻浮地四处乱瞟, 而是紧紧盯着丘严,仿佛世界只剩他一人。
  丘严不看他,自顾自把背挺得更直了。
  小丑看得出神, 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直到二人结束了仪式, 才如梦方醒一般大笑起来。
  “既然两方都有骑士先生, 那我们不妨改变游戏规则。”
  “一场来自骑士之间的生死对决!”
  丘严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没挑那身骑士装扮, 这要是他和唐安言打起来了,那不是得起内讧了。
  唐安言没有抽出背上闪着蓝光的长刀,而是先将一张引火符贴在地上。
  必要的时候,烧了就跑。
  白石和丘严各退一步,给两人让出位置。
  青年抽出长剑,脸上尽是大义凌然,好像对面的唐安言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而他则是为了国家人民血染沙场的豪迈之士。
  丘严原本想的很好,无论是那一组赢了都可以将铁笼中的老人带走。
  但是现如今小丑的态度非得是让他们死一个才行,这可就不妙了。
  虽然白石的治愈能力顶了天了,只要有一口气都能就回来,但前提是唐安言得留着那口气啊!
  丘严必须得想出一个办法来保住唐安言的性命。
  青年剑法极其怪异,身如鬼魅,剑如长蛇,全然不像西方的骑士剑法,反而有一点古代江湖术士的意思。
  唐安言闪避两下,还是拿出了背后闪着蓝光的长刀。
  这个身法他觉得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长刀如同出山的猛虎,刀尖上的火舌舔起丈尺来高。
  火焰窜出的瞬间,燎着了青年的鬓角。
  青年赶紧去拍打火焰,唐安言顺手将长刀往下一压,刀尖划破了贴在地上的黄符,整个舞台都着起火来。
  “是你们!又是你们!”
  小丑惊恐地大叫,手中凭空多出一个棒球棍,疯一般地砸向唐安言的后脑。
  “护着他!”
  丘严冲着骑士青年大声说道,手中的键盘依旧稳稳托在手里。
  骑士青年听到这话,身体动作比头脑更快,,也不管身上着火的外套了,像一条蛇一样冲了过去。
  棒球棍打在青年的额头正中间,头颅瞬间碎裂,像是被击碎的巧克力球一样,里面浓稠的巧克力夹心顺着脸颊流了一地。
  丘严被吓住了,谁能想到一个棒球棍的威力能有这么大!
  “白。白石!” 第132章   女孩儿的四周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像是路西法的羽翼。
  但是这显然对怪物是没有用处的。
  青年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剑撑着骑士的尊严,不让自己倒下去。
  小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嗓子里发出狰狞的笑容。
  唐安言抹掉脸上被溅上的血迹和白色的脑浆,长刀一勾,把挂在小丑腰间的糖果袋子抢了过来。
  “还给我!”
  小丑怒吼着,用尽全力挥舞棒球棍。
  没了腰带的他竟然开始迅速地衰老,脸上的皮肤明显开始松垮,两步走到丘严面前,大手高高举起,落在丘严脸上却没了力气。
  只是留下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就像一个干瘪的气球一样矮了下去。
  丘严被打地偏过头去,小丑虽然没了力道没打爆他的头,但是这一巴掌打的也是挺疼的,他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妈的。”
  丘严无语,打他干哈??他这次可是都没有出手!
  “孩子,孩子,让我试试。”
  铁笼中的老人憋红了脸,菱叶菊的花朵纷纷扬扬的落下,厚厚的盖住了骑士青年残缺的身体。
  唐安言扯开小丑的糖果口袋,五彩缤纷的糖果洒落一地,其中就有一串金色的钥匙。
  火焰已经将整个帐篷都烧着了,支撑帐篷的架子开始带着燃烧的灰烬往下掉。
  “出去!”
  唐安言拉着白石的手塞进丘严手中,往帐篷外面推去。
  这一串钥匙少说有上千把,要是一把一把的试,他肯定死在这里了。
  把钥匙全部扔给铁笼里面的老人:“试!”
  长刀闪着火光,其实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用了,到处都是火焰,也不少他这一星半点。
  窜起的火苗将铁笼烧的通红,可是唐安言拿刀去砍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孩子,快走吧。”
  老人颤颤巍巍地将钥匙一把一把塞进锁孔,可没有一把是对的。
  “孩子,你听我说。”老人试图阻止唐安言的行为,“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你能找到一个跳动的心脏,洗干净它,你们就能出去,快走。”
  支撑马戏团帐篷的架子被烧的通红,眼瞅着就要向下坍塌,老人挪动着自己早就没有不能动作的双腿,移动到唐安言面前。
  干枯的手猛地抓上炽红的铁栏杆,老人阻止了唐安言继续劈砍门锁的动作。
  他的手被烫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地把一只带着项链的灰色兔子塞进唐安言的手里。
  “这是我儿子的兔子,你们照顾好它。”
  “我说的都记住了?去找那颗心脏!”
  老人推搡着他,原本就不牢固的顶棚终于支撑不住塌了下来,带着烧成一节一节的木头砸向铁笼。
  唐安言基本上是被席卷的气浪吹出帐篷的,整条右臂的皮肤全部被烧化了,但是左手紧紧地护着那只小灰兔子。
  数字虚拟的长刀已经融入了火海。
  等唐安言摊开手的时候,小灰兔子正瞪着双眼懵懂无知的看着这个世界。
  要是在平常,白石早就扑上去抱着就不撒手。
  但是现在……
  帐篷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面露凶光冲着三人,好像是他们毁掉了自己最在乎的万圣夜。
  “leave your head behind . ”
  (把你的头颅留下。)
  一个带着狮子头面具的魁梧壮汉站在人群最前方,□□着上身,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长鞭。
  “where did you get the whip ?”
  (你这鞭子哪儿来的?)
  白石走上前质问道,之明明是银河的鞭子!
  “mine .”
  (我的)
  男人的声音很雄厚,好像真的是一只俯视众生的狮王。
  “that’s my friend’s . you have no right to use it .”
  (那是我朋友的,你无权使用。)
  白石紧皱着眉,银河的东西被别人拿在手里,这让她很不爽。
  “i’ll give you three seconds to put it down .”
  (我给你三秒钟,把它放下。)
  “oh , little puppy .”
  (小可怜。)
  白石不再听他说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手中的鞭子上。
  眼睛闭上再睁开,白石的眼睛里已经没有黑色的瞳孔,整个眼球显现出不正常的白色,像是从海水里捞出来的珍珠。
  女孩儿周身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双手张开,像是一尊被供奉的神像。
  “白……白石?”
  丘严有点难以置信,他从未见过白石使用这种技能,他一只觉得维和者只是拥有治愈的能力,而攻击和防御全部都应该是行动者来做才对。
  白石的这个样子让他很担心。
  正欲上前两步,却被唐安言拦住了。
  “你看。”他指着对面的人群。
  那些人早就没有了之前的猖狂样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狮子面具的男人,现在竟然在双腿发抖。
  丘严看看他,再看看白石。
  有这么恐怖吗??
  “deity ……deity !”
  (神灵!)
  丘严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些人竟一波接一波跪倒在地,像海浪一般翻涌着。
  白石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刺眼,他们好像很害怕这种光,有几个年轻人上前钳住了刚才叫板的狮子,拿着从小店里顺出来的顿刀,三两下割下了他的头颅。 第133章   带着狮子面具的人头滚落到丘严脚步,那人双目圆睁,看上去十分惊讶,丘严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绝望,但在眼底又好像藏着一点希望。
  就像是古代敬仰神灵的人,看到天神降临却不小心冒犯了神灵,他自愿受罚,他的头颅将被神灵踩在脚下。
  白石似乎并没有解气,她现在的眼睛里只有那根染血的长鞭。
  那是白石的鞭子,就被这种污秽之人的血浸透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女孩而从喉咙里榨出一声悲鸣,所有的光芒全部有了实质,变成了足以取人性命的利刃。
  箭雨纷飞,钳住狮子的几个年轻人的身体瞬间被撕碎,化作血雾消失在空气中,没留下一滴血。
  作者有话说: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可乱假,假亦可乱真。
  第七十二章 来自神明的庇佑
  这个变故来的太快了, 丘严都来不及找地方躲一下,白光闪烁到眼前的瞬间,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可是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所有的光芒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已经再次成为柔和的光芒, 把丘严身边飞舞的灰尘都照的显出形状。
  丘严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珠子了, 回头去看唐安言, 他正仔细端详着那只和他手掌一般大的灰色兔子。
  “这是什么?”
  丘严凑过去看, 小兔子长得十分讨人喜欢, 就是脖子上这个链子看上去有些突兀。
  “那老人儿子的宠物。”
  唐安言一想到老人推搡着自己叫他快走的场景,心里就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 吞不下, 吐不出。
  正在他反思自己的时候,丘严捏住小灰兔子脖子上的链子, 只是轻轻一捏,链子就断开了。
  一道影子从断口处飞出, 快速向着南方流去。
  “什么东西!”
  丘严立即追了过去,开玩笑,银河就在那个方向!
  终于在那道影子钻进银河身体之前追上了, 丘严把唐安言给的符纸随手一扔, 它立即停在原地不动了。
  “妈呀,幸好幸好。”
  丘严拍着胸口, 气儿差点喘不上来。
  那道影子就像是一条小蛇一样支楞在那里,硬邦邦的,看着没什么杀伤力, 怪好玩儿的。
  当然丘严也没有贸然凑上去逗弄它, 这万一是个伪装性极强的怪物, 那自己还是想多活两年。。。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显然白石那边还没完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丘严拿出键盘敲了一间小屋子出来,把银河和自己框在里面。
  两三分钟之后,唐安言抱着白石回来了。
  女孩儿身上的白色裙子看上去像是撒满了天上的星星,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但是人看上去就没有这么好的气色了,白石唇角发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活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气。
  “没事儿,只是累着了。”
  唐安言看他一脸关切,出声安慰道。
  不过转眼他就看到地上那道小蛇一样的影子,孤零零地趴在那里动弹不得,看上去特别委屈。
  “这是银河的一魄,放她进去。”
  丘严吞了一下口水:“你怎么知道?”
  唐安言把女孩儿放在丘严造出来的小屋里面,撕下那张黄符。
  “这张符贴在邪祟身上会使其现形,贴在魂魄上只是限制了行动。”
  “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丘严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脸色越发焦急。
  符纸一被拿开,小蛇一般的影子快速开始移动,三两下就钻进了银河的身体里。
  “不会,没事。”顶多是魂魄离体太久,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后半句话唐安言没说,就别告诉丘严让他多想了。
  “那些怪物呢?”听到他这么说,丘严明显松了一口气。
  “死了。”
  “全死了?”
  被白石全部杀掉了??
  丘严的目光停留在女孩儿沉睡的脸上,白石的嘴唇还是无比的苍白,没有一丝颜色。
  她这次可是消耗太多了,竟然这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丘严沉默着,脑子里全都是白石刚才圣母玛丽亚爱的光辉。
  幸好自己不在她的猎杀名单里,幸好自己和她关系还不错。
  唐安言看他出神,拍拍他,撕开一个巧克力递过来。
  “哪里来的?”
  丘严很惊讶,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巧克力了。
  “那边商店顺的。”
  唐安言十分理所应当。
  “……这是怪物的东西。”
  “你吃不吃?”
  “吃。”
  管他是谁的东西,丘严快要饿死了。
  刚才就应该把小丑身上的糖果袋子留下来,说不定那是个能源源不断产出糖果的金口袋呢。
  “你看到那一大串钥匙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丘严问道。
  他的嘴巴里含着巧克力,讲话都不清楚。
  “说不出来,想砍死那个气球。”
  唐安言抱着怀里的兔子,一下一下顺着毛。
  小灰兔子很乖,颤动着三瓣嘴,眼睛转也不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咱们等下走的时候把商店里的吃的多顺一点走。”丘严含糊不清道。
  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一只藏食物的小仓鼠。
  唐安言没忍住上手戳了戳。
  唐安言:? 第134章   “没什么。”
  “你不是说那是怪物的东西?”唐安言好笑道,“怎么现在又不嫌弃了。”
  “我还有脸嫌弃它呢?先活着再嫌弃。”该说不说这怪物的巧克力是挺好吃的。
  银河刚一睁眼,就看到丘严仓鼠一样的吃着什么东西,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享受地不得了,周围都要冒出粉色小花来了。
  但是想到刚才就是这个人不让她的魂魄归位,还是恶狠狠地盯着他。
  丘严根本没把注意力往她这边放,他现在眼里只有手里的吃的。
  “啧。”银河翻个白眼,“你怎么吃这么开心啊……分我一个。”
  她突然开口说话,给正在吃饭的小仓鼠吓了一跳。
  “你醒啦!”
  丘严赶紧递过去一个波板糖,然后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面朝着银河。
  “那个……我不知道那是你的魂魄,魂魄离体时间太久了想着就会有问题,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这话说出来,银河倒是愣了一下,撕开的波板糖都没往嘴里放。
  她还以为丘严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虽然她能够感受到魂魄在她身边,但是毕竟自己那个时候是昏迷状态,听不到他们说话。
  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做佣兵那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你要不要紧?”“有没有事?”“是我的错我道歉。”
  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特别一点。
  “没事。”
  这里的糖吃起来好像更甜一些。
  “真没事啊,你别忽悠我,以后还指着你打怪呢。哎呀!”
  银河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小仓鼠嘿嘿笑起来,又转过去跟唐安言聊起天来。
  咬着手里的糖,银河看着躺在一边的白石。
  快点醒过来吧……
  “银河的魂魄怎么会在一只小兔子身上?”
  白石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本来她是不想吃的……
  “那个老人我见过了,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老人一身的正气,年轻的时候应该是跟着军队打过仗的。
  白石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是被刀砍伤的,一直蔓延到耳后,高高的领子都遮不住。
  “而且他也是个维和者。”
  维和者治愈,守护,善良的,不会有人主动伤害别人。
  “那个链子看上去很新,不像是戴了很久的东西。”丘严分析道,“那不会是个技能武器吧?”
  “很有可能,应该是他儿子的。”
  小灰兔子在白石怀里躺着,一个劲儿去够她的头发,听到唐安言这句话,毛绒绒的耳朵颤动了一下,好像在赞同他的话。
  “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丘严已经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劲儿来了,既然大家都已经醒了,还是商量一下之后该怎么走才是正事。
  “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镜子一碎我们就进来了。”
  丘严觉得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这里的镜子,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和镜子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们在古董店的夹层里面看到了镜子,有人把其中一面镜子推了下来,把他们一行人送进了这个万圣夜的游乐场。
  鬼屋里面也是镜子的迷宫……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哎!别跑!”
  小灰兔子突然从白石的怀里跳出来,爪子搭在蓝色的墙壁上。
  丘严向那个方向看过去。
  “戚年年!”
  那是一个带着帽子的黑影,帽子上缠着一根金色的丝线。
  “现形!”
  黄色的纸符从唐安言的指尖飞出,可是那道黑影就是没有实体的空气,符纸从他身上穿了过去,钉上旁边的树干。
  纸符贴上的一瞬间,树皮突然冒出黑烟,长出了一对狐狸耳朵。
  “是怪物!”
  “往大门口跑!”
  如果说这一切都和镜子有关系,那么回去的关键一定也和镜子有关系。
  丘严记得在游乐场入口的售票处立着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
  唐安言飞出的符纸似乎惊到了黑影,躲进灌木丛不见了。
  “妈的。”
  周围现形的树木越来越多,唐安言也没心情再去管那个躲起来的黑影,向后甩出两张符纸,向着门口狂奔。
  丘严越跑越感觉到奇怪,因为在他前面,正走着一个人。
  那人走的很慢,像是故意在等他一样。
  路边的灯光很暗,丘严靠近了才发现,这人他好像见过。
  是在马戏团门口拿鞭子的那只狮子!
  他不是被砍掉了脑袋吗!
  狮子在前方慢慢悠悠的走着,区别就是,现在的他手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武器。
  丘严慢慢停了下来,一边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逐渐从狮子的身上转移到自己的影子上面。
  那不是一个人类的影子。
  而是一个畏首畏尾,鬼鬼祟祟的野猪影子!
  丘严心跳很快,抬起双手看了一眼。
  还好,他没有变成怪物。
  那双手还是正常人类的手,只是被风吹的有些微微的颤抖。
  丘严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头野猪了,他在套圈游戏的摊位上面被一个铁环套住了手脚,那时的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怪物。 第135章   他们甚至还把他当作奖品,想要带回去吃肉。
  是那个铁环的原因吗?
  可是现在的他手上并没有戴着铁环,这个奇怪的影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七十三章 小丑的幻境
  “既然我现在没有变成怪物。”丘严在脑子里回想着进入这里以来发生的一切, “那就说明是有东西附身在我身上了。”
  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被人群分食的套圈游戏摊主。
  丘严抬起右腿,地上的影子也抬起右腿。
  他动动左手,地上的影子也很顺从地动动左手。
  仿佛那就是他的影子。
  “你跟着我,一定是想让我帮你完成什么事情。”丘严尝试和他交流, “你告诉我, 我帮你完成就是。”
  地上的影子明显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丘严会和他交流起来。
  “但是作为条件, 我帮忙完成你的心愿, 你要帮我们走出这个游乐场。”
  野猪思考片刻,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片刻之后, 野猪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丘严一下子就知道了, 他是想让自己回到马戏团去。
  “马戏团已经烧毁了,不在了……”
  说到一半, 丘严突然看到走在前面的狮子,他也停了下来, 就等在原地。
  如果马戏团真的烧毁了,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这个狮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
  小丑还活着。
  他一定有什么保命的东西。
  就像在高速公路上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丑也是被唐安言的长刀戳破, 变成了一滩塑料,但是在这里, 他们又见到了小丑,而且比之前更加强大。
  他们杀死的不是真正的小丑。
  丘严向身后看去,空旷的道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像从来都是只有他一个人。
  唐安言, 白石, 还有银河, 他们好像都是丘严臆想出来的, 是不存在的。
  丘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他们。
  是小丑在作祟!
  丘严终于想明白了。
  整个游乐园都是小丑的幻境!
  他们不是在镜子里面的世界,而是在小丑的幻境里!
  为什么整个游乐园在白天的时候只有小丑一个人,所有摊位的摊主都不在?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会去看小丑的马戏团表演?
  为什么被分尸的怪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这里的怪物从始至终都只有小丑一个!
  他们都是在小丑的幻境里!
  丘严明白野猪想让自己做什么了,他是想让自己从小丑手里拿回属于他的灵魂,他想要摆脱小丑的掌控。
  “真是合情合理的请求。”丘严突然笑起来,脸上的表情逐渐从微笑变成大笑,五官都变得狰狞。
  地上的野猪影子好像被吓到了,他以为丘严是四个人里面最温顺的,谁知道还有如此疯魔的一面,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好啊。”此时的丘严笑的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双手都沾染着鲜血,好像永远都品尝不够灵魂的味道。
  “那我们就去干掉他。”
  在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的时候,丘严果断决定不要引人注目,选择走另一条小路过去。
  游乐场里面有不小的一片竹林,中间有一个亭子,本来是想要增添一份自然的景观,但是来这里的游客一般没有兴趣看一个平平无奇的亭子,也就荒废了。
  丘严刚好从这里走,杂草丛生,竹林也很茂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是野猪影子好像并不像让丘严走这条路,一个劲儿地做动作想要丘严离开。
  可灯光现在是迎面照向丘严,影子在他身后,丘严根本看不见。
  野猪努力了很久,直到意识到丘严看不见自己,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靠近亭子的地方,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丘严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蓝色的虚拟□□拿在手里,丘严拿枪口拨开草丛。
  里面是一只半透明的黑色影子,看轮廓像是一只睡着的小猪崽崽。
  “你儿子?”
  丘严没有开枪,回头看向身后的影子,毕竟那小小一团看上去跟死了一样,没有一点杀伤力。
  野猪影子忙不迭地点头,怪异的影子看上去更加怪异了。
  把灌木丛的草叶拨回去,压得更严实一些,丘严退后两步才继续向马戏团走去。
  影子大大松了一口气,想要再看一眼儿子,手指刚挨上灌木丛的时候却被丘严制止了。
  “回来再深情,赶紧走了。”
  语气极其冰冷,残忍无情。
  “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你也不会死的。”
  “有的是时间见你儿子。”
  快点儿吧,我还等着去见唐安言呢!
  丘严发现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自己的记忆就越模糊,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唐安言的脸了。
  努力摇了摇自己的头:“我可不能忘了他!”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小丑完好无损地站在马戏团帐篷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沓薄薄的入场门票。
  他的脸上戴着虚假的笑容,好像丘严刚才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是梦境。
  小丑有一个保命的东西,足以让他无限制地重生。 第136章   这个东西是什么?
  丘严努力地回想,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翻看。
  有一个在所有地方都出现,不起眼,却至关重要……
  这个东西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丘严的眉头狠狠的蹙起,几乎全部拧在一起。
  “妈的,要是唐安言在就好了。”
  这个小天师总能从不同的角度分析问题,找到自己看不到的点。
  等等!唐安言!
  “是糖果!”
  在所有地方都出现,很不起眼,却至关重要!
  是糖果!
  小丑这一次的死亡,就是因为唐安言扯下了他腰间的糖果袋子。
  但是找钥匙的时候破坏了糖果袋子,里面的糖果在舞台上铺了一地。
  小丑就是依靠糖果重生的!
  马戏团的帐篷里并没有糖果,丘严记得自己好像没有看到。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溜进去确定一下比较稳妥。
  猫着腰转到帐篷的背面,丘严看着半开的帘子,突然想到:“要是小丑和这里的怪物可以无限制地复活,那……那个古稀老人……”
  抱着这么一点点希望,丘严掀开了遮挡视线的帘子。
  “这里应该是后台。”
  丘严在一片漆黑中眯着眼睛,努力寻找着那个关着老人的铁笼子。
  那个笼子依旧是上了锁的,只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老人没有复活。
  小丑的糖果只能用来复活自己,不能完全回到过去。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
  好处是,丘严知道时间不会一直回溯,小丑的力量会逐渐减弱。
  坏消息是,那个菱叶菊的老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丘严叹了一口气,猫身进去翻看每一个角落。
  最后在一堆纸箱子的最上面发现了一小袋糖果,被十几层报纸包裹得很严实,要是不仔细翻找真的发现不了。
  丘严把那一袋子糖果随手扔到离帐篷十几米之外的草丛里去了。
  又翻遍了后台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小丑再没有存货之后,走出了帐篷。
  现在只要把小丑身上那个糖果袋子勾走就行了。
  丘严蹲在马戏团门口的草丛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小丑腰间挂着的糖果口袋。
  那口袋其实很不起眼,可能是因为小丑的体型太过于庞大,显得糖果袋子小的可怜。
  “该怎么把它抢过来呢……”
  摸了摸脑袋,抬头就看到对面的路灯底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好像正冲他招手。
  再一低头,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自己现在正躲在草丛里装木头人,路灯照不到这里,野猪影子想要和自己交流都现不了形。
  三两步跨出灌木丛,丘严走到一处人少些的路灯下面。
  “怎么了?”
  野猪影子歪着脑袋,只有两根手指的手这边指指,那边指指,又做了一个抓拿的动作,最后以一个很中二的胜利姿势结尾。
  “什么意思?”
  丘严猜它的意思应该是拿什么东西,然后快跑,最后胜利。
  野猪在听到之后,整个影子都耷拉下来了。
  耷拉了一会儿,影子突然支楞起来,三窜两窜跑到小丑的身后,和他的影子融为一体。
  黑影的一角探了出来,看着像一个小勾子。
  小勾子慢慢伸向小丑腰间的糖果袋子。
  这时候,小丑正把一张票递给面前的人,正要伸手从口袋里摸一颗糖。
  “哎!”
  丘严赶紧叫了一声,制止小丑伸向腰间的手。
  听到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丘严。
  “咳。”丘严握拳抵在唇边,“朋友,给我一张票!”
  “这位客人,买票是需要排队的。”
  小丑看着他,眼神称得上是和蔼热情。
  “啊,行,我这就去排队。”
  丘严还是抵着唇,他现在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难保小丑不会认出来。
  野猪影子已经在两人交流的时候勾走了小丑的糖果口袋,丘严也找好了功成身退的回答。
  就在丘严转身要走的时候,小丑突然叫住了他。
  “那位客人,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丘严没有回头:“我们从未见过。”
  “我觉得我们见过,客人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到前面来,我送你一张票。”
  第七十四章 葬身火海的游乐场
  小丑当然不是看他亲切, 那一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朋友也不知道现在还活没活着。
  丘严怀疑小丑是认出他了。
  索性也就不躲了,反正总要经历这一场硬仗。
  赶紧打完赶紧收工,我还等着回去见唐安言。
  衣袖一甩,刚转过身去, 刚才还远在几步之外的小丑现在正贴着他的脸, 带着狰狞的笑容直钩钩地看着他。
  丘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扣动扳机, 蓝色的子弹横穿小丑的心脏, 枪声响彻云霄。
  小丑的身子瞬间就瘪了下去, 带着脸上狰狞的、审视的恐怖笑容。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杀死我吗?”
  笑声如同雨后的惊雷,炸响在丘严的耳边, 比刚才的枪声还要更加刺耳。
  丘严一时间恍惚起来, 小丑的笑声好像有一定洗脑的精神效果,他现在感觉小丑离他很近, 近到好像就在他的身体里面。 第137章   “砰!”
  “砰!”
  又接着连开两枪,丘严想让这个奇怪的笑声消失。
  “哈哈哈哈哈。”
  小丑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在整个游乐场回荡着。
  丘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这狂妄的笑声让他头疼。
  就在他把眼睛闭上的瞬间,丘严看见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从马戏团飞入旁边的草丛——
  野猪把糖果袋子扔掉了。
  小丑的笑声戛然而止, 干瘪的橡胶脸上毫无顾忌的笑容被惊慌且恐惧的神情取代。
  “我的糖果呢?!”
  丘严知道他猜对了。
  “是你拿走了我的糖果!”
  小丑这句话一出口, 围观人群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丘严从他们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和贪婪。
  他抓紧了手中的键盘,语调十分平静。
  “我没有, 你可别诬陷人。你来搜我的身,一颗糖果都没有。”
  “你偷走了我的糖果!”
  小丑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一句话,尖叫着扭动着身体往帐篷里面爬去。
  “我的糖果!”
  “我的糖果!”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蓝色的字符已经在空气中浮现出来, 一个如同豌豆射手一样的庞然大物凭空出现。
  “我最受不了平白无故诬陷我的人了!”
  十数只龙头同时喷出火焰, 一时间天空中炸起烟花, 看着倒也夺目。
  丘严躲在龙头之间, 除了有些热之外,根本不会有人伤到他。
  火光冲天,喷射出来的火星子燎着了马戏团的帐篷。
  小丑的尖叫声逐渐虚弱下来,丘严觉得他已经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那一小包糖果被别人拿走了。
  “我的糖果……”
  整个空间开始扭曲,丘严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被撕裂一般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
  一道剑光闪过,那似乎是要将整个世界全部砍断。
  丘严俯身躲过,没有看清是谁发出的剑光,它好像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只有天上的神仙了。
  下一秒,所有怪物的头颅被齐齐斩断,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离丘严最近的一个人正要拿起砍刀去砍一对龙头,手就这么垂了下去。
  砍刀嵌在蓝色字符之间,世界呈现崩坏之势。
  “妈呀。”
  跳下“豌豆射手”,丘严牟足了劲向游乐场大门的方向狂奔。
  野猪影子紧紧跟着丘严,想要丘严停下来听自己说话。
  丘严才不理他,这虽说帮了自己一把,到头来也是在小丑幻境中的怪物,之前还差点让自己丧命呢!
  野猪影子见丘严根本不看自己,也不废话,做了一个拎起的动作。
  丘严就这么被凭空拽着领子悬在了半空。
  “喂!”
  叫喊声刚从嗓子里挤出来,野猪抬起手臂一扔,丘严就像是一个炮弹一样被投掷了出去。
  “啊啊啊!”
  这摔的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四仰八叉。
  “丘严?!你跑哪里去了!快走!”
  是唐安言的声音,自己还从未见他脸上露出这般焦急的表情。
  唐安言见他没有反应,干脆直接捞起他的后领,像拎小猫崽一样把丘严提溜进了门口半人高的穿衣镜。
  丘严脸上还沾着溅出的血液。
  在进入镜面之前,丘严往马戏团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个轮廓像是野猪的黑影正在和自己招手,身后的马戏团帐篷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丘严竟然在那没有五官的黑影脸上看见了满足。
  就在他想要和野猪挥手告别的时候,漫天的火光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野猪影子拖拽进了熊熊的大火之中。
  他没有反抗,情绪很是平静。
  “不!”
  丘严看到那只手,衣袖上面是被烧焦了的蕾丝花边——
  是小丑的衣袖。
  再眨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古董店的地板上了。
  丘严喘着粗气,脚边只有一面破碎的小镜子。
  环顾四周,唐纳有、银河、白石、唐安言。
  还好还好,都在。
  丘严抚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
  “所以……到底是谁要让我们进去?”
  丘严本来以为出来的时候会是五个人的……
  “那个老人。”
  唐安言看着他,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迹。
  “那个维和者吗?为什么?”丘严有些不相信,“他……他没有理由。”
  “他说,让我们去世界的中心找一颗心脏。”
  唐安言说着老人交代他的话。
  “去世界的中心找一颗跳动的心脏,洗干净它,我们就可以回去。”
  “心脏?”白石有些疑惑,“这个世界的中心是哪里?”
  唐安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老人也不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寻找到的线索。
  因为儿子已经被怪物杀害,自己被囚禁在牢笼之中无法脱身,所以老人用了一些方法想要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传递出去。
  唐安言选择相信老人的话,不仅仅是因为老人是和他们一样进入这个世界的人,还因为他是身陷囹圄的维和者。
  “我相信他,那个老爷爷看上去很好。”白石赞同道。 第138章   “我也信。”银河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世界的中心到底在哪里呢?”
  丘严这句话还没问完,就听见“砰”的一声轻响。
  他的神经立即绷紧了,迅速回头去看,一只小灰兔子正砸吧着三瓣嘴在一个碰倒的茶碗边上装作若无其事。
  断手见他看过来,赶紧退远两步,脱离干系。
  “啊呀,你怎么回事。”
  白石站起身来把小兔子抱在怀里给它擦干弄湿的毛。
  “这只兔子又是怎么回事?”银河说道,“它不会是守护灵,这种宠物也能和人一样进来这个世界……”
  “真是乱套了。”
  丘严明白银河的意思,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吞噬正常的世界,如果不尽快解决,很有可能会逐渐取代正常世界。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老人说的那颗心脏,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快走吧,我们把师傅送到华山,然后尽快去找那颗心脏。”
  丘严说着,从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个编织袋。
  “呃……要委屈一下师傅了。”
  唐安言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莫名有些想笑,走上前去拍拍他的头。
  “不是非要土葬,火化也可以。”
  “不是都要讲究入土为安吗?”丘严家里没出过事,这一块还是一片空白。
  “骨灰入土也是入土。”唐安言觉得自己突然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但是师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等他抓住背后的真凶,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唐安言眼睛里面还是闪着坚定而温柔的光,但是在眼底,在内心深处,他埋下了一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古董店外的火光冲天,骨架大哥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捂着耳朵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断手也没有出来,搭在骨架的肩膀上轻轻的拍着。
  过了很久,唐安言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罐子进来了。
  把罐子放进背包,休整一下等着明天就出发了。
  丘严几乎是倒头就睡,持续的高强度工作简直比他加班007还难熬.
  手指因为长时间敲打键盘,在睡梦中都在无意识地抖动。
  唐安言看了一会儿,握住了丘严的手,被包裹的手指颤动两下,不再动了。
  一夜无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这里的太阳好像从来没有升起来过,就算是中午,天空也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几人就要踏出门槛的时候,断手突然叫住了他们。
  手里是几朵红褐色的松柏花。
  “拿着,可能有用。”
  断手在桌面上写到。
  丘严感到十分欣慰,起码这一次它不再跳起来挖自己眼珠子了。
  古董店再次挂上“停业修整”的牌子,周围的一切再一次被迷雾包裹。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位置?”
  丘严问道,他觉得这次想要再上华山没有之前那么容易。
  “应该是在……”
  “白石不是有那个牌子吗,咱们可以直接过去。”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谁知道白石沉默了片刻之后,拿出了黄铜令牌的“残尸”。
  令牌从中间断开,整整齐齐的分为上下两部分。
  “这是怎么回事?”
  丘严有些惊到了,赶紧拿出自己的牌子,写着“丘严”的黄铜令牌依旧是完好无损,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磕到了。”
  “这可是铜的,再怎么也不能碎吧。”
  丘严拿过断开的牌子,往断口处看去。
  “这好像有东西!”
  第七十五章 小蘑菇
  “好像是……虫卵吗?”
  丘严从令牌的断口处捏出一片很小的碎片, 在太阳下闪着微光,看上去很好看,就像是海边沙滩上遗落的贝壳。
  “是翅膀。”唐安言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道, “是蝴蝶翅膀的碎片。”
  “应该是挣脱的时候留下来的。”
  “你是说, 这块令牌是那只蝴蝶的茧?”
  丘严说出这话之后自己都不信, 蝴蝶怎么能从铜里面振翅飞出呢?
  想想真是扯淡。
  “在这里, 说不定。”银河显然已经相信了唐安言的话, 抬眼看着丘严,“你看看你那一块, 说不定也会孵出一只蝴蝶。”
  丘严一僵, 把黄铜令牌塞到唐安言手里。
  “哈哈哈。”唐安言顺手给令牌放进口袋,抬手再丘严脑袋顶上揉了揉。
  “啊呀啊呀。”丘严拍掉他的手, “赶紧走吧。”
  等到完全走出了遮挡古董店的这一大片树林,丘严感觉到他们之间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一下子消失了。
  就像是遮挡在头顶的穹顶突然被掀开了, 黑夜逐渐将他们完全吞噬。
  “你们有没有感觉……特别冷?”白石搓着胳膊,冰冷的空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啊,你很冷吗?”
  丘严把外套递给白石, 不是开玩笑, 丘严觉得现在这个温度就和刚刚入秋的天一样,虽说不够暖和, 但也远远达不到冷的程度。
  “你很冷吗?”银河也很奇怪,她只穿了一件背心都不觉得冷。
  “可能是你们身体好吧。”白石确实很冷,嘴唇都在哆嗦。 第139章   唐安言很奇怪, 白石虽然不说身体有多好, 但是也不是病弱的人, 经常练剑练武的人怎么会……
  “那树上有人!”
  丘严环视四周, 在不远处的树冠上看到一个黑影,那个影子很奇怪,身形灵巧地像一只猿猴。
  唐安言的黄符几乎是在瞬间就飞了出去,那是一张定身符,黑影一个没站稳从树上跌落下来,摔进了灌木丛里。
  扒开灌木丛,那是一个小孩儿,正在嗷嗷哭嚎。
  原本的树下不知道被谁放着一个捕兽夹,刚好小孩儿摔下来被夹住了脚踝。
  捕兽夹的尖牙刺破孩子的皮肤,一时间鲜血直流。
  “别哭别哭。”
  白石最受不了小孩子掉眼泪,上前去要把捕兽夹弄开。
  小孩儿看着有人来救他,脸上尽是欣喜,下一秒,银河的长鞭就锁紧了他的咽喉,小孩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家里人呢?”丘严蹲下来向他询问道,“刚才是在看我们吗?为什么要看我们?”
  小孩儿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表情已经有好几秒没有改变了。
  银河阻止了白石要给小孩儿治伤的动作,鞭子更紧了一些。
  “下面他问你的问题要如实回答。”
  银河的语气冰冷的掉渣。
  “妈妈受伤了,爸爸在照顾她,要我出来找松柏开的花给妈妈治病,我不知道到哪儿找,就爬上树去看,不是有意看你们的。”
  小孩儿倒豆子一般说话,他很聪明,避开了重要的位置信息,又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如果丘严他们是坏人也不会牵连到家人,如果他们是好人说不定还能帮着解决一点问题。
  “他们在哪里?”
  丘严靠近他,手指在他的脸皮上摩挲着。
  其实他是在看这个孩子有没有戴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但这个举动落在小孩儿眼里就是比较恐怖了。
  “我……我不知道,我已经出来好些天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说谎!”
  银河手里的鞭子抖动了一下,把孩子吓得不轻。
  “家里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吗?”
  丘严又开始检查他的衣领,外翻的领子上沾着一些草屑,应该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粘上去的。
  “没……没有了,就我一个,要杀要刮你们随便吧!”
  小孩儿把眼睛一闭,脖子一横,一副慷慨赴死的大义凌然样。
  “想死啊?守护灵放出来我看一眼。”
  丘严憋着笑,几乎确定了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要来这里面对恐怖的怪物。
  小孩子一张脸涨得通红,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快把牙都咬碎了。
  “快点,要不我就一寸一寸搜遍这片林子,一定能找到你的父母。”
  丘严现在的样子落在孩子眼里就是一个吃人的魔鬼。
  小孩儿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小蘑菇!我对不起你啊!你们要杀就杀我吧,不要杀我的小蘑菇。”
  小孩儿的头顶上出现一个蔫蔫的菌类物体,看上去委屈极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还在哭,丘严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缠在脖颈上的鞭子也松开了,腿上突然感觉到一片温暖,没那么疼了。
  只在两三秒钟的时间里,他腿上的伤也好了,面前这群人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你们?”
  “崽子。”丘严笑骂一声,“快带我们去找你家里人。”
  小孩儿看着几人身边不知道凭空蹦出来的守护灵,顿时热泪盈眶。
  可算是见到一群人类了,而且看上去很厉害!
  小孩儿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草屋。
  “那个房子里没有人,我们就先躲进去了。”
  “这里有很多影化形黑影,尤其是晚上,要格外小心。”
  说道这里的怪物,孩子脸上的天真不见了,多添了几分警惕和怨怼。
  白石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我没事,姐姐你不用担心。”孩子很乖,他牵着白石的手,“我叫张天宇,你们叫我小宇就行。”
  “小宇。”白石轻轻捏着孩子的小手,“你妈妈的伤怎么回事?”
  “就是被影化形打伤的,这里的怪物比之前在村子里的要厉害很多。”
  “你们也进去村子了?”丘严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点,“是那个被献祭的村子?”
  “你们也进去过?”小宇也很惊讶,难道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你们中间被献祭的是谁?”时间不多,丘严尽量找重要的东西问。
  “我们都被献祭了,我觉得他们排外。”
  小宇撇撇嘴,小孩子还想不了太多,只是觉得那些村子里的人不是很友好。
  毕竟啊,一上来就要给人家献祭的能有什么好人。
  “谁告诉你妈妈的伤要松柏花才能治好?”
  丘严继续问道,他大概扫了一眼,这片林子里根本没有一棵松柏。
  “前段时间来了一个老人,我还以为他是坏人,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还告诉我们可以用松柏花治伤。”小宇咬着指头回忆着。
  “老人?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袍子?”
  丘严想起来那个在村子里戴着黑色帽兜的老人,她的那张脸和山洞里的山神一模一样,整张脸好像被硫酸泡过一般,看着令人心悸。 第140章   “是!是穿着黑袍,但是当时环境太暗了,看不清他的脸。”小宇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声音也听不出来男女,说是老爷爷也行,说是老奶奶好像也可以。”
  是这样的,丘严觉得那个黑袍老人是老婆婆也只是因为他的主观意识觉得神婆都应该是女的。
  “爸爸!”
  小草屋前面沾着一个男人,正在四处张望着。
  见到孩子回来了,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可在看到丘严一行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几乎是恐慌了起来。
  男人拎起身边的一根棍子,把小孩儿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爸爸,他们都是人类,有守护灵的。”小宇小声提醒道。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男人并没有因为孩子的话放松警惕。
  丘严看到他的手在抖。
  “你不是需要松柏花吗?我这里有。”
  唐安言上前一步,拨开男人手里的棍子,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松柏树枝,上面红褐色的球形花朵已经微微有些打蔫了。
  “你……你们……”
  男人惊疑不定,面前这一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相信会有人如此好心。
  “拿着,我进去看看。”
  丘严把猫哥叫出来塞进男人怀里,径直向小草屋里走去。
  “哎!”
  男人一低头,一只头顶向日葵的大橘猫正趴在自己怀里,乖乖巧巧的。
  男人:?
  “我也去看看。”
  白石拎着裙摆跳上了台阶。
  男人怀里又多了一朵鲜艳娇嫩的蔷薇花。
  男人:?
  唐安言没进去,他守在小草屋门口,顺便看着这个看上去十分老实厚道的男人。
  “维和者?”唐安言问道。
  “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吗?”男人有些懵了,这些人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会读心术的样子。
  唐安言点点头,很明显。
  男人的守护灵也是一只蘑菇,只是看上去比小宇的蘑菇要更大一些,看上去有点像灵芝一类的。
  “妈妈也是吧?”唐安言猜到,“一家三口都是维和者,真是少见。”
  本来维和者就够少见的了,这一家还都是,一定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
  如果没有这个怪物世界的话,他们应该会过的特别幸福吧。
  唐安言想着,脑子里突然就有了画面。
  在太阳初升的时候,一家人会迎着朝阳开始各自的的工作。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又会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
  房间里闪着温暖的光,电视机里播放着欢声笑语,一家三口窝在沙发里,脸上都是满足和幸福。
  “丘严……”
  第七十六章 救命的东西
  “我姓张, 你叫我张哥吧。”
  男人笑得很耿直,说得不好听一点,有些憨憨的。
  “张哥。”
  唐安言叫了一声,从指尖滑出两张镇宅的黄符, 贴在了小草屋的门板上。
  “你……你这是?”
  “之前得到的镇宅符, 有用。”唐安言解释道。
  小宇估计是觉得外面的气氛比较凝固, 没有房间里面好, 一转身溜进屋里去了。
  “我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啊。”
  丘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人, 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脸颊红润, 气色看上去甚至比小宇还要好。
  白石也看不出来, 手里浮现出白色的光芒,只能这样试试看。
  摇了摇头, 白石并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让自己治愈的地方。
  “要不,试试那个花吧。”
  小宇怯生生地开口说话, 他不想看到这些人脸上凝重的表情,就像是妈妈已经身患绝症,再也醒不过来了一样。
  “好。”
  丘严摘下一朵球形花苞, 放进女人口中。
  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老人说过要怎么使用这个花吗?”
  丘严问道, 伸手探了下女人的额头,没有发热, 又试了她的鼻息,很平稳,但就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小宇摇摇头:“没有。”
  “他只说需要松柏开的花, 其他的就没有说了。”
  “然后他就消失了?”丘严有些不理解, 那个人会那么好心?
  小宇点点头:“我追出去想去问他上哪里找的时候, 他就已经不见了。”
  丘严把放进女人口中的花拿出来。
  “等着吧, 他肯定会再来的。”
  只说让他们去找松柏花,却不告诉他们上哪里去找,也不告知怎么使用。
  要么是存心耍人玩,要么就是还有别的用意。
  果然如丘严所料,到了傍晚月黑风高的时候,有人来了。
  小宇还是一个孩子,身体承受能力好不到哪里去,撑不住提前就睡了。
  他刚刚睡熟,有人敲响了草屋的门。
  唐安言提前拦住了张哥想要开门的手,示意他别出声,躲到屋里去。
  张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选择听话,乖乖退回屋子里面。
  毕竟自己一个维和者,和这些行动者抢什么饭碗。
  唐安言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是一只僵尸。
  不过这一只稍微有些不一样。
  不管是从脸上的腐朽程度还是从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这都不是一只很厉害的僵尸。 第141章   感觉像是刚死了没有多久就被人从棺材里拉出来的。
  他甚至连膝盖都还不会弯曲,叩门的样子也很僵硬,连一只紫僵都够不上。
  他穿的不是清朝的服饰,而是只套了一个麻袋,上面用红色的东西画着几个简单的图案。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但是有一根很明显的金线。
  如果这个僵尸穿的是官服或者仅仅是一件正常的衣服,那有些金线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这只是一个麻袋。
  祖师爷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这个幕后之人偏偏只是让这一个没有丝毫威胁能力的僵尸来找他们,这个奇怪的僵尸身上一定有他想要他们发现的线索。
  “丘严。”唐安言轻轻唤了一声,“这个得你来,不要破坏他身上的衣服。”
  “好。”
  丘严应了一声,拿出键盘稳稳托在手里。
  在看到门外的僵尸时,手指就打错了一个字符。
  “大哥你管这叫衣服啊?”
  轻而易举把僵尸固定到门口的柱子上,丘严提着一盏马灯走近了看。
  麻袋上面那红色的笔迹应该不是血,丘严没有闻到血腥味,更像是墨水颜料一类的东西。
  “这画的是……墓园?”丘严看着麻袋上面的图案,勉强分辨着。
  僵尸嗷嗷地叫着,丘严嫌他吵,往他口中塞了块破布,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在僵尸的心口处画着一棵巨大的松柏树,树冠上特别随意地甩着一堆墨点——
  那是红褐色的球形花朵。
  在松柏树的下方,画着一堆支棱着的,可以分辨的胳膊和腿,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个圆形法阵的形状,那根金线就在这里。
  除了这棵树和法阵画的比较具体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很抽象的东西,让人根本看不明白。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白石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跑出来,就看到被捆在树上的僵尸,嘴巴里还塞了一块破布。
  “都是咱们经历过的事情。”丘严说道,“他这消息是不是给的有点晚?”
  “他给出了暗示,却没有出现……”
  丘严摸着下巴,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唐安言,你去屋子后面的树林里看一看。”
  丘严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不对的地方,一定是有一个人在暗处指挥着这一切。
  唐安言应了一声,转身向着树林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还真让他逮着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戴着黑色的帽兜看不清楚脸,被唐安言施了定身符拖过来的。
  丘严竟一时不敢上前掀开他的帽兜。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老人就是他在村庄里看到的那个老婆婆。
  老婆婆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她说。
  “会受到惩罚的。”
  语气冰冷,就像天上的神明向人间施下神罚。
  丘严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事情了。
  他又想起在那个被献祭的山洞里,悬浮在半空的人头,口中喷出比硫酸还强的腐蚀性液体,唐安言被腐蚀的一丝好皮都不剩的皮肤。
  眼前又浮现出唐安言那个面目全非的样子。
  “丘严。”
  唐安言带着担心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丘严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不是在那个漆黑的山洞。
  现在他的身边有唐安言,有白石,还有银河。
  他什么都不怕。
  向前迈进一步,丘严掀开了老人头上黑色的帽兜。
  还好,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丘严蹙着眉问道,“是你和小宇说他妈妈的病可以用松柏树的花治愈的?”
  老人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们,只是低头不语,好像丘严问的这些他都不知道,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我在问你的话。”丘严的语气非常不好,“他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你怎么知道松柏树的花可以用来治疗?该怎么治疗?”
  唐安言看他情绪不对,赶紧把丘严拉到一边去,用眼神示意白石继续问话。
  “你拦我干什么?”丘严进到小草屋里面,拎起桌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
  “他要是一直不说,你还能打他不行?”
  唐安言按着他的肩膀让丘严坐到椅子上。
  “你还是冷静一下。”
  过了四五分钟,丘严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白石探了个脑袋进来。
  “好了。”
  丘严一下子惊醒:“什么好了?”
  “你出来听听?”白石看着他眼睛底下的乌青,“要不你先睡会儿吧。”
  “我不困,他说了什么吗?”丘严抹了把脸,三两步冲到了门口。
  老人正瘫坐在地上,一脸惨白。
  “你把他怎么了?”
  丘严很奇怪,白石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维和者,心地善良,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借了这位仁兄的一颗牙。”
  白石指了指被捆在树上的僵尸。
  丘严往那边看去,只见僵尸身上的麻袋被扒了下来,一边脸高高肿起。
  他竟然在一只僵尸的脸上看出了“委屈”二字。
  “你……”丘严都不知道该不该指责一下白石,只能是挡在僵尸和她中间,脸涨得通红,“袋子呢?” 第142章   白石把眼睛一瞟,不去看丘严:“门口台阶上。”
  把麻袋给僵尸套上,丘严才开始听黑袍老人讲正事。
  “大概半个月之前,有一个人来找我,给了我一件黑色的斗篷。”
  “他给了我一大袋子金币,叫我来这里找一家古董店,找店主买二两松柏花。”
  “那人长这么样子?”丘严忍不住插嘴。
  “看不清,他带着帽子,斗篷遮住了脸。”老人顿了顿,慢慢地说。
  “是男是女?”
  老人依旧摇摇头。
  丘严不说话了,让他继续往下讲。
  “可是店主没有卖给我,把我赶了出来。”
  “我本来想着拿着那一袋子金币跑了,可是那个人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让我找到更多的人,告诉他们去找松柏花,每人都能获得一袋子金币,还会给我分成。”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松柏花到底能不能治病,这都是你散播的谣言?”
  丘严说道,这不是扯淡吗。
  “我哪知道会有人相信啊。”老人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我长这么大,连松柏会开花都不知道。”
  “你们在什么地方交易?”
  白石手里摆弄着从僵尸嘴里拔下来的那颗尖牙。
  “都是他来找我的,都是他单线联系我的。”
  老人怕极了白石,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
  “你的守护灵放出来。”
  白石要求道,此时她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尖牙,直勾勾地盯着老人。
  “哎哎。”老人应着,头顶上冒出来一只像天牛一样的虫子。
  丘严挠挠头,好像有一些明白守护灵存在的形态了。
  好像不仅仅和他们心里的欲望有关系,还和能力的大小有一定的关系。
  上前给老人把定身符撕下来,唐安言说道:“走吧。”
  “啊?”
  老人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唐安言看他,眼睛里都是询问,就像是在说“你看上这定身符了?”
  老人忙不迭地转身就走,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
  “你们如果有松柏花的话真的可以试试,我看那人对这东西挺重视的,说不定真的可以救命。”
  第七十七章 湖边的仪式
  “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呢……”
  白石坐在女人的床边, 白色的柔光不断试探着。
  要是被影化形的怪物打伤了,不会找不到伤处啊……
  她不敢轻易给女人食用松柏花,既然这个消息是那老人编造的,那么或许没用。
  而且自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松柏花到底有什么用处, 万一……
  还是先找到病症的源头才是上策。
  女人这个样子很奇怪, 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气息平稳, 面色红润, 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
  “小宇,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白石揽过小孩儿, 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从那个湖边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小宇想了想, 看着白石认真地答道,“就是后面那个小湖, 我们去打鱼吃。”
  “湖……”白石暗暗记下了,“那妈妈在湖边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反常?”
  小宇想了想, 摇摇头:“没有啊。”
  白石也不知道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拍拍小宇的头,出门找丘严去了。
  “我们去那儿看看。”丘严说着, 把手里的鱼递给白石, “大哥刚刚烤好的,尝尝。”
  因为妈妈一直睡着, 张哥只能守着这个小草屋,但是还好,没有怪物再来攻击他们。
  “那些怪物一般只有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才会在湖边聚集, 只要避开那个时候, 还是很安全的。”
  张哥拿着三条处理好的鱼过来, 放到支起的火堆上。
  “我明天早上要去打鱼, 你们要想去的话就一起吧。”
  “不用了,哥你好好休息,我们晚上去看一眼。”丘严咬下一口鱼肉,味如嚼蜡。
  鱼肉没有任何的调味料,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甚至带着一点苦味。
  丘严秉承着特殊时期,物资珍贵,浪费有罪,眼观鼻观口观心地吃完了一条鱼,嘴巴里都是苦涩,连舌头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嗯。”唐安言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你也觉得苦不是?”
  丘严撕开包装放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的。
  “还好。”
  唐安言只是觉得奇怪,烤鱼就算是没有调味料也应该是鱼肉本身的甜味,就算是烤糊了也不会整条鱼都是苦的。
  夜晚,月亮只有一个小小的牙,光亮并不足以照亮面前的路。
  丘严躲在草丛里,他倒要看看这次的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迎着月光走过来一群人,他们全部戴着帽兜,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容。
  他们在湖边围成一个圈,像是正在准备某种奇怪的仪式。
  人群中间响起奇怪的歌声,就好像春天晚上的猫和睡不着的小孩子一起哭嚎的声响,混合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夜晚的深海格外危险,总会遇到不知名的生物,还会看到奇奇怪怪的鱼和动物。
  马上暴风雨就要来了,小孩子受不了颠簸的海浪,一直不停地哭。
  有海豚从浪花里鱼跃而出,在黑暗下冲破了天空的闪电。 第143章   这时候,站在甲板上的水手拿着罗盘,却在抬眼的瞬间看到了天际升起的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丘严。”
  唐安言带着些警告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甩了两下脑袋,丘严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总会动不动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就像是得了强迫幻想症一样。
  真奇怪。
  黑衣人的歌声戛然而止,丘严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们摘下自己的帽兜,丘严看到了黑色透明的影子。
  黑衣人并不是来举行奇怪仪式的人,他们就是那些害人的黑影。
  “影化形。”
  丘严喃喃道。
  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无风起浪,大片大片的浪花在空气中翻涌,仿佛有一只深海巨兽正挣扎而出。
  丘严眯起眼睛,想要仔细观察湖面上的浪花,还没等他看仔细,就被唐安言打断了。
  “你看他们的手臂。”
  黑影的手和小臂都漏在衣服外面,丘严定睛去看,那原本透明的身体上面现在正在微弱的月光下面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是什么?”
  丘严看不清楚,好像是鳞片之类的东西。
  “鱼鳞,湖里应该住着一个鲛人。”
  鲛人?美人鱼?
  附身影化形的是一条美人鱼?
  “人鱼不是应该在海里吗?”
  鳞片密密麻麻的覆盖在黑影露出的皮肤上,看得丘严密恐都要犯了。
  “你看这个浪花不就和海浪一样吗。”唐安言觉得就是这样,黑影的力量来自鲛人,“传说中她们的歌声会让人失去自我,陷入沉睡。”
  “这就都对上了。”丘严把视线从黑影身上的鳞片上移开,看着不停翻涌的海浪,“我们应该怎么办?”
  “人鱼不是最善解人意,最善良的动物吗,他会帮我们的吧。”
  “你这都是从哪儿看的?”唐安言好笑道。
  在他的认知里,鲛人是很凶猛的动物,是海洋中的霸主,是连鲨鱼都要避让三分的存在。
  “海的女儿?”丘严感觉事情变得简单了,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听说人鱼的眼泪能治愈一切疾病。”
  “还是先说说你怎么见到她吧。”唐安言摇摇头。
  “那还不简单。”丘严扯下面前的一根树枝。
  声响果然被黑影们发现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着丘严的方向慢慢靠近。
  黑影手臂上的鱼鳞不断变换着光泽,看上去美极了,宛如海底的珍珠。
  “这不就来了。”
  唐安言竟然在丘严平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嗜血的疯狂。
  “你……”
  话还没说完,唐安言就感觉口鼻都被淹没,溺水的窒息感冲击着大脑皮层。
  黄铜令牌从口袋里浮出水面,束缚在脸上的水突然间就消失了。
  再睁眼时,唐安言的面前正站着一个人身鱼尾的怪物——
  鲛人。
  这是一条雄性人鱼,他体型巨大,仅一条鱼尾就有四米长,两边脸颊上长着鱼鳃,眼睛空灵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头珠光色的长发浮在身后的水面上,美丽极了。
  仅是一眼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就是深海的精灵。
  但是唐安言并没有观察这美丽的鲛人,他的目光全部落在被他抱在双臂之间的那个已经昏迷的人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鲛人似乎对丘严很感兴趣,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心爱的宝物。
  唐安言很熟悉这种眼神,因为这就是他看丘严的眼神。
  鲛人把视线移开,微微勾手,黄铜令牌就到了他的手上。
  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唐安言,鲛人嘴角轻启,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那是鲛人的语言。
  无数水草瞬间涌出,从唐安言身后将他捆的结结实实。
  鲛人离开了,他的视线中又是一片黑暗,好像整片水域的光亮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手边好像涌动着什么东西,唐安言扭动着手指想要触碰。
  但很快就被水草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细小的水草钻进他的指缝。
  现在唐安言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了。
  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唐安言感觉那条人鱼不喜欢他,好像把他当成了一个盗贼。
  但是却留着他的命,他才不信鲛人会有那么好心,自己身上一定是有什么让鲛人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还有……丘严还在他那里。
  唐安言担心鲛人的那个眼神……不会是要把丘严做成标本永久收藏吧?
  符纸已经被水泡过了,上面的朱砂绝对晕掉不能用了。
  正想着该怎么逃离这对水草的时候,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顺着他的手臂滑到了脖颈。
  即使隔着一层水草,这个触感都十分明显。
  是什么东西?
  突然,唐安言的面前出现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倾国倾城,绝世容颜,她的额间贴着金箔花钿,一副盛世大唐的打扮。
  头发在脑后挽成高高的发髻,插了一根金簪,垂下来的珠帘在水中飘荡着,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正在唐安言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的时候,眼睛往下一瞟,却没有看见女人的身体。
  那是一张脸,只是一张脸。
  和在山洞里见到了人头还不一样,她连个头都没有。 第144章   女人的眼睛注视着唐安言,眼中满是爱慕。
  她慢慢的靠近,额头相抵,额间的金箔蹭到了唐安言的额头上。
  唇上的胭脂被蹭去一部分,她看着唐安言唇角的鲜红,好像十分满意,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是谁?”
  唐安言开口问道,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介质阻挡着他,喉咙里面像是有火在烧。
  第七十八章 鲛人
  丘严睁开眼睛的时候, 差点儿被刺眼的灯光闪瞎。
  他正躺在一个蚌壳里面,闪光的东西,是一个斗大的夜明珠。
  丘严从没见过夜明珠,这么大一个, 能管到他下一代都衣食无忧吧。
  这个蚌生前绝对是怪物, 仅是长度看上去就要有数十米。
  他怎么会在这里?
  “咕。”
  身后传来奇怪的响声, 丘严立马扭头去看。
  那是一条人鱼。
  他注视着丘严, 眼睛里好像有万千情绪流动着。
  丘严想起一句话, 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里装着星辰大海。
  “那个……”丘严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不能借你一滴眼泪给我的朋友治病?
  丘严觉得只要他敢怎么说,这条人鱼就敢现在弄死他。
  感谢你的照顾, 但是我现在得回去了?
  说不定他刚站起来就被一根长毛刺穿了。
  丘严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 突然脸上一疼。
  人鱼的大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扯到眼前。
  力道之大让丘严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已经碎了。
  “疼疼疼!”
  丘严拍打着他的手,好在人鱼并没有为难, 立刻就松开了。
  人鱼的手上带着蹼,湿湿滑滑的液体弄到丘严脸上很不舒服, 就像是被一条舌头在脸上舔了又舔。
  “咕。”
  人鱼又叫了一声,声音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音节,好像没有什么含义, 反正丘严听不懂, 但这个语气好像没有生气。
  他扭过身去,在身后翻找着什么。
  人鱼的尾巴看上去十分漂亮, 每一颗鳞片都有自己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天上划过的流星,让人移不开目光。
  丘严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上手摸一下。
  不过一秒钟之后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人鱼现在看上去不想弄死他, 但丘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还是活着最重要。
  他还挺喜欢现在这个公司的,还想回去再为老板买两年命。
  人鱼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递给丘严,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丘严突然觉得这条鱼像是家养的小猫,抓住了一只老鼠带来给主人炫耀。
  打开盒子,里面尽是珍奇的宝贝,最多的是珍珠,每一颗都有鹌鹑蛋大小,而且光润圆滑,摆明了是上品。
  丘严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又看看人鱼。
  他依旧看着自己,好像在讨一个表扬。
  “真……真棒!太厉害了!”
  丘严伸出手在他的头顶上摸了两下,人鱼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把鱼当猫撸是不是不太好?丘严的脑子一下子宕机了。
  但是该说不说,这人鱼的头发软软的,还挺好摸?
  在大概两天的相处中,丘严发现这条人鱼他好像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好像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玩伴,就像人类养小猫小狗一样。
  “我不能这样陪着你,好吗?我还得回去,我的朋友还在等着我呢,嗯?”
  丘严摸着人鱼的头发,慢慢的说着,他也不知道人鱼能不能听懂。
  “所以明天我就要走了,好吗?”
  人鱼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丘严微微叹口气,可能是真的听不懂吧。
  阴冷的风在平静的湖面上席卷而过,人鱼睁开双眼,珠光色的头发掠过丘严熟睡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任何一个生物。
  在没有一丝波澜的水中,鲛人就像是鬼魅一般。
  漂亮的人脸还在唐安言的面前浮动着,时不时贴上去亲吻他的唇角。
  一只大手从背后袭来,将人脸瞬间捏碎,女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你就是唐安言?”
  声音低沉又文雅,很好听,但总让人感觉他是在压制着什么。
  唐安言看见他口中露出的尖牙,面前这个怪物要是想弄死他绝对是比撕碎一片纸还容易。
  点点头,唐安言已经能想到那颗尖牙咬在自己脖子上是个什么感觉了。
  人鱼却略作思量,抬手从唐安言的脖颈上面划过。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人鱼划破了束缚唐安言的水草。
  唐安言:?
  他半浮在水中,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滚上岸去。”
  一阵气流漩涡袭来,唐安言便失去了知觉。
  丘严觉得人鱼可能是知道自己要走了,但是大早上睁眼的时候还是被凑到面前的脸吓了一跳。
  “你别这样看我……”
  人鱼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多看一眼都要沦陷。
  丘严不能沦陷,丘严还要去找唐安言呢。
  他看看人鱼的尾巴,又看看人鱼几乎要掉下泪来的漂亮眼睛。 第145章   “你……要是你能上岸我就带你一起走了。”
  人鱼突然松开了扯着丘严衣角的手,眨巴着大眼睛。
  丘严叹了口气:“所以啊,我只能一个人走了。”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蚌壳的时候,衣角又被人拽住了。
  “啊呀我都说了……你的尾巴呢!”
  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和丘严差不多高,珠光色的头发飘散在水里,眼睛还是那样如同星空。
  只是他的身下不再是一条鱼尾,而是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你你你……”
  丘严惊讶地说不出来话,这人鱼变人是能想变就变的?不应该和什么魔女做交换吗?
  “咕。”
  人鱼看上去很开心,抱着丘严的胳膊就不撒手。
  “你……我给你找件衣服。你先把我松开。”
  好了,他们的旅途上要多一位异星球的朋友了。
  丘严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给人鱼遮上,带着他上了岸。
  丘严惊喜地发现,出了水之后,人鱼的身上竟然不带一点水珠,干燥的就好像从没有下过水一样,连头发都是干燥的。
  柔软的发丝在空气中飘散开,梦幻的颜色像极了独角兽的鬃毛。
  “我教他说我们的语言吧。”
  丘严带着他回来小草屋,兴致勃勃地要教他说话。
  “他会说话,不用你教。”
  唐安言看着人鱼,就感觉有一种威胁。
  虽然弄不明白人鱼为什么不对他们动手,但是这个生物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怪物,怪物都是有威胁的,尤其是这种海洋霸主。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唐安言警告道,语气十分不好。
  丘严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他挺好的呀,学东西也很快很认真。”
  确实很快,人鱼看见张哥砍柴就上去帮忙,砍的又快又好,不一会儿就堆出一座小山来了。
  张哥不知道这是一条人鱼,还以为是另一个流落的可怜人,于是很热情地招待他。
  “你好像对他很有成见。”丘严不是很理解,“虽然他是人鱼,但性格挺好的,这不是很好吗?”
  “你也知道他是人鱼,是怪物,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回来。”
  唐安言的语气中带着些怒火中烧的感觉,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是,他是怪物,但是他心地善良,内心纯净,是好怪物,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一起同行?”
  丘严也生气了,一双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唐安言。
  被他这样盯着,唐安言发现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被这样看着,脑子就已经混乱了。
  “你怎么不说话?”
  丘严的眉毛蹙起,腮帮子鼓鼓的像是生气的小仓鼠。
  唐安言:……
  唐安言甩了一下手,转身进屋了。
  “莫名其妙的。”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围在火堆边上烤鱼吃。
  虽然这个湖里的鱼不好吃,但也确实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和被饿死相比,这个鱼还是好吃的。
  丘严坐在一边,手里是人鱼给他烤好的鱼。
  “……其实我不是很饿。”
  人鱼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巴巴地看着丘严。
  丘严:……
  小小地咬了一口,丘严的表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鱼不苦了,鱼肉的香甜和油脂的醇厚都一瞬间在口腔里迸发出来,虽然没有一丝调料的味道,但是只是这鱼本身的味道就已经让人沉醉。
  “你是怎么烤的!好好吃!”
  “咕!”
  丘严毫不吝啬的夸奖让人鱼很开心,要是他的鱼尾巴还在,现在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对了,你有名字吗,我们该怎么叫你?”
  丘严嘴里咬着鱼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咕。”
  人鱼一脸的天真无邪,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那就叫咕咕吧。”
  “咕!”
  “你吃慢点,别卡着刺了。”
  唐安言被这篝火熏得眼睛不舒服,想揉揉眼睛。
  就是低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人鱼以一种怪异的表情正盯着他看,全然没有了刚才和丘严玩闹时候的天真。
  但是再抬眸的时候,他又收起了那副表情。
  这个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唐安言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那副表情就像是打假哈欠的猫,瞳孔放大,就像是看到了猎物,嘴也长得很大,露出了满口的尖牙。
  他的目标绝对是丘严,有什么东西是让他不敢在湖面之下动手?
  还好,小草屋不够大,只有一间屋子。
  还好,丘严一直睡在他旁边。
  “你要干什么?”
  唐安言看见丘严抱着被子正要走出门去。
  “今天晚上我守夜啊。”丘严不明所以,“不然呢?”
  “咕!”
  人鱼特别适时地窜出来,丘严拍拍他的头。
  “你要陪我啊?那一起吧。”
  “我也一起。”
  唐安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第七十九章 你有什么阴谋
  “不用啦, 我们两个就够了。”丘严转过身看着唐安言,“你快去睡吧。”
  唐安言不说话,径直走出门去点火了。 第146章   “……奇怪的人。”
  丘严摸摸人鱼的头,抱着被子跟着出去了。
  三个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着, 丘严觉得很不自在, 要是只有他和唐安言, 或者只有他和人鱼, 都不会让他这么难受。
  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就像是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却被正主发现了, 然后三人对峙的场景。
  呸呸呸,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能这么想。
  看看咕咕, 咕咕在看唐安言。
  看看唐安言,唐安言在看咕咕。
  这俩就像是仇人一样对视着, 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对方撕碎。
  我好多余啊。丘严想道。
  那我走?
  丘严脑子里已经开始骂娘了。
  “丘严,你来一下。”白石从小草屋里探出一个脑袋。
  “来了!”
  丘严简直如同大赦,逃也似的进了屋。
  “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 你看他俩都不觉得人家有话要说吗?”白石拍拍他的肩膀,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呜呜呜,白石真是小天使。”
  “啊呀起开。”
  相比于室内的温暖如春, 外面的火堆旁边都快要结出霜来了。
  “你觉得,这很好玩?”
  唐安言的眼神锋利的像刀一样。
  “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人鱼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口中的尖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好像, 对于他身边是谁很在意。”
  “他是我的……朋友, 我当然在意。”
  “只是朋友吗?”
  人鱼突然拉近了和唐安言之间的距离, 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我怎么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呢?”
  唐安言挥舞着手,把他的脸推开。
  人鱼的瞳孔瞬间缩小了,就像是凶猛的野猫看到了猎物,漂亮的瞳孔逐渐染上了血红色。
  “你能解释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吗?”人鱼微微笑着,“你好像不敢承认。”
  “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东西!”
  唐安言怒吼着,把手中的黄符贴上人鱼的额头,一阵寒光闪过。
  “你在干什么!”
  丘严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了门,正巧看到唐安言的匕首划过人鱼的脸。
  咕咕脸上的血珠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滴落,顺着好看的脸颊迅速流下。
  眉间的纸符随着唐安言的动作被风带起,又缓缓落在人鱼高挺的鼻梁上。
  丘严冲到两人面前,脸憋得通红,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就不相信唐安言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撕下咕咕脸上的黄符用力扔在地上,火苗随着他的动作舞动起来。
  丘严手中立即浮现出柔和的光芒,轻轻抚在咕咕脸上。
  十几分钟过去了,咕咕脸上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血珠像是细腻的雨丝一般落下。
  “怎么会这样?”
  丘严脸上尽是担忧,搀起咕咕回了房间。
  在进门之前,他回头看了唐安言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和难以置信。
  匕首上的血随着刀尖滴在黄符上面。
  唐安言睁大着双眼,在看到符纸上依旧鲜红的朱砂时,瞳孔急速缩小。
  “他是主动被我弄伤的。”
  符咒的力量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的,除非使用或者破坏才会让上面的朱砂变得陈旧。
  就像很早之前唐安言放在光头大叔枕头底下的那张护身符,虽然黄纸已经很久了,但是里面的朱砂依旧是鲜红的颜色,这张符纸就是有用的。
  他的符咒,对那条鱼没有任何用处!
  “丘严!”
  唐安言叫喊着,脸上尽是惶恐不安。
  丘严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十分恐怖的未来。
  “怎么了?”丘严皱着眉,语气十分不友好。
  正扶着咕咕的下巴,用清水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他们没有药物,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丘严还觉得挺可惜的。
  人鱼本就白净的面容上突然多出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十分吓人。
  唐安言这一刀下手很重,刀口附近的皮肉向外翻起,血液混合着人鱼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变成一颗血色的珍珠掉落在地上。
  “他!他不是!我!”唐安言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当然不是你!”丘严被吵得头疼,“你干什么非要针对他!”
  “我!我。”
  “总之你不能相信他!”
  “哥,哥,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怎么出去看看。”趁着这两个人还没有吵起来,白石拽着唐安言的袖口把人扯出去了。
  “你们吵啥呢?”
  银河很不理解,难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丘严嘟囔着,俯下身子继续给咕咕擦拭脸上的伤口,“可千万别留疤,怎么好看的脸,真是可惜。”
  “他可是个男的。”银河觉得自己得提醒一下,但是看了一眼人鱼簌簌掉泪的眼睛,“是男的吧?”
  丘严斜她一眼:“男的就不能长得好看啦。”
  “哎呀真可惜。”
  就在他再次发出感叹的时候,人鱼的脸近在咫尺,嘴角突然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
  “咕。” 第147章   丘严有些懵了。
  他刚才……是被一条鱼偷亲了?
  抬头看了一眼银河,她正拿着那一串松柏花看来看去,很感兴趣的样子。
  还好……
  不对,为什么他要在意银河有没有看见。
  “不可以这样哦。”
  丘严拿食指抵住他的脑袋,让咕咕和自己离得远一点。
  看来自己要教的东西还很多啊,任重而道远。
  “咕。”
  咕咕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样子,配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没有怪你的意思。”
  丘严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像安慰猫猫一样拍拍他的头,端着被血染红了的水出去了。
  人鱼眼中的委屈和单纯一下子就消失的荡然无存,手指触碰到脸上的伤口,想了一下,又把手垂了下去,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丘严回来就看到咕咕坐在椅子上,乖巧的像个小朋友,心都要化了。
  “没事,一定会长好的。”丘严揉揉咕咕的头,“不要难过。”
  “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爹。”
  银河掰开一颗松柏花苞,里面的花芯变成了正常的黄色。
  丘严:?
  “这个花好像出来墓园就不一样了。”
  银河说着,把手里的花递给丘严。
  “花芯变成黄色了。”
  丘严也觉得奇怪,在墓园的时候,花芯明明是血红的,会化成一滩血水。
  “只因为离开了吗……”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的声响,有人在大声吵闹着什么。
  丘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警惕地站起来,蓝白相间的键盘已经稳稳地托在手中。
  “咕。”
  咕咕外头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是不解。
  他就像一只不知人世的小猫,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只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危险。
  “你待在这里。”
  丘严留下一句话,推开门出去了。
  刚走出门,耳边的喧嚣立刻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了细微的、奇怪的歌声。
  像是古老的童谣,正在讲述一个从未发生过的故事。
  小王子住在黑暗的城堡里,他从未出去过城堡的大门,那道厚重的门就那么一直关闭着,透不进一丝亮光。
  他只能坐在壁炉边上,每天看着炉子里的柴火被一根一根烧尽。
  就算烧尽了也没有关系,会有人再来添上这些柴。
  小王子只需要待在嬷嬷身边,听一个一个故事从老人的口中说出。
  可是有一天,来添柴的人不见了,壁炉里的火不够旺盛。
  小王子并不在意,只是一个壁炉而已。
  直到,给他讲故事的嬷嬷也不见了。
  “无所谓,只是一个嬷嬷而已。”小王子说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靠在冰冷的壁炉前。
  黑暗的大门打开了,只是迎接小王子的并不是升起的朝阳。
  那个男人拿着一把剔骨刀,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原来他从来不是小王子。
  “丘严!你在干什么!”
  是唐安言的声音。
  他又陷入幻想了!
  丘严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的黑影已经冲到他面前。
  侧身躲过,可还是被闪着寒光的刀刃砍进了肩膀。
  那是一把剔骨刀,和他刚才的幻想一模一样!
  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丘严的脖颈和脸颊上。
  万幸的是,闪着寒光的剔骨刀并没有直接砍断丘严的胳膊,那黑影好像力度不够。
  丘严的肩膀上插着一把刀,跌跌撞撞地跑到唐安言面前。
  “快,现在它就是你的刀了!”
  丘严好像还挺高兴,颠颠地就跟献宝似的。
  “你……”
  唐安言按着他的肩膀,握着刀柄,以极快的速度把刀抽离出来,尽量不让丘严太疼。
  可是丘严似乎没有这个感觉,席地而坐,把键盘放到腿上,一边尽力恢复肩膀上的伤口,一边用另一只能动的手疯狂敲击着键盘。
  “白石呢?”
  瞅了个空,丘严按下回车键把“豌豆射手”放到面前,自己躲了进去。
  “在后山的湖旁边。”
  这刀用着还是不顺手,太短了。
  有好些黑影从唐安言的刀尖下穿过,直直冲向丘严。
  好在“豌豆射手”还算好用,丘严没有被伤到一根头发。
  每一次黑影从刀下躲过,唐安言都一阵心悸,眼神不断瞟向丘严。
  作者有话说:
  丘严其实有一种就像是叛逆心理,你不让我跟他好?我偏要跟他好!
  第八十章 我想要回去
  “她跑到湖边干什么去?!”
  丘严还记得上次黑影在湖边的仪式, 他有点担心白石。
  “没事,她是维和者。”
  正如戚年年所说的,维和者可以净化这些怪物,白石是安全的。
  十余张黄符甩出, 像一朵绽开的牡丹花。
  丘严最喜欢看唐安言甩符纸了, 总让他有一种“得救了”的奇怪心理, 好像在这个怪物横行世界里, 玄学为天。
  黑色影子身上穿的长袍同时着了火, 尖叫声冲破夜晚的天空。
  “你做什么?!”
  银河的声音从小草屋里传来。 第148章   小草屋门前的台阶上也着了火,脆弱的小屋看上去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丘严赶紧跳出来冲进屋内, 开玩笑, 屋里还躺着一个人呢!
  “咳咳咳。”
  紧闭的门板里传来女人虚弱的咳喘声音,丘严从未听见过这个声音。
  “没事吧?!”
  一脚把门踹开, 银河正把咕咕制服在地板上,双膝压在他的肩胛骨上, 咕咕口中发出痛苦的□□声。
  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坐了起来,正用手抵着下巴微微咳嗽。
  “这……先出来!”
  丘严现在没有心思搞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火已经快要烧到屋子里面了。
  “白石在湖边, 先去找她。”
  声音刚落, 一把匕首就从丘严身后飞射过来。
  银河用力把丘严的脑袋按下去,寒光从他的耳边划过, 留下一道血痕。
  伫立在小院中央的“豌豆射手”已经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的匕首毁坏了,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好像死神手中即将砍下的镰刀。
  丘严听见来自城市中心的钟声, 那是新年才会敲响的声音, 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预示着新生, 预示着现在时间的死亡。
  “啊。”
  他尽力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再次陷入幻想。
  一幕一幕的画面碎片出现在眼前,那好像都是丘严经历过的事情,是存在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
  指尖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可是出现的蓝色字符没有一半是正确的。
  就在丘严敲下回车键的时候,出现的不是“豌豆射手”,而是一个没有头的怪物。
  他大声吼叫着,手中是一根粗长的铁棒。
  怪物没有眼睛,看不见哪里是敌人,也没有耳朵,听不到丘严的命令。
  他只是疯狂的吼叫,那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用手中的棒子敲打毁坏着身边的一切。
  丘严已经看呆了,蓝色的棍子从他的头顶滑过,带起头顶的碎发。
  “走!”
  唐安言拽过丘严的后领,下一秒钟,怪物手中的棍子就落在了丘严刚才站的地方,木制台阶被砸得粉碎。
  “你在想什么?!”
  唐安言气愤地把丘严甩到湖边,那里白石正撑起一个白色的半圆形,看上去就像是召唤护身护卫时候的圆盾。
  柔和的白光将众人都包裹在其中,黑色的影子根本无法近身。
  丘严已经看到过白石在马戏团面前的精彩表现了,并不觉得惊奇。
  银河就不一样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白石这个好像圣母玛丽亚的光芒。
  “哦!太棒了吧!”
  白色的光针穿破每一个黑影,精准的将光芒穿插进他们的胸口。
  周围全是黑影的尖叫声,直到再没有一个敢靠近这个白色光圈。
  “我刚看到了。”白石气喘吁吁地,刚才显然是消耗了她的太多力气,“我看到黑影都是从湖里出来的。”
  “他们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我看到他们脸上好像有鱼鳞……”
  说到一半,白石看到了边上乖巧坐着的人鱼,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没了声响。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盯上了咕咕。
  “咕?”
  人鱼睁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些人好像都带着很重的恶意。
  咕咕往丘严那边靠了靠,好像在寻求庇护和安慰。
  “好了好了,只是凑巧而已。”
  丘严揽住咕咕的肩膀,口中说着这些话,却没有抬头,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掉落的星星。
  唐安言:……
  唐安言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闭嘴了,没有说话。
  “对了,阿姨是在怎么醒过来的?”
  看着边上惊魂未定,抱在一起的小蘑菇家庭,丘严终于抓住了重点。
  “这还得谢谢咕咕了。”银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以为他……”
  “都说人鱼的眼泪可以治愈疾病,咕咕把自己的眼泪喂给阿姨了。”
  “他的眼泪不是珍珠吗?”丘严有些奇怪,“我亲眼看见那颗珍珠掉在地上的。”
  银河歪歪头,她当时看见咕咕拿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坐在女人床边,手指捏着珍珠摩挲两下,指尖的珠子就变成了齑粉,落进了女人的口中。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血红色的粉末已经消失的不见了踪迹。
  银河还以为人鱼在干什么坏事,所以才把他按到地上去了,可能还扭断了人家的一条胳膊。
  可是就在咕咕痛苦的□□中,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才知道咕咕是在给人家治病。
  “说来怪难为情的。”银河说道,“我确实是小人之心了。”
  银河感觉错怪了人鱼,尤其是看着咕咕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他脸上的疤在刚才的跑动中裂开了,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滴,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砰!”
  湖面上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是有人把炸弹扔进了水里,水花透过白色的光圈溅到众人身上。
  丘严脸上的血迹被湖水冲刷干净了,看上去倒是整洁很多,但是衣服都被淋湿了,荒唐的很。
  眼前的幻境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丘严敲击着键盘,一个蓝色字符堆砌起来的穹顶出现在众人头顶,有点像是爱斯基摩人的雪屋。 第149章   白石不再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能量,脸色慢慢好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得下去看看了。”
  湖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看上去就像是龙卷风的中心,有无数的黑影从其中飞出,那里仿佛就是怪物的巢穴。
  黑影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越来越闪,丘严从仔细看才能在他们的手腕上面看到一两个闪光的鱼鳞到,到后来随便一眼就能看见闪光的鳞片。
  他们身上的鱼鳞好像越来越多了,就像是新年的夜晚在空中炸开的绚丽烟花,火花四溅,到处都是。
  “咕。”
  咕咕突然凑到丘严耳朵边上叫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妈呀……你吓到我了。”丘严被吓得一激灵,扒拉着咕咕的头给他推到一边去。
  “咕。”
  小人鱼看上去想要提醒他什么,但是无奈说不出话来,只能夸张地比划着动作。
  “你装什么,说出来不就行了。”
  唐安言翻了个白眼,看这架势马上就要指着人鱼的鼻子骂起来了。
  白石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说话,嘴巴都惊讶地张开了。
  她哥这话怎么听着像个怨妇似的。
  丘严也惊住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他……好像不会说话,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安言打断了:“我没针对他!”
  气氛一下子凝结到了冰点。
  这时候,小蘑菇的妈妈轻轻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话。
  “孩子,时间漫长,总有结局,莫急。”
  唐安言的脸色平静了一些,眼睑垂下来挡住了瞳孔中飘动的情绪。
  小蘑菇的爸爸之前闲聊的时候说过,妈妈是某高校的教授,教学汉语言的,平时最感兴趣的活动就是射覆,说话总是玄之又玄的。
  爸爸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尽是笑容,随之又担忧起来,要笑不哭的表情让丘严心里像是被无数只手一起揪住了一般。
  丘严笑着调侃说妈妈和唐安言一定有话说,唐安言当时倒是不置可否。
  咕咕听着唐安言说这些,眉毛轻轻蹙起,好像在想一些很难过的事情,随后站起身来跃进了黑色的漩涡中。
  “咕咕?!”
  丘严根本没想到他会跳进去,那里尽是窜出来的黑影!
  几乎是没有思考,丘严也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人鱼珠光色的长发散落开,像是落下了漫天的星尘。
  “咕咕?呜……”
  黑色的影子从水中冲出,他的手臂上闪着鱼儿特有的光泽,尖利的贝壳从丘严的胸口冲出,湖水瞬间被染红。
  “滚开!”
  丘严只听到一声怒吼,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去动物园看狮子,饲养员拿走了喂下去的一块肉,狮子气愤的吼叫声在大铁门外都听得见。
  “原来你会说话啊?”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丘严眼前都是咕咕的鱼尾上面闪光的鳞片,那好像天使在人间贩卖的糖果。
  如果我咬一口,能得到所有的美好吗?
  丘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脑子里每天都是不停的幻想。
  深海之中那双猩红的眼睛,火炉旁边的小王子,还有……新年的钟声。
  他真的太渴望回去了,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酩酊大醉,想要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板上,想要抱着薯片和啤酒杯,什么也不想。
  也不知道唐安言喝完酒之后是什么样子……
  第八十一章 我的领主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不要参与他们的事情。”
  “你这样只会引火上身。”
  “你是不是不会听话了。”
  “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还能往哪儿去。”
  耳边不断传来咒骂声,还有金属晃动的声音,丘严感觉自己身上好冷, 像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尸体, 冷得发抖。
  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让他想道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去菜市场买鱼。
  商家会把他们挑好的鱼捞出来, 开肠破肚, 灰色的鱼鳞洒落在水沟里,空气中都是血腥气。
  被破开肚子的活鱼还在拼命挣扎, 即使是内脏全部被掏空了, 它仍旧在拼命地呼吸。
  丘严是从来不敢看这一幕的。
  很长一段时间,丘严都对家里餐桌上的鱼有心理阴影, 尤其是鱼被烹饪之后,它们的眼睛是不会闭上的。
  丘严总觉得这条鱼在盯着自己, 小丘严的梦里都是这条鱼的身影,它挣扎着游到他面前,质问他吃的香吗。
  草鱼身上的鳞片开始一片一片的掉落, 然后是鱼肉, 最是骨架,它在他面前肢解自己, 两颗眼球圆滚滚地跑到他脚边。
  丘严吓得赶紧向后退了一步,白色的眼球就在他脚边爆开,沫子溅到丘严的脚上,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被腐蚀干净, 露出里面的白骨。
  就像是吃到最后的鱼骨一般。
  他又陷入幻想了。
  丘严看到面前一排排货架上摆满了荔枝罐头, 手指不由自主的想要拿下来一个, 它们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可就在他的手指挨上货架的瞬间,罐头里面的荔枝跳动了一下,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丘严看到了中间的黑色瞳孔。
  那不是荔枝,那是眼球。
  整个货架上面至少有百万只眼球盯着他,丘严起了一身白毛汗,手指像触电了一般缩了回来。 第150章   罐头里面的眼球好像很开心,终于有人想要带它们回家了。
  它们疯狂地跳动着,顶翻了头顶密封的罐头盖子,推倒了摆放罐头的货架。
  无数的白色眼球一股脑涌向丘严,像是南方的蟑螂,无孔不入,它们钻进丘严的耳朵,嘴巴。
  它们疯狂的喊叫着,好像获得了新生。
  丘严看到一双黑色的瞳孔正和他对视,那双眼睛疯狂跳跃,然后毫不犹豫地砸向他的眼睛。
  刺痛传入神经,它们已经完全取代了他。
  脚腕一痛,丘严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只小螃蟹正挥舞着钳子夹在他的脚踝上。
  丘严把小螃蟹提溜起来,放到一边的石头上。
  “你醒了?”
  咕咕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丘严回头回答他的话,但是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到咕咕的身影。
  “你在哪儿?”
  他现在应该在一个深井里面,周围看不到一丝光亮,回音却很重。
  丘严伸手在四处摸索着,周围是湿滑的岩壁,上面长着苔藓。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里好像是刚刚退潮的样子。
  丘严直到有一种地下河,一段时间会上涌一次,不知道这里……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这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丘严有些慌神,竖着耳朵仔细判别着声音的来源。
  手掌一翻,蓝白相间的键盘出现在手里。
  不对,周围不一定是黑暗的深井,因为他现在,看不见了。
  丘严的键盘是会发光的,即使在完全黑暗的时候,也会有微弱的光芒从键盘的按键上面散发出来,就像是萤火虫的小灯笼。
  可是现在,他完全看不见那微光,眼前根本就是一片漆黑。
  “咕……咕咕?”
  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接触到了,冰凉的就像是夜晚刚从海滩上捡回来的贝壳。
  丘严伸手一抓,那好像是一条鱼尾。
  那是咕咕的尾巴。
  他真的看不见了。
  丘严其实是在一个井里面,只不过没有那么深,充其量就是个坑。要是他现在能看见的话一定会被吓一跳,这个坑就像是野牛比尔的地窖,里面尽是干涸的血液。
  只不过这周围满是海水的咸腥味,掩盖住了血液的味道。
  丘严也不会发现,他刚才摸到的苔藓,其实是已经干枯萎缩的头发,它们和血液一起干涸在岩壁上了,不做深度的清理根本去除不了。
  咕咕坐在边上,鱼尾垂下来,落在丘严的头顶,他就任由丘严抓着自己的尾巴,静静地坐着。
  人鱼脸两侧的鳍上穿着一个银色的圆环,像是人类戴的耳饰一般。
  珠光色的头发垂落在肩上,挡住了鱼鳍上面干涸的血迹。
  人鱼闭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着。
  “咕咕,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丘严努力把手伸长,既然是他看不见,那也许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深。
  碰巧,岩壁只比他的手指高出一厘米。
  人鱼的眼睛睁开了,里面不再是蕴藏着星辰大海,而是变成了嗜血的红色,他的嘴唇变得干裂,尖利的牙齿凸出来,有些像是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
  他的脸色很苍白,如果此时的光再亮一点,就能看见人鱼脸上细小的血管,蓝紫色的血液流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爆开。
  “我们……”
  人鱼的声音变得很沙哑。丘严听着有些担心,但是咕咕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月圆之夜即将变身的狼人,很危险,让他忍不住想要往身后的岩壁上面靠。
  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咔嚓”一下,丘严踩碎了什么东西。
  摸索着蹲下身去,那好像是一个瓷片,但是表面摸上去却是粗糙的,倒是有点像……骨头?
  不对啊,这摸上去像是哺乳动物的骨头,这不是湖里吗?
  一阵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丘严转过头去想要再次抓住咕咕的尾巴,一股带着海洋味道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骨头被他捏在手里,手指触碰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咕咕的脸不再是光滑白净,而是布满了鱼鳞,让丘严又想到了那些洒落在水沟里面的灰色鱼鳞。
  咕咕好像也跳了下来,蜷缩着鱼尾,正和他平视。
  “怎么了吗?”丘严抚摸着人鱼的头,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狗,“是不舒服吗?”
  人鱼的皮肤开始皲裂,慢慢的,脸上的鱼鳞脱落下来,露出粉色的肉芽,蓝紫色的血顺着鱼鳞的缝隙挤出,流在丘严的手上。
  许是人鱼的血液没有什么温度,也可能是丘严根本就没想到那会是血,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脸的担忧。
  双目无神,瞳孔涣散,他自己都是这般处境了,甚至没有怀疑自己一下,人鱼心里有一些不好受。
  那些人,那些地窖里面的碎片,他们可都是害怕的不行。
  咕咕有些不忍心了,可是……
  鱼鳞强行脱落真是太疼了,人鱼张开了嘴,口中的尖牙闪着寒光。
  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我想要和你商量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丘严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下来,语气中并没有一丝恐惧。 第151章   其实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最坏不过要了他的命,但是咕咕既然说出来要和他商量,就说明面前这条人鱼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丘严很高兴,他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我现在很需要血。”
  咕咕拉起丘严的手贴在脸上,他的手变得十分粗糙,不像是丘严刚见他时候那样是一个贵公子的手,现在更像是拿了一辈子绣花针的嬷嬷的手。
  “我快要死了。”
  丘严能感受到,他都能听见人鱼的心跳声,咚咚如擂鼓。
  “但是我想让你活下来。”
  人鱼舔舐着自己的唇角,丘严脖颈上跳动的脉搏让他心猿意马。
  “你得配合我。”
  “求你了。”
  高贵的王子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皇冠从头顶掉落,掷地有声。
  从此,他变成了一条属于人类的小狗。
  丘严想都没想,抬手拉下自己的衣领,有些瘦弱的脖颈暴露在凶兽面前。
  明明露出脖颈的是人类,但是被套上项圈的却是王子。
  尖牙刺进皮肤的瞬间还是有些疼痛的,但是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在别人手中消失。
  现在,丘严的性命完全在人鱼手中,要不要取走他的命,全在咕咕的一念之间。
  丘严的手依旧放在人鱼的头上,漂亮的珠光色长发衬得他的手细长白皙。
  这种手很适合戴戒指。
  这是丘严一位同事说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起来了。
  渐渐的,丘严发现自己能看见了,虽然意识正在逐渐模糊,但是眼前的黑暗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在意识完全消失的瞬间,丘严能够感觉到脖颈上面的束缚消失了。
  他赢了。
  他驯服了一条人鱼。
  丘严想笑,想在睡着之前摸一摸咕咕的头发,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手指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是就这么垂了下去。
  “my lord . ”
  (我的领主。)
  人鱼俯下身子,亲吻了丘严的指节。
  第八十二章 跟我走吧
  丘严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那块宽大的蚌壳上, 这个地方没想到他竟然会感觉到熟悉。
  “my lord , i will faithfully submit to you from the cradle to the grave .”
  (我的领主,我将衷心的臣服于你,从生到死, 永不更改。)
  眼睛刚睁开就见咕咕猛地跪下身去, 右手点在自己的心口——
  那是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丘严都懵了, 怎么总有人想着给他当骑士?
  “起来起来。”
  他的声音很沙哑, 听上去就像是活活吞下了一顿砂石。
  咳嗽了两声, 丘严继续说道:“你那是怎么回事?”
  咕咕将鱼尾卷起来,坐到丘严边上, 慢慢悠悠地开口讲述之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 在深海之中,有一座梦幻的国度——
  亚特兰蒂斯。
  这里是人鱼的故乡, 几乎所有的人鱼全部聚集在这里,他们来自各个地方, 你可以看到珠帘遮面的异国女子,也有头戴凤冠的中原贵族。
  当然,其中最高贵的人便是亚特兰蒂斯国王。
  那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都向他朝拜, 那是他们的神。
  国王姿势年纪并不大,二百三十岁的青年摸样, 这个时候的男人总是喜欢纵横四海,荒野留名。
  在一次围猎之中,国王从一只白鲨口中救下一位女子。
  那女子很是奇怪, 涂抹着黑色的口脂, 画着夸张的烟熏妆, 穿着黑色的长裙, 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像雪一样白。
  国王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魂牵梦绕之间与她成了婚。
  一年以后,王妃诞下一名男婴,就是咕咕。
  自从生下咕咕之后,王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时常贫血晕倒,国王担心极了,倾全国度之力遍寻名医。
  这时候,出现了一位自称法力高强的人,他说可以帮助王妃再无忧虑。
  国王相信了他的话,可是王妃却在那一场法事中不幸身亡。
  烟尘散尽之后,废墟之中是一只干枯的蝙蝠尸体。
  那就是王妃的真身。她是一只吸血鬼。
  她也不是因为生下了咕咕才导致的贫血症状,而是因为许久没有进食。
  法师也只是将她打回了真身。
  国王因此悲痛不已,不久也就跟着去了。
  两人合葬在皇家灵堂,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可是咕咕失去双亲的时候年仅一百二十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然是无法接手掌管偌大的国度。
  这时候,就有人开始动起歪心思了,还好咕咕有一位常年征战在外的大哥,国王生前很不喜欢他,因为他是自己年少轻狂的产物,国王并不像承认这件事情,一直让他驻守在边关。
  但是咕咕和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当时的他年纪尚小,整条人鱼拎直了都没有大哥的一条尾巴长。
  “我帮你管着,等你长大了还给你。”
  这是大哥那时候跟他说的话。
  咕咕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大哥摸了摸他的头,常年握刀的手上尽是老茧。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到咕咕一百八十岁生日那天,也就是他加冕称帝的那一天,他的身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第152章   身上的鱼鳞开始脱落,漂亮的蓝紫色尾巴变得鲜血淋漓,就像是感染了什么不能医治的大病一样。
  咕咕吓坏了,也疼坏了,缩在房间里不敢见人。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散发着尸体腐烂的臭味。
  这个变化来的太突然了,让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大哥在席上坐了很久,没有见到咕咕的身影,这让他很着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决定出去找找。
  咕咕房间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
  大哥敲响了门。
  “还好吗?”
  一种奇异的香味从门缝飘进来,咕咕瞬间抬起了头,他那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在此刻变得血红,像是被人注入了鲜血。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门口移动,有什么东西顶开了薄薄的下唇,两颗宛如吸血鬼的尖牙暴露在空气中。
  咕咕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渴望着鲜血,渴望着杀戮,他想要砍下每一个人的头颅,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他想要咬碎他们的脖子。
  大哥站在门外缓缓踱步,还是下定决心进去看一眼。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尖利的牙齿咬上了他的脖颈,浑身的血液都向着一处快速流去。
  眼中带着惊讶的光熄灭了,瞳孔变得灰白,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老了上百岁。
  几乎就是在眨眼的时间里,面前的大哥变成了一具干尸。
  咕咕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侍从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人鱼呆呆地瘫坐在自己哥哥的尸体旁边,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教育他百年的嬷嬷将他扶起,带他到大殿前加冕,皇宫都乱成一团了。
  咕咕还是呆呆的。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大哥。
  咕咕在大哥的灵前跪了整整七日,整个国度都在赞颂他的美德,只有他自己知道,众人一直想要抓住的那个残忍的凶手,就是他们的新任国王。
  真是讽刺。
  咕咕没脸再待在这座被大哥守下来的国度,留下一封书信,把皇位交给了大哥的长子,自己远远地跑去了另一片海域。
  走了很久的路,咕咕找到了一个蚌壳,粉色的蚌肉看上去很诱人。
  人鱼是没有固定的住所的,就像是草原的游牧民族,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随着海浪一起,不断向前漂泊。
  很不幸的是,这里已经是另一个种族的地盘。
  这里的人鱼不像他一样,有漂亮的鳞片,珠光色的长发和星辰一般的眼睛。
  他们更像是蛮夷莽夫,鱼鳞是丑陋的灰色,眼睛也没有光泽,甚至连哭泣的时候,眼泪都不能变成珍珠。
  这相当于人鱼的贫民窟,咕咕就遇到了这些人。
  那条人鱼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那是和白鲨搏斗留下来的,他的身上有一身的腱子肉,力气倒是也不大,泛黄的指甲几乎掐进咕咕的肉里。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粗狂难听,像是乱葬岗里狂吠的乌鸦。
  那是他杀的第二个人。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个湖里来的?”
  丘严望着脚下的深坑,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里原来是一片海来着。”
  咕咕垂着眼睑,耳朵上的耳饰一下一下闪着光。
  “这也是他们弄的?”
  丘严撩开他的头发,那个耳洞一直没有长好,还在发脓冒血。
  “小孩子玩闹的时候弄上去的。”
  咕咕并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痒痒的疼痛。
  “你不阻止他们吗?!”
  丘严没有打过耳洞,但是只是听白石的形容就觉得很疼,尤其白石还是在正规医院处理过的,咕咕这可不是。
  “是我让他们变成孤儿的,为什么阻止?”
  人鱼突然间的直视让丘严一下子晃了神,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让丘严想起来小时候过圣诞节买的水晶球,里面的小熊会随着音乐转圈,在漫天飘落的雪花里。
  “唔……”丘严略做沉吟,说道,“你跟我走吧。”
  “什么?”咕咕歪着头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丘严还是看见了,他笑着说:“跟我走,我想办法治好你这个毛病。”
  这个笑容真是温暖,像是正午时分的太阳,整片海洋都被照的暖烘烘的。
  咕咕想到亚特兰蒂斯正上方的那一块礁石,大哥还在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爬到上面去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那是来自天虹的味道。
  “这不是……”他想说,这不是毛病,我是靠这个才能活着的。
  但是话没说出来,被丘严打断了。
  “你就说,愿不愿意跟我走?”
  “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呢?这是他的领主啊。
  “好了,我们现在约法三章。”丘严笑得更开心了,他可是有十足的把握。
  “第一,一切听从我的命令。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告诉任何人你是人鱼。第三,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你们人鱼最毒的誓是什么?”丘严问道。
  “如果你接受我做你的骑士,那么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必须遵守。”
  咕咕低着头绞动自己的手指,丘严那时候没有接受他的誓言,而是让他“起来”,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他的骑士,这让他有些挫败。 第153章   “好啊,我接受。”丘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骑士了。”
  咕咕:?
  这也太草率了。
  丘严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你们还有什么仪式吗?我没见过我不知道。”
  咕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将重剑举过头顶,贴在人鱼的两鳍上面,丘严脑子里都是“妈的,这玩意儿咋恁球死沉呢”。
  咕咕开心了,丘严感觉自己的腰马上就要断了。
  作者有话说:
  丘严:又为早日征服世界迈出了巨大的一步(bushi)。
  第八十三章 君子之腹
  唐安言已经在这片不大的湖里打捞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黑影和丘严一起全部消失不见,这让他的心脏像针扎一样难受。
  还不如让成千上万的怪物围攻他,给个痛快的好。
  “唐安言!”
  丘严的身影出现在湖对面,正兴奋地冲他招手。
  唐安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两秒之后反应过来就要往水里跳。
  “哎哎哎!”
  白石好不容易拉住了他, 冲着丘严就喊:“你过来再说啊!”
  她个小姑娘那能扯得住她哥吗!
  丘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 身上一点儿水花都没有。
  唐安言从上到下转着圈儿看了个遍, 确定他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你跟着一起跳进去干什么!他一直住在这儿他能有什么事儿!”
  丘严被他吼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呆呆地看着就像没睡醒的小仓鼠。
  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的人心都软了,唐安言转身就走。
  “哎。”丘严去扯他的袖子, “你听我说嘛。”
  不等唐安言骂他, 丘严倒豆子般的把发生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听完他的故事,白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佩服丘严, 要是她看见了咕咕浑身鱼鳞都在脱落还挣扎着向他爬过来那个样子,肯定脸都吓白了, 还管他是谁,两个人中间非得死上一个。
  丘严居然还能面无表情地和咕咕完成那个所谓的仪式,真是厉害。
  话说他不就是个敲代码的吗, 哪来的怎么强大的承受能力。
  白石的思绪飘得远了, 唐安言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就这,丘严还省略了诸多细节, 尤其是咕咕那个地窖……
  说真的,丘严也不是很能理解咕咕累什么要建一个地窖,抓到人直接吃了不行吗, 你还指望食物对你感恩戴德呢?
  下次要跟咕咕讲讲道理, 食物可以吃, 但是不可以玩弄。
  这是丘严的处事原则, 就像有人谴责吃狗肉火锅一样,他就觉得可以吃啊,你别吃人家之前还要虐待人家就行了呗。
  像咕咕这样就很不道德,弄死别人之前还要给人家一棒子。
  就不能让他们快乐的上天国吗。
  “你没事就好。”
  唐安言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这一句话,其他的他也不想说了。
  丘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没有权利置喙。
  “怎么回事?”
  他就站在丘严和咕咕之间,隔着他们,像一个不想让闺女谈恋爱的老父亲。
  呃……
  “啊呀,就说让你放心了,咕咕不是坏人。”
  丘严根本没发现他的这个小细节,大刺刺地拍着他的肩膀。
  “咕咕以后就跟着我们了。”
  “什么!?”
  白石觉得她哥的脸都要变形了。
  该说不说,还是得谢谢咕咕,自从人鱼上岸之后,唐安言的表情明显生动了好多,像是个人了。
  一边的人鱼跟他挑眉瞪眼,像极了打赌赢了的小屁孩儿。
  “宰相肚里好撑船。”咕咕好死不死走上前拍拍唐安言的肩膀。
  “扑通。”
  水里多了一条人鱼。
  ——————
  “啊呀别生气,我现在是他的骑士,骑士是不能上位的。”
  咕咕在火堆边上烤鱼,今天的火堆是唐安言生的,烧的特别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你是怪物,他是人类,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也是人类。”
  唐安言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脸上的表情冰冷到了极点,就像是在脸上带着一副冰雪做成的面具,马上就要把人冻伤。
  “你倒是告诉他。”
  人鱼笑得很戏谑。
  唐安言现在相信丘严说的这玩意儿有一半吸血鬼的血统了,这个笑容一看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我能告诉他吗?”
  唐安言舔着后槽牙,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
  咕咕表示不理解,歪着脑袋看他。
  “我跟你一条鱼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们亚特兰蒂斯,人鱼们是怎么求偶的吗?”
  咕咕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教教这个脑子被门夹过的人类。
  “把看中的人鱼拖回巢穴,进行交脔,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当然这是平民们的做法,贵族们就文明一点,先下聘礼再进行后续工作。
  “混蛋!”
  唐安言抬手就是一拳,咕咕的眼窝瞬间就青了。
  “怎么混蛋了?”咕咕捂着眼睛,很不理解地看着他发红的脸,感觉自己很委屈。 第154章   “哦,你觉得他们是被强迫的。”咕咕终于发现了自己好像用词不当,“不是,要是他们不愿意,那人还要强迫的话,被强迫的一方就可以咬掉施暴者的头。”
  唐安言相信这个“咬掉”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咬掉。
  “野蛮。”
  咕咕笑起来:“只是文明不同而已。”
  海洋文明上万亿年,从地球出现的时候,海洋文明就出现了,只不过是发展不一样,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而已。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
  唐安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现在只要确定眼前这个看上去友善忠诚的怪物到底会不会伤害他们就行了。
  “你见过沙漠中的星星吗?”
  如果你在沙漠中迷路了,要么就在原地等死,要么拼命寻找绿洲,或者,可以跟着星星走。
  万事万物都在变,指北星是不会变的。
  丘严就是咕咕的指北星,他在这里数百年,丘严是唯一一个看见他不尖叫,不恐惧,还没有恶意的人。
  他看见了自己的罪行,但是他表示了理解,他不害怕自己脱落到血肉模糊的脸,他不害怕自己的尖牙,他不害怕那个黑暗的地窖。
  在短短的时间里,丘严已经完全信任自己,好像只要知道自己在他身边,他就会没事。
  在丘严眼里,咕咕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伙伴。
  他完全放心自己。
  咕咕也想过,这或许是丘严用来驯服自己的手段。
  但是这种手段,他想要被驯服,他甘之如饴。
  “但是现在,我变成了他的骑士,永远不可能上位了。”
  “你加油。”
  “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丘严从小草屋里探出头来,像一只试探主人的小猫咪,“你们要看吗?”
  ——————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那是一株蘑菇,长得可谓是貌美如花,丘严用了最高礼仪去赞美它——
  “长得真像个蘑菇!”
  严谨地讲,那是一株毒蘑菇,长得就跟马里奥游戏里面的红蘑菇毫无二致。
  “你不会是要吃吧?”
  唐安言觉得丘严平时还是有脑子的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丘严:6。
  “我吃它干嘛,你看着嗷。”
  说着上手在蘑菇的伞冒上面掐了一下,掰掉了一小块。
  “三,二,一。”
  丘严数完三个数,蘑菇的伞帽就长回来了,完好无损,就和从来没有被掰掉一样,长得好好的。
  “是不是没看清,咱们再来一次。”
  然后兴致勃勃地掰掉了人家一整个顶盖儿。
  “三,二,一!”
  蘑菇又长回来了,跟没有遭受过丘严的毒手之前一样貌美。
  “这是为什么?”
  唐安言也很新奇,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丘严到底玩儿了多久,墙角的蘑菇碎片都堆成山了。
  小蘑菇妈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们玩闹笑得开心的不得了。
  “它其实没有什么毒,可以吃的。”
  所有人全都同步转头看向妈妈,给人家看的都不自在了,脸上飘过一阵红晕。
  “之前因为不敢出去捕鱼,就吃的蘑菇汤,也没有什么事。”
  妈妈这么一说,丘严就来劲儿了。
  “晚上蘑菇汤!”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找锅了。
  小蘑菇爸爸昨天烧鱼汤的时候把锅底烧糊了,去池塘边洗完正在控水。
  ——————
  晚上的时候,唐安言对着自己面前这一碗红红绿绿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丘严绝对是在尝试一些很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马里奥蘑菇的原型是红天狗茸,有毒,不可以吃。
  丘严他们是变异人,你们不是嗷。见到憋吃。
  第八十四章 地窖里的松鼠
  吃了一大锅的蘑菇汤, 他们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连闹肚子都没有。
  丘严特别开心,这可是一笔财富!
  “妈妈,我没明天就要走了, 你们要不要一起?”丘严擦着碗问道, “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或者我可以施下一个法阵, 没有东西会来骚扰你们。”咕咕提出了一个非常可行的建议。
  “要不你们也留下来, 强龙难压地头蛇, 出去也有危险。”爸爸说道,“我们一起在这里其乐融融的也很好啊。”
  “我们要是能够找到走出这个世界的方法不是更好吗, 此后都不会有人受到伤害了。”
  丘严笑着, 把碗放进简易的架子上。
  离开了小草屋,他们继续向华山前进。
  咕咕向小蘑菇一家保证了他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不会有任何东西过来骚扰他们。
  丘严是相信的,咕咕可是上一届的亚特兰蒂斯国王。
  走之前, 丘严带走了那个马里奥的红蘑菇,万一有一天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这可是一个厉害的靠山, 起码他们不会被饿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会不断完善自我繁衍, 但是它是吃不完的,这丘严可是知道。
  “真是个好东西。”
  丘严对它可谓是爱不释手, 专门找了个小盒子放起来。
  “可不能压坏了我的宝贝。”
  几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讨论之后的路应该怎么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走不出这片森林就又会遇到别的怪物。 第155章   而且这里距离咕咕的势力范围已经越来越远了,危险已经逐步在靠近, 他们都能感觉的到。
  “早知道找妈妈拿一件外套了, 好冷啊。”
  说来奇怪, 白石在小草屋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冷。
  难道是因为爸爸在院子里生火了吗?那火堆看着也不大啊, 还总是动不动就心情不好自己灭了。
  银河也很不理解,她可是只穿了一件背心,一点都不觉得冷。
  虽说天气不是那么热,但是白石已经穿了两件外套了,银河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周围肯定有些东西在影响着白石,这里有对维和者不利的东西。
  “啊!”
  还不等银河想出个所以然来,身边的女孩儿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那是一个深坑,应该是什么人挖出来用来捉捕猎物。
  “你还好吗!”
  银河冲着坑底大喊,这个坑应该很深,她都可以听到从坑底传出的回声。
  “我没事!但我觉得你们可以下来看看!”
  “啊?!”
  “我说你们可以下来看看!”
  这是一个地窖,像是一个地下迷宫的样子,四通八达的管道似乎能通向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怎么有点像是鼹鼠的家呢。”
  丘严好奇的到处乱走,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样子。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通道的路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几人不得不跪下身子,爬着慢慢挪动脚步。
  唐安言的感觉不太好,这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古代盗墓贼挖的盗洞一样。
  他们不会又要进入一个墓室吧,白石怎么天天把人往奇怪的地方带。
  爬行了大概三百米之后,脚下的通道变成了铁质的。
  管道很新,没有腐锈的痕迹。
  要么就是刚铺上去没有多长时间,要么就是有人经常打理。
  丘严更偏向于这里住了人,但是有什么人会在地底下住着呢?
  蓝白相间的机械键盘被捏在了手里,丘严随时准备按下手指发出第一道攻击。
  电光石火之间,丘严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里熟悉了。
  这不就是马里奥游戏里面的管道吗!
  丘严虽然不热衷于电子游戏,但是风靡一时的马里奥还是知道的。
  这个游戏,在他眼里就是管道工马里奥在各种地图上收集金币和蘑菇最后成功到达对岸的游戏。
  地图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连天上的云和地上的草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但是和同事之前打过一局还挺喜欢的,毕竟操作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尤其是成功通关之后的音效丘严很喜欢。
  他们难道是进入了马里奥的地图里吗?
  就在这个时候唐安言挥手叫他们全都停下噤声,身体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一停止,耳边其他的声音就变得明显了。
  “咔嚓。”
  “咔嚓。”
  就像是地鼠抱着刚淘到的坚果小口小口啃一样,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听得心惊肉跳,丘严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他的下一个坚果。
  就在众人犹豫着要不要往后退处这个地方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挨上了银河的后背。
  反手将一根白色的羽毛插进那东西的身体,银河这才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说它是松鼠,但是松鼠这个族群好像不认它。
  说它是人,人好像也不是很接受它。
  那东西大概一米四五左右,有着松鼠一样的四肢,身后的尾巴就有一米二三左右,它站在管道里挡住了众人的退路。
  “松鼠”的怀里抱着一个小竹筐,里面全是坚果和蘑菇,尤其是丘严从小蘑菇一家那里带回的红蘑菇,几乎占据了竹筐的半壁江山。
  “你们是谁!”
  那是一个尖利的女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丘严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管道深处啃咬坚果的声音随着这一声质问消失得无影无踪,丘严都能想象到一个人形松树放下了手中的坚果,正伸长了脖子往管道口不断张望。
  “我们采到了一些蘑菇,过来送给你当见面礼,我们是新来的邻居。”
  白石用手肘怼了一下丘严,叫他把蘑菇拿出来。
  松鼠看到丘严手里的蘑菇时整个眼睛都发着绿光,尽管他的小竹筐里装满了这种蘑菇,但他表现的好像那是世界上少有的宝贝。
  接过丘严手中的蘑菇放进竹筐,松鼠一挥手。
  “进来吧。”
  他的声音明显平复了下来,不像刚才那么带有攻击性。
  丘严稍稍松了口气。
  等进到了屋里,丘严看清了这只松鼠的样子。
  它真的有一个松鼠的脑袋。
  就好像正常大小的松鼠放大了那么几十倍,丘严都要有恐怖谷效应了。
  “你说你们是新搬来的,从哪里搬来的?”
  “从树林那边的小湖旁边,有人抢占了我们的屋子。”
  丘严说的面不改色,好像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一样。
  “什么人?既然你都送来见面礼了,我帮你夺回你的屋子。”
  松鼠说的义愤填膺,橄榄球大的拳头高高举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打人了。
  “是湖里的人鱼。” 第156章   咕咕突然插嘴道。
  丘严看到松鼠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住了,然后缓缓地放下了拳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大家吃蘑菇,我刚从外面采回来的,新鲜得很。”
  要不是怕被打,丘严现在都笑得背过气去了,这个松鼠真是除了长的丑点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松鼠见丘严看着自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可别笑,在这里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湖里的人鱼。”
  “那人鱼很厉害吗?”
  丘严瞟了一眼咕咕,感觉他也没有多可怕。
  “看到了吗这就是他弄的。”
  松鼠指着自己脸上的是一道伤口。
  丘严扯着眼皮仔细看了,这能算是一个伤口吗?这连毛都没掉几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咕咕:污蔑!
  丘严看到了咕咕抽动的嘴角,又想笑又觉得笑了不礼貌。
  “那还有一个是谁?”唐安言问道,“不是说有两个不能惹的人吗?”
  “是这里的管道工。”松鼠好像想起了一些恐怖的事情,打了一个冷战,“他在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会来这里修管道,你们那时候最好不要在家。”
  “两点半到三点?”
  丘严一脸的惊讶,谁家好人会在凌晨跑来修管道啊。
  不对,管道工?难道就是马里奥?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修管道?”
  丘严问完就看到松鼠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松鼠:我他妈怎么知道。
  “你见过他吧?发生了什么?”
  丘严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这松鼠吓成这个样子。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叫你不要干听着照做就行了!”
  松鼠说着,张牙舞爪起来,指甲突然之间伸长了好多倍,差点划到丘严的眼睛。
  另一只松鼠见状赶紧跑过来,把他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安慰似的拍着他的脑袋。
  “没事了,没事了……”
  好半天之后,松鼠才渐渐安稳下来,尖利的指甲也收起来了。
  “艾米你和他们讲讲吧,我出去再找一些吃的。”
  松鼠显然是没有完全冷静下来,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早点回来。”
  叫做艾米的松鼠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些。
  “那天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亲身经历,也是后来听邻居们讲的。”
  艾米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要是他是一个人类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第八十五章 尸体上的红蘑菇
  差点暴走伤人的那只松鼠叫做阿尔法, 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松鼠实验品。
  艾米起初知道的时候也有些嫌弃他,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艾米逐渐接受了阿尔法。
  这只松鼠很友善,他从不打架, 有人挑衅也只是谦让着, 艾米喜欢友善的人, 但是那个时候还谈不上喜欢他, 只是不再排斥了。
  有一次, 艾米从外面找到了橡果,这可是少见的美味。
  就在他高高兴兴往回搬的时候, 一只巨大的松鼠挡住了他的路。
  “把你手上的橡果给我。”
  那只松鼠很强硬, 简直就是街头的恶霸。
  艾米是不愿意和他纠缠的,思考下来就做了妥协。
  回到家和阿尔法垂头丧气地说了这件事情, 他当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艾米也懒得和他多说, 自回房间睡了。
  第二天一早,阿尔法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了,脸上的肉都被咬去半块。
  “天啊, 你这是怎么回事!”
  艾米惊呆了, 他还从未见过阿尔法受伤。
  “当当当当!”
  阿尔法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颗橡果,就是艾米找到的那一颗!
  “你去打架了!?”
  艾米接过橡果, 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
  “早就想揍他了,你别看我这样,他比我还惨呢!他……”
  不等阿尔法的话说完, 艾米扑过去抱住了他。
  “你干嘛去找他啊, 万一打不过呢?他看着那么厉害。”
  “我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
  艾米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喜欢上阿尔法的。
  再后来, 世界就变了。
  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 周围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两只松鼠立即做了决定——搬到地底下住。
  这样就避开了怪物的凶残暴戾。
  可是没想到住在这里也不是完全的安全。
  两只松鼠轮流看家,那天正好是阿尔法在家。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想起,阿尔法还以为是艾米提早回来了。
  “今天好早啊。”
  可是没想到一开门见到的不是艾米,而是一个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见到的噩梦。
  那是一个矮小的人类,看上去不过五十英寸的身高,但是阿尔法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那人穿着蓝色的背带裤,带着红色的工作帽,右手高举过头顶——
  他手上拎着一只被剥去皮毛的松鼠!
  鲜血淋漓的躯干还在不断向下滴血。
  “这是你的家人吗?”
  —————— 第157章   其实阿尔法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他觉得那表情一定是狞笑着的,是恶意的,是闪着绿光的。
  这种表情,他在实验室里见多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副严谨的姿态,用针头把致病的药物注射进阿尔法的身体。
  这种事情,他见多了。
  阿尔法见到过同伴被生生切去一块器官,被划开血管在被缝合。
  他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没有反抗的能力。
  所以阿尔法一定要逃走。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等待他的只剩下死亡——痛苦的死亡。
  “那之后的两天,他一直疯疯癫癫的,会突然对着空气大笑,突然尖叫着抓伤自己的脸。”
  艾米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忧愁。
  丘严突然不害怕这两个人形的松鼠了,虽然他依旧有恐怖谷效应。
  揽过艾米的肩膀,丘严轻轻拍着他。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艾米做了一个深呼吸,好像在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打气,“我们先出去躲躲,等管道工离开了再回来。”
  丘严点点头,要是能够躲过去他也不想刚正面,万一刚不过呢。
  谁知道他刚刚起身,就听见了敲门声。
  “叩叩叩。”
  艾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叩叩叩。”
  这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催命的号角,死神正站在门外拿着闪烁寒光的镰刀。
  丘严手指起落之间,一道蓝色的代码墙出现在门口,死死挡住了管道口。
  “开门。”
  唐安言把艾米拦在身后,轻轻转动门把手。
  那是一个管道工,穿的和游戏人物马里奥一模一样。
  可是就像艾米说的一样,他的右手高高举起,上面挂着一只被剥皮的人形松鼠。
  “这是……”
  不等他用阴森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完,唐安言一甩手把他再次关到门外。
  “哈哈哈哈哈做的好!”
  丘严大笑起来,声音中竟然有疯狂的一丝,从前他可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唐安言有些惊讶地眯起眼睛,同时把一张镇宅符贴在门上。
  “这里有别的出口吗?”
  丘严扭过头来问艾米,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看上去想要大干一场。
  “没……没有了。”
  艾米吞了一下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不知道眼前的人类和门外的人类哪一个更恐怖。
  “我数三二一。”
  “三。”
  “二。”
  “一!”
  丘严猛地将门拉开,唐安言的黄符就到了马里奥的头顶,火苗瞬间窜起,昏暗的管道被照亮了。
  虽然三道身影蹿出门的速度极快,但是艾米还是看到了管道工的脸。
  那是一张僵尸的脸。
  腐烂的皮肉挂在骨头上,皮囊里面的血肉已经被蛆虫啃食干净了,只剩下一张面皮在苦苦支撑。
  瞳孔剧烈震颤,艾米几乎站立不住。
  “阿尔法还在外面……”
  “放心,他会没事的。”
  白石赶紧把艾米按在椅子上,轻轻揉着他背后紧绷的肌肉。
  这是一只很感性的松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觉得自己的容貌有什么变化吗?”白石斟酌着开口,“或者周围的东西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
  艾米歪着松鼠脑袋想了想,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吓人。
  “好像睡眠的时间变少了。”
  是了,松鼠是需要冬眠的,但是艾米和阿尔法现在有了人类的身体,就不再需要那么长的休息时间。
  就是说,他们从松鼠变成人类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白石很奇怪,看艾米这个反应,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人类,那么,到底是谁使得这些松鼠有了人类的基因?
  ——————
  “你去前面!”
  丘严手指就没有停下来过,键盘的敲击声在耳边响个不停,马里奥似乎是很讨厌这个声音,一直向丘严最远的方向躲避。
  唐安言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直加蹬在铁质管道上,“咚”地一声拦在了马里奥的面前。
  “帅!”
  丘严还有空夸他一句。
  口哨吹的像是一个地痞流氓。
  唐安言现在很想白他一眼,但是面前的马里奥突然有了动作。
  他把手上一直拎着的松鼠尸体扔下了,在尸体落地的瞬间,破损的皮肉上面长出了一朵蘑菇。
  真菌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眨眼之间就布满了整个管道。
  蘑菇阻挡了丘严的视线,一只追踪的蓝色字符断了,马里奥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丘严感觉胃里一阵一阵泛着酸水,长在松鼠尸体上面的蘑菇,就是他们在小草屋里见到的红蘑菇!
  那是马里奥在松鼠尸体上面幻化出来的!
  “呃……”
  “他会回来的。”
  唐安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他要确定白石现在是不是有事。
  他们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众人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
  反应最大的应该是艾米了,这就相当于吃掉了自己的同伴,是个人都会震惊、恐惧、反胃,反正丘严是这样的。 第158章   “所以……我们吃的那个蘑菇……”
  白石说到一半就看见丘严缓缓点头,女孩儿的脸都绿了。
  “不说这个了。”唐安言岔开话题,反正吃都吃了,现在也吐不出来,“快点把蘑菇清理掉出去。”
  蘑菇堵住了管道,而且就现在这个生长速度,唐安言很担心这些蘑菇会彻底把通道堵死。
  吃的还是次要的,空气不够了才是要命。
  “对了!”
  白石突然想到了,人类的基因就是咱们跑到松鼠身上去的!
  马里奥在松鼠身上种植这些蘑菇,松鼠会把它采回来吃掉,这是一个闭环!
  久而久之,摄取了足够多的蘑菇之后,松鼠就会彻彻底底变成人类!
  白石想明白了,这给源头要追踪到管道工马里奥的身上。
  “必须抓到他。”
  马里奥到底为什么要把松鼠变成人类?
  丘严觉得很不对劲,他刚才和马里奥对手的时候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攻击能力,只是逃跑的速度很快,要不是自己的捆仙索一头系在他身上,早就让他跑掉了。
  所以他不危险,危险的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等到他们再次出去清理管道的时候,那里的蘑菇已经变得十分巨大,那个血肉模糊的松鼠实体已经完全被红色的蘑菇淹没,根本看不见了。
  丘严走上前去敲了敲。
  “这玩意怎么比石头还硬。”
  管道里的空间太小了,蘑菇挤成一堆,完全就是坚硬的石块。
  “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给他撬开吗?”
  丘严用虚拟键盘敲出来一个锹,一铲子下去就把头折在里面了。
  丘严:……
  看来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虚拟的东西代替。
  “我还有枪。”
  别着急,铲子不行总有行的嘛。
  连开数枪之后,丘严发现自己草率了。
  巨大的蘑菇上面连一个弹孔都没有。
  第八十六章 马里奥的蘑菇城堡
  丘严手中的字符散了, “咕咕有什么办法吗?”
  咕咕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他是个鱼,又不是个穿山甲。
  “哎你不是有把剑吗?仪式的时候我举的那把,特别沉的那个。”
  “那是世代相传的, 就没带出来。”
  丘严:……
  世代相传不才应该带出来吗?放在那个地窖里面生锈啊!
  咕咕:老祖那把剑都比我还大了, 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可咋办。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子孙后代去办吧。
  “我来。”
  白石把手放在巨大蘑菇白色的杆上, 柔和的光芒立即充斥了整个管道。
  红色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最后变成只有手掌大小。
  丘严的脸再次白了, 这剩下的蘑菇和他们手上的那朵蘑菇一模一样,连上面白色的斑点位置都是相差无二。
  他们到底吃下去了什么东西啊。
  怪不得丘严觉得这个蘑菇长得这么好看, 原来根本不是正常生长的东西。
  “先走。”
  唐安言看到在管道口有人影闪过, 不是马里奥就是阿尔法,马里奥的可能性更大。
  黄色的符纸从指尖飞出, 却定格在离他们两三米的位置不再向前了——
  那里有东西。
  而且,是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在管道的一侧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着他们。
  “截断。”
  蓝色的捆仙索缠绕在透明的物体之上, 就在丘严按下回车键的瞬间,无数的肉块四散飞溅,就像是在没有光明的地下管道里下起了一场血雨。
  粘稠的血液溅上丘严的脸, 可是那一双眸子却显得更加透亮。
  咕咕看着他, 总觉得有一种嗜血的疯狂,是他在人鱼的脸上都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真是吸引人啊。
  咕咕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角。
  这个管道就好像是培养皿, 肉块沾粘到管道的瞬间就开始生长发酵,一朵一朵巨大的红色蘑菇重新开始生长,拼命地要把整个管道全部堵死。
  “我觉得它好像对我们吃掉了它的同伴十分的不满啊。”
  丘严一边努力阻止蘑菇的生长, 一边居然还有空抱怨两句。
  “马里奥还有把东西隐形的能力吗?”银河觉得自己的技能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只能一边护着白石, 一边挥舞着长鞭先把生长迅速的蘑菇打散, “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
  “看上去好像是很多松鼠尸体。”
  在肉块迸发的瞬间,丘严看到了绞在一起的肢体和耳朵,尖利的长指甲扎进肉里,松鼠最标致的大尾巴也被烫掉了毛变成了细细的一条。
  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但是丘严还是看了,他需要在这个恐怖的现象之中找到某些细节。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所谓的细节是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那就是打败僵尸马里奥的关键一定就在这里。
  “还有一点。”丘严突然想起来了,“你们看到马里奥的脸了吗?那是僵尸的脸。”
  “这不是游戏人物马里奥变成了僵尸,是有人把僵尸装扮成了马里奥的样子。”
  谁这么恶趣味……
  “那个僵尸看上去不是很厉害。”丘严从口袋里捻出一张符纸,对着唐安言说道,“我试试。” 第159章   唐安言点点头,早就看出来这人手痒好久了。
  白石肩胛骨的位置浮现出白色的光芒,那好像大天使的羽翼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种场景不管看多少次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反正丘严是这样觉得。
  “好像你们都有翅膀啊。”所有的蘑菇全部变成了巴掌大的尸体落在地上,丘严想起来银河也可以飞,“我不也是中间者吗,我怎么没有?”
  “可能,你的猫哥是只猫吧。”白石捂着嘴笑。
  “猫哥多可爱呢。”
  余光扫到拐角处的人影,丘严把手一甩,一张黄符就飞了出去。
  “砰!”
  红色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出现在前方,丘严看到那人被炸伤的胳膊飞了出来。
  还没等他高兴,唐安言一个巴掌拍上他的后脑。
  这人又偷偷从自己的背包里翻符纸了。
  “啊呀。”
  丘严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只是快跑两步上前查看情况。
  “是另一只僵尸。”
  应该也是游戏马里奥里面的角色,带着绿色的工作帽,瘦高瘦高的。
  “马里奥里面一共有多少个角色来着?”
  丘严不经常玩游戏,不是很知道,可惜的是,这些人里面也没几个玩游戏的。
  “应该……就两个吧?他们不是叫兄弟吗?”
  白石记得自己好像有个师哥喜欢打游戏,当时还被师傅罚了三百多遍的心经,美其名曰静心。
  之后这个师兄再没打过游戏,想起来这三百遍的心经就手抖,虽然最后年尾的考试考了不错的成绩。
  “咱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好像没有岔路吧?”
  丘严面对着面前的两条岔路口陷入了沉思。
  “左边。”唐安言掐着手指点了两下。
  “左边是安全的?”
  “活下来的几率比较大。”
  “大多少?”
  “百分之二左右吧。”
  丘严:……你是懂概率的。
  管道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典型的伸手不见五指。
  其实要是第一次下地的管道工人的话应该是能理解这种感觉的。
  一个人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的时候,不管身边有没有人,那个人和你是否亲近都不重要,在黑暗之中,在你的脑子里,他就会变成那个残害你的凶手。
  刚刚走进岔路每两分钟,丘严的脑子已经自动播放了他的一百种死法,而且数量和方式还在不断上涨。
  “我们进来的时候是没有这条路的。”丘严女里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东西,把过于跳跃的思维放到正儿八经能够解决问题的地方去,“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连嘈杂的脚步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统一了。
  就像是拴在他身后的一堆绑在一条杆子上面的木偶。
  不是吧......
  丘严现在根本不敢回头看,万一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唐安言……
  能不能别再让他一个人走了,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就像是你走在夜晚的沙漠中,眼睁睁看着同伴被风沙席卷,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你再也找不到他们,连尸首都没有。
  也许这个时候面前出现一道光会让人同伴想要追随,但是这时候丘严只感到害怕。
  那是一条人鱼。
  珠光色的漂亮长发,贝母般闪光的鳞片,是咕咕。
  忽然一阵火起,瞬间吞没了人鱼的整个身子,丘严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一切全部都在顷刻之间化作了飞灰,他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抓住。
  人鱼在大火之中回头看他,那双眸子中含着浓浓的水汽,在眼眶中打转两圈变成珍珠掉落在火焰之中。
  “幻境。”
  这肯定是幻境,丘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咕咕可是亚特兰蒂斯的上一任国王,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要说非要死一个的话,那自己完蛋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脑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丘严又想起地窖里面,咕咕腐烂的脸,皮肤像是干枯开裂的油漆,一片片被剥落。
  骇人的场景就像是走马灯一样浮现,丘严有些呼吸困难,似乎灵魂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命运的咽喉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黑色大手牢牢地扣在墙上。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在刚刚人鱼出现的地方,重新亮起了光。
  这次是一朵粉色的蔷薇花,娇艳的花瓣似乎一捏就会出水。
  “不。”
  丘严的声音在现在显得十分无力,花瓣在弹指间绽放,又在须臾之间枯萎。
  枯黄的叶片掉落在地上,像极了垂垂老矣的年迈之人。
  白石的脸出现在花瓣之间,丘严几乎能看清楚她脸上青紫色的血管,显得那张脸更加脆弱,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
  白石冲他笑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女孩儿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痕,好像掉在地上摔碎了的石膏雕像。
  丘严现在没有再强迫自己往下继续看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白石每一次消失之后都是这样一个状态,银河曾经和他们讲过,她手环上面的小蔷薇花就是白石守护灵的一个缩小版,只要鸡血藤变成红色的,就说明白石有危险,颜色越鲜艳,她的处境越危险。
  每一次白石莫名其妙消失之后,银河手腕上的鸡血藤就会变成血红色,导致丘严有一段时间觉得那个手环只会发出一种示警。 第160章   经过银河的解释之后,丘严才知道,白石每一次面临的都至少是肢解。
  虽然维和者是可以治愈自己和别人,但是这种情况也不用发生的如此频繁吧!
  “她只是一个女孩儿!”
  蓝色的字符像箭一样飞射而出,正中落下的第一片花瓣。
  鲜血和肉块向四周喷射,所到之处全部长出了红色的蘑菇。
  “啧。”
  “都给我滚。”
  回车键被敲碎,蓝光就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野兽,争先恐后地附着在红色蘑菇的上方,似是一道又一道捆仙索。
  蘑菇停止了生长,捆仙索像是抓到了食物的捕蝇草,不断地收紧。
  红色的碎片落得满地都是,活像是刮过一场腥风血雨。
  第八十七章 奇怪的阴影
  黄色的符纸被丘严从指尖甩出, 正中角落里的一道黑影。
  这还是丘严从唐安言的背包里悄悄翻出来的爆炸符。
  在符纸爆炸的一瞬间,头戴红色工作帽的僵尸头颅被弹射而出,风一般直直冲向丘严的脖颈。
  “铛!”
  蓝色的长刀抵住炮弹一样的坚硬头颅,像打壁球一样反手就打了出去。
  “哎。”
  丘严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从这里出去之后才能再见唐安言呢。
  幸好刚才出现的不是他, 要不然丘严现在剩下的就不是愤怒, 而是麻木了。
  “等等, 你不会还是……”
  丘严还没说完, 就被唐安言一脸的疑惑打回去了。
  要是幻境,现在的唐安言应该已经开始拿刀捅他了, 这种事他干过很多次了。
  “白石她们呢?”
  “带着松鼠先走了。”
  “你们都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
  丘严大概讲述了一下他看见的东西, 现在的幻境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万一一堆假的里面混进去一个真的都足够他喝上一壶的。
  “只是你突然停下来, 说什么也不走了。”
  唐安言摇摇头,现实之中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不过突然出现的人头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这种情况丘严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好像只有他在一直陷入其中。
  “我们没有遇见岔路吗?”
  “没有。”
  丘严扭头看看身后的黑暗,他是这么陷进来的?
  电光石火之间, 丘严抓住了唐安言的袖子, 脱口就是一句。
  “那个头,是不是马里奥的头?”
  唐安言被他问的一愣, 随后立即明白过来。
  “不是。”
  这是僵尸马里奥设下的一个套!
  他想要拆散他们,逐个击破!
  想明白了这一点,丘严像是一支开弓的箭, 跑得飞快。
  又是上次村庄一样的套路, 他们居然上当两次!
  上次害的白石成为了实验室中的小白鼠, 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一定要赶上。
  丘严咬着牙, 跑得飞快。
  他现在特别害怕刚才幻境中出现的都变成现实。
  黑暗的管道里没有一点光,丘严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远,但是他觉得应该已经足够出去了才是。
  马里奥的管道就像是永远跑不到尽头,就像是莫比乌斯环,他们从正面跑到背面,永远跑不出这个圆圈。
  “这也该到了。”
  丘严抽空摸出一张黄符,想要看看他们是不是一直在回到原点。
  这下次见到这个符纸,我就让他炸碎这里。
  丘严觉得自己的想法是越来越偏激了,这回到正常世界之后不会变成一个恐怖分子吧。
  事实证明他想的是对的,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丘严就看到了自己刚刚贴的符纸。
  指尖从黄符上面划过,红色的火光立即在眼前炸开。
  丘严原地放了个烟花。
  冲击力度很大,马里奥的管道瞬间土崩瓦解,石头块掉落下来,瞬间把两人活埋了。
  唐安言再次见识到了丘严的手速,几乎是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一个简易的屏障就支在了二人头上。
  颤动结束之后,大半的蓝色字符已经暗淡下去,但还是再顽强地支撑着没有消散。
  “我下次再也不画这个。”
  唐安言是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害怕用符的人。
  “别呀。你看这不是出来了吗。”
  丘严嬉皮笑脸,牵动了刚被炸伤的嘴角,又痛呼起来。
  唐安言都不看他,真是活该。
  其实这个符的威力在正常世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顶多就是给白石放一个小烟花。
  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它起码能顶个硝弹使。
  唐安言觉得使磁场的原因,毕竟这里牛鬼蛇神都有,他的道家本领再厉害一点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有一点他有些想不通,他在这里都能当半个生化武器使,那师傅……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刚才的爆炸让他的耳朵有些嗡嗡作响,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周围沙沙的挪动声。
  一个篮球大小的头颅滚落到丘严脚边,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嘶。”
  挥手将它打飞,丘严没工夫在意这个东西。
  他看见就在不远处,有一座城堡。
  没错,就是童话之中那样的城堡,只是看着外表就能想象到其中富丽堂皇的金色相框和闪烁莹辉的水晶灯饰。 第161章   无论这种建筑出现在哪里,丘严都会为之惊叹,只是在这种地方,身后还是他刚刚炸出来的土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咱们这是进童话镇了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城堡里住的不会是僵尸新娘吧。
  “哎,你觉得你娶僵尸的概率有多大?”
  丘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到底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居然问一个天师会不会娶僵尸,唐安言没有整张符烧了他都是爱他。
  “你觉得我娶你的概率有多大?”
  丘严:???
  唐安言是火居天师,是可以娶妻的,但是要想娶丘严……好像国家法律不是很允许啊。
  “我觉得我们出去就可以开始同居了,反正差不多房子租约也要到期了,我就搬到你们庙里去住。”
  “我们那是道观,不叫庙。”
  走到城堡面前的时候,丘严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几乎通天的长梯,高耸入云的建筑,这不是和酆都鬼城的大门一模一样吗!
  它不会是换了个皮肤卷土重来吧!
  唐安言都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德行,在他收脚之前直接拽着人袖子半拉半拽地把丘严拖了上去。
  “尊敬的客人,晚宴即将开始了,请二位抓紧时间入席。”
  大门口的侍应是只穿着燕尾服的鸟。
  声音是泉水般悠扬地好听,蓝色的羽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是镶嵌了蓝宝石一般光彩夺目。
  那只鸟眼睛转了一下,为他们拉开了大门。
  “接待室在右手边,客人可以稍作休整。”
  意思就是,换身完整的衣服再见城堡主人吧。
  等到丘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蓝鸟像是变戏法一样摸出一管药膏递给他。
  “客人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吧。”
  丘严接过那管药膏,反正用不用是他的事嘛。
  “看来这里的客人很多都是受了伤的。”
  关上接待室的门,丘严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伤口。
  被崩出来的管道碎片划了一道,虽然看上去也没有很严重,但是好像有些感染。
  嘴角鼓起一个肿包,丘严用手压了压,挤出一堆白色的脓液来。
  “噫。”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丘严的皮肤很好,不长痘痘,但他现在理解了挤痘痘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可能就是有点恶心,又有点爽。
  人类真奇怪。
  “化脓了?”
  唐安言确定把门关严实了之后才走过来,门板很重很厚,外面应该是听不见声音的。
  “对啊。”
  丘严还在对着镜子捣鼓自己的脸,唐安言一步上前挡在他面前,手上施了力道掐着他的下巴掰到自己眼前。
  被丘严挤压排毒到几乎麻木,没有知觉的嘴唇突然一痛。
  “哎我!”
  唐安言毫不留情地在他的伤口上狠狠一按,丘严感觉自己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天堂。
  “你干啥玩意儿!”
  这比再给他一刀还疼啊。
  “让你再偷拿我的符纸。”
  唐安言风轻云淡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手,然后优雅地扔进垃圾桶。
  “……我发誓再没有下次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正打闹的时候,接待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两位客人要是收拾好了,请到正厅入席。”
  清澈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板听上去有些沉闷。
  丘严疼的嘴角抽动,一把推开唐安言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过身来。
  “拿张符给我啊!护身符掉了。”
  护身符倒是可以给。
  唐安言拿出厚厚的一沓,随便挑。
  丘严:……这要是钱就好了。
  晚宴真的很隆重,是那种渗透进骨子里面的隆重。
  所有的餐具都是镀金的,每一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燕尾服,脸上除了得体的笑容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主人在哪儿呢?”
  丘严看了半天,虽然每一个人都穿着隆重,但是没有一个像是真正的主人,因为上手的位置是空着的,而所有人都向着那个地方频频转头。
  “总是最晚到的。”
  唐安言很有心得,这好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身份最尊贵的总是最晚到,也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的,守时难道不是传统美德吗。
  看了一会儿,丘严大概把晚宴上分为两种人。
  一种是人类一种是非人类。
  举着红酒杯慢慢悠悠晃着的是贵族,身上还有鸟类的羽毛的,一看就是怪物的是随从。
  至于这贵族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丘严就看不出来了。
  唐安言笑他,半天就看出点这东西来。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跟我,嘶,跟我分享一下。”
  得意忘形之间,丘严又扯到了自己的嘴角。
  “你看到柱子边上的影子了吗?”
  唐安言穿西装打领带晃酒杯的样子还真帅。
  丘严朝他身后看去,那一块的阴影好像是有些不对劲,突出来的形状有一点像是……牛角。
  可是那个地方明显没有站人。
  这个阴影是从什么地方投下来的?
  第八十八章 我怀孕了
  牛角形状的阴影晃了一下就缩进了柱子的阴影之中, 再也看不见了,此时那块地方十分的正常,谁也看不出来这里其实站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怪物。 第162章   “这就有点吓人了。”
  丘严觉得自己身边到处都是透明人。
  最令人害怕的不是蜘蛛,而是你明知道蜘蛛存在, 但是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丘严悄悄摸摸拿出自己的键盘, 准备看看那个东西的真面目。
  手指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唐安言一根指头按了下去。
  唐安言:你觉得你死的不够快不是?
  “先看看情况。”
  晚宴还没有开始, 主人家都没有登场呢, 现在出手过于冒进了。
  “尊敬的来宾,欢迎各位前来参加维克斯男爵的生日宴会。”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只蓝色羽毛的鸟, 此时他正站在二楼的楼梯上, 拿着一个黑色的话筒。
  话筒流光,十分吸引眼球。
  蓝鸟换掉了在门口时候穿的燕尾服, 患上了一身十九世纪英国绅士的装扮,架着一只单片眼镜, 看上去十分斯文。
  “来者皆是客,希望大家今天晚上过得愉快,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缓缓走下楼梯, 走开手里折好的纸张, 念起上面的条款。
  “在宴会开始之前,我有几条注意事项希望大家遵守。”
  “一, 由于我们是晚间的宴会,晚宴结束之后会给大家安排房间留宿休息,请各位不要拒绝。凌晨的时候露水重, 请大家不要随意走出房间, 以免着凉生病。”
  “二, 来参加晚宴的都是维克斯男爵的好友, 请大家相互尊重关照,不要惹事生非,不要产生矛盾,希望大家度过愉快的一晚。”
  “三,明早的早餐时间维克斯男爵会清点来宾人数,希望不要发生多人或少人的情况,否则闹事者将会被给予惩罚,请大家牢记这一条。”
  说话之间蓝鸟已经走到了主位坐下,他将自己的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放到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然后将手中的纸张向身后一扔,大声说道。
  “开席吧!”
  话音刚落,丘严面前的桌子上就出现了牛排和红酒。
  众人在极其规律的掌声之后开始大快朵颐,相互之间竟然没有一句交流。
  “他就是维克斯男爵啊?”
  丘严有点不理解这个人的癖好,堂堂一个男爵竟然假扮服务生在门口开门,真是怪人。
  面前的牛排血刺呼啦的,看上去就像是刚从牛身上割下来的一样,看的丘严胃里直翻酸水。
  但是看着对面的一位女士吃的津津有味,丘严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怪人。
  要不,尝一下?
  锋利的菜刀在牛排上划过,挤压的时候肉质流出的鲜血让整个大厅都飘散着一股血腥味,这感觉就像是直接进入了屠宰场。
  丘严觉得自己吃不下去,他可是有着中国优秀传统美德的五好青年,做不出来这种茹毛饮血的还未开化的事情。
  这和直接去养殖场砍死一头牛抱着生啃有什么区别,就是没有毛呗。
  丘严要是吃了晚上肯定闹肚子,到时候他就顾不上维克斯男爵说的晚上夜深露重不要出门这种话了,所以他现在还是饿着吧。
  刚才维克斯男爵说的那几条是什么来着?
  不要在晚上出门,不要和客人发生矛盾,第二天早上不要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
  前面两条丘严都能理解,这最后一条上不要多人或者少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深更半夜会有人混进晚宴,或是,逃出这个城堡吗?
  少一个人,丘严还能理解,无非就是被怪物吃掉了,或者被男爵暗自处决掉了。
  但是多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丘严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牛排面色凝重的时候,座位上的维克斯男爵突然开口问道。
  “这位客人,是食物不合胃口吗?”
  此话一出,也不知道是牵动在场来宾的哪一段神经了。
  所有的人都从自己盘中的食物里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丘严,好像他犯了什么特别大的过错。
  “不,很合胃口。”
  丘严举起桌上的酒杯向蓝鸟示意。
  维克斯男爵显然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脸上挂着虚假到不行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线,尖利的鸟喙一张一合,丘严都能看见他好没有吞咽下去的肉块。
  “那你盘子里的食物为什么没有动呢?”
  “我怀孕了,医生说不能吃肉。”
  此话一出,唐安言愣住了,丘严也愣住了,维克斯男爵倒是开心的笑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来人,把这位客人面前的食物换掉。”
  他的话音还没落,丘严面前的牛排就被换成了蔬菜沙拉,花花绿绿的颜色看上去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祝福你,上帝一定会保佑这个孩子的。”
  维克斯男爵起身向丘严鞠躬,全场都响起掌声,搞得丘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孩子的名字已经定下了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孩子的教父呢?”
  “如果男爵愿意赏光,那真是这孩子的荣幸。”
  丘严一只手搭在唐安言的胳膊上让他回神,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正在孕育的孩子。
  “作为孩子的教父,我一定会尽全力守护这个孩子。”
  ——————
  因为丘严“怀孕”了,维克斯教父将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安排在了一间卧室里。 第163章   一关上门,唐安言就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丘严。
  带着些惊讶、惶恐、难以置信,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叫做“你是不是有病”的情绪。
  “啊呀你听我解释。”
  丘严坐在床上还挺开心,教父给他们升级了房间,他们现在可以睡一个大床房了。
  “你还说我观察不仔细,我看你也没有好好观察。”丘严脸上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你看在场的人里面有一个女的吗?都是男人打扮对吧,但是西方这种宴会是一定会带夫人到场的,这是人家的文化传统。”
  “所以那些成双成对的都是夫妻,只是你看不出来他们谁是夫谁是妻,要么他们全是同性恋,要么就是他们只能变成男人的样子,你自己想,哪一种更有可能?”
  “所以啊,不会穿帮的。”
  拿起桌上一个苹果,丘严仔细看了看,咬了一口。
  “你做这一出是为什么呢?”
  唐安言还在震惊之中,没缓过劲儿来。
  “啧。”丘严跳下床去敲听到脑袋,“你怎么笨笨的。”
  “男爵说的第三条是什么?”
  “明早清点人数的时候,不要多出一个或是减少一个。”
  “对了,多出一个我管不了,这么多人呢。但是我得保证减少的那一个不会是你啊宝贝儿。”
  丘严掐掐唐安言的脸,这人呆呆的样子还挺招人稀罕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唐安言还是不理解,“那晚上我去你房间不行了?这不是简单吗?”
  “人家第一条说的是什么?”
  “不要随意走出房间。”
  “要听主人的话,万一出去了发生什么,人家可不管赔。”
  “你这理由真是牵强。”
  “其实我就是不想吃他的牛排,一看就有寄生虫。”
  唐安言:……
  “你吃了?”
  “嗯。”
  “那你晚上可能是得出去了。”
  “呃……”
  唐安言的肠道功能还是挺好的,到了晚上也没有开始闹肚子。
  ——————
  凌晨了,整座城堡的灯全部熄灭,看上去没有了傍晚时分的繁华,整栋建筑远远的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睡着了?”
  唐安言躺在他身边均匀的呼吸,已经陷入了梦乡。丘严躺在一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窗帘没有拉好,月光像是几千瓦的电灯泡晃得人眼晕。
  丘严能透过阳台看见远处的森林,松柏树枝像是瘦长鬼影的大手一样挥舞个不停。
  帘子不断被风吹起,鼓出的形状好像现形的怪物。
  丘严紧紧的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翻了个身,正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的时候,余光瞟见了头顶的角落。
  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在正对玄关的镜子里面,有一张人脸,他就那么盯着床的位置,看上去盯了很久。
  丘严刚起来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猛地坐起身来去拍唐安言。
  可是身边的人就像死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还没睡着?”
  那张人脸看上去很疑惑,凑近了一些,方便他更加清楚地看见丘严。
  “你是谁?”
  丘严两只手撑在身后,这是一个准备的姿势。
  “我是这间房间的管家,你要是还睡不着我就要通知厨房给你准备安神汤了。”
  管家?
  这城堡弄得还挺人性化。
  “我不需要,你整个晚上都在这里吗?”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的。”
  “你一直看着我们睡觉?”
  “是的。”
  “你看着我们干什么?”
  “这就是我的工作啊客人。”
  丘严好像明白为什么维克斯男爵是怎么知道客人们有没有遵守他提出的三条规定了,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藏在镜子里的“管家”,他们的一举一动维克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或许,可以从这个“管家”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丘严斟酌着开口:“你为什么待在镜子里?”
  “我亲爱的客人,我曾经只是一个孤苦的幽魂,是维克斯男爵大发善心,我才有了现在的容身之处。”
  说道维克斯,人脸的感激之词就像是连绵江水滔滔不绝。
  但是没说两句,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走廊上高速奔跑。
  第八十九章 什么你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丘严整个脑子里的弦全都绷紧了, 盯着门口如临大敌。
  “客人别担心,只是例行的检查。”
  人脸看上去已经习惯了,表现得十分风轻云淡。
  “等下也会来敲咱们的门,客人如实回答就是。”
  “来敲门?这么晚了?”
  “你不是还没睡吗。”
  “他们会问些什么?”
  “这我不是很清楚, 毕竟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睡不着的客人。”
  那可能是我没吃那块吓死人的牛排吧。
  丘严来了一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丫的, 真讨厌。
  他决定先设个埋伏。
  “我亲爱的……”
  维克斯男爵一句话还没说完, 就被当头的一盆凉水浇散了思绪。
  男爵亲自来查房?丘严赶紧把毛巾递过去, 一边还要装作严肃认真的样子。 第164章   “男爵怎么亲自来了,快, 快擦一下。”
  余光瞟过镜子里面的人脸管家, 他早就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像一个冬天晚上骑着麋鹿送货的圣诞老人。
  看见丘严在看他, 赶紧隐了身形,消失不见。
  “哎我……我……我是来干什么来的。”
  看来这鸟的脑容量还是不怎么够用, 宕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那要不你先回去,这么晚了我也要睡了。”
  丘严立即决定赶紧让他滚,他一定锁好门窗, 乖乖睡觉。
  “哦……哦你好好休息, 我亲爱的客人。”
  刚送到门口,维克斯又回过头来, 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去扒拉自己脖子上面的一圈羽毛。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回过头来”,背对丘严,只有脑袋旋转过来面对他, 这是猫头鹰的一个标志性动作, 但是这个场景真是, 一言难尽。
  虽然丘严知道面前是一只怪物, 但还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维克斯扒拉了半天,终于从他茂密的胸毛里面扒拉出来一小块像巧克力一样的东西。
  “这是安神的香薰,这里夜深露重,客人要是晚上睡不着的话可以试试。”
  走廊上面的灯没有亮,维克斯一半的脸藏在黑暗中,尖利的鸟喙微微向上勾起,仿佛是在笑,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地火之中爬出来的地狱鸟。
  他递过来的东西好像不是香薰,而是已经凝结的血块。
  “谢谢男爵的好意。”
  丘严双手接过,向他告别。
  维克斯也没有为难他,看丘严好好把东西收下了,停滞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丘严去关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正在敲对面的房门,脑袋却是向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死死的盯着他。
  微笑,关门,上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丘严撤掉了笼罩在唐安言身边的蓝色字符,顺着禁闭的房门滑落下去。
  坐在地上,丘严抬头又看见镜子里面那张脸,他正一脸奇异地看着自己。
  “去睡觉吧,我帮你把香薰点上。”
  “我还不想睡觉。”
  “可是男爵叮嘱了客人要好好休息。”
  人脸向旁边偏了偏,好像做了一个歪头的动作。
  不等人脸再说出什么,丘严先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总想让我睡觉?”
  专门派了管家在每一个房间里面盯着,睡不着还会通知厨房送安神汤。
  城堡的主人亲自查房,确保每一个客人都睡着了。
  为什么?客人睡着之后,他们要做什么?
  这种事情就不能细想,丘严身上的凉意直冲天灵盖,这辈子看过的恐怖片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人脸迟迟没有回答,眼珠子都要转出火来了。
  “好嘛,我睡觉。”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那就安生点睡觉吧。
  躺到床上,丘严感觉有些不对。
  他都已经离开那么长时间了,被子里面怎么还是暖的?
  指尖翻飞,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被套上了蓝色的字符。
  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了飘起的窗帘背后——
  那里被捆仙索束缚的地方是空的。
  这个房间里不会还有人吧!
  突然跳出来一个“管家”还不够?还要再出来一个“保镖”?
  窗帘掀开,那里只有束缚住虚空的蓝色字符,丘严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摩挲着,犹豫要不要按下去。
  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问一句。
  “你在这里干什么?”
  良久没有回应,就在丘严决定弄死面前这个奇怪的东西的时候,镜子里的人脸突然尖叫起来。
  “客人!客人!那是我的身体。”
  放在回车键上的手指慢慢的拿起来,丘严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脸。
  “你为什么不跟你的身体待在一起?”
  “客人请你走进看一下。”
  丘严把手撑在玄关的柜子上,脸凑近镜子去看,在人脸清晰的面孔后面有一圈模糊的影子,那好像是一个身体的轮廓。
  “你的头呢?”
  现在身体和脸丘严都看到了,可是管家的头去哪儿了?
  “客人你不是知道吗?”
  人脸笑的很温和,好像真的是一个守护城堡多年的老管家。
  我知道?
  丘严的身体离镜面远了一点,脑中仔细回想着,但好像并没有搜索到关于人头的记忆。
  没有再理会发生的一切,丘严合上眼睛进入了睡眠。
  镜子之中的人脸看上去也没有太在意丘严的话,一只手从镜面中伸出,关掉了依然亮着的灯。
  ——————
  丘严自从到了这个世界里,睡眠就一直很浅。
  就在他即将要睡着的时候,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抚摸了一下,就像是一根羽毛从脸上拂过的感觉。
  这时候,丘严就已经醒了,可是周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也懒得睁开眼睛去看。
  就当时有一只鬼看他睡得太熟太香了,也想一起来凑个热闹吧。
  一下。
  两下。
  三下。
  啧,没完没了。
  丘严睁开眼睛,一张惨白的脸正微笑着悬挂在他的上方,黑发瀑布般垂下,呼吸之间在他的脸颊上来回浮动。
  顺着人脸往下看,这次终于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丘严竟然有些欣慰。 第165章   那是一位女子,穿着红色的真丝睡裙,无依无靠地浮在空中。
  丘严没有什么动作,两人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
  时间慢慢过去,女人微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局促,可能她也没有见过能够这么冷静面对她的人。
  “女士,维克斯男爵不是说了晚上不要出门吗?你现在最好回到你的房间。”
  他终于说话了,红衣服的女人又开始笑,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这位女士,深更半夜闯进别人的房间很不礼貌,请你现在离开。”
  丘严皱着眉头又说了一句。
  “我要我的孩子!”
  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匕首,闪着寒光的尖刃没有一丝犹豫地刺向丘严的小腹。
  丘严现在要为宴会上面的信口开河付出代价。
  “这可是维克斯男爵的教子,你就不怕自己出不了这个城堡吗?”
  丘严上手握住匕首,掌心的鲜血拴着刀尖滴到身上,染红了一片衣物。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这是我的孩子!”
  这个女人怎么不讲道理!
  丘严手上发力,把女人和匕首一起甩到墙角。
  从口袋里拽出一张符纸飞出去,可是上面的朱砂被血液打湿没法再用。
  墙角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手中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变成了一把镰刀,手柄立起来几乎要比女人还要高。
  晚上的牛排肯定有问题,要不然这房子都要塌了怎么唐安言还不醒?!
  “客人!客人!你把我放开,我可以对付她!”
  管家在镜子里面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兴奋,丘严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拿着死神镰刀的女人是管家找过来的。
  没有理会镜子里的人脸,丘严手上的鲜血染红了蓝白相间的键盘,按键被血液浸湿之后有些打滑。
  残缺不全的指令化作实质的羽箭,密不透风地向女人攻击而去。
  丘严因为瞎过一次,耳朵变得特别好使,他保证所有的攻击全部被女人用镰刀挡开了,没有一道戳进她的身体。
  真厉害。
  赶紧把管家放出来。
  放出来之前,丘严在他手腕上缠上一条小小的代码,看上去就像一条手链一样,方便丘严知道管家到底是去打怪物,还是打他。
  要是还得是老管家厉害,蓝色的光束刚晃到女人面前,她的头就掉下来了。
  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手上的镰刀被管家拿走,出现在了镜子里。
  “她为什么让你把孩子还给她?”
  管家狐疑地看着丘严,好像他是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嫌疑犯。
  “那是我的孩子,她来抢我的孩子。”
  丘严的手心还在流血,身上都是刚才搏斗时留下的血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英雄的母亲形象。
  管家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然后说道。
  “客人先去换一身衣服吧,走廊尽头右拐就是更衣室。”
  “房间里没有备用的衣服吗?”
  晚上不让出门,你个老滑头你蒙谁呢。
  “衣服都在更衣室里,这不是很合理吗?”
  人脸微笑着,丘严总觉得这个笑容似曾相识。
  “你的……”身体呢?
  话还没说完,丘严的后脑一痛,立即失去了知觉。
  “他怀孕了,小心一点。”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第九十章 镜子里的怪物
  醒来之后这个场景其实和丘严想象之中的相差不大, 只不过他想的是被绑在手术台上,而现在他被绑在一堆食人花的中间。
  “我亲爱的客人,你醒了。”
  丘严第一次觉得这只蓝色的鸟的声音这么让人难受。
  食人花确实就是食人花,每一朵花上面都有一颗头颅, 双眼猩红, 正张着嘴想要把他拆吃入腹。
  镜子里管家的头不会也在这里吧。
  “你可是孩子的教父!”
  丘严大喊, 声音吸引这身边的人头逐渐靠近。
  “亲爱的客人, 我好好地招待你, 你却编造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欺骗我,你觉得合适吗?”
  “我没有欺骗你,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丘严说的斩钉截铁,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威克斯男爵头上那根随风飘动的鸟毛。
  他说的如此肯定,倒是让维克斯有些不自信了。
  “我的管家说, 你们在聊天的时候说了这是一个骗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丘严打断了。
  “维克斯男爵, 你的老管家背着你私藏武器,这件事你知道吗?”
  “私藏武器?!”
  蓝鸟脸上既惊讶又愤怒,表情堪比过年时候炸上天的烟花。
  “看来你对此一无所知。”丘严继续揭发道, “他还擅自允许别的客人进入我的房间, 想要抢走我的孩子!”
  “什么?!”威克斯男爵又气又急,身上的鸟毛都炸起来了, “我信任的管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蓝鸟浑身炸毛,坚硬的鸟喙一张一合,看上去十分生气。
  “客人你放心, 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 扑腾着翅膀转身就走。
  “你先放我下来呀!”
  这鸟的脑子果然不够用。
  丘严刚喊出这句话, 双手就被人抬了起来, 远离了那片食人花坛。 第166章   看来这周围全都是看不见的怪物。
  ——————
  “在主人没有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还请客人不要离开房间。”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这不是他和唐安言的那间大床房,维克斯给他换了一个房间。
  “我有东西落在之前的房间了,我需要回去拿一下。”
  丘严记得房间的管家是藏在镜子里的,他屈起手指轻轻扣了两下镜面。
  可是这间房间的管家好像不是很乐意搭理他,好半天才从镜子角落里慢慢浮出来。
  别说丘严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心理承受能力真是不错。
  眼睁睁看着一面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脸,居然没被吓着,还能继续冷静的问话。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秀气的面容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微微下垂的眼睛还挂着乌青。
  “你……没睡好吗?”
  之前那位管家虽然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还像是能够寿终正寝的样子。
  可是面前这位就跟抽了大烟命不久矣似的,看上去怪吓人的。
  “这房间不是说了不住人了吗,怎么又来一个?”女人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冲丘严说道,“哪个房间,要什么东西?”
  “在三楼的大床房,有一间阳台的那个房间,要一个紫色的盒子。”
  这当然是丘严瞎说的,他根本没有什么紫色的盒子,他只是想去看看唐安言还在不在那个房间里,是不是也被维克斯挪到了别的地方?
  “我们城堡里有很多的房间都带阳台,三楼的大床房也有很多,房间号给我一下。”
  “我不知道房间号,门上好像没有号码。”
  “每个房间都是有号码的,在进门的把手上。”
  “谁进房间往门把手上看啊?”
  “那你还记得那个房间的管家是谁吗?”
  “是个老头。”
  “管家里面的老头也有很多。”
  看样子管家是不会让他出这个房间了,丘严不再跟镜子中的人脸闲扯,走到阳台上眺望起远处的景色。
  黑漆漆的森林里,好像蕴藏着许多的危险。
  每过一会儿就有一阵乌鸦之类的鸟从林子里惊飞出来,好像那里被什么怪物袭击了一样。
  丘严看了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刚才身处的那片花坛。浮动在花坛里的人头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容易被看见的。
  难道,是在城堡的另一面吗?
  “已经很晚了,客人还不睡吗?”
  镜子里的人脸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丘严有一种扰人清梦的感觉。
  “我不用,你先睡吧。”
  “你是有心事吧,我陪你聊一会儿。”
  这间房间的管家比之前那位话唠一些。
  “我是和我爱人来旅游的,周边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这得问我们男爵了,你明天可以向他了解一下。”
  “那林子里有什么值得拜访的人吗?”
  “明天可以让男爵给你引荐一下。”
  “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吗?”
  人脸沉默了,就在丘严以为他又要说出“明天问男爵”之类的话的时候,他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
  “威克斯男爵常对马里奥餐厅的美食赞不绝口。”
  “马里奥餐厅?”
  那两只僵尸还能开餐厅呢?
  “是的,听说他们家的奶油蘑菇汤非常好喝。”
  “你尝过吗?”
  “我是管家,不需要吃饭。”
  那丘严就有理由怀疑维克斯和马里奥之间有什么交易上面的往来了,比如说……把擅自走出房间的客人变成好喝的奶油蘑菇汤。
  但丘严更加好奇的是,维克斯一只鸟是这么和两只僵尸交流的,那个场景想起来就好笑。
  往床上一躺,丘严的两个眼睛睁得溜圆。
  这两天他过的浑浑噩噩的。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唐安言还在三楼睡着,白石、银河和咕咕不知道在不在这个城堡里面,但是有咕咕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
  想着想着,丘严就睡着了。
  但是这一晚上,他睡得并不安生。
  睡梦之中有一阵奇怪的响声,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在墙上磨。
  就这样,慢慢地,磨得很有耐心,每磨个几下就要拿到眼前欣赏欣赏。
  可是等到丘严惊醒之后,这种声音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幻觉,这种场景只出现在丘严的脑海之中,是他的臆想。
  到了天已经要变亮的时候,这种奇怪的磨刀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人牙颤的动静。
  已经磨好的刀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动物身上一点点剃着,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待刚刚出土的文物。
  丘严没有睁开眼睛,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这件事情好像就发生在他的耳朵上面一样。
  “吱。”
  “吱。”
  老鼠?
  城堡里面怎么会有老鼠?
  “艾米!”
  丘严大叫一声坐起身来,他可算是知道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了。
  那只人形,松鼠脑袋的怪物现在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 第167章   马里奥喜欢抓住松鼠剥皮,维克斯男爵喜欢去马里奥的餐厅吃饭,吃的是什么?!
  掀开被子下床,丘严两步冲到门前,刚要拧动门把手,尖利的女声在身边响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管家在镜子里面一脸惊恐,看上去是被丘严的动作吓到了。
  “维克斯男爵吩咐了,你不可以走出这个房间!”
  “不要惹男爵生气,你会受到惩罚的!”
  丘严的手依旧放在门把手上面。
  “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很好,很完整,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他。”
  很完整?不会用形容词就不要用啊!
  “哎我问你,维克斯男爵说的‘不要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丘严看着镜子,里面有另一个人的脸,看上去还是挺吓人的。
  “男爵只是为了各位客人的安全着想。”
  人脸不停地在镜子里面上下浮动,丘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镜子正对着衣帽间的门,上面铜色的标志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开了刃的斧头。
  “为了我们的安全?”
  丘严的嘴角向两边咧开,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变得干裂,嘴巴在笑,眼睛却是没有弧度地瞪圆了,这个表情看上去有一些怪异。
  “客人你冷静一点。”
  不等人脸的话说完,丘严的拳头就挨上了镜面,镜子碎片哗啦啦掉了满地。
  这不是一个镜子,或者说,这不仅仅是一个镜子。
  在镜面的背后,是一个空的箱子,人脸就盘踞在这里,丘严看到的浮动的人脸只是他的一小部分。
  怪物的整个面孔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箱子,三只篮球大小的眼睛在脸上依次排开,红色的手指在额头上破开一个大洞,正挣扎着向外蠕动。
  无数的人脸堆积在箱子里面,脖子细长,像一株株睡莲一样围绕在怪物的身边。
  丘严还看见了之前房间里面那张老头的脸,这原来是同一个怪物。
  那张抽大烟的女人脸在最靠近丘严的地方,舌头像青蛙一样飞快伸出,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本来她是冲着丘严的眼睛去的,谁知道丘严躲得太快,只舔上他的脸。
  她的舌头上面有强力的吸盘,这要是被粘在眼球上面,丘严现在就是一个独眼龙了。
  “噫。”丘严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恶心。”
  “小屁孩儿你说谁呢!”
  看上去怪物是被激怒了,丘严拉开门把手就往外冲。
  跑了两步发现手里粘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整整巧和手心里网球大小的眼球对视。
  “这门把手挺个性嘛。”
  丘严没打过网球,但他会扔棒球,冲着怪物脸中间那只眼睛就扔了过去。
  “拿好你的眼睛!”
  第九十一章 你醒啦
  丘严在逃跑的时候, 一直注视着窗户外面的天空。
  刚刚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现在他已经和怪物纠缠了起码二十分钟,这天还是雾蒙蒙的样子。
  人脸说, 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 他就能够见到唐安言。
  这个晚上的时间好像和真正的时间没有关系, 丘严有很明显的感觉。
  好像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 城堡里面的时间才会继续流转。
  在这里, 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时间不再公平了。
  现在来看, 他只有睡着才能让唐安言醒过来。
  这是个什么鬼道理!?
  丘严要是早早认清这一点就等太阳升起来了再打怪物了, 现在要他停下来这不是找死吗!
  “哎我!”
  丘严刚跑下一层楼梯,正准备迈出第二步的时候, 小腿处突然一阵疼痛,如同火烧一般难以控制。
  一个没踩稳, 丘严从楼梯上面摔了下去。
  完蛋。
  面对怪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丘严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一股热浪从他的额头上直冲而去,火烧火燎的感觉瞬间把人从地面上激了起来, 还没睁眼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天地玄宗, 万炁本根。”
  唐安言双手结印,金色的光球在手掌之间疯狂旋转, 丘严看见若隐若现的红色光束。
  天亮之前,那仿佛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太阳。
  丘严从来没有见过唐安言使出这一招式,看的呆了, 一时间没想起来下一步要做什么。
  唐安言口中金光神咒不停, 一个眼刀向丘严杀过来。
  丘严立即明白过来这是让他赶紧滚。
  “往地下室去!”
  金色的火球在楼层之间炸开, 丘严停下了向前跑动的脚步, 转回身看着爆炸的源头,瞳孔缩小,不停地抖动。
  楼梯开始向下塌陷,栏杆的碎片被冲击到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破开飞扬的尘土,丘严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走啊。”
  唐安言一下子拽过丘严的手,飞速向前跑动。
  他移动的速度极快,每一步都能精确地躲开怪物砸下来的人脸。
  黄色的符纸流水一般向后扔去,每扔出一张,怪物周围睡莲一般的人脸就减少一张,怪物的移动速度也就减慢一分。
  “你这么醒过来的?” 第168章   两人躲进了一个狭小的储藏室,这里看着就十分不受待见,四处落灰,已经很久没人进来打扫了。
  一个没什么特色的橱柜,里面都是些精致的瓷盘餐具,不是维克斯喜欢的东西。
  透过没有完全闭合的缝隙,丘严看到箱子里的怪物正拖着没有用处的睡莲人脸在这一层四处查看。
  很明显是在寻找他们。
  “艾米叫醒我的。”
  唐安言说着,又把身体向储藏间的深处靠了靠,彻底关上了门。
  “你找到她们了?!”
  丘严很激动,这个城堡能早一点出去就多一点生机。
  “艾米变成了一只松鼠。”唐安言叫他小声一点。
  那时候他正在床上睡得沉,耳朵上面突然一痛。
  一只巴掌大的松鼠递给他一张卷好的纸条,见他接过之后,一溜烟儿不见了。
  唐安言把纸条拿给丘严看,上面只有几个字——
  “地下,危,厂”
  短短几个字差点给丘严的cpu干烧。
  “我还是从头分析啊。”丘严把纸条卷好塞回口袋,“这个字看上去也不是白石的字迹,你见过吗?”
  纸条写的很仓促,当时的情况应该十分危急。
  “是白石写的。”
  是她拿左手写的,最大的可能是白石现在只有一只手可以使用了,唐安言脸绷得紧紧的,眉头之间的皮肤挤成一个“川”字。
  “我们先往地下室走。”
  丘严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分享给唐安言。
  在听到“马里奥餐厅”的时候,唐安言不出所料地提出了和丘严一样的观点。
  “他们之间有来往。”
  一只僵尸和一只鸟能有什么交易,听上去就奇怪。
  “我也很奇怪。”丘严的手指都打出了残影,“还记得之前见到的那道影子吗?”
  “晚会上那只牛角。”
  “这里到处都是。”
  看不见的怪物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堡。
  “外面那个怪物,他是房间里的管家来着。”
  丘严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大厅的中央,由蓝色字符构成的“豌豆射手”突然出现,吸引了睡莲怪物的全部注意力。
  他怒吼着,脸上的三只巨大的眼睛睁得溜圆,就像是盯着不速之客的野兽,怪物身上的人脸全部竖立起来,宛如恐龙坚硬的铠甲。
  丘严才懒得细看,拽着唐安言飞速朝楼下冲去。
  脚步刚刚踏出去,就听见机械断裂的声响,睡莲怪物硬生生折断了豌豆射手的一只龙头,不过他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一只眼睛被蓝色字符戳瞎了,正潺潺向外冒着脓水。
  丘严心里蛮痛的,毕竟是刚刚写出来的代码。
  不过这种心理只存在了一秒钟,他们对上了更大的难题。
  在地下室的入口处,丘严看见了熟悉的一道蓝光——
  那是在三楼房间里面他往所谓的管家身体上面套上去的手链儿。
  这里的保镖还是轮岗的。
  “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能进去。”
  唐安言拿出两张黄符夹在指尖,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刚才走来的路,那只怪物没有跟上来,看样子啊还在跟“豌豆射手”纠缠。
  “来都来了。”丘严拎着虚拟□□的把手慢慢悠悠地转着,“我们可是客人,还能偷偷摸摸地不走正门?”
  其实丘严根本打不中透明怪物的要害,他甚至都不知道地下室的门口有几个怪物。
  “砰!”“砰!”“砰!”
  虚拟□□在子弹打完的瞬间暗淡了下来,随后消失不见。
  丘严就看着蓝色的手链连停顿都没有,义无反顾地冲上了他面前那堵蓝色字符的墙。
  唐安言的雷符顷刻之间爆炸,血肉交横的尸块被另一道墙体完全挡住,没有溅到丘严的一丝衣摆。
  这个怪物真是奇怪,生前看不见,被炸飞之后倒是一览无遗。
  整个地下室的大门口就像是被讨债的泼上了红油漆。
  无数的红色菌类从缝隙中开始疯狂生长,眼看就要将地下室的门完全堵死。
  “快走。”
  丘严随手扔下身上最后一张爆炸符纸,唐安言看到之后眼角都抽搐。
  “你怎么还有?”
  “最后一张啦。”
  丘严嬉皮笑脸的,腿上却突然像是被开水浇了一样灼热,整个小腿的皮肤全部皱在一起,像下了油锅的虾片。
  “怎么回事?”唐安言的瞳孔都放大了,“刚才还没有这样。”
  地下室入口处已经被红色的蘑菇牢牢占据,外面的月光完全透不进来,周围现在正儿八经变成了一片漆黑。
  丘严的腿已经不疼了,但是脖子后面湿热的喘气声让他不是很敢动。
  “客人,地下室未经主人允许是不可以进入的。”
  “而且现在是休息时间,是不允许自由走动的。”
  “客人,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
  “客人……”
  丘严一时间没有分清楚这个声音来自什么地方。
  “这里看上去和外面地底下的管道很像。”
  唐安言伸手在丘严的小腿上摸索着,是正常的触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萎缩。
  只是,丘严现在的皮肤发冷,四肢好像在不停抖动。
  “怎么了?” 第169章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那好像城堡老管家说的话在唐安言开口的时候就不见了,好像一切都只是丘严自己的幻觉,根本没有人说话。
  “没有。”唐安言侧耳听了一会儿,很肯定的说道,“有水声而已。”
  管道老化就会出现这种声音,除了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音之外,没有奇怪的声音。
  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还是不舒服,丘严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下室很矮,很拥挤,丘严只能勉强匍匐前进。
  “吱。”
  “吱。”
  有老鼠的声音,和他梦里面的一模一样。
  “是艾米!”
  丘严惊喜道,但是等他仔细去听的时候,这本就微弱的声音就不见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也像一只地底下的老鼠,只能生活在管道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自己的同伴。
  眼前瞟过细细的烟雾,是那种看别人抽烟时候烟丝飘荡的感觉,丘严没来由的一阵头晕,移动的速度减慢了下来。
  “等等。”唐安言按住丘严的肩膀,“你不能去。”
  丘严不解的看过来,这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透过来的亮光,他竟然能看清楚唐安言的脸。
  “欢迎光临,我亲爱的客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戴着帽子的马里奥正为他们打开一扇玻璃门。
  门上挂着一个招牌,上面用红色的蘑菇组成了“马里奥餐厅”几个大字,写的歪歪扭扭,不成章法。
  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里照射出来,看的丘严的头更晕了。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露出一个微笑,在看到面前的马里奥的时候,丘严有些愣住。
  眼前的男人只是一个戴着红色工作帽,穿着工作服的餐厅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皮肤并没有腐烂。
  丘严没有和他交流,只是一直看着他,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
  马里奥也不着急,温和地微笑着。
  第九十二章 马里奥餐厅
  唐安言把脑袋晕晕的丘严扯到一边。
  “是不是不舒服。”
  唐安言知道白石给他的字条上面, 最后那个“厂”字是什么意思了。
  那不是“工厂”的“厂”,那是没有写完的“丘”字,指的是丘严!
  白石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她们被困在地下室里, 处境危险, 以及丘严不能来这里。
  看他现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唐安言才反应过来, 丘严可能之前接触到了什么东西是和这里不相容的, 很可能会有危险。
  “腿疼。”
  丘严额角渗出冷汗, 他的小腿如同坠入了熊熊烈火,外界照射在身上的光好像就是最大的折磨。
  餐厅的暖光透过玻璃门, 就像是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
  丘严的小腿上的皮肤萎缩在一起, 形成了一个牙痕一样的图案。
  “是被那个人头咬伤的。”
  丘严突然间想起来,在城堡外面被他一脚踢飞的头颅。
  想到这里, 丘严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你不是知道吗?”
  镜子中的人脸那个时候微笑着这样问他。
  那个咬他的人头就是管家的头颅!
  那片人头花坛中的头颅就是睡莲怪物身上成千上万张人脸的头颅!
  “唐安言,唐安言你听我说。”
  丘严的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了, 紫红色的伤口凝结在苍白的嘴唇上,对比极其明显。
  “你记得进入城堡之前那条路,对吧?你去那里, 那儿有一颗人头, 你把它拿回来给楼上那个怪物。”
  “你告诉他,是维克斯男爵把他的头藏起来了, 就在城堡外面的花坛里。”
  “他的头都在那里,你快去!”
  唐安言顿了顿,有些话想说。
  餐厅里的马里奥见她们迟迟不进店, 脸上已经失去了耐心的笑容, 丘严看见他手里的锯子。
  “你争取在十五分钟之内回来, 我一定活着。”
  丘严的小腿已经萎缩在一起, 像是烧烤过度的煤炭。
  “刚好我进去找白石她们,这里就剩下你一个正常人了,快去。”
  丘严催促的声音被堵了回去,嘴唇上面的柔软触感就像是被兔子亲吻过的棉花糖。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色的符咒笼罩在餐厅门口和丘严身上,这个方法对于监视来说十分有用,马里奥兄弟想要接近丘严,还得多费些心力。
  ——————
  丘严脸上的表情呆呆的,在看到白石之后才有了动作。
  点了一下人数,白石还在,银河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也是全须全尾的,咕咕看见他之后,脸上的兴奋就像是见了主人的哈士奇,丘严暂且忽略他满脸满身的血。
  “艾米呢?”
  “嘘!”
  白石赶紧叫他闭嘴,压低了声音说道:“跑出去了,我叫他不要回来。”
  好容易让两个智障僵尸相信这里从来没有一只松鼠,丘严这一嗓子出来直接让她的努力前功尽弃。
  “我哥呢?”
  “啊……”丘严脸上的表情又呆住了,脸上有些红,慢慢的,耳朵也开始红,连脖子都像是沾上了车厘子的汁液一般。
  “你过敏了?!”
  银河有些惊异,她还从没见过丘严这个奇怪的反应。 第170章   “他那是想到了不该想的。”白石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噫。”
  “外面都是怪物,我们还在这里生死攸关,你们竟然……”
  “你干啥把事情想的恁球龌龊。”
  “啊呀!”丘严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完蛋,这场景就在脑子里回放、回放,跟他妈走马灯一样。
  调整了一下坐姿,丘严大马金刀地往白石身边一摊,一条腿搭在白石面前,拽的二五八万的样。
  “你看一眼我的腿。”
  这个话题转移地极其生硬,但白石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没事儿啊。”
  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好,油光水滑的,皮肤也没有萎缩。
  丘严奇怪了,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餐厅门口他都要疼死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和咕咕一样长出一条鱼尾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腿,白石看着他,银河看着白石,咕咕看着这三个人。
  就在气氛极度尴尬的时候,咕咕身边窜出来一道影子,讲着叽里咕噜的听不懂的话。
  虽然他说的话丘严听不懂,但是丘严能听见电锯响起的声音。
  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早知道跟唐安言说的时间短一些了,还没等他回来自己就要被砍死了。
  这是一只丘严没有见过的僵尸,应该是餐厅里的另一个员工,毕竟这么大的餐厅不能只有马里奥兄弟两个人,啊,僵尸。
  咕咕的脸上露出微笑,尖利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就像是出鞘的匕首。
  那只僵尸走到咕咕身边的时候稍作停顿,然后果断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两三分钟之后,丘严就听见潮水般的电锯轰鸣声,夹杂着尖叫和液体流动的声音。
  “咕咕很厉害,每一次僵尸过来看见他转身就走。”白石跟丘严说道,“我在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作坊一样的流水线,你看清上面是什么吗?好像是什么液体之类的东西。”
  别说看清了,丘严都没看见。
  但是咕咕却是厉害,亚特兰蒂斯的上一任国王哎!
  丘严给了咕咕一个异常赞许的眼神。
  人鱼看到之后特别开心,两只装着晚霞的眼睛里都在闪光。
  丘严这时候才发现,咕咕身上没有束缚他的绳索,他只是那样坐在那里。
  属于人鱼的鳞片从衣领一直蔓延到唇边,那不是咕咕身上的血迹,那是他的鳞片。
  “又开始了?”
  丘严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咕咕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鳞片包裹着,漂亮的蓝紫色鳞片因为饱含着血水变成鲜红色,看上去就像是沾染了血迹。
  咕咕撇开眼睛不看他,就像是一只做错事情的小狗。
  “不会有事的,只是太长时间没接触到水,有些干。”
  直觉告诉丘严,事实肯定不是咕咕说的那么简单。
  亚特兰蒂斯皇室血统岂是一些环境的改变就能影响的了的。
  丘严的手脚被绑住,他像一只蚕宝宝一样蛄蛹到人鱼身边,在他身上把领子蹭开。
  “我看见你的尖牙了,脸上也开始长鳞片了,你不想等下逃跑的时候成为拖累吧?”
  咕咕看着他,眼中的晚霞暗淡下来,仿佛在傍晚时分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闪电刺破云层显现在瞭望塔的上空,雷声就像是黑夜的钟鼓。
  没有一滴鲜血从丘严的皮肤上流下,脖颈上方也只是两个黑色的小洞,在人鱼的嘴唇离开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见。
  白石知道咕咕有一半的吸血鬼血统,但是真正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该说不说,挺吓人的。
  这是之后丘严听来的。
  太阳跳出了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在缭绕的云雾上,全然不见昨晚的血腥杀戮。
  丘严的唇色更加苍白。
  “我睡一会儿,你们看着。”
  说完这句话,丘严几乎是立即昏睡过去。
  人鱼的脸上尽是自责和难过,久久无语。
  白石轻声问他:“这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咕咕摇摇头,珠光色的长发落在箭头,遮住了精灵的耳朵。
  人鱼和吸血鬼,本来就是两个物种,即使孕育出了后代,也是不能被上天原谅,只得终身背负诅咒。
  ——————
  “你的头。”
  睡莲怪物已经完全消灭了豌豆射手,正在啃食剩余的底座,就像是一只得到了食物的狮子,不愿意放弃自己手下的一切。
  唐安言高举着手中的头颅,那是一颗腐朽的不成样子的人头,满脸的泥泞伤疤,眼睛已经被戳瞎了,正不停向外流淌着血水。
  似乎是感受到了本体的存在,头颅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睡莲怪物立即停下了啃食的动作,抬起头目标明确地看向唐安言。
  怪物中间的眼睛被丘严用门把手砸碎了,现在正不断向外流出血水,粘稠的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脓水,蹭的满脸都是。
  额头中间原本伸出的六根红色手指,现在已经完全伸了出来,血红色的手掌中间各有一只眼球,正滴溜溜地转着。
  怪物的移动速度极快,唐安言已经见识过了,直接将手里的头颅抛给他。
  “你的头都在维克斯男爵那里,被埋在城堡外面的花坛里。”
  睡莲怪物捧着自己的头,一张一张脸辨认着。 第171章   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我的!”
  那是三楼大床房里的管家,老人很兴奋,自己的头终于回来了。
  将头颅还给老人,怪物努力睁开自己中间被打伤的那只眼睛。
  唐安言觉得这个怪物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他拿走了你的头,你竟然还替他卖命。”
  可能是因为唐安言送回了他的一颗头颅,睡莲怪物并没有伤害他,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地下室的方向。
  刚好唐安言也要过去,他打算蹭怪物的顺风车。
  伸手抓住一张人脸的脖子,唐安言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猴子,三两下就爬到怪物的头顶。
  这也不是随手一抓,那根脖子是老管家的脖子,现在睡莲怪物身上成千上万的人脸都是扁平平一张皮,只有这个老头是圆鼓鼓的头。
  唐安言都能在其他脸上看到羡慕的神色。
  “放心,你们的头都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看电影的时候发现,我写的这个怪物好像是有原型的,我的妈呀我都不知道,等我到处搜索搜索问一问,问明白了再来补充。
  第九十三章 奶油蘑菇汤
  丘严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唐安言是这样一个出场方式。
  看他脸上虽然还是波澜不惊, 没有一丝表情。但丘严知道现在这人心里一定爽翻天了。
  睡莲怪物那张大脸杵到丘严面前的时候,一点儿恶意都没有,只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看来他那个把手给人家砸的不轻。
  看来唐安言已经向他说明了那颗头是丘严让唐安言带给他的, 要不然就凭丘严戳瞎人一只眼睛这件事……
  丘严看着睡莲怪物从额头伸出来的两只红色的手掌, 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我去解决外面的东西。”
  唐安言从怪物身上下来, 沾了满身的血污和脓水, 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指尖上夹着黄符,心情依旧很好。
  咕咕还想留下来陪着丘严, 被白石拽走了。
  “亲爱的客人, 谢谢你送回我的珍宝,如果你还能帮助我的同伴找回剩下的宝藏, 我会给予你非常丰厚的报酬。”
  睡莲怪物将头垂得很低,它与丘严平视着, 是真的在祈求他的帮助。
  “他应该告诉你了,在城堡外面的花坛里。”丘严说道。
  刚被吸血鬼拿去了血液,他现在有些头晕, 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去了, 也不管满地都是不可名状的液体。
  “我亲爱的客人,你是知道的, 我是这个城堡的管家。”
  所谓管家,说好听了是城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不好听了, 那就是城堡主人的所有物。
  “没有维克斯男爵的允许, 我是不可以踏出城堡半步的。”
  “怕是连地下室也不能来吧。”
  丘严看着他努力睁开却变得更加血肉模糊的眼球。
  怪物笑了两声, 迅速转移了话题。
  “如果客人能够帮我找回遗失的宝藏, 我可以许诺让各位安全的离开城堡。”
  睡莲怪物又许给丘严一个承诺,这倒是他想要的。
  丘严已经全部弄明白了,简单来说,维克斯拿走的头颅就是睡莲怪物的能量来源,就像七龙珠一样。
  凑齐了就可以召唤神龙,睡莲怪物就可以打败那只假装斯文的蓝色猫头鹰,成为城堡的新主人。
  突然感觉肺里有点痛,丘严咳嗽了两声。
  “成交。”
  反正丘严看那只猫头鹰也不顺眼,谁家好人大半夜挨家挨户的敲门问他谁没睡着啊,他睡不睡跟他有什么关系,这让夜猫子的程序员很不开心。
  睡莲怪物咧开嘴笑,正要向后退到阴影之中,丘严叫住了他。
  “你之前说过,维克斯男爵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奶油蘑菇汤?”
  “是的,男爵很是喜欢。”
  奶油,蘑菇……红蘑菇!马里奥的红蘑菇!
  丘严知道为什么那只猫头鹰越来越像人了,除了那个能旋转三百六十度的脖子……
  “哎!”丘严猛地意识到唐安言在外卖呢的餐馆里打僵尸,“给我留一只!”
  可惜了,丘严冲出去的时候,唐安言已经在打扫残局了。
  “留一只干啥?烤烤吃了?”
  白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我想看看他们说的奶油蘑菇汤长什么样子。”
  “汤?那还有半碗。”白石指着对面桌子上剩下的小红碗,“看上去是挺招人欢迎的,符都贴到脸上了还在喝呢。”
  丘严走过去看,满地都是从尸体上面渗出来的黄绿色液体,隔着远远地瞧了一眼,小碗里被切片的红色蘑菇极其明显。
  奶油的感觉倒是很好,但丘严怎么看怎么想睡莲怪物脸上的脓水。
  “尝一口?”
  “呕。”
  “咱们想想怎么把那些头颅拿回来。”
  “拿回来干什么?让一个太子登基的最好方法就是弄死当朝皇帝,下面的江山自然易主。”
  丘严才不要麻里麻烦去找他的脑袋呢,他那么多脑袋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等唐安言把所有僵尸都处理干净之后,他们发现地下室入口处的蘑菇已经全部被移走了,月光顺着窗户的缝隙挤进来,照在大厅的五色玻璃上面。 第172章   彩色的月光落在地上,五个身影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各自的房间。
  “这里的时间果然是不一样的。”丘严想着,“不知道猫头鹰有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丘严又想到,幸好现在他没和唐安言住同一间房。
  回到房间里,被打碎的镜子已经完全修复了,丘严扣了扣镜面,一张人脸很快从镜子的角落里浮现出来,带着得体的微笑。
  “客人有什么吩咐?”
  听见十分尊重的话,丘严有些想笑。
  好容易让自己绷住了,他问道:“维克斯男爵睡了吗?”
  “客人是知道的,男爵一向不喜欢在晚上睡觉。”
  哦对,他是猫头鹰来着,合着挨个房间敲门是因为他晚上无聊是吧。
  “他现在在哪里?”
  “男爵的行踪不定,我们是不知道的。”完了又压低声音,凑到丘严面前说,“从城堡出去了,往南边的林子。”
  他往咕咕的池塘去了。
  “客人放心,天亮的时候男爵就会回来了。”
  听罢,丘严赶紧上床睡觉,小蘑菇一家还住在池塘边上的小草屋里,维克斯很有可能是冲着他们去的。
  得让天赶紧亮起来。
  越是这种时候,丘严越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维克斯把他的头旋转三百六十度的样子,唐安言放大的脸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大脑里。
  都说人的脑子是听不懂反义词的,之前丘严还不明白,现在他懂了,越不想想起什么,就越会想到什么。
  大脑:你是不是不要想这个?
  这种时候,最好干些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丘严走到阳台上,今天的月亮不圆,小小的一个弯牙儿而已,但是很亮,在正常的世界里都看不到这种程度的月亮了。
  猛然之间,丘严想起来戚年年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源于他们正常世界中那些惨死的怨念,这些力量打开了空间的缺口,于是才出现了这个世界中的怪物,只有全部净化这些怨念,世界才能真正恢复正常。
  听上去也有一定的道理。
  想着想着,丘严半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睡着了,气息均匀,胸口上下起伏。
  迎着月光,蓝色的羽毛极其亮眼,猫头鹰展翅落在丘严的阳台上,歪着脑袋看他。
  眼前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很乖,眉间全然没有了晚宴时候的剑拔弩张,现在的他更像是丛林之中的小白兔。
  伸出爪子在虚空中勾了两下,猫头鹰的脸慢慢转变着形状,身形逐渐拉长变成了人的模样。
  蓝色的羽毛搭在丘严身上,猫头鹰的眼睛就这么睁着,转也不转地看着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类,余光时不时扫过他平坦的肚子,眼睛里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情绪。
  镜子中的人脸早就微笑着隐去了身形。
  ——————
  “我亲爱的客人,晚上睡得好吗?”
  坐在主位上的维克斯男爵热情地款待着在座的客人,所有人都像是进食的机器似的,只是埋头吃饭,从没有一句交谈,就好像维克斯招待的干面包片有多好吃一样。
  “管家,快给客人上菜。”
  话音还没落,丘严面前就摆上了满满的蔬菜水果,面包上也贴心地抹好了黄油。
  “昨晚睡得好吗?宝宝有没有闹人?”
  丘严喝进嘴里的果汁差点吐出来。
  妈的,他这话怎么说的像是丘严坏了他的孩子,听着这么变扭呢。
  “睡得很好,谢谢男爵的照顾,床很舒服。”
  丘严还没说话,唐安言倒是开口了。
  这话说的也很有水平,丘严都看见餐桌上面滋出火星子了。
  “这个面包很好吃啊,怎么做的?”
  丘严也没说谎,桌上的面包是真的好吃,这应该是硬欧包,加上黄油之后味道就更加香甜。
  “是吗,我也很喜欢这一款,等下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回去。”
  猫头鹰笑得很温和,丘严怀疑他和昨晚查房的不是同一个人。
  桌面上又陷入了一片死寂,是那种让人感觉身处墓地的寂静,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丘严尝试小声地和身边的一位夫人交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夫人胖胖的,带着姜黄色的头巾,丘严看不见她的脸,但感觉应该是那种很平易近人的妇人。
  这是很不平常的,就像是他们并不是客人,而是被主位上的人囚禁起来的囚徒。
  丘严伸手触碰她的肩膀,夫人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用棉布草草做成的皮肤,黑色马克笔画上的五官已经被水晕开看不清楚。
  原来坐在他身边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客人,那只是一个等身的布偶。
  丘严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有一种心脏被揪住的感觉,头皮发麻。
  布偶还在继续进食,面前的菜汤被勺子舀起,又原封不动的落回碗里。
  丘严看着她,明明没有食物被吃进去,但是碗里的汤水却依旧在减少。
  终于只剩下一个汤底的时候,丘严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蘑菇。
  蘑菇片已经吸满了汤汁,变得圆鼓鼓的,身边的妇人用勺子舀起碗底的蘑菇快速吃下,丘严根本没有看清勺子是怎么进入她的嘴巴的。
  吞下蘑菇的夫人眼睛好像一下子亮了,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第173章   她脸上晕开的马克笔痕迹变得清晰可见,丘严看到的被晕开的笔触变成了脸部的阴影,整张脸虽然还是平面的,但是看着更加立体。
  第九十四章 猫头鹰的藏品
  放下手里的汤匙, 丘严再也不想见到面前这碗和布偶一模一样的菜汤,上面漂浮的玉米粒再也没有看上去香甜可口了。
  “怎么了客人?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猫头鹰还是那副虚假的笑容,看着就让人反胃。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孤独才会造出一堆布偶陪自己吃饭啊?!
  “男爵接下来有时间吗?有一些东西想要和你共同探讨。”
  丘严的笑容都要堆成一副面具了,他现在想的就是赶紧解决赶紧走。
  这鬼地方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猫头鹰这张脸他是一眼都不想看。
  “哦, 哦, 当然可以, 我亲爱的客人, 当然可以,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
  猫头鹰脸上的蓝色羽毛因为激动而不停的颤抖, 像极了小时候被妈妈拿在手里的鸡毛掸子。
  ——————
  午后的阳光照在小庭院里, 桌上的点心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
  不过丘严对于面前的一切一点都不感兴趣,谁知道精致银杯子里的茶水会不会喝着喝着喝出一只跳动的眼球。
  “我亲爱的客人, 你看上去对于没事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你真的应该试一试, 说不定就会爱上它们。”
  维克斯男爵换上了一身缎面的银色西装,在阳光的照射下直晃眼睛,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维克斯男爵。”丘严开口打断了他, “你知道我和我的爱人关系很好, 对吗?”
  猫头鹰愣住了,他没想到丘严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当然, 我的客人,当然是这样。”
  “那你半夜把我支到别的房间,还爬上我的床。”丘严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支撑着下巴, 脸上尽是嘲弄的笑容, “维克斯男爵, 这是在做什么?”
  猫头鹰紧张的全身的羽毛都开始颤动,他那个核桃仁大小的脑子把脑浆想出来都不明白丘严那个时候为什么还醒着。
  “当然,我相信维克斯男爵的为人,你一定不会是一个对客人下手的人(鸟)。”
  蓝色猫头鹰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丘严的话,只是木头一般地点头:“哦,对,当然是这样,我亲爱的客人。”
  “作为一个优秀的男爵,维克斯男爵当然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我说的没错,对吧?”
  “是,哦,当然是这样,正如客人所言。”
  “我昨晚看到的那片满是人头的花坛当然不会是亲爱的维克斯男爵的杰作,是吗?”
  “当然,当然,我的客人。”
  猫头鹰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块丝巾,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
  “我们伟大的维克斯男爵当然会把掠夺来的东西送还给原来的主人,是这样吗?”
  “当然,哦,我的客人,当然如此,只是,哦,我的上帝。”
  维克斯男爵坚硬的鸟喙一张一合,发出“咔嘣”、“咔嘣”的响声。
  “那片区域是我出租的地方,租客说我可以使用它们处理掉欺骗我的客人。”
  “租客是不是穿着管道工的工作服,带着红色的工作帽?”
  “对,对,是这样的,我会让管家去和它们沟通,收回那片区域。”
  猫头鹰依旧拿帕子擦着汗,丘严心里有些起伏。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唐安言把马里奥以及餐厅所有的员工全部化作了齑粉,这还怎么沟通……
  这个猫头鹰看上去脑容量不大,弯弯绕倒是不少,和他说话就像是在跟领导打交道——
  这个表上的章需要先在那张表上盖章,那张表上的章有需要这张表才能盖。
  形成一个闭环。
  “可以再带我去看一下那片花坛吗?”
  反正让他去和死人沟通而是难为他,丘严还是往别的地方想一想办法吧。
  维克斯男爵疯狂眨着眼睛,把头歪向一边,有些听不懂丘严的意思。
  毕竟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人主动要求参观他的花园。
  “我亲爱的客人,我想我一定是误解了你的意思……”
  “我想去看一下你的花坛。”丘严再次重复自己的话,“平易近人的维克斯男爵一定会满足客人小小的愿望,你说是吗?”
  ——————
  蓝色猫头鹰在一片光秃秃的院子里停了下来,花圃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被折断的、已经干枯的茎叶。
  “那些人头呢?”丘严看着一片荒芜的院子,头脑飞速旋转。
  “你说那些花?”维克斯男爵搓搓手,“天气有些凉,应该是被租客移植到室内种植了。”
  也就是说,那些人头现在应该在地下室里?睡莲怪物和自己的珍宝失之交臂了?!
  真是荒谬。
  就在丘严头脑风暴,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根羽毛从他的耳边滑过。
  维克斯男爵满是柔软稚羽的翅膀捂住了他的眼睛,声音之中充满了可惜。
  “亲爱的客人,我当然是希望你可以再次长住,甚至成为城堡的一份子,可是……妈妈咪呀!”
  餐刀掉落在地上,猫头鹰的翅膀立刻松开了,鲜血顺着羽毛的纹路流淌掉落在地上。 第174章   受到了血液的吸引,花圃中枯萎的植物根茎开始疯狂摇摆生长,一颗又一颗头颅从土壤中跳跃而出,欢快地舞动。
  维克斯男爵滴落在地上的血液被瞬间吸收得一干二净。
  “骗子。”
  丘严一巴掌打在猫头鹰的鸟头上,连带着维克斯男爵的身体都跟着转了好几圈。
  向后退出十余步远,丘严一直走到唐安言身后。
  见他手上并没有拿什么东西,丘严开口问道。
  “你拿什么丢他?”
  “茶杯。”
  掉落在一堆人头之间一盏银色的茶杯正在阳光之下闪光,茶水浇过的地方出现一道小小的彩虹。
  找到一个地方坐下,丘严像是做法一样把键盘放在腿上。
  唐安言看他,警告他戏少一点,赶紧解决正经事情。
  就在两人对视的时候,蓝色猫头鹰终于从晕头巴脑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奋力扑向唐安言。
  被一张黄符贴到脑门上。
  猫头鹰僵在原地不动了。
  “这不是针对僵尸的符纸吗?对鸟也有用?”
  丘严才是真正的手和脑子和嘴各干各的,指尖的动作飞快,但是脑子里想的和正在写的代码一点边都不沾。
  唐安言不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他现在正专心对付成千上万颗人头,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淹了。
  “他也是僵尸啊!厉害啊,我还真没看出来。”
  丘严自问自答。
  也是,说僵尸,又没说一定是人尸,还是他自己见识短浅了。
  蓝色的字符如同暴雨席卷着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头颅上方都覆盖上了蓝色的网,宛如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花朵只能困在方寸之地,无法移动分毫。
  键盘上的回车键好像断头台上的绳索,代表着一切的终止,当丘严按下它的时候,生命就此终结。
  猫头鹰就这样僵在原地,像一块木头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花圃被他亲手请进来的客人收割干净。
  全部的头颅被折断,丘严看到三楼窗边浮现出的老管家的头颅。
  他正带着一顶黑色的绅士帽,在窗户那边晃晃悠悠,好像在向别人展示着什么。
  “你自己收拾啊。”丘严招呼道,“我们就走了。”
  红色的手掌摘下他头顶的帽子,对着丘严鞠躬。
  离开的时候,丘严看见被人脸淹没的蓝色猫头鹰,还有漫天飞舞的蓝色羽毛。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丘严的手掌贴在唐安言身上,推着他往城堡大门方向走去。
  白色的光芒明明灭灭,唐安言背后被撕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石她们在北边的林子里等我们,艾米找到了安全的地方。”
  唐安言的伤口还在不断往下滴血,丘严也只是能够暂时止住伤口进一步扩大,看着心里都是一紧。
  “艾米还是人形吗?”
  丘严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脸色发白。
  “已经恢复了。”
  “那应该是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到红蘑菇的原因。”丘严推测道,“让他们往外面多说说,那东西还是别吃了。”
  小松鼠小小的、毛绒绒的一团多可爱,干什么变得五大三粗的人类。
  丘严在离开城堡的瞬间,小腿上面的牙痕彻底消失不见了,周围的皮肤也变得平整,金色的鎏光闪过,一个人脸的图案出现了一秒钟之后便和皮肤融为一体。
  红色的脸,大张的露出尖牙的嘴,三只篮球大小的眼睛依次排开,六根红色的手指在眉心破开一个大洞,正挣扎着向外伸出。
  ——————
  “阿尔法呢?”
  白石的肩头趴着一只大尾巴的小松鼠,正抱着一颗坚果小口小口啃着。
  “吱。”
  小松鼠抬起头,指着对面的大树,在被树叶完全遮挡的地方,是另一只小松鼠。
  黑豆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人类的恐惧,他就那样看着,腿上是已经凝结血块的伤口,应该是被餐刀砍伤的。
  “他不要紧吗?”
  丘严觉得阿尔法的眼神好像带刀子。
  “吱。”
  艾米三两下跳下白石的肩头,飞快窜到远处的树冠里面,目标极其明确。
  拉着阿尔法,艾米看着白石手中柔和的光芒,以及唐安言后背上迅速愈合的伤口。
  也许他们不是坏人?
  再相信他们一次?
  第九十五章 是谁叫我宝贝
  “决定了?不和我们一起?”
  两只小松鼠拉着手, 整整齐齐站在白石面前。
  阿尔法腿上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只是因为习惯还不敢用力。
  “吱。”
  艾米点点头,爬上白石的肩膀,往她的口袋里塞进一个没有剥皮的核桃, 小手在口袋上面拍了拍, 然后恋恋不舍地跑了。
  “拜拜!”
  小松鼠爬上最高的树冠, 没有人会想要再回到地下了。
  露水顺着树叶的经络往下流淌, 落在另一片树叶上。
  “哎, 也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会是什么。”
  丘严把双手背在身后,老大爷似的悠哉游哉地走着。
  清晨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虽然这里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 总是一副马上就要下雨的架势,但是看习惯了, 也就习惯了。 第175章   “你已经放弃挣扎了吗?”白石牵着银河的手晃呀晃,“人还是要有梦想的。”
  “我的梦想就是赶紧回去, 我电脑里的代码还没写完。”
  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看他好长时间没有回去上班以为他死在半道上了,新招的实习生麻烦对他朝夕相处的电脑好一些,千万别拿它干不该干的事情。
  想他干活摸鱼的时候, 只要一开始扫雷, 老板总是能站在他背后,然后很亲切地请他到办公室喝茶。
  双手合十晃了晃, 丘严不再说话了,其实要说这一圈经历下来,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 那可全都是精神污染。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 满脑子都是猫头鹰那个旋转三百六十度的脑袋, 还有怼到他面前那个眨着三只眼睛的睡莲怪物。
  丘严很想知道睡莲怪物会怎么对待蓝色猫头鹰, 会不会把他的鸟头砍下来盛酒?
  感觉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话又说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帮着一个怪物去打另一个怪物,这不是很奇怪吗。
  白石看他蔫蔫的,还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于是开口安慰道:“没事儿,慢慢来呗,不着急。”
  “啊?”
  丘严没听明白,唐安言可是听明白了,走在队尾试图降低自己已经不能再低的存在感。
  咕咕看了他一眼,拍拍唐安言的肩膀以示安慰,露出一个老父亲看儿子的欣慰笑容。
  唐安言:……滚。
  “宝贝。”
  天突然间黑了下来,没有丝毫的征兆,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罩子,遮挡住了所有的光明。
  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守在婴儿床旁边看着小宝宝安睡的母亲,这一声呼唤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似乎有人贴在他的耳边呼吸。
  丘严原本有些困倦的即将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谁在说话?!”
  这就是一句废话,这温柔地足以捏出水的声音明显不属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人。
  “你想要和我一起玩吗?”
  丘严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居家服的年轻女人,小孩子总是不听话地乱跑,她的脸上却仍然带着柔和的笑容。
  在小孩子跑到她身边的时候,年轻母亲伸出双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臂弯里轻轻摇着,她笑着,口中唱着美好的歌谣,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小孩子也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要抱,他咯咯地笑着。
  阳光从窗户里洒下来,给她们笼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丘严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这个画面是那样的温馨。
  好想就这样停留在这里……
  “丘严!”
  伴随着一声充满担心和惊恐的尖叫,丘严眼前的景象彻底改变了。
  年轻的母亲和可爱的小孩儿全部消失不见,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
  她正向丘严一步一步地走来,每个脚印都踩得很结实,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身着喜服的小孩子。
  那孩子太小了,头发还是胎毛的样子,圆睁着眼睛,看不出是男是女。
  他跟着自己的母亲,亦步亦趋地走着,看上去就像是个失去了魂魄的木偶,眼睛不眨一下,手指也变成了无法动作的木头。
  小孩子就那样跟着自己的母亲,小心翼翼地走着。
  女人停下脚步的时候,四周忽起无名火,一排排的蜡烛被点燃,照亮了站在女人身边像是迎宾一样的纸扎人。
  丘严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此时的他正坐在老式的雕花太师椅上,手边放着盏茶,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而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等身的木偶,它大马金刀地坐着,大拇指上套着碧绿的崔玉扳指,那架势完全就是当家主人的姿态。
  木偶脸上的五官画的非常精致,连眉毛都是用细毛笔勾勒的,毛发根根分明。
  只是眼仁像是用朱砂草草点上去的,看着就不成章法。
  身着红衣的新嫁娘似乎是要给他们敬茶,“扑通”一声膝盖着地跪了下去,根本不像是平常人下跪的样子,更像是浑身被抽了力,直挺挺摔下去的。
  这声音丘严听得骨头都痛,错点脱口而出“姑娘你慢点儿”。
  这要是个普通人,膝盖肯定已经变得青紫。
  丘严想要站起来,平白无故受人大礼,之后还不定会让他干些什么。
  但身上就像是被无数双手按住了,连动一下指头都困难,更不要说起身了,身体上的各处关节好像在这时候是不属于他的。
  新娘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特别大,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丘严觉得她不是在磕头,那是在触柱。
  三个头磕下来,脑门上必定已经发红流血了,丘严听着声音牙都是酸的。
  新娘磕完了头,身后的小孩子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跪下来,同样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与他妈妈不同的是,小孩每磕一下,就抬头看一下丘严,那眼神明显是要记住丘严这张脸,要把它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丘严突然有些怕,这小孩子的眼神太像杀人犯了。
  外国曾经有一篇报道,讲的是正常人的眼神和罪犯的眼神有什么不同。
  丘严做过那个测试,他能够非常准确地在一百双眼睛中找出属于杀人犯的那一双。
  那种眼神真是太好认了。 第176章   当小孩子磕完了最后一个头,红衣新娘做出了让丘严怎么也想不到的举动。
  她从身后拿出一把已经生锈的镰刀,割下了孩子的头颅。
  镰刀很钝,她用力割了好几刀才完全将小孩的头割下来,鲜红的血液沾了满手,镰刀被扔在地上。
  丘严看见那双手在颤抖。
  身边的木偶竟然点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塞进了身边的陶罐。
  孩子的眼睛没有闭上,丘严看见了那双眼睛,充满了仇怨,也有一丝的不解。
  丘严的心跳几乎停止,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之下,那个木偶人竟然咧开了嘴,放声大笑,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跪在地上的女人伸出双手像是在向木偶人祈求什么,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抖动,但她显然已经在努力地克制自己。
  木偶人端起丘严手边那盏茶,浇在女人的身上,洗去了她满手的血污。
  “你没事吧?”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这好像是一个幼儿园,面前大概有十多个小孩围成一个圆圈坐在草坪上。
  “抓到你了。”
  一双白胖的小手勾住了丘严的衣角,声音稚嫩天真,充满了童趣。
  丘严低头去看,正对上那张沾满血污的脸。
  眼前的孩子,就是被新嫁娘割去了头颅的小孩。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快乐的童谣在这时候变得如此诡异。
  两眼一黑,丘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小孩子脖颈上面,阵脚粗乱的黑线。
  ——————
  “他看上去没什么事情啊。”
  “怎么还不醒?”
  “应该快了。”
  “他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醒了醒了。”
  耳边稀碎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发痛,一堆小孩子正围在他身边,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丘严的呼吸都停了,这些孩子的脖子上面都有那吓人的针脚。
  唐安言之前和他说过,古代砍头之后,刽子手会把人的身体用线缝成完整的样子,是古人所追求的“留全尸”,所以很多僵尸身上都会有细细的黑色丝线。
  而攻击这些僵尸的一种方式就是挑断他们身上的丝线,这样僵尸身体里憋着的那口气就会顺着伤口飞出去,僵尸也就散了。
  所谓僵尸,就是生前这口气咽不下,吐不出,才会有执念。
  执念散了,僵尸也就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现在丘严面前的这些孩子,他们全部都是被砍去了头颅之后再次缝合而成的孩子。
  他在晕倒之前看见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些幻境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发生过的真实事件。
  “他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啊。”
  孩子们故意压低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反而更加吸引人的注意。
  但是丘严在这些吵闹的声音中却没有听出来一丝恶意,转动着脖子低下头,他的手不再是成年人的手掌,而是变得短粗白胖——
  他变成小孩子了?!
  第九十六章 我是一个布娃娃
  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主动摸上了脖颈。
  丘严摸到了自己脖子上面的黑色丝线。
  他,也是被砍去头颅又重新缝合的小孩。
  用手捂紧了嘴巴,丘严连眼睛都不敢转动。
  但就是这样,他可还是看见了自己手指上面的黑线, 从指节到指根, 只要是关节的地方全部都有黑色的针脚, 只是他身上的针脚很细致, 和其他孩子身上的都不一样。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漂亮
  “别担心, 妈妈把你缝的很好看。”
  说话的是个稚嫩的小女孩儿,她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 上面白色棉线的针脚很整齐。
  女孩儿穿着黑色的蓬蓬纱裙, 颇有一种哥特美人的感觉。
  “你想看看吗?”
  女孩儿把手中的小镜子打开递到丘严面前,眼中尽是羡慕的神情。
  “你是我们当中妈妈做的最漂亮的了。”
  “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看妈妈昨天刚给我做的小裙子。”
  “好看, 妈妈上次还答应我给我做新衣裳的,下一件就轮到我了。”
  小孩子的话题越聊越偏, 丘严依旧盯着镜子中的脸。
  那不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是幻境之中被砍头的小孩子的样子,不同的只是, 镜子中的孩子从眉心到唇角又有一处新的伤疤, 应该是被人用斧头砍断的。
  和幻境中小孩子不同的是,他的眼神。
  现在这副躯壳里是丘严的灵魂, 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带着些许对于未知的恐惧,而不是那双杀人犯的眼睛。
  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每寸皮肤, 丘严发现, 自己身上的伤口大小不一, 形状不一, 但是只要是关节处,都是已经断裂了,被黑色丝线缝合起来的。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人用剁骨刀先剁碎了关节,又拿菜刀砍碎了大块的肉,然后在被人用小刀片肉的时候被抢下来了似的。
  丘严看着自己左脚上尤其缜密的针脚如是想。
  “妈妈……”
  这一开口,丘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简直像是吞下了一千根针,干哑地不成样子。 第177章   “是你在说话吗?”
  小女孩儿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兴奋地招呼着其他的孩子围过来。
  “你们快来看!他竟然会说话!”
  “你说了什么呀?”
  “你好厉害哎!竟然会说话!”
  “我当初学了好久才只能说出几个字。”
  “好厉害!”
  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女孩儿,年纪都特别小,应该说是遭到杀害的时候特别小。
  哥特美人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是最长的,她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像是大姐姐,照顾着其他的孩子。
  在角落里有一个残缺的男孩儿,穿着格子衬衫和吊带裤,他两只眼睛都带着黑色的眼罩,裤管空空荡荡。
  “他是妈妈一周之前带回来的。”看丘严一直在看角落里的孩子,女孩儿用稚嫩的童音解释道,“他看不见,也不会讲话,也不和我们玩。”
  女孩儿的语气里满是抱怨,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是吓着了,怪可怜的,我把妈妈每天给我的橘子都留给他了,但他好像不喜欢吃。”
  角落里光线不好,小女孩儿这样一说丘严才发现在男孩儿身边放着一堆橘子。
  小金桔的水分已经蒸发了,橘皮皱皱的,有些还长着白色的菌毛。
  “他……”
  丘严的声音都是走调的,听上去像皇宫里的老太监。
  “啊你还是少说话,晚上妈妈回来再给你看嗓子。”女孩儿扑棱这小短胳膊爬上床,“妈妈正给他做着腿呢,不用担心。”
  “妈妈说先给我做眼睛的,但是他一只眼睛都没有,我大方,先让给他一只。”
  丘严好像掉进了鸟窝里,周围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像满巢的雏鸟。
  孩子们都是纯净的,即使身上都是可怖的伤痕和粗乱的棉线,但她们没有一点抱怨或是沮丧,而是积极向上的,就像是一个个初升的小太阳。
  怎么回事,她们好像……并没有怨气。
  丘严索性不再开口说话,而是仔细打量着整间屋子。
  这里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房间,水泥的墙面和地面,用报纸糊的墙,上面的字已经被水晕开无法辨别,水泥地面上甚至没有铺上地砖。
  房顶上面吊着一盏电灯,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他现在躺着的这张大床之外就只有个炉子,是很老旧的那种火炉,边上放着用过了的已经发黄的煤炭。
  只不过……整个房间里,没有窗户。
  头顶的电灯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小孩子们玩闹累了,叠在一起睡成一团,让丘严想起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大熊猫幼崽。
  身体残缺的男孩儿依旧坐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丘严挣扎着想要看看床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的时候,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妈妈!”
  “妈妈回来了!”
  “妈妈!”
  “妈妈!”
  原本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全都从地上跳起来,一窝蜂扑向门口。
  真像鸟巢里的雏鸟。
  丘严这样想着。
  “乖,我的宝贝。”
  这个声音!
  身着红色嫁衣的女人轻轻关上了门。
  丘严的瞳孔瞬间缩小,整个身体僵在原地,没控制住从床上栽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还没有适应现在的身体,腿坐了这么长时间麻了都没发现。
  天旋地转之间,丘严看到了床底下的东西——
  土色的陶罐。
  和木偶人把小孩头颅装进去的那个陶罐毫发不爽。
  这样的罐子铺了满满一床底。
  还没等丘严反应过来,就被人掐着腋下举了起来。
  “没有摔疼吧?”
  女人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妈妈妈妈,他今天说话了!”哥特美人的小手拽着新嫁娘的红色嫁衣,奶声奶气地汇报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的嗓子好像有些问题,哑的厉害。”
  “是吗?我看看。”
  女人说着,手掌按压住丘严的两颊,轻而易举就让他张了嘴。
  红色的盖头在丘严脸上扫过,带着一股霉味。
  “没什么问题,灵芝,拿些水来。”
  哥特美人应了一声,拎着小裙子颠颠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女孩儿捧着个小土碗回来了。
  丘严眼睁睁看着女人点燃了一张符箓,然后扔进了水里。
  “哎!哎!”
  丘严的嗓子实在是太哑了,现在连气音都发不出来,被女人强硬地掰开嘴将符水灌了下去。
  嗓子里就像是钻进了上千只甲虫,它们不断啃噬着丘严的喉管,又痒又痛。
  过了不到两分钟,嗓子里又像是被活生生塞进了一块烙铁,烫的人叫都叫不出来。
  丘严的眼睛里面都是惊恐,手腕翻了又翻,没有东西出现在他的手掌心上——
  他不能再使用自己的键盘了。
  红衣新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是那时候看着她亲手砍下自己亲生孩子头颅的丘严,他们的角色在这一刻互换了。
  他的喉咙已经被烫的穿孔,百蚁食肤的痛楚让丘严的喉咙麻木,他无法呼吸,两眼已经开始翻白。
  新嫁娘低头吩咐了哥特美人一句什么,小女孩儿应声之后再次离开。 第178章   掐着丘严的下巴再次灌下符水,他喉咙中的灼烧感霎时间荡然无存。
  “啊……”
  丘严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不再漏风,声音也变得像这里的孩子们一样奶声奶气的。
  “我……”
  “快说点什么。”哥特美人在一边急得跺脚,戴在脸上的眼罩都皱了起来。
  红衣新娘温柔的把她脸上的眼罩往下拽了拽,轻声安慰道:“别着急。”
  “谢谢妈妈。”
  丘严喘了两口气,字正腔圆、无比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显然有效。
  新嫁娘扯着女孩儿眼罩的动作僵住了,纤长的手指在发抖。
  这些都被丘严收进了眼睛里。
  “妈妈……”
  从红色的盖头下方,丘严看见了女人滴下的血泪。
  鲜血滴在水泥地板上,像一朵绽开花瓣的曼珠沙华。
  “妈妈别哭。”
  丘严挣扎着挪动小小的身子,爬下床努力驯服不听使唤的双腿。
  他走到女人面前想要给妈妈擦去眼泪。
  新嫁娘一把将他推到哥特美人身边,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重重的抽泣。
  “你带他们去睡觉。”
  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丘严不解地看向哥特美人,特别乖巧地说道:“灵芝姐姐,妈妈这是怎么了?”
  哥特美人也一脸不理解地看着关上的门。
  “妈妈原来听见有人这样叫她都很开心啊。”短短的手指点在唇边,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摆出大姐姐的样子,招呼着满地的孩子,“快睡觉啦。”
  丘严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哥特美人让他上床,指了一块空地给他,又吭哧吭哧地从旁边的小女孩儿身下扯出一块摊子递给丘严。
  “你先睡这里吧,明天我给你介绍其他的姐妹,要好好记哦。”
  “快睡觉吧。”
  丘严乖乖躺下,盖好小毯子。
  “都闭眼睛啦。”
  在得到应答之后,哥特美人拉了灯,房间没了亮光。
  在眼前的光晕散去之后,丘严看到了角落里的另一个东西。
  第九十七章 姓安的女孩儿
  那个没有双眼和双腿的小男孩儿并没有上床睡觉, 而是依旧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布娃娃。
  这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被白色的丝线缠住了。
  就像是被黏在巨大的蛛网上面, 他是蜘蛛今晚的食物。
  丘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的男孩儿, 毯子被拉到了鼻子上方, 只露出了两个转动的眼睛。
  亮光从门缝透进来, 有人影晃动, 丘严撇着眼睛看去,那些浮动的阴影好像是女人飘动的裙摆。
  是红衣新娘在跳舞吗?
  “要赶紧睡着哦。”
  哥特美人和他头挨着头,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上去有点诡异。
  丘严闭上了眼睛, 把毯子蒙过头顶,此刻的他仿佛是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又过了一会儿, 小女孩儿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
  “你还有五分钟。”
  孩子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就像是老式挂钟里面的装饰小鸟,到点儿了就出来叫一下。
  但丘严很确定这个时候的哥特美人已经睡着了, 她的呼吸很平稳,说话的时候身体根本没有起伏,她在说梦话吗?
  尝试着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丘严不小心碰到了身边躺着的另外一个小女孩儿。
  她的身体很凉, 没有温度,用通俗易懂的话还说就是——
  跟死了一样。
  丘严并不在意, 反正整个屋子里肯定没有半个活人。
  “呼。”
  “呼。”
  房间角落里的火炉不知道被谁点燃了,火苗窜起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我没听见有人进来。”丘严想着,“门没响啊。”
  他的听力向来不错, 这个老旧的门打开的声音不小, 房间的光线也没有任何变化。
  是谁生的炉子?
  “砰!”
  门外响起重物撞击的声音, 就像是……幻境之中新嫁娘向他磕头时候的声响。
  丘严数着, 撞击声一共响了六下。
  接着是“嘶啦”一声,棉花娃娃的头被人扯掉了,接连不断的奇怪响声在门外响起。
  那人打开了一个陶罐,金属镊子从中夹起一团海藻似的粘稠东西。
  陶罐合上了。
  蜡烛的火焰被吹灭。
  老旧的缝纫机嘎吱作响。
  针线在布料上飞舞着。
  木制的盒子被不小心碰到了地上,里面的玻璃珠子乒乒乓乓撒了满地。
  那人弯腰去捡。
  她的眼睛透过门下的缝隙往房间里面张望。
  有人在黑暗中看他。
  她看见他了!
  猛地睁大双眼,丘严头顶还是那盏吊灯。
  “啊,你醒啦。”
  哥特美人摘掉了黑色的眼罩,瞳仁清澈明亮,她正用小胖手撑在床上,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我还说你要是再不醒就要去找妈妈过来了。”
  幸好我是醒了……
  丘严想到。
  眼睛不经意扫过角落,昨晚被蛛网束缚在那里的小男孩不见了,旁边发霉的小金桔也被收走了。 第179章   “他……他?”
  “妈妈早上把他带走了。”
  哥特美人顺着丘严的目光看过去,安慰了他一句,然后递给他一张刚烤好的烙饼。
  “快吃早饭吧。”
  馅饼烙的不是很好,有些地方已经糊了,但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所有的小孩都是一张饼一碗粥。
  丘严喝了口粥,吃到了还没有燃尽的符箓灰。再咬口饼,竟然是肉馅的。
  这应该……不是人肉吧……
  “怎么了?”哥特美人见他一直在端详手里的馅饼,只是看着却不吃,还以为他不舒服,“嗓子痛吗?这是要和妈妈说的。”
  “不不不。”丘严赶紧拦着她,“我只是……没吃过肉。”
  对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儿扯谎好像不太好。
  “真可怜。”哥特美人的小眉头还没皱起来呢,另一个女孩儿就插嘴道,“没关系,以后都会吃到的。”
  “是啊是啊,我以前也没吃过肉。”
  “以后还会吃到别的好吃的。”
  “妈妈说今天晚上会做鱼来吃。”
  “是吗,我最喜欢吃鱼了!”
  小雏鸟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不过这次,丘严没觉得头疼。
  一口咬掉了小半个烙饼。
  能这么用心地照顾这样一堆小僵尸,红衣新娘总不会是多坏的人。
  “你的眼睛好像好了。”
  丘严喝掉了最后的粥,正帮着满地乱跑的小豆丁们收拾碗筷,随口说了一句。
  他觉得哥特美人摘掉眼罩之后的眼睛颜色不同了,从纯正的黑色变成了棕色。
  “这是妈妈新给我做的眼睛,好看吧!”
  女孩儿为了能让丘严看清自己的新眼球,把脸往他面前凑得很近。
  反而把丘严吓了一跳。
  “好……好看。”
  ——————
  孩子们一天的生活非常简单,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玩闹、聊天、上蹿下跳,打发时间等妈妈回来。
  丘严觉得他们有些像红衣新娘养在这里的小宠物,每天就是吃、睡、玩,然后等主人回家。
  区别就在于他们不是猫猫狗狗,而是已然死掉的小孩,或者说,被人残忍杀害的小孩。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掉的吗?”
  一个小白裙子的女孩儿跑到他身边坐下,说出的话就像是在问别人“你今天早上怎么来的幼儿园?”
  语气甚至还带着喜悦,好像期待着丘严能回复她一个类似“宇宙飞船”般宏伟到不可思议的答案。
  “安娜?!”
  哥特美人双手叉腰站在女孩儿面前,表情十分严肃,像是抓住了学生错处的老师。
  “都说了不要问这么失礼的问题!”
  “我就问问怎么了嘛。”叫安娜的小女孩儿仰着头,笑嘻嘻地反驳了一句,然后又转回头来看丘严,“那我就先告诉你我是这么死掉的吧!”
  “那天晚上我从幼儿园回家,有个人说是爸爸的朋友,我就和他走了。”
  安娜指着脖子上面的黑线,表情竟然有一丝自豪。
  “他把我带进小巷子里,用斧子砍掉了我的头,我就死掉了!”
  这种恐怖到可以让一个成年男人都肃穆的事情,就这么被小女孩儿笑嘻嘻地当成玩笑话来讲,多少是有些惊悚,偏偏她讲的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丘严瞪大着眼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被吓住了?”安娜在丘严面前挥舞着小短手,“不至于吧,你没听过鬼故事的吗?”
  “都说了叫你不要讲啊!”
  哥特美人一把抓住安娜的手,甩到一边叫她快走。
  “胆子真小。”
  小女孩儿做了个鬼脸,哒哒哒地跑远了。
  “你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的。我们再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哥特美人安慰着他,顺手扒了个橘子塞进丘严手里。
  “我……我不害怕。”丘严在想这橘子吃起来不会也有符纸的味道吧,“谢谢灵芝姐姐。”
  看他这么乖,哥特美人露出一个笑容,和他多说了两句。
  “你不用理安娜,她就是喜欢捉弄别人,有的是比她还惨的人呢。”
  是啊,比如说我......
  丘严看着自己左脚上面宛如鳞片的黑色棉线,如是想,妈妈把我缝好肯定用了很长时间吧。
  “灵芝姐姐,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丘严捏着手里的橘子,想了想还是揪下来一瓣放进嘴里。
  “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你想她了吗?”
  果然,橘子里也是一股符水的味道。
  “嗯。”
  丘严点点头。
  听了安娜的话之后,丘严脑子里想到的是一个案件——
  在他进入这个世界的两个月前,就在离他租住房子的两个街区之外,发生了一起奸杀案件。
  受害者是一个六岁的女孩儿。
  据警方透露出来的消息,那个受害的女孩姓安,也是被人砍下了头颅。
  视线再次扫过房间里面的孩子,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面都有一圈黑色的丝线,这说明出现在这里的孩子都是被人砍掉了头颅。
  红衣新娘把她们的尸体带回来缝好了,就像是缝补布娃娃似的。
  这里的小孩,都是在现实之中真实死亡的孩子。 第180章   不只是古代的,还有现代的。
  丘严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的袍子,有些像是藏族的服饰。
  但他自己知道,这是古代的长衫,只是为了看上去没有那么突兀,改成了现代的样子。
  显然是小孩子喜欢乱跑乱动,穿着古时候的长袍容易绊摔,红衣新娘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你在想什么?”
  见丘严又在神游,哥特美人把他叫了回来。
  “我在想,昨天我是不是表现不好让妈妈生气了。”丘严很快接上了之前的话,“为什么妈妈看上去不开心。”
  哥特美人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没有吧。妈妈只是有事情要做。”
  “昨天晚上的缝纫机响了整个晚上呢。”
  “我也听见了。”
  “我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的小豆丁以丘严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乖乖巧巧地坐在地上听他们说话。
  “我还听见了玻璃珠子的声音。”
  “那是灵芝姐姐的新眼睛啦。”
  “灵芝姐姐的眼睛真好看。”
  房间里的吵闹声突然停止,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所有的孩子都看向了门的位置。
  时间在这时候停止了。
  第九十八章 今天你洗碗
  “妈妈!”
  丘严并没有听见门外有任何的响动, 连脚步声也没有。
  但就在小孩儿们一窝蜂扑上去的时候,门开了,红色的嫁衣出现在门缝处。
  红衣新娘接住了首当其冲跳起来的小孩,抱起来放在臂弯处哄着。
  真的很像是一群欢迎主人回家的小宠物……
  就在丘严这样想着的时候, 他看见了老熟人——
  那个穿着格子衬衫、吊带短裤, 身体残缺的小男孩儿, 现在双目明亮、身体健全, 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新嫁娘的身后。
  他也同样看见了丘严, 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丘严怔住了,那双眼睛……唐安言?!
  他脸上的难以置信还没有表现出来, 红衣新娘把身后的男孩儿往前一推, 蹲下身子揽着他的肩膀在一群叽喳不停的小雏鸟当中,温言细语道。
  “这是新来的小朋友, 他叫唐言,你们以后都要友好相处哦。”
  那场面, 就像是家养的小宠物见到了陌生的、新来的小宠物。
  所有的孩子都表现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拉着唐言问东问西。
  丘严很不理解,这个人……他不是已经在房间的角落里待了很长时间吗?为什么她们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难道这些孩子的记忆和鱼一样只有七秒吗?!
  不, 不对。
  丘严的脑子猛地通透了。
  是因为之前在角落里的他是残缺不全的, 这样的他,不算是她们之中的一份子。
  ——————
  “那你们先聊聊天, 玩一会儿,妈妈去做晚饭来。”
  红衣新娘轻飘飘地离开,就像是留不住的云, 当然也没有人试图留住她罢了。
  孩子们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新来的小朋友——唐言身上。
  安娜还是问出了她的经典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掉的吗?”
  唐言看了她一眼, 唇角动了一下, 张开了嘴巴。
  他不能说话, 因为他的嘴巴里,没有舌头。
  安娜沉默了,整个房间里的所有孩子都沉默了。
  “没……没关系,妈妈会给你做一个舌头的……”
  安娜本来在笑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眼睛眨巴眨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丘严上前一步,拉住安娜的手,帮她把快要滴下来的眼泪擦掉。
  “没关系,你别哭。”
  安娜没想到曾经被自己吓到的丘严会过来替她解围,小手在裙子上用力抓了两下,转身跑到灵芝身后去了。
  他又抓住了唐言的手。
  “没关系,妈妈在这里的,她会保护你的。”
  丘严说了和哥特美人安慰他时候一样的话。
  唐言看着他,点了点头,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道“丘严?”
  门开了,红色的嫁衣又像云一样飘了进来。丘严在他手心迅速打了个勾,跑到哥特美人身边站住了。
  “我的宝贝,今天的晚餐有鱼哦。”
  红衣新娘手里捧着个超级大的餐盘,那面积几乎和丘严大学宿舍里用的床上桌旗鼓相当。
  他现在的身高太低了,只能勉强看见粘在餐盘边上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像是漂浮的辣椒。
  放这么多辣椒吗?
  “那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决定谁来洗碗好吗?”
  “好!”
  小豆包们异口同声,然后迅速围成一个特别规整的圆圈。
  “这是在做什么?”
  丘严悄咪咪地戳了戳哥特美人,没想到后者根本不理他。
  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眼里只有新嫁娘手里的鱼。
  “因为只有一个餐盘,所以要通过丢手绢的方式来决定谁在吃完饭之后洗碗。”
  唐安言在他手心里写着字,尽力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只是洗碗吗?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丘严乖乖在哥特美人身边坐下。
  “你猜这一次是你还是我?”
  好不容易见到老熟人,丘严又开始变得话痨了。
  “我希望是我。” 第181章   唐安言是这样想的,丘严现在不能用他的键盘,简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刚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黄符,上面的朱砂还是红色的——
  他还可以使用自己的符纸。
  他比他安全。
  他希望是他。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是这个游戏啊,丘严在幻境的最后看见的就是幼儿园的小孩在玩丢手绢的游戏。
  “大家不要告诉他。”
  被捉住的人洗碗,丘严不想洗碗。
  “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想抓住我?丘严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快点快点捉住他。”
  儿歌结束了,丘严看着衣角上面那双小短手。
  好吧……你抓住我了。
  我洗碗。
  红衣新娘把手里捧着的盘子放下来的时候,丘严才看见上面漂浮着的不是红色的辣椒。
  那是已经凝结的血块!
  一团一团的,跟脑花似的。
  “看上去……还不错啊。”这玩意儿能吃吗。
  这是鱼吗?餐盘里面的不明物体把整个盘子占的满满当当,丘严还看见了没有刮干净的鳞片,在鱼头的位置是两条长须,有些像是蚯蚓一类的东西,头很小。
  鱼的身子却很大,但是身上的肉长的奇形怪状,就像是往一条鱼身上拼接了别的物种,丘严甚至看到了王八的裙边。
  看着盘子里的东西,丘严的脸色发白,这……实在是无从下口啊。
  “吃啊,今天要把整条鱼都吃完哦。”红衣新娘看着迟迟没有动筷子的丘严,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到他碗里,“都要吃完哦。”
  新嫁娘的声音很温柔,宛若杀人于无形,刮骨如风,令人心惊。
  看着碗里那缠绕在一起,仿佛还在蠕动的头发似的菜丝,丘严还是陷入了沉思。
  新嫁娘仍旧在看他,虽然丘严不知道她是怎么透过厚厚的红盖头看到自己的,但是,丘严知道,她正在看自己。
  夹起碗里的菜丝,凑到眼前的时候,丘严一惊,那上面有好多黑色的小颗粒。
  一半芝麻大小,颜色和菜的颜色十分接近,再加上鱼是用番茄锅煮的,本来颜色就重,不是仔细去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虫卵?
  “你不喜欢吃吗?”
  红衣新娘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围成圈的小孩也都停下了正在进食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丘严。
  只要下一秒丘严把筷子上的菜放进嘴里,然后说一句“喜欢”,新嫁娘就会当作没有事情发生,然后依旧温柔地叫他“宝贝”。
  但是丘严真的不敢吃啊。
  他实在是害怕吃下去之后,这些虫卵就会变成成虫破开他的肚子,冲出他的身体。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死人般白皙的手指伸到丘严面前,一把抢下被他捧在手里的碗,“去外面打水来。”
  红衣新娘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看到孩子调皮捣蛋不好好吃饭时候的年轻母亲,皱着眉头发火。
  丘严很听话地起身出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这个门,他倒要看看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没想到的是,门外面的房间和这里完全相同。
  一模一样的水泥墙,毫无二致的已经糊了字的报纸,如出一辙的吊灯。
  区别在于,这里没有那张大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水井。
  丘严探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水井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飘动着。
  像是……人头?
  取下水井架子上面的木桶——
  妈妈叫他打水来着。
  辘轳因为时间长了不是很好摇,况且丘严现在只是个丁点大的孩子,打一桶水上来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那就是个人头。
  跟着水桶一起上来了。
  头颅已经腐朽,开始了腐烂。眉心处用朱砂画着一道符,丘严看不懂,但是想来也是为了震慑这东西的。
  人头上面的头发看着很眼熟,和红衣新娘夹进丘严碗里的菜丝……这不就是一个东西吗!
  他差点吃下去一团头发!?
  等等。丘严之前喝下去的符水不会是从这里打上来的吧,难怪是一股符水的味道。
  不能想了,再想就要把没吃的晚饭吐出来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老态龙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把丘严吓了一跳。
  “放我出去!放我……”
  话还没有说完,丘严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你在干什么?”
  新嫁娘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阴森。
  红色嫁衣风似的飘到丘严身边。
  “怎么又出来了。”
  葱根般的手指捻起水桶里的一根头发,把人头扔回井里。
  “把水抬进去。”
  红衣新娘嫌弃地在衣服上擦去手上的水渍。
  “这是你第一次洗碗,我会看着你的。”
  纤长的手指揽在丘严的肩膀上。
  ——————
  进了房间,丘严看见所有的孩子在床上排排坐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空洞的眼神看的丘严身上发凉,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
  “开始吧。”
  红衣新娘裙摆飘飘,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床上。 第182章   “怎么开始?”
  丘严看着面前的碗筷,他只有一桶水,连一块抹布都没有,用什么洗碗?
  尝试着用手指在水里沾了一下,手上突然一痛,指关节上缝合的黑线崩开了,丘严的手指掉进了水桶里。
  第九十九章 井底的红衣新娘
  这……这是刀子吧。
  丘严错愕地抬头, 他感觉红衣新娘在微笑。
  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丘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种笑容马上就要化为实质戳上他的脸了。
  丘严好像知道为什么连哥特美人这样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的老人都会缺少一只眼睛了。
  红衣新娘……很喜欢修补布娃娃?
  他今天绝对不能洗这个碗,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怪物也太荒谬了。
  “你在等什么?”
  房间里滋啦滋啦燃烧的火炉霎时间熄灭了, 四周的水泥墙从踢脚线处起了一层白霜, 隐隐透出要结冰的迹象。
  “我在想……”
  丘严悄悄靠近门缝, 手指摸索着唐安言刚刚塞给他的黄符。
  是张镇宅符。
  他得想办法把它贴到门框的最上面。
  “妈妈你一定是爱我的吧。”
  丘严已经站在门边上了, 只要再有一个东西可以让他借个力......
  “难道你把我修补好就是为了让我干活吗?”
  “出言不逊!”
  丘严的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眨, 突然间喉头一紧,红衣新娘白皙纤长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拽离地面。
  “啪!”
  来不及顾忌窒息的痛苦, 丘严赶紧反手把符纸贴上门框。
  金光四起。
  一股从未有过的疼痛窜上天灵盖, 就好像无数根针扎进了四肢百骸,有人把他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了。
  他现在也算是怪物来着。
  丘严疼的眼睛都是花的, 两只眼球充血,马上就要爆开了, 他现在完全看不清路。
  唐安言比他稍微好一些,撑着床沿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两三步跑到丘严面前, 拖麻袋似的拽着他就往门外冲。
  丘严不知道红衣新娘的房子有多大, 但这里应该就是最后的房间,他们只要一直往前就行了。
  推开老旧的门, 这里的风格还挺统一,所有的房间都是如出一辙的水泥墙和吊灯。
  没有窗户,监狱里的犯人还能看看海呢。
  不同房间的陈设从丘严眼前晃过, 水井、缝纫机、婚床……
  “等等!”
  丘严挣脱开唐安言的手, 用力去掀床上的垫子。
  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小了, 受了镇宅符的影响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
  “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丘严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况且他爹之前就干过往床垫底下藏钱这种破事儿。
  他刚才粗略看了眼,这个床就是个空架子,床垫只是由四个床角支撑起来的,这里根本没有床板!
  丘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床垫下面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要看!
  厚重的床垫刚被抬起些许,一团浓密的头发垂落到丘严的手腕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差点放开手。
  丘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一片头发,头皮上面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是从活人身上生生剥下来的。
  白嫩的头皮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头发汲取了头皮上的所有营养,现在还是乌黑的颜色。
  随着床垫被完全抬起,丘严看到了这东西的全貌。
  这根本就不是婚床,而是一口棺材。
  里面躺着的人已经白骨化了,尸体身上穿着和红衣新娘一模一样的嫁衣。
  “井里面的人头应该就是她的。”
  那颗大喊着“放我出去”的,眉心被画上符咒的人头。
  它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苍老,丘严分辨不出来它的性别。
  但他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
  她就是红衣新娘的真身。
  但她修补了这么多孩子,为什么不把自己修好呢?
  “我们要把那个人头拿出来。”
  管她们俩是个什么关系,对峙一下就知道了。
  古人认为,人死后的灵魂是从嘴里飞出来的。
  所以古人献祭神明的时候,供奉的都是头颅。
  想到这里,丘严一顿,幻境之中那个木偶人就是把孩子的头颅装进了陶罐。
  让新嫁娘砍下孩子的头颅,难道是一个仪式吗……
  “先别管了,快走。”
  被唐安言支住的门在咣咣作响,红衣新娘已经追到门外了。
  丘严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而是那种空灵的,好像被人操控的哭声。
  “嘶。”
  丘严手指关节上的黑色丝线开始泛白,看上去马上就要断了,他马上就会变成一堆散落的尸块。
  “还能跑吗?”
  丘严看向唐安言身上已然发脆的棉线。
  “看样子是不能了。”
  “那就一起死吧。”
  果然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丘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脚踩在床上,像一只森林里勾着藤条游荡的猿猴,手臂努力伸长,恰恰好把符纸贴上了门框。
  金光闪烁,门外的动静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丘严也忍不住浑身一震,摔落在床垫下面躺着的尸体上,和那团头发挨在一起。 第183章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颈上的黑线崩开了,喉管漏风的感觉重新出现。
  丘严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
  “唐安言……你要是还有劲儿就先走。我……我想个办法跟上。”
  他的声音很小,主要是嗓子太疼了说不出来话。
  丘严把眼睛闭上了,就在他的胸口平静下来,失去呼吸的时候,身上有凉意传来,好像被扔进了农村冰镇西瓜的井水里。
  ——————
  “咳咳,啊!”
  猛地大吸一口气坐起身来,丘严这一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把身边坐着打瞌睡的唐安言吓了一跳。
  “你太吓人了。”
  唐安言控诉他,顺手把边上装着水的碗往丘严边上推了推。
  “我还活着啊?!这是哪儿?”
  “井里。”
  “井里?!”
  丘严伸出去端水的手绕了一圈放到自己脖子上。
  脖子上崩开的线被重新缝合好,虽然针脚粗乱,毫无章法,但是用线很足,把他脖子上面的洞严严实实盖住了。
  “这是谁缝的?”
  “我缝的。”
  是丘严打水时候听见的苍老声音。
  这时候他才看见在唐安言边上还坐着一个人,穿着失去色彩的红嫁衣。
  丘严看了两眼,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房间床底下那个头被扔进井里的尸体。
  但是她带着厚厚的红盖头,丘严看不见。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变强了。”
  以前看到这些东西就只会叫来着,现在都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了,人的潜力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你救了我们,有什么条件?”
  有了城堡里那次睡莲怪物的经历,丘严已经很习惯和这些鬼怪做交易了。
  “放我出去。”
  “外面还有一个新嫁娘。”
  “她是假的!”
  坐在那里的女人突然激动起来,手指揪着自己的红盖头。
  丘严觉得她是想把盖头摘下来,但好像又在突然之间想起来什么,只是狠狠的抓了两下,然后放下了手。
  “她是假的!她会害了我的孩子!”
  丘严很赞同这句话,毕竟妈妈强迫他洗碗来着。
  “你先别激动。”丘严想了想,手指不自觉地摸着指节上的黑线,“我想先了解一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眼翻白,一段并不不属于丘严的记忆灌入他的大脑。
  ——————
  “你要想好了,他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不能害死他啊!”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实在是……”
  女人跪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丘严现在的这个视角应该是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
  “不然的话我们一家都得死啊,他会理解我的,他会的。”
  丘严看清了女人的样子,清秀的五官绞在一起,哭的肝肠寸断。
  她把丘严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没有明天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号。
  “他家就不是一个好去处,那黑心的媒婆是要你嫁给一个死人啊!”
  说话的应该是这个女子的姊妹,正坐在上手的木椅上,也拿着一块手帕擦拭眼角。
  “我知道,但我这样一个残缺之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眼泪混合着脂粉掉落在他的衣服上,女子看到了赶紧用手拍掉。
  她还在努力劝说自己接受已经被定好的命运。
  “总之,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出路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啊。”
  “上天真是瞎了眼。”
  丘严的眼睛四处乱转,门外怯生生站着一个女孩儿,也是不大的年纪,正扒着门框往里面瞧。
  看到自己在看她,女孩儿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缩回门框后面去了。
  这里应该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的卧室,桌子上放着梳妆用的铜镜。
  丘严通过铜镜看到了自己的脸,是幻境中那孩子的样子,眼神凶悍,目光凌厉。
  他现在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哭不闹,任凭母亲把自己搂在怀里,显得异常乖巧。
  这段记忆戛然而止,下一段记忆几乎是无缝衔接,这时候的小男孩儿和刚才扒着门框的女孩儿一起坐在房间里。
  此时的他已经穿上了喜服,而女孩而身上却是极其地素净,只有头上用红绳绑了头发。
  他的母亲这时候穿上了嫁衣,喜服鲜红,似是用鲜血浸泡过一般。
  “你要乖,要听话。”
  女人葱根般的手指已经出现了裂痕,他看见妈妈手腕处新鲜的勒痕,伤口是鲜红的,还没有变成青紫色。
  这明显是用藤条抽出来的。
  丘严皱了皱眉头。
  “听妈妈的话,好吗?”女人把他抱在怀里,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她听上去十分难过,“是妈妈对不起你,等到了阿鼻地狱我一定向阎王爷清算我的罪状。”
  “是妈妈对不起你。”
  第一百章 新嫁娘的仪式
  “妈妈别哭。”丘严听见自己这样说, “我听话。”
  “我很乖,我不会搞砸的,妈妈不难过。”
  新嫁娘用力吸了吸鼻子,今天是她嫁进来的日子, 她不可以哭。
  脸上的脂粉是没有人来给她补上的, 不能让老爷看见她脸上有泪痕。 第184章   “乖……乖……”
  女人紧紧抱着他, 浑身都在颤抖。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着, 三个人映在墙上的影子不断融合, 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两个人。
  “时间到了。”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孩而提着灯笼走进房间,叹了口气轻声唤道, “该走了。”
  “好……好……走, 我们走了。”
  女人拉起小男孩儿的手,却被孩子躲开了。
  “妈妈别牵我的手, 别让别人看见了。”小男孩儿乖巧地站在女人身后,“妈妈走慢一些, 等等孩子就好。”
  “好……好……妈妈慢些走。”
  女人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丘严看见她捏在手里的帕子已经被绞烂了。
  ——————
  路很黑。
  明明是不小的宅院有喜事,但是整个府邸里面没有挂上一盏红灯笼, 甚至没有多点几盏灯。
  就算新娘是第二次嫁人了, 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能风风光光从正门抬轿进来, 但是来接新娘的竟然只有一个小丫鬟,这也未免太草率了。
  应该是白天刚下过雨,青石板上的苔藓更加滑腻。
  孩子跟着妈妈, 亦步亦趋地走的小心翼翼, 好几次都差点滑倒。
  红衣新娘想要去扶他, 但都被小孩躲开了。
  妈妈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急得又要哭。
  “妈妈你多想想今后的日子,和姐姐的前程。”
  这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说的出来的话?丘严记得自己这个时候还牵着妈妈的手吵着闹着要吃糖来着。
  “虽然这话说的不妥,但是,妈妈你就当孩子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妈妈,你别哭,我从来都不怪你。”
  眼瞅着就走到了正屋,里面点着两支红烛,影影绰绰地能看见迎接的人都在门口站好了。
  但是丘严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来接她入府的人,那只是下葬时侯的纸扎人和那只会动的木偶。
  “妈妈,如果有下辈子,孩子还投胎来你这儿。”
  这是男孩儿对红衣新娘说的最后的话,要进入仪式了,他不能再开口了。
  “前面就是了,奴婢不好相送了,娘子自进去便是。”
  打灯笼的小女孩儿想来也是看不下去,说完之后又加上一句。
  “夜路难走,奴婢把灯笼留下了,前面有水井,娘子回来时可仔细别走岔了路。”
  丘严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反正他也回不来了。
  红衣新娘颔首道谢,男孩儿的视角转向另一个方向。
  丘严被这视角转的晕的晃,好不容易定住心神看去,只见在院里的假山背后,一只微笑的木偶人正在向他挥手。
  小男孩儿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假装没有看见。丘严天灵盖发凉。
  又是一个木偶人,这家到底是有多少旁门左道,可别这家子都是木偶吧?
  这孩子也真是厉害,心跳如雷鼓,面上竟丝毫不现,要是换个时代必定是嬴政这类伟人。
  红衣新娘站在门边上踌躇片刻,终于抬脚迈过门槛。
  满屋的蜡烛瞬间亮起,丘严眼前一片光晕,用力闭了闭眼睛才看清楚周围的事物。
  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毫发不爽,成排的纸人,上座的木偶人,手边摆放的茶水,还有……
  坐在他位置上的,是那天见到的红衣新娘的姊妹。
  她看上去也不太好,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脸上的惨白,刚才自燃亮起的蜡烛已经把她吓得不轻了。
  可能是因为男孩儿和她说过要等等他,也可能是红衣新娘知道即将发生的,她也无力改变的事情,总之。
  她走的很慢,异常的慢,像是要把每一个脚步都落实了。
  可是走向上座的路总共只有那么一点,她还是要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
  上座的女人看着有些奇怪,她好像是无法动弹,眼睛里面尽是怜悯和不忍,同时又有一些……窃喜?
  丘严看着她,应该是男孩儿看着她,丘严感觉自己现在心里的情绪十分难以言明,对面前上手坐着的这个女人,他有些怨恨,但是更多的是感激。
  就好像她帮了什么大忙。
  但是女人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感激之情,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
  就像当时的丘严一样。
  头被砍掉的时候真的很难熬,尤其是红衣新娘手很抖,更加痛了。
  男孩儿的头被装进陶罐,在盖子盖上的瞬间,丘严看到了盖子上面的往生符。
  随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
  丘严摸着自己的脖子,面前的新嫁娘依旧乖巧地坐着,好像刚才砍掉他的脑袋的不是她似的。
  他大概明白了,红衣新娘为了女儿的前程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的死人做冥婚。
  但是她还有一个儿子,这户人家觉得她的儿子长大了就是祸害。
  刚好今年祭天的人选还没有定下。
  红衣新娘参加了残忍的仪式。
  男孩儿成了祭品。
  “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丘严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脑袋被砍下来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我是妈妈啊,我是那孩子的妈妈!”
  红衣新娘又开始激动,井下的整个空间都随着她的身体开始颤动。
  “我说,你是跪在地上的那个,还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 第185章   丘严才不怕她,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她的红盖头。
  虽然他现在的身高只有一米二,但是气场肯定是有两米八。
  颤动停止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呸。
  丘严在心里骂她。
  “我……我是……”
  “你是堂上那个。”丘严偏着头看她,脸上都是不屑和嘲弄,“是你害死他们的。”
  这里为什么莫名其妙会有一口深井?丘严想起来小丫鬟的话。
  “前面有水井。”
  “别走岔了路。”
  红衣新娘从木偶人的堂里出来,心理上肯定是收了很大的冲击。
  她可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是你把她推下井的?”
  “怎么可能!”
  “我是她的亲姊妹啊!我不会!我……”
  红衣新娘说着,又歪着头,好像很迷茫,有刹那间的疑惑。
  好像在认真思考丘严的话,她在想这件事情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
  “你敢说她女儿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我……我……”
  “我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红衣新娘的手再次攀上了自己的盖头,她好像很想把盖头摘下来。
  用力捏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施行自己的想法,期期艾艾地哭起来,血泪从盖头下面递到地板上,溅出一片血花。
  “你让我们帮你出去,你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吗?”
  面前的红衣新娘和房间里的新嫁娘,一定有一个是他现在这副躯壳真正的母亲。但是,是哪一个?
  真正的母亲是不会伤害自己孩子的,即使生前可能会,但死后,在这里肯定不会。
  所以……面前这个死了以后都不能独立思考的女人才是男孩儿的亲生母亲?
  房间里面的那个是杀害她们的凶手?
  “你是跪在地上求她的那个。”丘严说出了和之前完全相反的话,“是你的亲姐妹害你去跳井的。”
  “啊?啊……”
  面前的女人更加茫然了,她的记忆好像早就混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你认真回答我的话。”
  丘严把脸凑得更近了,谁知道红衣新娘在看到他脸上的刀疤时突然失控,双臂紧紧抱住丘严,尖声嚎叫。
  “孩子!我的孩子!”
  “你们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孩子!”
  丘严被勒得喘不过气,可是女人的手臂好像钳子一般,他根本挣脱不开。
  “妈……妈妈……”
  这两个字宛如祖师爷的招魂铃,出口的瞬间就让失控的新嫁娘冷静了下来。
  “妈妈在……妈妈在……”
  红衣新娘轻轻拍着丘严的背,安慰被她自己吓到的小孩儿。
  唐安言:……我要不要上去帮忙。
  ——————
  丘严在背对着新嫁娘蹲了好久,一只手在地上画着圆圈,另一只手轻轻点在眉毛上。
  他在思考,努力把自己得到的信息理顺。
  新嫁娘的姊妹应该是从老爷那里得到了好处,为他的儿子找来了冥婚。
  而红衣新娘从大堂出来之后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从而去投井。
  这中间明显少了段什么,好像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丘严现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井底的空间不大,显得格外安静,丘严手指搅动砂石的声音很明显。
  “你想出来了吗?”
  唐安言有一只腿落在上面了,红衣新娘拿了个木棍给他先凑活凑活。
  “你能不能再给我套出点什么来,我觉得少了些东西。”丘严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有些委屈,“但她好像不是很乐意告诉我。”
  这边新嫁娘已经修补好了唐安言的身体,虽然看着奇形怪状的,但胜在行动还算方便。
  “我倒是有些你不知道的。”
  第一百零一章 你就这种封建思想
  “你有没有发现不合理的地方?”
  丘严仔仔细细把唐安言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转了两圈, 然后摇摇头。
  “没发现。”
  “你好好想想,新娘身上,你吃的食物里,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是符水!
  红衣新娘按理来说是游魂一类的东西, 她怎么能使用符箓呢!?
  她治好丘严的嗓子那时候, 是烧了一张符纸在碗里的!
  但是唐安言贴在门上的镇宅符也确实对她有作用, 这又是为什么?
  “你的符咒驱鬼辟邪, 她的……”
  “招鬼招魂。”
  丘严想起来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 陶罐盖子上面画着的往生咒。
  “你看这个。”
  丘严把往生咒画在了脚下的砂石上。
  “这个往生咒有问题吗?”
  “这不是往生咒。”
  唐安言蹲下身来在丘严画的纹路旁边画了另外一个符咒。
  “这才是往生咒。”
  ——————
  丘严对着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抬头。
  “看出不同了吗?”唐安言问道。
  “呃……这一圈是反的?”
  “对。”
  唐安言欣慰地点头, 丘严有种看见自己大学导师的感觉。 第186章   “正着的是往生咒, 是让灵魂去往极乐,轮回投胎。”
  “反着的……你可以看作是把灵魂拘禁起来。”
  “那我喝下去的也是?”
  看着唐安言默默点头, 丘严的心跳快了起来。
  “没关系,我也喝了。”看他实在是害怕, 唐安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她让我们留在这里的方法。”
  “也是你出去的前提。”
  红衣新娘默默抬起头看他们,目光好像透过红盖头化为了实质。
  她好像真的能看见他们。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是一样的, 魂魄离体即死亡。”
  “而且在这里的死亡, 就是真正的死亡。”
  上面那个囍嫁娘是真的想把丘严他俩当成孩子养。
  她把丘严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躯壳用细腻的针脚缝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又逼着他自己肢解自己?
  一个母亲, 她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这种事?
  难道是因为好玩儿?
  “你有事没告诉我。”丘严说道,“先让我们上去吧。”
  “我……”红衣新娘刚想反驳,就被丘严后一句话堵了回去, 差点把自己噎死。
  “上不去的, 井口被她画了符。”
  丘严眯着眼睛向上看, 井口闪烁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蛛网似的。
  “我来。”
  唐安言踩在石壁上往上看,不就是拦人的符咒吗,他画的多了。
  这也是被扭转的咒痕,就像是一扇只能进不能出的门,里面的人会死死困在这里,永远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给我一块石头。”
  新嫁娘的阵法主要用的是朱砂和石块,朱砂就是丘严看到的人头眉心那两笔咒痕,石块压在井上边缘的位置。
  只要改变一块石头的方位,这个符咒很容易就解开了。
  唐安言把手中的石头尝试着慢慢托举出井口,不是活物,应该……
  “啧。”
  不行,红衣新娘画的这个符咒太完整了,石块出不去。
  唐安言现在就跟一只壁虎似的,扒在井壁上面凑着脑袋往上看。
  “噗嗤。”丘严看着好笑,没忍住笑出声来。
  唐安言瞪他。
  “我错了。”丘严求生欲极强,“错了。”
  小天师自然不和他计较,又看了两眼把符纹记住了,转身跳下来。
  “我推一遍,你想想出去以后怎么办。”
  唐安言盘腿坐到地上,闭上了双眼。
  用木棍凑合的腿看着滑稽又有些让人心疼。
  “我能怎么办……”丘严撇撇嘴,转向红衣新娘,“你再让我去看一遍。”
  俗话说得好,常复盘才能发现漏掉的大问题。
  ——————
  在丘严第二十三次被砍下脑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
  那个假山后面向他招手的木偶人。
  坐在堂上的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新嫁娘的姊妹,另一个是木偶人。
  堂上的这个木偶人应该是家里老爷的替身,他肯定是觉得晦气,于是用木偶做了自己的形象,代替他完成这个仪式。
  但是这个仪式上又必须有一个活人坐镇,于是新嫁娘的姊妹在堂上也就合理了。
  那躲在假山后面的木偶人又是代表谁?
  丘严现在有两个猜测,要么这是和新嫁娘结冥婚的新郎,要么这是大户人家里面的太太,如果她已经故去的话。
  “你嫁过去的时候,那家里的大太太还在吗?”
  “在的。”新嫁娘十分肯定地点头道,“他们家里的老爷原本有一房原配,两年前就故去了,这一房是新续弦来的,应该也算是大太太。”
  “那为什么让你的姊妹坐堂?不应该是大太太来吗?”
  丘严看的电视剧上婆婆都是要给新娘红包的,难道是假的?
  “大太太那时候怀孕了,我又是冥婚,本就不好冲撞。”红衣新娘把手伸进红盖头,看样子是在抹眼泪,“郎中又说她胎相不稳,在我进府一个月前就搬到老宅子里养胎去了。”
  “你那时候就是求她来坐堂的?”
  “我可是塞了一个大大的福包,她才来干这晦气的事。”红衣新娘期期艾艾地哭着,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丘严不是很理解她这种心理,虽然不是该他管的事情,但丘严是热心的小孩子,他打算骂醒自己这位便宜母亲。
  “说什么的。那冥婚难道是你自己上赶着去结的?这门亲是谁给你定下来的?”
  “是……是姊姊,媒婆说我这种晦气的人也就只能……”
  “什么叫你这种人,你是那种人?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怎么就晦气了?”
  “我……我……”
  “我问你,你的第一任丈夫是怎么死的?”
  “在……在压货的途中遇见了山匪……”
  “那是你的错吗?那不是山匪的错吗。”
  “要不是我克的他也不会……”
  “行了!不是你的错,你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是典范,别被所谓的贞节牌坊给压死了!”
  男孩儿包子一样稚嫩的脸上尽现英气,凶神恶煞犹如忿怒金刚。
  红衣新娘看着他,啊了半晌都没再说出一句话。
  “好了,走吧。”
  唐安言从井口跳下来,拦住他们的结界已经被解开了。 第187章   他没有朱砂,只能是划破自己的手指,以血为朱,改了几笔符箓。
  鲜血淋漓的手指看上去有些吓人。
  要说这红衣新娘的手法也太好了些,布娃娃的血肉都能弄得和活人无二。
  井里太过安静,丘严和红衣新娘的交谈被他听了个明明白白。
  “你怎么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死了?”
  唐安言有些好奇的凑过来问丘严,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的害怕让红衣新娘听见。
  “像她这样因循守旧的古代人,就算是家暴被打死了都不会提出和离吧。”
  丘严替他止住血,微微叹气,旧社会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
  抬头一看,新嫁娘已经翻出去了,丘严只能看见她从井边一闪而过的婚鞋。
  鲜红色的,好像被血浸泡过。
  摇摇头,丘严不指望能用两三句话把她叫醒,但这些话总是要有人告诉她,然后让她用余下的时间慢慢琢磨。
  ——————
  丘严现在已经知道假山后面的木偶人是新郎了,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二十三次断头台没白上。
  红衣新娘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封建妇女,就算是冥婚,她也会勤勤恳恳照顾自己的死人丈夫。
  尤其是现在他俩都没活着的情况下。
  她爱她的家庭,爱她的丈夫,爱她的孩子,甚至于可能害死她的姊妹她都以礼相待。
  那个木偶人,一定被她安稳地藏在这座房子的某一个地方,而且是舒适地放着,空间应该挺大的,不算难找。
  “不管她吗?”
  唐安言看着丘严走向和红衣新娘相反的方向。
  被红衣新娘冲开的门大刺刺地敞着,那边房间的吊灯没有亮,黑洞洞的就好像怪兽张开的嘴巴。
  “不用。”丘严小心听着另一扇门外的动静,“我们先去找通关的钥匙。”
  显然,对于红衣新娘来说,疯魔与成佛之间只差一个人——
  冥婚的新郎。
  “我怎么觉得她会疯的更厉害?这不是她杀害自己孩子最直接的人吗?她怎么还会爱新郎?”
  唐安言顺着房间的边缘挪动着脚步,绕过守着门的大狗。
  它正在睡觉,呼噜打的震天响,丘严都能看见它的鼻涕泡。
  “害她的是老爷和媒婆,干这个死人什么事。”
  丘严拎起门把手,缓慢地向上提,老旧门板这样开就不会有声音。
  关上门之后,丘严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不过他不是以木偶人的形象出现的。
  这是个极俊美的男子,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年纪,但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疾病缠身显得有些孱弱,身上的大红喜服倒是为他苍白的脸增添不少气色。
  他倚靠在一张藤椅上,手里还拿着未读完的书卷,一副文人墨客的做派。
  “他长得还挺好看。”
  丘严的感叹刚出口,就被唐安言瞪回去了。
  这孩子哪儿来的这种豺狼虎豹的眼神?那不就是好看吗!还不让人说了!
  “但是看上去好像是死了。”
  丘严:……我到底是怎么说出来这种话的,还是闭嘴吧。
  “你先给他定住,我再叫醒他。”
  藤椅上的人睫毛颤动了几下。
  第一百零二章 新郎
  “两位小公子不必这样, 想问什么,杨某配合便是。”
  唐安言的黄符刚刚挨上新郎的额头,他可能是感觉不舒服,手指一勾, 符箓就化了灰烬——
  符纸对他没有用。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这是个符箓免疫的, 外面还有个可以使用符箓的, 真操蛋啊。
  丘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唐安言拦在他身前,孩子的背影看着十分单薄。
  “不用紧张。”新郎挤出一个笑容, 轻喘了两声, 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有了些血色,“我没有什么恶意。”
  “你就是外面新娘……”
  丘严的话都没说完, 新郎打断了他。
  “露儿是不是,咳咳, 是不是又,咳咳咳……”
  男子面上的表情眼看着变的焦急起来,挣扎着想要从藤椅上站起来。
  可是胳膊没支撑住, 一下子便倒回椅子上, 头不小心磕在靠椅上,发出“咚”的声响。
  “你别急, 没什么事。”
  丘严赶紧跑过去按住他,这样个病秧子但凡出点事儿,那红衣新娘不得弄死他第二次。
  “小公子, 咳, 露儿虽然有些时候发火, 但她还是善良的。”
  “你等我去劝劝她, 没事儿啊,没事儿。”
  说着,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歇着吧!”
  新郎的身子是真的弱,手腕细的就像是根干枯的藤条,丘严现在的小孩儿手掌都能轻轻松松握住。
  “你就回答我,成亲之前你有没有偷偷看过人家?”
  丘严发现被自己压制住的手腕已经不再试图抽出来,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便也松了力道。
  “呃……”新郎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到处乱转,最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就是躲在那里,想着就看一眼……”
  “你见到我了吗?”
  “嗯……那时候应该不是你,那个孩子,哎,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好像想起来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也跟父亲说过别给我做冥婚。”新郎看上去很怅然,嘴抿成一条线,“他也答应我了。” 第188章   但老爷子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儿子就这么孤身一人离开了太让人难过,他接受不了,就托媒婆找了个能体贴照顾人的。
  既为儿子黄泉路上找了伴儿,又解决了献祭的难题。
  而且除去彩礼,只需要很少的银钱管一个小女孩儿长大,老爷子何乐不为?
  怕是晚上做梦都要笑醒的。
  “你还做了什么?”
  这就纯粹是好奇了,丘严是很想知道这人微笑着冲他招手到底是要干什么。
  “还……没有啊,我就和他打了个招呼,但那孩子好像没看见我。”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已经死了,还以为只是普普通通地出门转转。
  “这里只有你和她吗?”
  犹豫片刻,丘严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不知道还有第二个新嫁娘存在。
  “是啊,这是我们的房子。”
  新郎回答的很肯定,不容置喙的。估计现在丘严要是告诉他“你们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这人能跳起来打他。
  “你们有孩子了吗?”
  这句话纯粹是丘严随口说出来的,他的思绪早就飘远了。
  “还……还没有。”
  新郎脸上竟然浮现出片片红晕,带着点少女的羞涩。
  “什么?”丘严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啥。
  没有?那外面那些布娃娃都是红衣新娘捡回来的啊?!
  她就像个人贩子似的净做些拐卖人口的事情?
  “你们就在我这里呆会儿吧,露儿马上回来了,我和她说说带你们出去。”
  怕是她会觉得我们来打扰了你的清净,给我们拆了吧……
  丘严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黑暗了。
  但是不呆在这里也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后的房间了,再没有其他的门可以被打开,还好这里只有个还算友好的怪物。
  丘严好奇地去看条案上放着的书和字画,上面清晰地勾勒着一个女人的面容——
  是露儿。
  书上的棉线明显是新换上去的,护封也是新包上的。
  丘严随手翻动两下,有些段落边上还写了批注,娟秀灵动的字迹一看就是女人写的。
  这对鬼夫妻应该挺恩爱的。
  “为什么他变成鬼之后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鬼也会生病吗?”
  丘严看着再次昏昏欲睡的新郎,感觉要是没有这身红色喜服衬托着他简直就是一张纸,风都不用吹,他自己就已经倒了。
  “和他生前的状态也是有关系的。”唐安言说道,“他之前身体一直不好,长年累月的吃药,咳嗽这些症状已经变成习惯了,轻易很难改变的。”
  “就像是你习惯了呼吸一样,我们现在说白了就是鬼魂,你试试不呼吸其实也是没差的。”
  丘严真的试了:“真的没有区别啊,我也不会有窒息的感觉,不太舒服就是了。”
  “这就是已经养成习惯了。”
  唐安言点点头,吭哧吭哧踩着椅子爬上条案。
  “这副身体真费劲。”丘严想道,“但是这个人竟然没因为他们现在是以孩子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就轻视或是傲慢,这人真是不错。”
  不愧是世家教育出来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
  丘严基本上把架子上面的书都扫过一遍了,门外才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一听就是青春靓丽的少女。
  “吱呀。”
  门开了。
  “华海!”
  红衣新娘已经摘下了厚厚的盖头,只是日常的妆容和随意盘起的发型就已经好看的像一支玫瑰花。
  只是在看到丘严他们两个小孩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呃……”
  丘严其实开口是想叫一声什么出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说。
  这应该叫什么?
  “妈妈”?人家俩还没有孩子。
  “阿姨”?妈妈都叫了多少回了。
  “你好,我们是误入进来的。可能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说一下。”
  还得是小天师。丘严暗暗竖起大拇指。
  唐安言没有直截了当的让她放他们走,毕竟还有一房间的小孩儿在那儿。他当然不能不管。
  “出来说吧。”
  红衣新娘咬着后槽牙,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的恶意。
  丘严特意没有关门,他们谈话的场景必须让杨华海看见。要不他俩的小命百分之九十要交代在这里。
  “你们要做什么?”
  红衣新娘一定没有想到她有一天会和两个孩子谈条件,尤其还是她自己带回来的。
  “两个条件,把我们安全地送出去,还有妥善安置那些孩子。”丘严俨然一副谈判专家的架势,毕竟他在的小公司人手常年不足,他也被锻炼成了小半个公关,“当然,作为交换,我们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往事。”
  “你们见过她了。”
  红衣新娘点头道:“没想到她居然为了重获自由任你们摆布。”
  “这不是摆布,我们属于合作关系。”
  唐安言帮助井底的新嫁娘破开红衣新娘的拦截咒符,她告诉他们之前的事情。
  很公正的交易。
  “那是我的孩子们,我不会转手送人。她作为杀害我孩子的凶手也别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第189章   听到这话,丘严都给气笑了。
  “你怕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你害死的她的孩子吗,怎么还反将一军呢。”
  “谁说的!要不是她当初硬逼着我做冥婚,我的孩子也不会死!”
  红衣新娘满眼都是怒火,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去了。
  房间里面羸弱的杨华海是个好人,她不想让他难过。
  “你是哪一个?”丘严问出了在井下问新嫁娘时候同样的问题,“你是坐在堂上的,还是跪在堂下的?”
  ——————
  “露儿!你别走啊,人家这桩婚事也是挺好的。”
  天旋地转之间,丘严再次拥有了不属于他的记忆。
  眼前闪过血光,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红纱,远处的情景看不真切,但是声音却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他是个病秧子,街上早都传开了,说他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可活的。”
  这是露儿的声音,丘严记得。
  “我的好姊姊,你这可就想岔了不是。”说话的女人拉住露儿的手,用力拍了拍,“他虽然是个羸弱的,但你嫁过去可就是正室的娘子,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富贵。”
  “那老爷是想找个人冲喜的!我才不去,妹妹要是觉得好,自去便是,不必与我商量!”
  红衣新娘说的恼了,一把抽出被女人攥在手里的袖子,气鼓鼓地走了。
  视角再次转换,丘严头晕地直想吐。
  这些人都不会好好转视角不是……
  过了一会儿,丘严发现不是时间的问题,他现在好像是被倒掉在房梁上。
  “这人不错,家境虽不算殷实,倒也不贫寒。”
  说这话的应该是媒婆了,听声音倒是挺可靠的。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又摊开了个什么东西,应该是给对面的人看了画像。
  “看着壮实,干农活总是不差。”
  “你看看,给个话。”
  丘严正要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就听见对面的人开口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羞涩。
  “这个倒是不错。”
  是露儿的声音,听着只有十五六的年纪。
  第一百零三章 冥婚
  丘严很奇怪, 都说古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这露儿还为自己相看起来了?
  古代有这么开放吗?
  正想着,就听见露儿又开口了。
  “劳烦红娘多费心了。”坐着的女子拿出一把散碎银子塞进媒婆手中, “这些拿去吃茶, 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你。”
  媒婆笑了两声把银子收起来:“柳霜姑娘的姻缘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些都是好人家, 要是还不满意我再去打听打听。”
  柳霜?她不是叫露儿吗?
  “多谢红娘了, 这个我看就很好,待我回去和霜儿说说, 她也会愿意的。”
  “还有一事, 露儿姑娘,我看你也是年纪了, 可曾婚配?”
  “这就不烦红娘了,霜儿替我留意着的。”
  女子吃吃笑起来, 脸颊羞得通红,像是抹上了最新出的胭脂。
  “那就好,那就好, 要是遇不到称心的, 还尽管来找我。”
  原来是这样,丘严明白了。
  她们应该是父母双亡的姐妹, 到了年纪却没有长辈照应,就互相代为相看,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只是看上去, 妹妹好像没有姐姐上心啊……
  姐妹两个嫁的都不错, 柳霜嫁了那个壮实的汉子, 家中后来得了不少房产, 生活也算是殷实。
  柳露嫁了个当铺压货的伙计,是妹妹柳霜代为相看来的,虽然镖局里鱼龙混杂,但是好在这人老实,过的倒也算不错。
  ——————
  但是天不随人愿,伙计压货的途中遭遇了山匪,货物全丢了不说,几个伙计竟无一人生还。
  柳露当时正怀着小儿子,已经到了生产的月份。
  听到了这个消息惊惧异常,孩子早产大出血,差点就进了阎王殿。
  ——————
  “菩萨真人保佑,姊姊这次可真是有惊无险。”
  柳霜坐在柳露的床边,手里拿着绣花手绢抹着眼泪。
  “也是妹妹有眼无珠,竟觉得这是个顶顶好的人家。”
  柳露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眼睛红肿,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
  扭头又看见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和逗弟弟玩儿的女儿,他们现在是没有爹爹的孩子了。
  “劳烦妹妹费心,我总得再找个人家才是。”
  虽然她和丈夫感情很好,但是两个孩子的前程不能不顾。
  总不能叫人家外面说这是两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儿。
  “姊姊别这么说,现在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柳霜握着柳露的手,轻轻拍着叫她安心,“我自是去为姐姐再找人家,姐姐放心,定不会委屈了两个孩子。”
  “要是姊姊不嫌弃,大不了到了年纪,我去给他们说亲,再陪上厚厚的嫁妆和彩礼,不会有人看不上他们。姐姐别再为这些老远的事情伤了思绪。”
  “这怎么成。”柳露轻咳两声,“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孩子啊。”
  说着又要哭,柳霜赶紧岔开话题。
  “听说西市的点心铺子又开新的了,姊姊快点养好身子,到时候和妹妹一起去。” 第190章   柳霜喜欢吃那些软糯的糕饼,幸而嫁的男人宠她,倒是想吃就给买。
  “新上的时兴玩意儿总是贵的,也怪妹夫宠你。”
  听到妹妹过的好,柳露也高兴,收住眼泪笑起来。
  这些天柳霜都住在柳露这里,姐妹两个说说笑笑,日子过的颇为不错。
  到了孩子满月那天,家里来了客人。
  ——————
  “嫂嫂,外面也知道你这过的不容易,但是这货也有哥一份不是,现在东家发火要钱,兄弟们也是实在没办法。”
  座上是个粗壮的汉子,肤色黢黑,两颊飘着红晕,好像在说什么十分为难的事情。
  柳露深吸一口气,这次压得货丢了,虽然有补偿金,但是一码归一码,丢了人家的货是要赔的。
  偏偏这一次还是人家保了价的,柳露能陪个倾家荡产。
  “嫂嫂,兄弟们也是难做,你看你这还带着两个孩子,哎。”
  汉子搓着手,抬眼看了一眼被帘子挡住的婴儿床,拿出个灰扑扑的袋子递给她。
  “我们受了哥那么多照顾,多少应该帮衬嫂嫂一些,这些散碎银子你先拿着,虽然不算多,但还是聊胜于无。”
  柳露没有动,那汉子就把袋子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面。
  “嫂嫂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都是兄弟们应该做的,但是还有大头要还,哎。”
  “去压货的不只哥一个,但是这许多银两就算是分成这好多份也还是不少。”
  柳露已经听不进去汉子的话,呆呆地盯着手中被按了手印的纸,上面的一千五百两触目惊心。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数字啊。
  但这钱是必须还的,而且还有期限。
  超过了这个期限,银钱就像是滚刀肉一样越滚越大,她还有个女儿的,万一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蛮横汉子找上门来……
  “我一定会还的。”
  就算是卖身,就算是死,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一点欺负。
  “我一定会还的……你帮我争取再缓两天,嫂子求求你。”
  柳露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身形显得更加单薄。
  “嫂嫂说的什么话。”那汉子看此情形也是不忍,又无从安慰,只能说,“我们肯定向老板争取到最大的限度。”
  粗壮汉子实在是受不来这种气氛,赶紧起身告辞。
  送走前来讨债的人,柳霜才从里屋走出来,拿过姐姐手上的契约条款一看,直接被红色的一千五百两惊得叫了起来。
  “一千五……”害怕又让姐姐着急坏了身子,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随手把纸往桌上一扔,“姊姊别担心,不就是……一千五百两吗,我这就回家凑,肯定能解决的。”
  “这还有两个多月的,没事啊,你别着急。”柳霜看着姐姐不说话,又细细与她算起账目来,“我家还有间小铺面,我这就回去找人抵了出去,实在不行,还有那几亩良田……”
  柳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露挥挥手打断。
  “你这都是祖产,动不得的,霜儿,你就答应姐姐,好好过日子,别再参和我的事了。”
  “哪里动不得,押解行那些人都是山里的莽夫,发起怒来其实姊姊你个女子能抵抗得住的?!”
  柳露眼里倒映着红色的一千五百两,满是绝望。
  “霜儿,你为我再挑一门亲事吧。”柳露把纸条折好放进袖子里,“我是个残缺之人,攀不上太好的亲事,只要是有钱……愿意要我……哪怕是个凶猛的长虫,我也嫁得。”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柳霜赶紧拿出帕子为她擦脸。
  “姊姊莫要说这种话,你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人,自然是配得上顶顶好的人家。”柳霜说着也开始掉泪,姐妹俩哭作一团,“妹妹一定好好挑,定为姊姊挑出满意的来。”
  话是这样说,但是又哪有那么容易。
  柳霜是个再嫁女不说,还带着两个未成岁数的孩子,一进门等于是多了三张吃饭的嘴,一般人家哪养得起。
  眼瞅着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柳霜为人家浆洗缝补的手上都是冻疮和裂口,省吃俭用挣来的钱却是远远不够补上窟窿的。
  火烧眉毛的时候,之前为柳霜相看的媒婆上门了。
  ——————
  “露儿姑娘,原本我这话是不能说的,但我在街头巷尾都听见了,你这些狗屁银子要是月底还还不上,这些粗鲁的汉子就要,就要……哎。”
  押解行都是些匹夫,好几次来都收不齐账目,便放下狠话,要是月底再不还清,就要柳露带着女儿和小儿子一起卖身勾栏。
  “我这里倒是有人出一千两的嫁妆指了名要娶你为妻,但是……”
  媒婆的话说到一半,满是皱纹的手就被柳露一把抓住。
  “我嫁。”
  “我还没说完……”
  “我嫁!”
  柳露显得尤其激动:“不管他是山野莽夫还是古稀老头,我都嫁!”
  一千两啊!这可是她的救命钱!
  到时候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她就刚好能够还清这些狗屁烂账,儿子和女儿也能有个出路了!
  “露儿姑娘,你先听我说啊。”媒婆废了老大劲才抽出被柳露攥地紧紧的手,“这姻缘,它可不是个好姻缘。”
  “它是个冥婚。” 第191章   柳露兴奋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冥……冥婚?”
  “就是让你嫁给一个死人啊!”
  最近镇子里好像没出什么白事,难道是……
  “就是杨家那个病怏怏的杨华海,一天之前刚走。”
  媒婆捡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深深叹气。
  “熬了这些年,也是不容易,还是走了。”
  杨华海她记得,当初就是杨家出了天价的彩礼指名要娶她,但是她嫌他是个病秧子,还和柳霜大吵了一架。
  怎么到头来还是……
  “我嫁。麻烦红娘费心。”
  柳露说的异常坚定,两只眼睛里早就没有光了。
  “我嫁。”
  媒婆看她实在是坚定,心里那叫一个揪心,说到底柳露和她女儿差不多年纪,将心比心,要是她的女儿要去给一个死人婚配,那她指定得一头撞死。
  “我嫁。”
  作者有话说:
  现代提倡自由恋爱,但请广大人民群众擦亮眼睛看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一百零四章 都怪她
  看到这里, 丘严已经能够串起来全部事情的始末了。
  眼前这个红衣新娘柳露确实是个可怜之极的人,从小父母双亡,全凭和妹妹柳霜相依为命,长大之后好不容易出嫁, 本想着能过上安稳日子, 谁能想到丈夫竟然死了。
  死就死了吧, 寡妇也不是活不了, 可她竟然还要赔那一千多两的条款。
  真是把人往绝路上面逼。
  丘严想了想, 这事情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非得疯了不行。
  或许这就是女性的坚韧吧。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 这婚事是柳露自己定下来的, 又为什么说是柳霜逼着她嫁的?
  正想着,突然之间“砰”地一声巨响给丘严吓了一跳。
  “这可是个冥婚!”
  柳霜尖叫着跑进来, 跌跪在柳露面前。
  “也不是没有人来跟我提起这庄事情,都叫我给打出去了。”
  柳霜面露惊恐,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见此情况,柳露反倒安慰起柳霜来了,把她搀起来让座看茶。
  “妹妹别怕, 不就是个死人吗。顶多与他同躺一个棺材,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总好过嫁去一个莽夫家里成天挨打要好。”
  “不是……那个婆子没跟姊姊讲吗。”
  柳霜脸上的惊惧之色更甚, 瞳孔不停的颤抖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今年……今年轮到杨家做举行祭祀仪式……”
  柳露瞬间就怔住了:“祭……祭祀?祭祀……”
  村子里的祭年祀是挨家挨户轮流来的,每年都会有一个孩子要献给神明。
  奇怪的是竟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事情是合理的, 没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出头。
  也可能是每家都有这样一个想法“我的孩子都死了, 你们也别想好过”, 谁知道呢?丘严耸耸肩, 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名状。
  柳露瘫坐在椅子上,脑子已经卡壳了,半晌无语。
  “姊姊,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柳霜支撑着从椅子上面站起来,握着柳露的手不肯松开眼里尽是不忍和恐惧。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祭祀仪式,但是却也见过许多因此疯魔的母亲,那桩样子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疯疯癫癫,口中囫囵说着人听不懂的话。
  “去年的莫家姐姐那个样子,姊姊你都不记得了吗?”
  莫怜雨穿着一袭新嫁娘的红衣,抱着半截孩子的尸身,仰面漂浮在水上,眼睛里好像映着恶鬼的身影,死不瞑目。
  柳露柳霜和她关系不错,连着抄了四本佛经为她供在牌位前面。
  说来奇怪,每本佛经都不到半个月就要么被鼠蚁啃食,要么被蜡油烫毁。接连抄了四本,没有一个幸存,最后抄录的一本被烛火点燃,差点连着佛堂一起烧没了。
  后来佛堂里的人觉得莫怜雨的牌位不干净,连着她们送上去的供奉一起扔在了大街上。
  柳露捡了回来,收在她的小抽屉里,每天点上一柱黄香供奉着。
  那个被莫怜雨死死抱在怀里的孩子就是她刚生下的,还不足月份的第一个孩子。
  莫怜雨嫁的不好,娘亲把她卖给了一家有些银钱的富户做了小,每天衣裳吃食都是下等再下等的,没有银钱打点关系经常受人欺负。
  好在还有柳露柳霜,能够时常照应着,但自从她怀了孩子之后,大太太就不让探望了,柳露最后一次见她就已经是一具尸首。
  想到这里,柳露已经把手中的帕子拧碎了,绢绺的布丝缠在手指上,就像是无依无靠的柳絮。
  “姊姊……”
  柳霜还欲再说些什么让姐姐回心转意,但是柳霜挥了挥手叫她不用再讲,脸上尽是厌倦的神情,眉眼低的不能再低了。
  “我想想……再想想……”
  门外突然响起剧烈的叩门声,把柳霜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
  柳露安慰着妹妹,支起身子去开门,丘严看到她的手都是抖的。
  “我会还的,这不是期限还没到……”
  柳露的声音里字字颤抖,句句都透着绝望。
  浑厚的男声响起,尽是些粗鄙不堪的字眼,听的柳霜在里屋都心颤,把小女儿牢牢抱在怀里,捂紧了她的耳朵。 第192章   一声脆响响起,应该是打破了什么东西,随后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柳霜赶紧从出去查看,只见柳露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周边是被打碎的瓷碗碎片,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露出来白色的中衣领子。
  “姊姊……”
  “我只能嫁……”
  柳露面色惨白,就像地上的碎瓷片一样。
  她已经被打碎了,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重新粘起来了。
  “姊姊你说了你再想想的……你再想想……”
  柳霜简直是落荒而逃。
  ——————
  透露给柳露冥婚消息的媒婆隔天又来了,是来给她讲注意事项来的。
  “最后一个步骤。你要用带着的镰刀割下孩子的头,老爷会把它装进瓦罐里,然后给你一杯茶水洗去手上的血。做完这些就算是完成仪式了。”
  “什……什么?!”
  柳露知道为什么莫家姐姐的牌位怎么都供奉不到佛堂了,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佛祖肯定是容不下她的。
  要她一个孩子去死也就算了,竟然……竟然……
  “露儿姑娘,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愿的。”媒婆叹了口气,拍着柳露的手,“我知道你是有个亲生的妹妹……”
  “霜儿不能为了我做这些事情,我不……”
  媒婆用力拍了拍她的手:“露儿姑娘,这门姻亲还是霜儿姑娘让我来上门说的,她又有什么做不得?”
  “什么?”
  这个冥婚是柳霜挑好的?柳露瞬间就成了一块木头,媒婆说的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了。
  媒婆看她半天都不说话,只得是摇了摇头离开了。反正也不剩几天了,有些事情还是得柳露自己想明白的好。
  媒人走了之后,柳露就领着两个孩子去了柳霜家。
  之后的事情丘严就都知道了,但是回忆还在继续,好像非得按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完。
  再看一遍。
  ——————
  “霜儿,姐姐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当是你救姐姐一命,我永远都会记得的。”
  柳露期期艾艾地掉眼泪,怀里的男孩儿面上带着些惧色。
  “姊姊要我替你穿上喜服去拜姻亲,这……这不是……”
  柳露让柳霜替她成亲?可是丘严明明看到柳露和她的孩子说着“请罪”之类的话……
  “不……不用,只要在仪式上……”柳露扯着自己妹妹的衣角,苦苦哀求着,“霜儿,我下不去手,我真的……我真的不行。”
  红衣新娘似乎是不愿意在面对一次自己这般丑态,省略了中间和姊妹的拉扯,丘严直接看到了最后的一幕。
  柳霜受了柳露的红封,最后答应下了这件事情。
  丘严看那红封,属实是沉甸甸的,应该又不少银子。
  那也就是说,最后砍掉小孩儿头颅的其实是妹妹柳霜,堂上坐着的才是姐姐柳露。
  最后被杨家的茶水冲刷双手的是柳霜,嫁给杨华海的是柳霜,现在站在丘严面前的这个红衣新娘其实是柳霜?!
  井底的那个新嫁娘才是柳露。
  妹妹顶替了姐姐原本的命运,替柳露配了冥婚?!
  所以面前这个红衣新娘才说井底的新嫁娘是杀害她的凶手,对她百般折磨。
  一切就是像是终于理顺了的耳机线,丘严找到了最开始的绳结。
  而因为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柳霜心有愧疚,所以在各地寻找像男孩而一样被残忍杀害的孩子,把他们养在身边,当成自己的孩子。
  虽然有时候会暴起,觉得是因为柳露才让自己的生活遭受如此严重的波折,才会像逼着丘严一样逼着孩子们伤害自己。
  丘严觉得她自己事后也是追悔莫及。
  这事情可就难办了,丘严无助地看向唐安言。
  他觉得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错处,只是因为旧社会的腐朽专横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令人无不叹息。
  “你姐姐还在那里,请她过来吧。”唐安言说着,勾起柳霜的手指,“其实你也很想她,是吧?妈妈。”
  柳霜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杨华海一直在偷偷往这边看,见自己媳妇儿被说哭了瞬间就急了。
  “你们怎么回事,都说了会让你们走的,这么欺负一个女子,你们……”
  柳霜拦住他的话,轻轻拍着他的背,杨华海因为着急涨红了脸,咳嗽更加剧烈了。
  “你先进去,没事的。”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现在整个空间里就只有丘严、唐安言、红衣新娘三个人,还有给红衣新娘看门的那只大狗。
  大狗早就醒了,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
  丘严瞥了它一眼,等等,这狗脸上那颗红痣看着眼熟。
  给柳露拉亲事的那个媒婆脸上有一颗一模一样的。
  丘严又看了一眼柳霜,还行,还知道你姐也是受害者。
  这时候,对面的门开了,红色的嫁衣摇曳。
  两个红衣新娘相顾无言,没有争吵,没有打架,就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千言万语都在眼神中了。
  两姐妹到底还是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但是纠缠上千年的怨气又岂是这一朝能够泯灭的了的。
  丘严正想上前说两句打破一下僵局,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往外推。 第193章   他就像一个麻袋一样被扔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聚餐
  丘严醒过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白石那张担心到不行的脸。
  “啊呀!你终于醒了!”
  白石看见丘严终于从颤动睫毛到把眼睛睁开了,惊喜地大呼小叫。
  “你都不知道,就瞬间,你就消失了, 然后就在树底下出现, 就跟被谁扔过来的似的。吓死我了。”
  都不用丘严问, 白石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掀了个底儿掉。
  银河在一边看着她笑。
  “唐安言呢?哎呦。”丘严摸了摸头顶, 他磕了好大一个包, “啊呀真疼。”
  “我哥去找东西了。这附近又有僵尸了。”
  “又来?!”
  他们还没走出这片林子,就像是行驶在隧道里的车, 明明把外面的太阳看得一清二楚, 但就是走不出漆黑的隧道。
  明明那条操蛋的柏油路就在眼前,丘严就是踏不上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他的头还是疼, 那个红衣新娘也真是的,对自己的小孩儿能不能爱惜一点儿。
  银河支起来一个小炉子, 里面咕咚咕咚地煮着什么东西。
  咕咕蹲在火边上,时不时往里扔点……鳞片?
  “你在干哈?!”
  “反正咱们也没啥吃的,让小人鱼往里加点海鲜呗。”
  海鲜……
  丘严:这些人类真离谱。
  “能吃吗?”
  丘严好奇, 之前是不是有个电视剧里有一道菜叫什么……麻辣鱼鳞?
  “你吃到了吐出来不就完了。”
  白石这孩子竟然翻他白眼!他要找唐安言告状!
  正说着, 小灰兔子跑到丘严边上逮着地上的草就开始啃,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
  这只兔子还是从镜子里面的游乐场里带出来的, 一直和白石在一起。
  小兔子很乖,也没什么存在感,丘严都快忘了有它了。
  刚揉了两把, 白石就出言警告道。
  “你放下我的小煤球, 它最近有点闹肚子……”
  话还没说完, 丘严就感觉怀里的兔子抖啊抖, 赶紧一把给它拎开。
  还是没来得及。
  “大哥我就这一件衣服……”
  丘严看着肚子上多出来的一摊黄色液体,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灰兔子啃出来的几个洞洞。
  “啊呀头疼……”
  ——————
  唐安言回来的时候,就见丘严上身□□地紧紧靠在火堆边上,感觉冻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唐安言:?
  “小灰兔子对我的衣服下黑手了。”
  丘严撇撇嘴,小灰兔子在白石怀里吧唧着三瓣嘴,一脸的“关我屁事”。
  唐安言失笑,揉了揉小煤球的头。
  “干得漂亮。”
  丘严:你说啥玩意儿?
  “我找到了这个。”唐安言拿出两个已经干瘪的枣核递给白石,“等下我再去找找,弄到人手三个就够了。”
  “这里僵尸不多,也不厉害,你们能不能见到还两说。”
  情况不危急,唐安言的心情倒是不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由的头。
  作为唐安言的守护灵,这只小乌鸦还是蛮受宠的,起码在这种没啥事情干的悠闲时候,丘严天天都能看见唐安言摸出个面包喂它。
  “你觉得柳露,哦不,柳霜……她们两个能和好吗?”
  丘严从乌鸦嘴里抢下来一块面包,银河煮的这汤实在是太腥了,就跟喝海水一样,他实在是喝不下去。
  还是蓝色猫头鹰城堡里面的欧包好吃。
  唐安言摇摇头:“不好说。”
  虽然丘严看了人家那么多记忆,但那终归只是碎片,不能完整地拼凑出来事情发生的始末。
  而且他们说到底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有很多事情都是不了解的,判断难免有误。
  虽然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但丘严看柳霜对柳露是真的好,柳露也是,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还有一件事……”
  丘严想起来那个姓安的小女孩儿。
  “那些孩子中间有一个女孩儿,叫安娜,就是问你是怎么死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唐安言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个安娜还是记忆很深的,毕竟她在自己还待在角落里的时候就每天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我认识她,她就死在距离我家两个街区的小巷里,在我进入这里的两个月前。”
  “是一起奸杀案,死亡年龄和状态都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舔食餐盘的猫哥都停了下来,用脑袋上的向日葵去蹭丘严的小腿。
  “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唐安言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对啊,我们只要找到世界中心的那颗心脏……”
  白石想要点头附和,但是越说越没有底气。
  妈的那颗该死的心脏到底在什么地方!
  “咚。”
  像是木棍戳在地面上的声音,所有人的谈话声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
  “嗖!”
  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唐安言抬手之间三颗枣核飞射而出,宛如钉子一般钉进那东西的身体。
  怪声瞬间就不再响了。 第194章   唐安言撑着膝盖起身前去查看,丘严顺道也跟着一起去了。
  再灌木丛的背后,是一具面色枯槁的老人尸体,三颗枣核稳稳钉在尸脊背穴的位置。
  丘严想起来了,这个东西他见戚年年用过,说是什么“枣核七枚,钉入尸脊背穴。”
  “不是七枚吗?”
  “那是防尸变的。”
  唐安言也不和他多说,只是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丘严这人,自己教他画符用符,他可倒好,找着个爆破符纸都敢往上使,他还敢教,别说丘严的小命,自己怕是得交代在他前面。
  唐安言蹲下身,捏着僵尸的下巴掰着左右看了看,又抬起他的手肘,最后在右手的食指根部发现了一个红色的,针尖大小的点。
  从鞋底抽出一把小刀,唐安言慢慢挑开僵尸手上的红点。
  蜘蛛的爪子露了出来。
  挥刀砍下,蜘蛛和僵尸的手掌同时被切了两半。
  “你……怎么知道有个虫子?”
  丘严再次认识到玄学的力量,当初抱紧小天师的大腿真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决定。
  唐安言看着丘严的星星眼,不知道这孩子又在想什么呢。
  “他不是僵尸,他只是刚死。”
  丘严:?
  刚死还能动,那不就是僵尸吗?
  “还是不一样的。”唐安言边把蜘蛛的尸体收拾起来,边想着怎么和他解释,“这个老人虽然面色枯黄感受,但是骨头硬朗,身体康健……”
  “你怎么知道?”
  “我算了一卦。”
  丘严:……
  唐安言不是没教过他小六壬和梅花易数,但是丘严记不住。
  “他身体还是挺好的,总的来说就是命不该绝。”唐安言接着说,“但是他又是以这种形态出现,是被人控制了,不是僵尸。”
  “那他还能醒过来吗?”丘严看唐安言直接砍掉了人家半个手掌,惊起一身冷汗。
  “年纪太大了,醒不过来了。”唐安言摇头。
  以活人招魂,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年轻人都要元气大伤,躺上个十天半个月,从此气血两亏,何况是年迈的老人。
  “真可恶。”
  唐安言皱着眉,心里惴惴不安,他突然很想算一下丘严的命数。
  都说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算命是不能往自己头上算的,但是唐安言现在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就像是丘严变成了他唐安言手里的一只风筝,棉线落在自己手里,稍微用些力气就能让这个人从天空坠进深不见底的湖水。
  风筝线会被大风扯断,面前这个人他好像就再也见不着了。
  “怎么了?”
  丘严看着唐安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诡异,不自觉往身后瞅了一眼,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
  “你这两天最好跟紧我。”唐安言说出来又觉得不妥,摸出两个护身符塞给丘严,“贴身放好。”
  “是有什么东西吗?”
  丘严皱着眉问他,唐安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是微微点头。
  “放心,你上次给我的还没有……”丘严的手往裤子口袋里摸,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他摸到的是已经被撕碎的符纸。
  把口袋整个翻出来,丘严倒吸一口凉气,唐安言前前后后给他的四张护身符全都被人扯烂,朱砂也暗淡了。
  “这……”
  丘严还没反应过来,唐安言一张引火符已经贴到了没有意识的老人尸体上面。
  霎那之间,火光冲天。
  唐安言:管他是啥,烧了再说。
  因为火真的很管用啊,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火焰燎过之地只会留下清清白白的土地。
  “拿好。”
  唐安言又嘱咐道,丘严觉得自己现在要是穿着上衣,这两个黄符就要被他塞进领子里去了。
  ——————
  白石看到这边冲天的或杠,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挺奇怪的,为什么每次只能把想要烧掉的东西烧掉,这个林子里面的树丝毫没被伤害到。
  就像是上面有一层保护膜一样,引火符对它们没有用处。
  作者有话说:
  麻辣鱼鳞来自武林外传第十二集受委屈伙计装叛变求生意老板充大方,“麻辣鱼鳞,酒酿萝卜皮,红烧胖大海,酥炸小黄瓜,炭烤母猪蹄,清蒸黄花鱼,汤水蛋花汤,冰糖肥肠”哈哈哈哈哈哈,友情提示各位不要尝试……
  第一百零六章 先走一步
  丘严幸好是没穿上衣。
  他回来都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了, 才觉得背上好像有点痛。
  那是被火舌燎了一下。
  “你反应迟钝?”白石拒绝给他使用技能疗伤,反正这点小伤对于丘严一个中间者来说也没什么,“你有点虎吧?”
  丘严发现白石现在的嘴是越来越损了,恶狠狠地盯着银河。
  丘严:都是你把我们家可可爱爱的小白石带坏了!
  银河:你滚。
  把碗底剩的最后一点汤递给猫哥, 丘严表示实在是喝不下去。
  “不是, 你这汤弄得也太难喝……”
  银河夹着一根白色的翎羽反复看着, 就像是东厂的公公端详刑具。
  “下次我来弄, 您那手还是留着打怪吧。”
  插科打诨过后, 丘严真的需要休息,和怪物斗智斗勇已经耗费了他太多体力, 他老有一种网瘾青年打游戏过劳的感觉。 第195章   靠着唐安言的肩膀, 丘严简直一秒入睡。
  反正有小天师在他身边,周围的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唐安言也想睡一会儿, 但是正对着他的灌木丛里就是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白石。”
  唐安言动了一下嘴型,几乎没有出声。
  白石明白他的意思, 从他手里接过符纸,甩手之间,符纸却在之间燃烧殆尽。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不要攻击。”唐安言再次说道, “他暂时没有恶意。”
  我当然没有恶意……
  崔珏站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手指在一只外形酷似雪豹的大妖身上抚摸着,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宠物玩耍。
  我要是有恶意, 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捂住雪豹的眼睛,唐安言视野中的红光不见了。
  “小鬼真是麻烦。”
  ——————
  丘严再次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不是那片能看见公路的树林了。
  柔软的床, 雕刻着蝙蝠和蝴蝶的木桌, 琉璃的窗户。
  四面环水的房间, 丘严站在窗户边就能看见流淌的小溪和腾起的烟气——
  这地方怎么跟鬼市长得如出一辙。
  “就是一个地方。”唐安言见他醒了, 把手伸进褥子底下摸出来个皱皱巴巴的黄符,“房间都是同一个。”
  这是他上次特意塞进去的,总觉得自己还会再见到那个叫崔珏的人。
  果不其然。
  “还是那个叫什么绝的带我们来的?你见到他了吗?白石呢?”
  丘严有些着急,可别她们再次失联了,每一次和她们两个女孩儿分开,丘严都有一种再也见不到的恐慌。
  “崔珏。”唐安言安慰道,“别急,白石她们在另一个房间,就在隔壁。”
  就是不知道崔珏再次请他们来,是要做些什么。
  “他能是什么好人,上次还要抢我的牌子呢。”
  丘严突然想起来,之前走的时候,崔珏并没有把黄铜令牌还给他。
  那他现在手里的这个……
  丘严把手伸进口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刻着他名字的黄铜令牌。
  “你说,世界出现bug的概率有多大?”
  “你现在不就在里面吗?”
  ——————
  丘严莫名其妙就想起来,还在上学的时候,他的钥匙被室友借走了。
  但是晚上回宿舍的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很顺手地摸兜拿出钥匙开了门,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丘严惯例坐下打了一会儿游戏,感觉饿了就去小卖部买了泡面,顺手锁了门。
  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刚好室友也回来了。
  室友告诉他钥匙放到他桌子上了,丘严一下就愣住了,又伸手摸了一下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当天晚上丘严失眠了,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只能归结于灵异空间和平行世界上去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吓出一身白毛汗。
  ——————
  现在他手里这枚令牌就是当年丘严大学宿舍的钥匙。
  当时崔珏的态度明明就是不想把令牌还给他,但是这枚黄铜令牌就像是知道他属于谁一样,跟着丘严,形影不离。
  好像……有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明明一直待在唐安言身上或是别人身上的东西,只要是丘严意识不到,或是潜意识里觉得那东西就应该在某个地方,他就一定能在那个地方找到它。
  这不会是他的一个隐藏技能吧!
  丘严突然惊喜,正常世界里面的玄学甚至是带点恐怖色彩的技能在这里简直太好用了,如果真的是他还没有发现的某个技能就好了。
  正美滋滋地想着,窗户突然被敲响了。
  “咕咕?!”
  丘严刚叫了一声就被强力制止了。
  “嘘!”咕咕用食指抵在唇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来不及细说了,总之我现在得走,具体原因白石她们都知道。丘严,这个给你。”
  一颗闪烁异彩的鱼鳞落在丘严脚边。
  “有危险我会知道,走了。”
  咕咕走的很匆忙,丘严只有时间把那颗鳞片捡起来。
  再抬眼的时候,人鱼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连水面都是平静的。
  “是长鳞啊,好好收着,这拔下来可疼着呢。”
  唐安言看了一眼,嘱咐道。随后打开门,白石就站在门口。
  女孩儿气鼓鼓地进屋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咕咚咕咚全喝完了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就是个传声筒!”
  ——————
  忘川河里自古就有一个神兽驻守其中,保护河水万年和平,虽然期间经历许多次战役,但是守护忘川河水的神兽总是兢兢业业,后方从未出过丝毫差错。
  这里说的神兽应该就是那只长着触手的怪物,白石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全貌,但想来也是一个温柔的怪物。
  毕竟救过她的命,白石永远都会记得他。
  今天早上,白石还没醒呢,崔珏就凶神恶煞地闯进来,非要带走咕咕。
  这谁能乐意?
  本来就看这个穿长袍的不顺眼,怎么?你以为你是斯内普教授啊!
  银河当即一柄羽箭飞射而出。
  翎羽冲破空气,随后凭空消失在崔珏面前。 第196章   “这次真的是有要事相商。”
  崔珏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太过于激动,缓了缓,两只手交叠与胸齐平,深深行了一礼。
  “还请……”
  一般来说,接下来就该叫咕咕的名字了,表示尊重的话还得在名字后面加上“大人”或者上面尊称,白石倒是还挺想知道这条人鱼的本名是什么的。
  但是咕咕直接尖叫起来打断了崔珏的话。
  “别!走走走,商量啥?!”
  白石倒回去接着睡,还没睡着呢,窗户就被哐哐哐敲地震天响。
  “天杀的竟然想让我去给那个破章鱼当徒弟?!爷爷的脑子有泡!小白石我先溜了,你给丘严说一声啊!”
  白石: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咕咕已经变回了人鱼的样子,两腮的鱼鳍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转身跃进腾起烟雾的流水中,不见了身影。
  虽然这副场景真的很美,但是白石就是能想到……被扔进锅里的鱼……
  真的是太饿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饭店!
  白石:生气。
  咕咕这边刚走,崔珏就推门进来了。
  “你能不能敲个门啊!万一我在干什么呢!”
  白石不满,冲着崔珏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惹得人赶紧拱手道歉。
  “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按照他的想法,人鱼一定是先去找丘严,但是没想到这鱼的脑子还挺好使,知道来一个声东击西。
  崔珏又气又急,慌忙退出房间,赶去给他那不管事儿的领导汇报情况。
  ——————
  白石抓紧时间说完了,咕咚咚把桌上的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丘严问道,崔珏这么着急也就算了,你也这么着急?
  “他说的那个章鱼我好像认识,我得去看看。”
  白石像一阵小旋风一样跑出了门。
  “咱们也要去看看。”
  ——————
  忘川的路并不难找,但是现在河里的守护灵出现了问题,街上的小商小贩都被赶回家去了,丘严现在找不到人问路。
  但是白石好像没有这个苦恼,小姑娘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却比丘严他们更加熟悉这里的布局。
  丘严跟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最后在一片滩涂上停下了脚步。
  那里亮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渡船上的老人就像是知道他们会来,正撑着篙向他们招手。
  “只有一个空位了。”
  老人的眼睛像是睁不开的样子,而且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你们肯定知道他想见的是谁。”
  丘严看向白石,女孩儿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快上船。”
  唐安言催促道。
  “他在等你。”
  作者有话说:
  小人鱼:我先滚了。
  第一百零七章 给你找个工作
  白石到了湖心的小岛上,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小岛上的柳树被砍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头桩子。
  满地的草叶也不见了,蓝色的粘稠血液铺满了湖心岛。
  白石看见了藏在草丛里的,枯草堆都盖不住的章鱼断肢。
  “你……还在吗?”
  女孩儿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朝着断肢靠近的脚步变得虚浮。
  她好像踩在了云上, 每一步都有陷下去的可能, 眼前的所有事物好像都在打转, 白石已经看不清楚哪里是草木, 那里是飘落的血丝。
  “孩子。”
  那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就像是白石最亲近的爷爷。
  女孩儿的眼泪瞬间就忍不住了, 大颗的金豆子落在地上。
  白色的光芒腾起, 枯草一时逢春。
  她听到重重的叹息。
  老人似乎是想要安慰自己的小孙女,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喉咙里黏黏糊糊的声音明显就是喉咙里面还含着血。
  “我在听,你别着急, 慢慢说。”白石听着难过,心脏就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握住了,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 “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
  “我已经在这里守护忘川河水千百年了, 现在不能继续了,白石, 你帮我找一个接班人。”
  这就是咕咕说的“徒弟”。
  “忘川河不能没有守护者,一切都会乱套。”
  “河水会倒涌,淹没望乡台。”
  “我做你的接班人!”白石冲着远方的山高声说道, 眼泪还挂在脸上,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那声音沉默了, 好像是没想到白石会这样说。
  随后他又轻轻笑了一声, 好像这一切都是合理的,能说出这句话的才是他所认识的白石。
  “你应该还没有见过我的样子。”
  河水倒涌,忘川中心掀起巨大的风浪。
  白石眼中倒映着晚霞的河水瞬间变得波涛汹涌,好像沉寂万年的泥沙被全部搅起,遮天蔽日。
  天空中开始落起雨来,带着血液的腥甜味。
  在龙卷风的中心,一只巨型章鱼漂浮半空,仅是张嘴之间就能吞下两支强大的舰队。
  白石能看见他脸上的鳞片,夹杂着鱼腥味和鳗鱼一般的粘液,猩红的眼球就宛如黑夜之中的血月,狼人会为之疯狂,那是吸血鬼的盛宴。 第197章   章鱼的触手只剩下不到一半,断肢不断弯曲卷动,掀起的风带着血腥气扑到白石脸上。
  “即使是变成这样?”
  他有万分的把握,面前的小姑娘一定会被吓得瘫软在地。
  “克……克苏鲁?!”
  白石充满惊讶的眼睛让他一时间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不是,我只是一只章鱼精……”
  半空中的大章鱼一下子泄了气,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巴掌大小的章鱼落在白石脚边。
  “总之,这活我是干不了了,得找个人替我。”
  或许是身体变小了,小章鱼的声音变得奶声奶气的,给人一种逞强小屁孩的感觉。
  白石把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小章鱼努力把残缺的触手全部卷曲起来,他不想让女孩儿看见,虽然伤口仍然在淅淅沥沥往下滴答着血水。
  手心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小章鱼整个身体都舒服地伸展开,断肢长得很快,就像是春天里抽条的柳枝。
  白石眼睛里的忘川河又变成了映着晚霞和野玫瑰的美丽场景,只是……
  湖心岛上如果也能恢复原貌就好了。
  “你和我细说一下选人的要求,我帮你留意着。”
  小章鱼一下子来了兴致,吭哧吭哧说了一大堆,后来丘严听白石转述的时候特别想掐死整个事儿多的小章鱼。
  “你找到人了一定要带他过来!”小章鱼在岸边和白石告别,就差拿个小手绢擦眼泪了,“这破工作我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撑船的老人恢复了木头人一样的神情,机械的撑着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被菩萨扔到人间的泥点子。
  ——————
  白石讲述完来龙去脉,又灌下一大壶茶水。
  她现在就是脱水的鱼,一天讲两个又臭又长的故事,真是要人命啊!
  “说是,要熟悉水性啦,要有威严能震慑住人啦,要会搞好人际关系啦,要武力值高有技能啦……”
  白石边说边摇头,真不知道他那点脑子是怎么想的。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丘严听得皱眉,一脸的无可奈何难以置信,“我去找崔珏问问。”
  一个小章鱼的接班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可有可无的要求。
  ——————
  “也没什么要求,成年了就行。”
  崔珏正在批着像是古代大臣呈上来的奏折一样的文书,丘严看了一眼,还是朱笔,只是文书上面的字他看不懂就是了。
  “就这?”
  “就这。”
  “猫头鹰行吗?”
  “带来面试。”
  ——————
  城堡里已经大变样了,蓝色猫头鹰装饰的阴森恐怖的物品全部拿走,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蝴蝶结和荧光棒。
  睡莲怪物估计是想过圣诞节了,大厅里还有新鲜砍下来的圣诞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搬过来的。
  灯全部打开了,金碧辉煌的样子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城堡。
  丘严回去城堡找蓝色猫头鹰的时候,睡莲怪物正把人架在火上烤。
  他本来是想上前拯救下这个混蛋的,但是他在那鸟一脸的生无可恋里看到了习以为常,就知道这是弄不死他的。
  顶多是烧焦几根毛,无伤大雅。
  “我和你商量个事情。”
  丘严的话刚出口,睡莲怪物身上的人头就凑到了他面前,正是那个老管家的脸。
  老管家仔细看了一番丘严,随后喜上眉梢。
  “你回来了。”
  他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丘严用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我想把他带走去守护忘川河,你看行吗?”
  “当然可以。”
  老管家更开心了,烧烤架上面的火焰瞬间熄灭的一干二净,连烟都没飘出来。
  几个脑袋口中咬着麻绳,三下五除二把猫头鹰捆的结结实实,扔给丘严。
  “带走吧。”
  老管家那张脸依旧是笑眯眯的整个城堡里的气氛明显欢乐很多,起码比蓝色猫头鹰当家作主的时候要愉快很多。
  特别是丘严已经知道现在的城堡里面没有僵尸和会动的布偶人,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也不是每一个怪物都很邪恶、恐怖、无趣嘛。
  丘严如是想。
  直到几个人头把一只僵尸扔上了烧烤架……
  “那我就先走了。”
  丘严挠挠头,心里吐槽道:报复心还挺强。
  ——————
  蓝色猫头鹰站在崔珏面前的时候,还是那样的翩然俊雅,如果刨除他身上被烧焦的羽毛和破破烂烂的燕尾服的话。
  只不过他现在不能说“哦,我亲爱的客人”了,因为他现在成客人了。
  “哦,我亲爱的友人,我想今天的天气是很好的。感谢你的盛情邀请,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谈话。”
  丘严是万万没想到,这鸟的心理这么强大,调整的真是快。
  崔珏都懵了,疑惑地看向丘严。
  “我以为,他是你带回来的犯人。”
  “怎么可能。他是别人的犯人。”
  以上对话源自两人的眼神交流,猫头鹰只是看看这个,再扭过头去看看那个,能够三百六十度旋转的脑袋看上去还是吓人。 第198章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丘严:赶紧跑。
  面对这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脑袋,他有心理压力。
  ——————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唐安言已经挂满了一屋子的黄色符纸,这里再次变成了镇压邪灵的“锁妖塔”。
  丘严:……
  白石在旁边帮着收好已经晾好的符箓,银河坐在白石边上吃橘子。
  “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女孩儿嘴里被橘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说话很含糊,唐安言出声制止她。
  “咽下去再说话。”
  丘严拿过房门口的小马扎,挑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坐下。
  银河顺手扔给他一个橘子。
  “明天就可以走。”
  丘严咬着橘子,脑子里却在想,总不能白给崔珏干活吧,是不是可以捞点儿东西回来,毕竟那只鸟也不好抓不是?
  ——————
  其实这些事情都不用丘严操心,崔珏不是那种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人。
  崔珏:主要是能报销。
  “这个给你们。”
  把几人送到鬼城门口,崔珏递给丘严一个玉质的小瓶子,看上去有些想太上老君炼丹之后会装的瓶子。
  “这什么?”
  “魂魄交换丹。”
  “两人同时吃下,就可以互换魂魄。”
  作者有话说:
  《克苏鲁的呼唤》中提到:它刻画的是一个怪物,隐约带有人的轮廓,却长着一个像八爪鱼似的有众多触须的脑袋,身体像是覆着鳞片的胶状物,长着巨型的脚爪,身后还有一对狭长的翅膀……它有着臃肿肥胖的身体……淌着粘液,巨大的绿色身躯蹒跚着从那黑暗的开口中拥挤而出,走进人们的视野……好似一座山岭行走于天地之间。
  第一百零八章 我给你变个魔术
  丘严站在鬼城的大门边上研究了好久, 还是没看出来这东西的特别之处。
  看着就像是红豆一样,连豆子中间的那条缝都一模一样。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
  玉瓶里面的豆子只有两颗,也就是说丘严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
  崔珏满脸都是黑线,本来批那劳神子的奏折就批得不爽了, 还能让你小子给摆布了?!
  “你不要还我。”
  “我要。”
  “快滚。”
  “你看看你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死人样子。”
  丘严怼开心了, 跳下两节楼梯, 噔噔噔跑远了。
  崔珏拿出随身携带的花笺, 题头——
  “费用报销单”。
  白石抱着小灰兔子蹲在长阶底下, 看小蚂蚁吭哧吭哧往蚁穴里搬一具蚰蜒的尸体。
  见他出来了,站起身要走, 身形却突然僵住了, 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
  丘严赶紧跑过去,脸上流出惊慌的神情,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蹲太久脚麻了。”
  丘严:……
  银河在一边笑得都失声了。
  “你别笑那么大声,我都听不见了!”丘严佯怒道。
  ——————
  “我问过崔珏了, 他说世界的中心是一片富有生机的原野。”
  那里繁花似锦,芳香遍地。天边飞过金色的鹇鸟,漂亮的拖尾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太阳永远高悬在头顶, 洒下流光溢彩的金色光辉。
  那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在那里可以看见整条彩虹,就像是包裹世界的绶带, 世界的中心就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天国。
  “但此去路途遥远,且必是充满荆棘,还望友人归来无恙。”
  崔珏拱手之间, 仿佛已经逝去了整篇山河。
  丘严突然觉得自己是横渡易水的荆轲, 他是岸边击筑的高渐离。
  “大哥, 你煽什么情, 我还不想见到你呢。”
  丘严吐吐舌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珏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一勾轻笑起来。
  “难怪连亚特兰蒂斯的国王也会变成你的骑士。”
  ——————
  “你就说,咱们这一路见过太阳吗?还繁花似锦,我除了这破林子和永远走不到头的公路之外什么都没见过。”
  白石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番话,压抑的天空和冰冷的空气让她心情愈加低沉。
  加上她本来对崔珏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下子算是彻底破灭了。
  “这些神职人员就会说,还会干什么。”
  女孩儿葱根般的手指在身边的树干上扣扣嗖嗖的,被唐安言一把抓住塞进兜里。
  “我也觉得。”丘严等到白石骂完了才开口继续说道,“但是刨除他说的优美辞藻不看,其实还是有有用的地方的。”
  所谓世界的中心,谁都没有去过,那里的景象到底是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
  崔珏的话一定不是白说的,只是丘严现在还破解不了他话中“加密”过的东西。
  “我要去看看我的古董店。”丘严说着,抬脚就走。
  “去干什么?”唐安言问道。
  “去看看我的店又为我挣了多少钱啊。”
  丘严手里漫不经心地向上抛着玉质的小瓶子,好像那里面就是两颗可有可无的治感冒的小东西。
  “还是给我吧。”
  唐安言怕他一不留神给摔了,伸手接过玉瓶,收进自己的口袋。 第199章   “你觉得你拿走了就不在我手上了?”
  唐安言没有听明白丘严的意思,歪了歪头,就见丘严指尖一翻,玉质小瓶便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上。
  “怎么回事?”唐安言摸兜,里面空空如也,刚刚放进去的小玉瓶就这么被轻而易举拿走了。
  “你变魔术啊!”
  白石倒是很开心,她好久都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想之前和师傅、师兄一起在山上的时候,起码还能每个月到山下的集市上转转。现在可好,整天就是打怪练符、练符打怪,一不小心还有生命危险。
  光是想想都要委屈死了。
  “哎哎哎,别哭,你看我。”
  丘严顺手把小玉瓶扔给唐安言,手指在白石面前搓了两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差点戳到女孩儿的鼻子里。
  白石脸上的震惊都掩盖不住了,尤其是……
  “这连个太阳都没有,你哪里来的花?”
  女孩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初见世面的小白兔。
  “哥哥我自有办法。”丘严把头一扬,伸手在女孩儿的头上揉了两下,“好看吗?”
  白石猛点头,丘严把手指背到身后,指尖旋转之间,一大捧玫瑰还带着清晨的朝露。
  “哇!”
  唐安言站在丘严身后看的一清二楚,他的手上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再说这么大捧花,丘严不可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喜欢就好。”
  唐安言觉得自己哥哥的地位不保。
  ——————
  古董店里还是同样的荒凉,丘严一直惊讶在黑暗的树林里竟然有一幢亮着灯的房子,这不管看几次还是那么神奇的景象。
  “兄弟们!我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丘严在断手的身上看见了“惊恐”。
  骨架大哥很是激动,冲过来抱起丘严转了至少有三十圈。
  停下来的时候,丘严都要反应一下是先吐还是先揉揉自己发痛的肋骨。
  断手在木制桌子上敲了两下:“怎么回来了?”
  丘严对着两步冲到桌子前面,把断手提溜起来,然后像个还没有进化的猿猴似的爬到书架上面。
  “兄弟,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如果断手能说话,现在一定说的是这句。
  唐安言几乎能看看见他身上渗出来的冷汗。
  “我有问题要问你,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回答我,不然我就把你丢进去。”
  丘严已经把夹层上面的小门打开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镜子晃得人眼睛直疼。
  断手赶紧做出两个动作,企图让丘严放他下去。
  “好好好,放我下去先。”
  断手好像十分害怕夹层里面的镜子,就像是那里封印着什么十分凶猛的野兽,只要被扔进去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接过茶水,断手简直就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写,大概写了有一大半的木桌之后,顿了顿,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丘严。
  “你让我写啥?”
  “不知道你就开始写,你写的啥?”
  断手挠了挠自己,刚想要把上面写的东西擦掉,被丘严一巴掌拍走了。
  木桌上的水渍带着潦草,明显就是极度惊恐之下写出来的。
  丘严高考的时候都没他这么紧张。
  “我确实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这件事情说长其实也不长,说短倒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的清楚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很多事情,但是如果你们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弄清楚,估计要花费不少的心力。”
  “人之所以有负担,就是因为心里的事情太多,就是因为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你们一定没有完成最后一件事情。”
  “走之前,再去那个地方取一些松柏花吧,我知道那对你们来说是有用的。”
  丘严粗略扫过一眼,全都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一巴掌重重拍在断手上面,他就像是被拍扁了的蜘蛛,半天都没有动静。
  “我问你,世界的中心在哪儿?”
  听了这话,断手立马来了兴致,几乎是跳起来窜上书架。
  一本几乎可以媲美字典的、包裹着厚厚书皮的大书被扔到桌子上,上面的灰尘飞扬在空气中。
  白石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这书都是古董吧,刚从墓里翻出来的?”
  断手不理她,哗哗哗地翻书,终于在某一页停了下来,连打了好几个响指叫他们来看。
  “世界的中心——美丽的天之国度。
  “漫山遍野的蔷薇花和向日葵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天边飞过金色的极乐鸟。
  “仙鹤带着西王母的圣旨,如雪的羽毛坠落人间。
  “穿过时间尽头的荆棘丛,那里有用彩虹做成的拱门。”
  这段文字的描写极其精美,但是丘严却看的毛骨悚然。
  极乐鸟,是通往天堂的飞鸟,传说中它永远在飞翔,没有双脚不能落地,看似光鲜美丽的背后却是一生的折磨。
  “你这是什么破书!”
  西王母是掌管罚恶的神灵,她让青鸟带去的信件无非是这两点,传说中长生的西王母已经变成了不仙不鬼的鸟妖。
  “尽是些邪气的东西!”
  仙鹤伴仙,如今却为一个鸟妖送信,还称之为圣旨。 第200章   坠落人间的洁白羽毛,代表着仙鹤的忠心终究还是不再属于上仙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穿过时间尽头的荆棘丛,那里有用彩虹做成的拱门。这不就是死亡之后看到的景象吗。
  通篇的华丽辞藻,却字字都把人勾向死亡。
  它就好像□□组织在描述一个完美的极乐世界,告诉你死后的日子有多好多好。
  颇有些今生苦难皆是后世福果的感觉。
  丘严看的恼怒,把断手扒拉到一旁,愤愤地合上了书。
  “把这东西锁起来,永远都不要拿出来。”
  话还没说完,胳膊被白石伸出的手搭住了。
  “等一下,我好像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说:
  p1不要相信□□,那都是些混蛋干的混蛋事情,千万别相信,要记住当下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p2其实本来红腹锦鸡更合适的,但是这名字叫出来没有鹇鸟好听,对不起红腹锦鸡orz。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爱丽丝
  茶水最后落在书页上, 晕开了大片的水渍。
  万年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晕色。
  水渍下方是两个字——
  “荆棘。”
  “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那片荆棘丛吗?”
  白石的眼球又开始隐隐作痛,粘膜被刺穿撕扯的感觉渗透进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像是一场永远走不出来的噩梦,那就是白石的噩梦。
  女孩儿的身体停不下来颤抖,那是无意识的, 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又看见了在荆棘丛中, 身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就像是被遗弃的布娃娃。
  “我在那里的时候, 听到了活物的动静。”
  就在荆棘丛的正中间, 就在那些红褐色的枝条包裹的尽头。
  “那可能就是,‘走过荆棘丛’吧。”
  丘严现在的手脚冰凉,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白石那个样子, 但单是听她的描述都已经毛骨悚然。
  唐安言好像知道他现在很不舒服,长臂一揽, 把丘严搂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 像是在哄刚满月的孩子。
  丘严按着书本往后翻了一页,那是一幅油墨印的图片,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
  在冲天的荆棘丛里, 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个人的身影。
  好像……是个女孩儿。
  不对, 是好多女孩儿。
  “白……白石?”
  图片上面的女孩儿和白石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
  “这是……”
  “我的打火机?!”
  在最下方的角落里, 有一个方形物体被踩进泥土,好像就是一个雕刻着人头的铁质打火机。
  “这是,微微吗?”
  背景中是一个被荆棘尖刺刺穿的大熊, 毛绒绒的样子, 爪子上面是已经破损的钢甲。
  板印的图片没有颜色, 但只是这戴着钢甲的大熊就已经能够确定她的来历。
  如果这幅画上没有微微, 丘严还能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群荆棘丛中的女孩儿,也许在捉迷藏还是什么的。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画里?”丘严的指腹摩挲着书页,“这本书的年龄看上去比我还大。”
  “这就是那片荆棘丛。”
  银河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结论。
  她记得那片天空,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那好像是会让人深陷其中的泥潭,银河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形容词联系在一起,但是如果非要形容那片天空给她的感觉,那就是滑稽的、罪恶的、让人留恋的。
  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好像人生来就是想要靠近痛苦的,在银河眼中,那里虽然可怖,虽然黑暗,但是让她想要靠近,甚至想要常驻。
  “白石,你看那一片荆棘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丘严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让白石想了很久。
  “我只记得,烟粉色的云,和湛蓝色的天空。”
  对,就是这样。虽然地面上的荆棘丛是沾满鲜血的,但是天空是美好的晚霞颜色。
  白石恍然,如同梦中惊醒。
  这不就是忘川河吗?!
  传说中的忘川河水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同的,白石在湖心岛的时候看到的忘川水就是映照着晚霞,是野玫瑰的颜色。
  这是什么意思?
  这片荆棘其实是在忘川河的下方?!
  他们一直寻找的世界中心其实就是忘川河底?!
  白石被震惊到了,久久不语。
  手一松,小灰兔子就落在了地上。
  “哎你去哪儿!”
  小煤球跑到挂着黄铜铃铛的大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我兔子呢?!”
  白石根本没看见门被打开,小灰兔子是凭空消失的。
  丘严又盯上了断手,眼神尖利,就像是鹰盯上了仇怨的猎物。
  断手疯狂摇头,这次真不是他干的。
  物体不会凭空消失,小灰兔子应该还在这间房子里面。
  丘严看着脚下的瓷砖,稍微用了些力气踩了踩。
  “砰!”
  脚下的瓷砖就像是木板门一样,瞬间反转过去,丘严掉进了地板下面。
  “啊呀。”
  丘严的脑袋不知道撞到什么上面去了,磕这一下还挺疼。他就发现自己这段时间这脑袋怎么总是多灾多难呢。 第201章   地板下方的空间不大,甚至不能让人完全直立起身子行走,看着像是储藏间之类的地方,但这一定不属于他的古董店。
  四周随处可见的扑克牌和水晶挂饰,散落满地的塔罗牌。
  怎么那么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丘严随手抓了一张塔罗牌,是正位的倒吊人。
  这副塔罗牌的绘画风格比较扭曲,丘严也有很多副塔罗,但是没有一张倒吊人像是这张牌,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是一个穿着兔女郎衣服的男人,两只尖利的钢爪深陷进他的脚踝使他倒挂在十字木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好像被撒上了盐粒,男人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用力紧绷。
  他的面孔藏在惊悚的兔子面具下面,白色的、长满绒毛的面具就像是刚从兔子脸上剥下来的一般,淅淅沥沥往下滴淌血水。
  丘严看的眼睛疼,把纸牌放回原位之后,继续往前挪动。
  “咔吱吱。”
  “咔吱吱。”
  有什么花枝鼠似的东西在啃胡萝卜的动静,应该就是那只死兔子了。
  丘严咬牙,他爬这一路真的是很辛苦啊,要是那只死兔子没事儿,他指定把它架在火上烤了。
  一根胡萝卜就能给勾走了,枉费白石巴巴喂它这么长时间。
  古董店的地下很黑,就算是四处都挂着水晶灯,可是这点光亮连它自己都照不亮。
  丘严也是不客气,随手取下来一个拿着就走,啃食蔬菜的声音愈发近了,丘严停下了动作,把水晶灯挑到面前,紫色的光照到前方的物体上面。
  灰色的兔子也感觉到了身后的人,缓慢地放下手里捧着的小萝卜,扭动脖子的声音就像是被人同时打断了十几根肋骨。
  水晶灯紫色的光照在兔子血肉模糊的脸上——
  它的面皮被剥掉了。
  露出呈现白色的肌肉纤维,在灯下反光,只有几根神经链接的眼球就像是小时候玩的弹簧玩具一样在脸上蹦蹦跳跳。
  它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牙齿还在上下不停的咬动。
  那张倒吊人的塔罗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丘严拿在了手里,上面男人脸上的兔头面具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染满了纸牌,顺着塔罗牌的边边角角滴在地上。
  手比脑子快,丘严想都没想就把捏着的纸牌甩了出去。
  灰色兔子的动作也很快,丘严仿佛看见了玩飞盘游戏的边牧犬。
  它的身形几乎没有多少动作就叼住了纸牌,兔牙啃动两下,塔罗牌上倒吊人的头彻底不见了。
  灰色兔子的眼睛发红,身体不断胀大,就像是被吹起的气球。
  红色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丘严,三瓣嘴蠕动地越来越快,迅速向他的眼睛袭来。
  蓝色的字符利剑一般飞出,直击兔子的眉心,巨大的身体被打的向后扬起,还不等丘严跑出去两米远,灰色兔爪就击向他身后的地板。
  “操!”
  丘严身形不稳一下子扑在地上,原来不是所有怪物都有眉心咒啊!
  他看唐安言每次打怪都先打眉心,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有用的。
  现在看来,好家伙,这不是怪物的弱点,这是唐安言牛逼才能抓住怪物的弱点。
  他不行啊!他没有小天师那么牛逼!
  尘土飞扬,毛绒绒的兔爪总能精准地找到丘严的脑袋,力道之大马上就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了。
  话说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时候好像遇到的不是这么残暴的兔子啊!
  丘严连停都不敢停,每走三步就要换一只主力脚,每跑五步就要换一个频率,充分发挥了他在银河身上学到的躲避狙击枪的方法。
  有时候队伍里面的成员还是十分重要的,丘严双耳嗡嗡直响,刚才被大兔子扇了一耳光,现在的脑袋周围好像有成千上百只蜜蜂绕着飞。
  “一二三换。”
  “一二三四五停。”
  “一二三哎呦!”
  是一个破损的陶罐,有些像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用来装水的罐子。
  陶罐口的地方被砸开,上面的裂口很锋利,丘严的手臂瞬间就见了血,刚才走这条路的时候明明没看见这个东西的!
  血腥气传进兔子的鼻子里,好像刺激到了它,这股味道让它更加兴奋,没有面皮的脸杵到丘严面前,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丘严竟然能够看见它的狞笑。
  兔子……兔子的心脏在什么地方来着?
  不是他蠢,要是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庞然大物突然压到你身上,你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眼瞅着门牙就要啃到自己脸上来了,丘严反手就是一张符纸拍到面前的大脸上。
  管它是什么符呢,就算是个爆炸符,他丘严也要拉下这死兔子垫背,毛绒绒的冬天肯定不冷。
  眼睛一闭,想象中的冲击却没有到来。
  丘严一把抹掉脸上的血,就见灰色兔子四周漂浮着五六张符箓,面前兔子的身形正在不断缩小。
  巴掌大小的小灰兔子趴在他的胸口,期期艾艾地叫个不停,想来是脸上的伤疼的。
  “你真是看也不看。”
  唐安言托着他刚才拍出去的符纸——
  真的是一张爆炸符。
  “命不要了可以给我,我不嫌弃。”
  作者有话说:
  “物体不会凭空消失”这个话我不知道是牛顿说的还是爱因斯坦说的,网上站两边的都有,要是有知道的可以告诉我一下。 第202章   第一百一十章 我才没有梦游
  丘严眼巴巴地看着唐安言把他身上所有的爆炸符都给搜走, 可怜兮兮地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你要是身上没有这些,刚才摸到定身咒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唐安言已经絮絮叨叨一路了,丘严觉得他现在身上的伤不是最重要的,他心里的创伤比较大。
  “我要是手滑了没有挡住那张符呢?你现在就是尸体。”
  当唐安言看到他打出来的符纸是爆炸符的时候, 心跳都要停止了, 托着那张符纸的手伸到丘严面前的时候都是颤抖的, 只是丘严当时还在惊讶之中没有回神, 所以不是很明显。
  唐安言这次用的阵法丘严没有见过, 几张黄符飘在空中看起来很酷炫的样子,还想着什么时候向他讨教一下, 现在看来还是先老老实实挨骂才是正经事。
  “你现在就是随手一抽就是这一张, 我都……”
  唐安言还是没有进行下去他的说教,因为丘严凑到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他现在就像是卡了磁带的播放器, 彻底断片了。
  白石在后面把嘴巴捂得紧紧的,疯狂用眼神暗示银河。
  “你看!”
  “你快看!”
  丘严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污, 但是看上去好像……更好看了。
  就像是血染沙场的玫瑰花。
  嗜血的美人总是比娇滴滴的小白花要引人注目。
  “哎,小天师,我问你啊, 上次在餐厅门口, 你干嘛亲我啊?”
  丘严的语调上扬,简直就是魅惑君王的妲己。
  “轰隆隆——”
  无论这是什么声音, 唐安言感谢它。
  突如其来的烟雾让丘严迷了眼睛,唐安言把他牢牢护在怀里,但丘严还是看不见了。
  眼前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布, 世界的一切色彩现在就和他没有关系, 丘严现在看这个世界就像是在看老版电视剧, 黑白的影片。
  “哦, 爱丽丝回来了。”
  这是一只坐在蘑菇上面吸烟斗的毛毛虫,正斜着眼睛看丘严。态度极其傲慢,说话的语调拉的很长,就像是在演根本没人观赏的话剧。
  “这是你的朋友?”
  毛毛虫抽着烟袋,吐出来的烟圈直接席卷了丘严的呼吸。
  实在是忍不住咳嗽了两下,毛毛虫突然咧开笑脸冲到丘严面前,被唐安言的一张定身符拍在了那里。
  丘严第一次知道毛毛虫原来有这么大的嘴,原来那个吃豆豆的游戏竟然是个写实风格吗?!
  毛毛虫张大的嘴都要开到天灵盖了,按照数量来说,能顶两个裂口女。
  丘严本来想直接走了,但是唐安言却让他把这东西捆了,免生事端。
  “大哥,这是个虫子,我捆个什么劲儿啊。”
  “你给他拎起来。”唐安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指了指天花板,“吊到上面去。”
  丘严:我……
  ——————
  “不礼貌的小孩儿。”
  毛毛虫在半空中扭动着身体,胖胖的身子像一个游乐园里的大摆锤,它嘴里仍然说着台词一般的陈词滥调。
  “惯的你。”
  丘严反手就是一张引火符,蓝色的字符像是一层保护膜一样附在上面缓慢燃烧。
  唐安言笑了,这家伙给他弄了个蜡烛出来啊。
  毛毛虫好像很害怕火焰,立刻就不动了,直挺挺地悬在那里。
  丘严:像一节火车车厢……
  “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的烟斗里面有什么?”
  “那只是一些游戏的趣味,爱丽丝。”
  毛毛虫咧着嘴笑,丘严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文明人不能动粗,主要是怕这个毛毛虫爆浆给他看……
  把烟灰磕出来一些,丘严看到了红褐色的,还没有燃尽的烟丝——
  那是松柏花的颜色。
  “你那里来的烟丝?”
  “怎么?爱丽丝,我亲爱的朋友,你要改行去经商了吗?城市边缘的码头可允许你停靠那艘小船吗?”
  “你治好我的眼睛,我这里有上好的烟丝。”
  丘严手指翻动,一支红褐色的松柏花出现在毛毛虫面前,看的他眼睛都直了。
  吞了吞口水,毛毛虫还是摇摇头。
  “爱丽丝,我无能为力。不过你可以去找那只帽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嗯?”
  上扬的语调让丘严很不舒服,总有一种走在街上被人调戏了的恶心感。
  “那你就在上面吊着吧。”
  丘严最后顺走了毛毛虫的烟斗,把还在燃烧的符纸戳到地上,毛毛虫立即开始大呼小叫,他话剧一般的英腔听得丘严耳朵疼。
  只是看不见颜色而已,问题不是很大。
  按照童话人物的出场顺序,下一个应该就是那只猫了。
  爱丽丝梦游仙境啊……
  他现在是爱丽丝,这里是仙境,他的前辈爱丽丝女士当年是怎么走出去的来着?
  丘严只是知道这个故事,但毕竟是很小的时候读的童话了,具体情节是一概不知道。
  他把手中提着的水晶灯放到了一边,这个东西拿在手里,他看见别人的概率不大,别人看他可是一清二楚。
  就像是在鬼屋里面拿着的紫光灯,那不是为了方便玩家看清,是方便鬼怪看见玩家。 第203章   丘严就说为什么那些npc老是逮着他一个人吓,合着是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两道人影在黑暗中穿行,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大,脚下的地板也变得柔软,就像是真正进入了森林一样。
  “你那束花是怎么变出来的?”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唐安言突然开口说话倒是给丘严吓了一跳。
  “物质的存在形式以精神存在。”
  这简直是一句玄之又玄的话,但是唐安言听懂了。
  “你是说,只要你相信那些东西在那里,它就会在那里?”
  “对。”丘严打了个响指,“就比如说,给我拿个糖。”
  “早就吃完了。”
  “还有最后一块,在你的背包夹层里。”
  唐安言伸手去取,果然在夹层里面发现了一块奶糖。
  但他明明很确定他的背包是已经空了的,这颗糖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可能就是信任的力量。”
  唐安言:……这可能是玄学的力量。
  “那……”
  “据目前来看,只能变出没有生命的死物。”
  丘严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唐安言闭嘴了,把手里捏着那块奶糖塞到丘严嘴里。
  “等我们出去了……”
  丘严嘴里含着糖,嘟嘟囔囔地竟然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什么?”
  唐安言没听清。
  “没什么。”
  害,出不出的去还两说呢。
  “啊——”
  一阵悠扬的哈欠声成功让丘严的脑子不再胡思乱想,键盘的光照在脸上。
  但是丘严现在的样子看着并没有鬼故事里那样吓人,反而像是森林里的精灵,惊慌失措的小鹿。
  “哦,爱丽丝回来了。”
  那是一只巨型猫科动物,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纵横交错的藤蔓,那只猫此刻就趴在上面,动作就像是一只变色龙。
  大猫的语气很慵懒,丘严他们的交谈声音似乎惊扰到了他的好梦。
  “让我看一下时间。”大猫的手上竟然戴着腕表,“刚好赶得上去茶会,你可真会挑时间。”
  “上次来也是这个时候,真是凑巧。”
  大猫跳下藤蔓,以极其优雅的姿势伸了个懒腰,他的尾巴高高翘起,看上去心情不错。
  “走吧,我们一起去。”
  丘严现在真的很想把猫哥揪出来让他看看人家是怎么走路的,有多优雅,能不能学习一下。
  猫哥:滚。
  好了,丘严现在都能听见猫哥无声的控诉了。
  “距上次回来已经好长时间了吧,这次叫兔子给你多带一些饼干回去。”
  大猫轻盈地踮着脚尖,两只耳朵不停地甩动,好像上面沾上了什么东西。
  丘严现在看不见颜色,倒是能更好看到上面有什么。
  是一颗新鲜的苍耳。
  顺手给大猫揪下来扔到一边,丘严看见大猫狭长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在审视,有带着些许疑惑,好像之前的爱丽丝从来没有干过这些事情。
  丘严差一点脱口而出“你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粘回去”。
  前方传来蒸汽的升腾声音,好像是水壶烧开了。
  大猫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过去了,抖抖耳朵向桌边的人打招呼。
  “帽子。”
  然后就绕到桌边坐下了,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黑色的西装外套里穿着五彩斑斓的圣诞毛衣,脚上蹬着两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短靴。
  头上戴着和他身材一点都不相符的夸张帽子,巨大的帽檐上面挂着七八个彩球,白色的羽毛已经被灰尘染成了灰色,一缕一缕黏在一起,像一根天线一样直冲云霄。
  他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手里捧着缺了口的茶壶,正往边上的茶杯里面倒茶。
  他应该就是“疯帽子”。
  帽子听到大猫叫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专心致志地倒他的茶。
  “爱丽丝回来了。”
  大猫拿起面前的茶杯嘬了一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疯帽子僵住了。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丘严看到疯帽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用过很久的调色盘,神色从难以置信到惊喜万分,最后竟然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一个大黄脸吃豆豆那个游戏叫什么来着?豆豆人?我不记得了(哭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疯狂茶话会
  疯帽子就像是正在干农活的爷爷突然间见到小孙女似的, 局促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时间觉得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有些旧了,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戴在头上的帽子不是很干净,想要把上面的羽毛换一根干净的。
  手里的茶壶被放下了,在桌面上轻轻磕了下, 这下茶壶底下也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疯帽子往前迈了半步, 双手伸出来又缩回去, 看上去是想要抱一下他的爱丽丝, 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僵硬地站在那里。
  最后好像是想到了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他把帽子上那根旧羽毛摘下来, 从衣服里拿出另一根绒毛松散些的放到他那顶奇怪的帽子上面。
  疯帽子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 看上去滑稽可笑,但就是让人心疼。
  丘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的这么难受, 那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是这个人却觉得自己不够好, 不敢靠近他。 第204章   也许是脑子抽了吧,丘严竟然忘记了这是群梦境中的怪物,他冲上去, 紧紧拥抱了疯帽子。
  他黑色西装上面有一股霉味, 带着沙尘的颗粒感,但就是在这个人身上, 丘严感受不到丝毫恶意,疯帽子就像是丘严在这个世界的避风港。
  “回……回来了?”
  疯帽子见挣脱不开,也就放弃了, 在外套上用力擦了两下手, 在丘严背上拍了拍, 像是在安慰一个撒娇的孩子。
  “嗯。”
  疯帽子让他坐下, 换了一个新的、没有缺口的茶壶,重新往里丢进茶叶放到炉子上面。
  丘严偷偷瞟了一眼大猫和唐安言,两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你别太荒谬。”
  大猫只管吃自己的饼干,喝自己的茶,吃到一半倒想起来问了:“哎,帽子,兔子呢?”
  “去叫睡鼠了。”
  疯帽子只管往他的爱丽丝面前堆吃的,丘严都看不见他的脸了。
  “我就说嘛,从来都不会准时的。”
  大猫一口气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茶,半躺在椅子上揉着小肚子。
  “等下叫兔子多给爱丽丝拿些饼干走,他这次的饼干做的还是不错的。”
  “爱丽丝回来了?!”
  尖叫声从疯帽子身后传来,这个慌张感让丘严觉得自己这个爱丽丝好像吃小孩的洪水猛兽。
  白色的兔子跳进丘严的怀里,满脸都是震惊,粉色的三瓣嘴拼命往他脸上凑。
  丘严掐着兔子的腋下拉开距离。
  这只兔子长得疯疯癫癫的,身上的兔毛凌乱到冲天炸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炮仗堆里逃出来的。
  两只长耳朵各有各的想法,一个向往远方的田野,一个想要天上的星星,总之就是都不听话,丘严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扭曲。”
  仔细去看,这只兔子的红色眼睛也不怎么乖,明明是看着丘严的,瞳仁却总是往边上出逃,一整个痴呆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疯疯癫癫的三月兔了。
  “爱丽丝!”
  看着小兔子蠕动的三瓣嘴,丘严往他嘴里塞了个饼干……
  兔子:(嚼嚼嚼)好吃!
  丘严一下就笑出来了,这里的怪物怎么呆呆傻傻的。
  睡鼠也看见了他,但是这家伙实在是太想睡觉了,扯了扯丘严的裤脚当作打了招呼,然后爬上自己的椅子,裹紧了随身带来的小毯子进入了梦想。
  故事里,睡鼠一年四季都在睡,就没几个清醒的时候,丘严就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觉。
  但是眼前这个小老鼠睡着的样子乖巧地让人心都要化了,这应该是一只仓鼠吧,就是现在小姑娘养的什么熊熊之类的。
  丘严的一个女同事就养了一只这个,天天凑到他工位上炫耀,搞的丘严有点头大。
  不过这么一看,确实是可爱啊。
  就在他断言这是他遇到的最好的怪物的时候,一张扑克牌站在了茶桌前面。
  手中的长矛挥动,将桌子上面的茶点全部扫落在地,耀武扬威的样子就像是仗人势的狗。
  他几乎是直接拎起丘严的后领子,一把甩到肩膀上面,话也不说就要带他走。
  疯帽子比唐安言的黄符更快,破损的茶壶砸在扑克牌的身上,滚烫的茶水让扑克卷了边。
  他生气地跳脚,拿着手里的长矛冲着疯帽子的眼睛刺去。
  丘严情急之下伸手去拦,谁知道浸过水的纸牌那么不堪一击,只是轻轻一拉,扑克牌就变成了两半,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我去!你讹我呢吧!”
  地上的纸牌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失去了生命。
  “快走!红桃皇后的大部队就要来了!”
  大猫叫喊着,慌忙之间还不忘扯下桌布把小饼干带走。
  丘严正要跟着他跑,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股香味闯入鼻腔,丘严瞬间没了意识。
  ——————
  小屋里面虽然破旧,但胜在整洁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整理的井井有条,就像是这房子的主人有重度洁癖加强迫症一样。
  丘严的意识虽然恢复了,但是手脚却使不上力,有一种被全麻之后的无力感。
  尝试了一下,他现在连键盘上面的键都按不下去,夹着符纸的手指在颤抖,黄符软趴趴地搭在手上,立都立不起来。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疯帽子的住所。
  带他来这儿干啥?躲红桃皇后吗?
  他看见疯帽子在烧火,奇了怪了,这里的炉灶竟然还是土筑的那种,帽子把炉子里面的灰全部清理干净,甚至用小刷子细细扫了一遍。
  不对啊,这个炉灶的尺寸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丘严觉得自己躺进去完全没有问题。
  等等……他躺进去……
  仔细看看,好像和电视剧里的焚烧炉是挺像的……
  “醒了?”
  炉台已经清扫完成了,疯帽子直起身来,他还是背对着丘严,宽大的帽子把他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面。
  这个帽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狂嗜血的杀人犯,刚见面时候的亲切感荡然无存。
  “爱丽丝,你知道,我是一个帽匠。”
  疯帽子说着,声音很低沉,这声音用恶魔低语形容起来稍微有点过,那感觉就像是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在雨中朝你走过来,手里还拎着正在抽动的电锯。 第205章   “我一生都在致力于做一顶优秀的帽子。”
  丘严都想骂他“管我屁事!你把我绑来干屁啊!”但他没敢说,万一哪句话不小心触及到了这个疯子,他不就惨了吗。
  眼神闪烁间,丘严看到了灶台边上一沓崭新的盘子,晶莹剔透,白色的釉色跟玉似的。
  那是骨碟。
  “骨碟”,顾名思义,是用骨灰烧制出来的碟子,
  这样烧出来的碟子就会光滑透亮,十分漂亮。
  在丘严知道骨碟真的是用骨头做的之前,他还买过两个。
  知道之后……卖废品的时候让人家捎走了。
  没办法,这玩意儿不知道还行,知道了这不是吓人的吗,整天吃饭在人家的骨灰上吃,想想都是一身战栗。
  这个疯帽子,他不会……是从这上面找到了什么灵感吧……
  “我尝试过许多材料,但都没有我想要的效果,直到昨天。”
  他拿起手边的碟子,用力往地上砸去。
  瓷片被摔碎的瞬间,不是变成了两半,而是像落地的珍珠一样四散开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了好久才完全停下来。
  “你来的真是时候。”
  丘严多希望这句话是说他赶上了茶会。
  原来这个人见到他那么兴奋不是因为爱丽丝是他要好的朋友,而是因为他见到了最好的材料?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
  “爱丽丝,我会好好对你的。”
  丘严现在浑身无力,要不然他指定跳起来给这疯子一巴掌。
  小刀已经靠上了丘严的脖颈,他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别怕。”
  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疯帽子看上去很熟练,天知道他已经杀了多少东西了,手指上沾满了擦不掉的血腥气。
  “别了,唐安言,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随便相信一个怪物……”
  丘严嘴里面碎碎念,还没说道完就听见“哗啦”一声——
  玻璃碎了。
  面前腾起炽热的火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唐安言的引火符。
  “你有来生吗?”
  身体腾空的瞬间,丘严听到唐安言这么说。
  “哎我怎么没有,我虽然没有天天求神拜佛,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啊,咋的就没有。”
  他趴在唐安言的悲伤,小小声叨叨,尽量不让人听见,万一这人一个不高兴给他扔下来,那不是亏吗。
  “我是说。”唐安言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你本来可以直接当神仙的。”
  丘严被塞住了,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梗,于是问道。
  “哎,唐安言,要是我变成了小老鼠,你还会爱我吗?”
  耳边只剩下了身后火焰燃烧的声音。
  就在丘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我在床头点一盏灯吧。”
  这样你就不用爬上供桌偷灯油吃了,供桌很高,摔下来很疼。
  作者有话说:
  市面上的骨碟一般都是牛骨啊什么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听话的小猫
  “爱丽丝, 红桃皇后请你去。”
  该死的扑克牌大军。丘严心里暗骂,妈的阴魂不散。
  成千上万的纸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像是一面面密不透风的墙。
  丘严刚费力扯出一张黄符,却被唐安言按下来了。
  丘严:?
  “爱丽丝最后也是要去见红桃皇后的。”
  反正早晚都要见, 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见了。
  “……也是。”
  “那带路吧!”
  妈的, 他和唐安言聊的好好的来个墙给他堵上, 还没见到红桃皇后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被一堆纸牌夹在中间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尤其是这些扑克牌一个个都有起码两米高的时候, 丘严感觉自己的氧气都稀薄了。
  华美的庭院里有个花坛,里面用石膏雕刻的小鱼正在吐水, 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丘严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吐水的小鱼就像是知道丘严在看他, 停下了吐出水流的动作,面朝丘严露出了一个微笑。
  也许他是友好的, 但丘严只觉得恐怖。
  就像他看到人面锦鲤一样,惊悚。
  这令人害怕的恐怖谷效应。
  小鱼一直目送丘严进入红桃皇后的城堡, 等到大门完全关上之后才移开视线,继续吐自己的水柱。
  “红桃皇后在里面等二位。”
  扑克牌大军只跟上来了一个,看上去应该是领头的, 在胸前别了一个徽章, 但是在丘严看清楚之前他就转身离开了。
  也不管他们到底进不进去。
  “我要讲礼貌吗?”
  丘严暗暗搓手,指尖的蓝光都藏不住。
  “当然要。”唐安言想了想, 又补上一句,“爱丽丝。”
  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笑意,丘严瞪他:“人家欢迎我们两个呢, 爱丽丝二号。”
  面前紧闭的金色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 红色的水晶挂帘叮当作响。
  “又见面了, 爱丽丝。”
  年轻的女声传来, 听上去充满生命力,健康又热情。
  “你上次带给我的花瓣特别好,你看我的皮肤都紧致不少。”
  女人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面回荡,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红桃皇后背对着他们,纤长的手指上托着烟斗,看上去和毛毛虫那支很像,只是她的更加精致些。 第206章   烟雾缭绕指尖,丘严连她的脸都看不清,但是她脖子上闪闪发光的那颗红色水晶吊坠倒是一清二楚,让人无法忽视。
  “爱丽丝?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啥啊我说。丘严的大脑飞速旋转,cpu差点干烧。
  “我这次也带来了好东西。”
  说着,手指翻动,一只长满红褐色花苞树枝被拿在手上。
  “这东西最近在这里很盛行。”
  丘严终于看见了红桃皇后的脸,她并没有电影里面那种大头形象,实际上这是一位非常貌美的皇后。
  凤眼宽额,颧高有肉,鼻梁高挺,地阁方圆,既有气势又不失亲和力,典型的皇后面相。
  头发利落地盘起,皇冠在头顶稳稳当当地落着,虽然姿态放松地抽着烟斗,但是该有的贵族气息一点不少,这都是从小就接受的皇室教育。
  红桃皇后这样子的人,就算是丢到人堆里,别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不寻常的女子。
  “难为你有心。”
  红桃皇后明显对丘严献上来的东西不感兴趣,随手一挥收到了边上的小盒子里。
  “爱丽丝最近还学了新的戏法,皇后要不要一睹为快?”
  “什么戏法?”
  红桃皇后把手上的烟斗都放到小桌几上去了,看上去爱丽丝之前也表演过戏法,而且让红桃皇后很有兴趣。
  丘严搓了搓手指,一支娇嫩的玫瑰出现在指尖,还很贴心地去了刺。
  “原来你带了,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红桃皇后看上去对于丘严的戏法十分满意,娇嗔着埋怨起来。
  从小几上拿起一柄镶嵌红色水晶的圆扇掩面而笑,显得整个人更加娇艳动人,就像是丘严拿在手中的玫瑰花一样。
  “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经过这许多事情,丘严对于这种话术已经从善如流了。
  等到丘严拿出足够多的玫瑰花,红桃皇后突然面色一沉,脸上和善的笑容霎时间荡然无存。
  丘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张扑克牌一左一右抬了出去。
  “砍下他的头。”
  红桃皇后说着,指甲上的红色指甲油和她脖子上的红色水晶吊坠一起闪着光。
  “干啥就要砍我头?!”
  丘严话没说完,嘴巴被塞住了,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唐安言,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童话故事里,红桃皇后最喜欢说的话就是“砍下他的头”,但是并没有真正付诸行动,唐安言示意丘严别激动,好好复盘一下红桃皇后到底为什么生气。
  “我哪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这开始不是聊的好好的吗,难道是玫瑰花拿多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丘严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
  生气也生够了,丘严开始复盘。
  大门是自己打开的,进到房间里面之后,丘严没碰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应该不是红桃皇后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丘严开始拿出来的是松柏花的花苞,通过毛毛虫,丘严知道这是这里上好的烟丝,红桃皇后抽烟,但好像看不上丘严献上来的这些花苞。
  然后丘严拿出了玫瑰花,红桃皇后高兴了,然后就说“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
  “没道理啊!”丘严哭丧着脸,“我没惹她啊!”
  这个世界疯了吧。
  “也许不是你行为的问题。”唐安言说道,“你有没有一直盯着什么地方看?或者是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不是没有看她?”
  “我没有啊。”
  说完,丘严一怔,他好像时不时看着红桃皇后的吊坠再看。
  那个红色的水晶实在是太好看了,他好像真的一直在盯着看。
  红桃皇后不会把他当成变态了吧……
  他冤枉啊。
  “红桃皇后说把这个放到404号牢房。”
  404?
  那不是他们这一间吗。
  丘严赶紧闭嘴,装成乖乖巧巧的样子。
  只见两三个扁扁平平的扑克牌抬着一个好像石狮子一样的东西放到404号门口。
  “跟兄弟们都说说,没事儿别随便动它。”
  这些扑克牌的官职应该高一些,看守的纸牌都对他们恭恭敬敬的。
  石狮子?
  一般都是用来镇守什么的。
  这里有什么有威胁的东西吗?
  丘严看着唐安言,后者冲他挑了挑眉。
  丘严:?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你说镇什么?”
  “咱们有什么好……”
  说到一半,丘严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翻了一下手腕。
  想的是奶糖,却翻出来一支玫瑰。
  丘严都懵住了,再翻一下,毛毛虫的烟斗又出来了。
  再翻一下,拿出来了唐安言收在包里的从由身上揪下来的羽毛。
  丘严:……
  再翻,就翻不出来了。
  看样子是石狮子起作用了。
  丘严突然就感觉到了被镇在锁妖塔里面的妖怪是个什么心理。
  “你的符咒还有用吗?”
  唐安言抽出来一张黄符,引火符在指尖徐徐燃烧,符纸灰落了一地。
  丘严:……果然,玄学还是第一生产力。
  天师哥哥罩我!
  “我突然想起来。”唐安言看他,丘严浑身一抖,他在天师哥哥的眼睛里面看到了邪笑,“你跟我学的道法。” 第207章   “你,是不是要拜我为师?”
  丘严想要偏过去的头转了一半,灵光闪过。
  “那你亲我,你是不是要和我谈恋爱?”
  唐安言后悔自己想逗逗丘严占便宜的心,苍天饶过谁。
  “你说话呀。”丘严往前挪了一些,凑到唐安言面前,“天师哥哥。”
  唐安言整个身子都往后躲,脑袋磕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眼看两人的嘴角又要碰到一起,唐安言伸出食指抵住丘严的额头。
  “有人在看。”
  “谁在看?”
  石狮子的眼睛转也不转的看着两人,原本他还是背对着他们的。
  丘严:……
  偷看是吧?喜欢偷看哈?
  蓝色的字符瞬间包裹住石狮子的身体,唐安言竟然在一块石头的脸上看见了惊恐和局促不安。
  但是丘严没有按下回车键,“截断”没有生效。
  不是他心软,是因为丘严还想睡一会儿,他不想那么快被人再拎出去。
  “看着这个按键了没?现在你最好把眼睛给我闭上。”
  话都没说完,石狮子听话的像只小猫,趴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丘严翻了个身,在唐安言身边躺下了。
  “天师哥哥罩我啊。”
  唐安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如擂鼓。
  作者有话说:
  这个原著里是“the queen of hearts”,这个翻译成“红心皇后”或是“红桃皇后”好像都行,反正扑克牌里面红桃和红心都是一个东西嘛。是吧?(蛊惑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皇后的羊皮纸地图
  门口的守卫才没有闲心管他们是不是在睡觉, 他们正絮絮叨叨地聊着七七八八的琐事。
  “还有两个小时就轮班了,皇后说可以去她那里拿饼干和水晶。”
  “我昨天就去过了,真的有。”
  “等下咱们也去。”
  红桃皇后这么好?丘严保持怀疑。
  不过,看样子这里的守卫没有那么称职。
  因为他听见了打牌的声音。
  也不知道一堆扑克牌自己打自己是个什么心理。
  丘严没有睡着, 他脑子里都是红桃皇后要砍他的动机。
  如果真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她的项链看的话, 那么那根项链肯定有很重要的功能, 是什么呢?
  普通的首饰丢了也就丢了, 可是就是有人费尽心力去找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 那就是因为它是特殊的,是有意义的。
  就像是所罗门王的指环, 因为有了魔戒的力量才变得如此珍贵。
  红桃皇后的项链上不是红宝石, 而是水晶,整个房间中的挂饰也是水晶制成的。
  但是对于贵族来说, 水晶不贵重,甚至是登不上台面的。
  红桃皇后甚至搬过来一个石狮子, 是害怕他盗取那条项链吧。
  为什么她要这么宝贝一个水晶项链呢?
  丘严刚刚进来的时候,身边的灯也是水晶的。
  这个仙境里面,水晶是丘严见过最多的东西。
  只是因为好看吗?
  世界上好看的东西多了, 红宝石也很好看啊。
  不想了, 等之后想办法把石狮子弄走拿过来看看。
  想明白之后,丘严倒是睡着了, 不过做的梦不是那么安稳就是了。
  他梦见自己真的上了绞刑架,就和历史课本里面画的一模一样,红桃皇后砍下他的头用棍子戳着放在城墙上。
  太阳很大, 有乌鸦之类的鸟不时地停在他身边, 用尖利的鸟喙叨食他的眼睛。
  脸上沾着粘稠的、已经被烈日烤干的血液, 干巴巴的很不舒服, 皮肤像是马上就要裂开那般。
  “丘严。”
  有人叫他?
  唐安言的头就杵在他旁边,他亲眼看着他被乌鸦一点一点吃干净,最后只剩下血迹干涸的头骨。
  这时候,那颗头骨转过来面向他,下颌骨动了动,他说。
  “丘严。”
  “啊!”
  是梦啊,丘严看见唐安言脸上的担忧。
  “怎么了?”
  “做噩梦了?”
  “嗯,梦见你的头被砍下来了。”
  唐安言:?
  “我睡了多长时间?”
  “大概两个小时。”
  这么久了?
  “你睡了吗?”
  “没有。”
  “睡会儿吗?”
  “走吧。”
  想要出去很容易,甚至想要悄无声息地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丘严的目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安全地回到古董店里。
  爱丽丝……爱丽丝最后是怎么回去的来着……
  对了。
  丘严一砸手,脑子里突然冒出灵光。
  整个故事里还少一个人呢——
  白皇后。
  那些扑克牌说的可以找她要饼干和水晶的不是红桃皇后,而是白皇后!
  这不就来了吗。丘严轻笑道。
  “走了。”
  要说这位白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人,典型的笑面虎。
  跟着扑克牌走,丘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白皇后的住处。
  她正一副厨娘打扮,给来的人分发饼干和一坠水晶。
  丘严还看见了红桃皇后身边的那个扑克牌首领。
  这也就是白皇后不想叛变,这要是揭竿而起,那红桃皇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第208章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爱丽丝,皇后请你去。”
  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丘严吓了一跳。
  是一只白色的兔子,看上去被打理地很好,比起那只疯狂茶话会上的三月兔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白兔子带着粉色的小丝巾,看上去精致高雅。
  在丘严前面蹦蹦跳跳地带着路,搞的他很想揪一下兔子的小尾巴。
  ——————
  白皇后和红桃皇后的住所简直就是千差万别。
  红桃皇后那里到处铺满了红色的水晶,就连墙壁沙发都是红色的。身在其中就跟是进了火化场的焚烧炉似的。
  白皇后这里则完全是死一般的白,白色的、透明的水晶挂了满满一屋子,白色的沙发,墙壁,要是没有阳光照进来就像是停尸房一样,丘严都不敢坐下。
  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真不愧是姐妹俩。
  白兔子端上了茶水点心让丘严他们等等。
  “皇后马上就来。”
  他用的是“皇后”,而不是“白皇后”。
  “看来白皇后在这些小老百姓心里的地位很高啊。”
  “底下干活的人才不管皇后是谁,谁对他们好,谁就是皇后。”
  唐安言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了杯子,这里的茶还没有茶话会里的好喝。
  “有理。”
  丘严赞同,其实要说红桃皇后和白皇后谁更好,这对于小民众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红桃皇后治理的是大事,维护民生根本。
  白皇后则是施些小恩小惠,以取民心。
  一个是不注重表面,一个是不注重根本。谁也别说谁。
  “让二位久等了。”纤长的手掀开白色水晶帘子,“好久不见,爱丽丝。”
  童话中的白皇后就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洁白无暇,浑身雪白。
  但是丘严面前这位……
  通体雪白是没错,只是这个白皇后看上去就像是位命不久矣的白化病人,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简直就是从白纸上面剪下来的一样。
  她穿着白色的公主纱裙,整个人显得不堪重负,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变成尘土。
  “白皇后。”
  丘严起身问好。
  白皇后很自然地伸出手以便丘严行礼,她的手也薄的像纸。
  “上次你帮我赶走了那条龙,这是太谢谢了。”
  赶走?故事里的爱丽丝不是杀了那条龙吗,这个白皇后,可真是避重就轻一把好手。
  “这次,是有另一条龙了吗?”丘严试探地问,“我或许可以帮上皇后的忙。”
  “是的,聪明的爱丽丝。还有,我是白皇后,不是皇后。”
  我看你倒是对于这个称呼挺受用的,笑得那么开心。
  “对于这条龙,我的兔子会给你一张准确的地图。现在,尽情享受美好的下午茶吧。”
  白皇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然后退到了水晶帘子后面。
  白兔子立刻上前把一卷羊皮纸地图放到丘严面前的白色小桌上,乱手乱脚的差点打翻了丘严的杯子。
  那兔子看也不看一眼,转身跟着白皇后走了。
  丘严:……
  展开羊皮纸,上面只有一条路,从白皇后的住所走出来,经过燃烧的房子,然后再经过高大的蘑菇,可以到达石头做的红色城堡,那里画着猩红色的叉号,是巨龙的住所。
  这条路看着很熟悉。
  燃烧的房子看着怎么那么像是……疯帽子的房子?
  那个蘑菇……这不是他遇见毛毛虫时候的蘑菇吗,长得一模一样。
  那后面这个红色的城堡……
  丘严低下头再看一眼,站在红色城堡前面的,是一只白色的石塑小鱼,正在一脸笑容地吐出水柱。
  白皇后口中的“龙”,指的就是红桃皇后。
  “走了。”
  丘严拍拍唐安言还拿着杯子的手。
  走出门去的时候,那些来领饼干和水晶的人仍然是在门口排成一排,而且越来越多,好像是到了下班时间了。
  白皇后的脸上满是笑容,看着就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正在给自己的孩子分发小零食。
  看见丘严还向他挥了挥手,那是童话故事里面公主常用的手势。
  丘严鞠躬回礼,他实在是不知道在童话里自己应该遵守什么样子的礼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丘严:还是赶紧溜了吧。
  ——————
  羊皮纸上面画的不是从这里去到红桃皇后那里最近的路,但是丘严还是准备按照上面的提示,先去会一会疯帽子。
  不知道这个疯子的帽子“烧”的怎么样。
  房子的火已经熄灭了,但是看上去烧毁的不是很严重,起码在疯帽子的眼里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他正坐在自己房子的废墟上面……喝茶。
  “哦,爱丽丝,我的老天。”
  见到丘严,疯帽子赶紧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身来想要走向他,被脚边烧糊的木板挡了一下。
  疯帽子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沾了一层灰,本来还能看过眼的黑色西装正式变成了前朝的古董。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疯帽子摊摊手,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五彩斑斓。
  丘严有一点奇怪,这里的人好像都似有似无地无视了唐安言,有一种有时候看不见他的样子。 第209章   难道在这些人眼中,唐安言和他,是一个整体吗?
  “我来找你要一个盘子。”
  丘严看着疯帽子,想要从他脸上得到某些信息。
  可惜的是,疯帽子根本没觉得丘严的这个要求有什么。
  “当然可以,亲爱的。”
  甚至有些欣喜……
  “我给你挑最好的一个。”
  说完,疯帽子直直走向焚烧炉,台子上面的骨碟竟然还有完整的。
  疯帽子翻翻找找,从角落里面拿出一个完整的碟子塞到丘严手里。
  “拿好它,爱丽丝,这是我最好的碟子。”
  骨碟很漂亮,晶莹剔透地宛若无暇的玉石。
  可惜,烧制瓷盘的材料是不明生物的骨灰。
  道谢之后,丘严就要走,疯帽子拉住了他,手臂颤抖,他说。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丘严皱眉,装出一脸不解。
  “当然,我是你亲爱的爱丽丝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毛毛虫之我能重开
  疯帽子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眼泪刷地就落到了地上。
  等他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丘严已经走得没影了。
  “接下来是那个毛毛虫。”
  羊皮纸上那个正在燃烧的房子变成了一片废墟,被盖上了白色的印章,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丘严拿到手的骨碟。
  找疯帽子难道就是为了他的骨碟?
  那找毛毛虫是不是就是为了他的烟斗啊?
  丘严手指反动, 可是, 他的烟斗已经在自己手上了。
  把手上的烟斗当笔转了两圈, 里面的烟灰甩出来一撮。
  羊皮纸上的图案没有任何变化。
  丘严:……
  “什么东西还得本小姐亲自去看。”
  唐安言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他。
  “这很符合爱丽丝的形象好吧。”
  丘严打着哈哈, 手里的烟斗转的飞起, 很难想象这人上学的时候天天都在学些什么。
  手里的羊皮纸就像是通关游戏的任务书,他现在就像是操控游戏人物爱丽丝的玩家。
  和游戏玩家不同的是, 他这个爱丽丝要是死了, 玩家也会死。
  爱丽丝啊,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游戏人物。
  毛毛虫的大蘑菇和白石那只小灰兔子出现的地方离得很近, 和丘严拿到那张倒吊人塔罗牌的地方也不远。
  按照童话故事里的剧情来说,小煤球就是那只看怀表的兔子——领路人。
  “白石。”丘严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 “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你还记得我呢。”白石表示自己好像被遗忘了,“不是跟我哥调情挺开心的吗。”
  “小崽子。”丘严笑骂一句,“带着你的兔子去找红桃皇后, 就说找到了她的管家。”
  “啊?”白石没听懂, “她刚才还要砍你的头呢哥哥。”
  “哎呀快去。”
  白石抱着小煤球走了,此时的小灰兔子还在打着哆嗦, 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想到小灰兔子暴走的时候,丘严不由得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真吓人呐……
  ——————
  毛毛虫还吊在天花板上面,直挺挺的像一节火车车厢, 燃烧的符纸立在地上, 只剩下小半张还没有烧完。
  丘严上前把火熄了, 毛毛虫立刻把身子垂了下来, 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像是老旧的风箱。
  “真是不礼貌。”
  毛毛虫又开始了他的控诉。
  “红桃皇后真应该砍下你们的头。”
  毛毛虫还没有说完他的话,就被丘严一只手揪起了脖子,蓝色的字符在他身上捆成了茧,虫子的尾巴已经掉了,裂口处流出绿色的黏液。
  尖叫声响彻整个黑暗,手里的虫子扭动着,想要逃离丘严的掌控。
  “再动,我就再砍下你的一节躯体。”
  丘严的声音极其冰冷,就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被火焰灼红的爪子已经扣上他命运的脖颈,被掌控再手中的生命安静了,呈现出臣服的姿态。
  “白皇后让我找你拿一样东西。”丘严把毛毛虫的头抬到与自己平行的位置,“交给我。”
  唐安言本来还担心这虫子会不会像青蛙一样吐出舌头攻击,抬眼间就看到虫子的舌头闪着蓝光——
  丘严早就想到了。
  只要这虫子不听话,失去的就是他的舌头,以及他身上的每一个器官。
  毛毛虫嗫嚅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丘严突然笑起来,手指轻轻一动,虫子的半个身体已经消失了。
  几乎是成为了绿色的血沫再空气中四散开来。
  他已经痛到麻木了,毛毛虫的眼睛不断抽搐翻白,好像已经撑不住了。
  一张黄符贴到虫子残肢的伤口处,符纸立即被染成了绿色,唐安言嫌弃地擦了擦手。
  是一张止血符,跌打损伤,道家必备。
  “我看你还有多少身体能让我砍下来。”丘严皱着眉,嘴角却是带着笑的,“就算你只剩下一个头,我也会让你活着去见红桃皇后。”
  “蘑菇!”
  “是我的蘑菇!”
  “求求你们拿了走吧。”
  蘑菇虽然大,还五彩斑斓会发光,但在会说话的毛毛虫面前就变得十分渺小,丘严一时间忽略掉了。 第210章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吃伞帽可以变大,吃伞柄可以变小。”
  毛毛虫被安放在了墙边,伤口处贴满了止血符,丘严把烟斗还给了他,还往里面加了两三根新鲜的松柏花枝条。
  蘑菇被丘严拿在手里的时候变得十分小,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
  羊皮纸地图上面的蘑菇变成了个空架子,像是被人盖上了章。
  ——————
  “他要是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了,能被气死吧。”
  丘严走在路上偷笑,他前段时间发现键盘上面有一个切换页面的按键,只要在事情开始之前拨动按键,事情完成之后再次拨动按键就可以回到这件事情没有开始的样子。
  对于当事人和物都没有任何伤害,只是这个时候的丘严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我都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丘严拎着拇指大小的蘑菇笑得极其放肆,“这不是方便多了。”
  唐安言也看着他笑,没忍住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丘严额前的碎发拨开。
  “这次出去了给你把头发剪剪。”
  “长长了吗?”丘严摸摸自己的后脖颈,“还好啊。”
  之前遇到的那个湘西大叔给他剪头发剪得太狠了,几乎就是拿着推子按着头皮推,他的头发自从那次之后就长得很慢。
  好不容易长长一点点,丘严还想和自己的头发多温存一段时间,毕竟作为个程序员,头发属于消耗品。
  “有点挡视线,不觉得吗?”
  “只有一点点啦。”
  “我给你剪,剪得好看。”
  “是……吗?”
  “还是可以的。”
  “那我也想给你剪。”
  “好。”
  后来唐安言的头发又推平了,据当事人说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平头。
  ——————
  离开毛毛虫的巨型蘑菇,再往前就是羊皮纸上那个打着红色叉号的石头城堡了。
  “你觉得,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红皇后和白皇后哪个是好人?”
  “红皇后。”
  “为什么?”
  虽然丘严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他还是想听听唐安言是怎么说的。
  “讨厌伪君子。”
  如果白皇后这样的笑面虎登上王座,这个爱丽丝梦游仙境怕是要乱。
  丘严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在红桃皇后的城堡前面了,但是整个城堡并不是红色的石头砌起来的,相反,这里青砖绿瓦,简直就是一片祥和。
  虽然没有白皇后那样其乐融融充满活力,但是就整个城堡的守卫和环境来说,红桃皇后的城堡可谓是井井有条。
  小煤球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他带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穿着条纹衬衫,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在看小本子上面的内容。
  那应该是红桃皇后今日的行程。
  丘严眯起眼睛去看小灰兔子,他脖子上还带着那条银链子。
  游乐场里面的老人说,这是他儿子的兔子,那条链子是他儿子的遗物。
  “你们可算是来了,再晚些就要误了时辰。”
  小煤球见到丘严简直如临大赦,跑了两步迎他们进去。
  丘严又想起来他没有面皮的时候,完蛋,这个阴影算是留下了。
  “谁在等我们?”
  小煤球没有回答丘严的话,只是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的本子。
  连丘严把他抱起来都没有发觉,两只腿还在虚空中不停蹬着。
  丘严把小灰兔子举到耳边。
  “时间到了,来不及了。”
  小煤球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
  “时间到了。”
  “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间到了?”
  丘严问他,但是小灰兔子突然挣脱开了丘严的手,窜进大门不见了踪迹。
  “哎!”
  跟着兔子进了门,身后的铁门就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关上了。
  丘严想去拉开,就在门把手上看到两只眼睛。
  猩红的眼球像是完美的装饰粘在铁门上,丘严想起来上学时候在冬天舔铁栏杆把舌头舔出血的那段日子。
  眼球滴溜溜地转,好像一个智能机器人在识别来者。
  门把手上的眼球突然定住,视线凝固在丘严脸上,瞳孔瞬间缩小。
  城堡的警报在丘严耳边炸开了花。
  成千上万的扑克牌就像是埋伏好了,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把丘严二人团团围住。
  纸牌手上的长矛对准了丘严的脖颈。
  “慢!”
  丘严指尖翻动,一条红色的水晶项链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扑克牌的武器定格在半空,看着那条无比熟悉的水晶项链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城堡里传出来红桃皇后的尖叫声。
  “我的水晶!”
  ——————
  “狂妄之徒!”红桃皇后恶狠狠得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两人,气的说不出来话,“你,你们!”
  “皇后殿下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给你还回来了吗……哎哎哎!”
  红桃皇后不想听他胡搅蛮缠,旁边的纸牌往丘严的嘴里塞进一个布团子。
  耳边都是红桃皇后的咒骂,光是“我要砍下你们的头!”这句话,丘严就已经听了十七遍了。 第211章   经过了二三十分钟的努力,丘严终于把布团子吐了出来,这些西方纸牌不行啊,口枷都不知道压着舌头放,这不是典型的想让他说话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感谢在2022-10-12 16:19:03~2023-01-24 16:1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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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桃皇后的水晶吊坠
  “皇后殿下!我有事情要讲!”
  丘严害怕再被堵上嘴巴三十分钟, 赶紧一股脑全吐出来得了,然后说不定他还能到牢房里面睡会儿。
  “白皇后要我来杀掉你,这样她就能成为仙境里唯一的皇后了!我身上有白皇后给的羊皮纸地图,你可以看一眼!”
  红桃皇后挥挥手, 让房间里面的扑克牌都出去, 然后从丘严身上找出了那张羊皮纸的地图。
  “你觉得逗我很有意思是吗?”
  丘严看着红桃皇后那张几乎冒火的脸, 心想这不对啊!
  红桃皇后把那张羊皮纸反过来, 丘严看到上面用英文花体字写着——
  “ridiculous.”(滑稽可笑的。)
  嘶。被骗了。
  “皇后, 皇后殿下,我没有骗你, 你也知道白皇后的心思对吧, 要不你也不会把她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丘严分析地头头是道,但是显然红桃皇后不相信他。
  “那是我的妹妹!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桌上的水晶瓶子被扫到地上摔碎了, 里面冒出来一股青烟。
  白色衣裙的女孩儿出现在青烟消失的位置。
  “白石?!”
  丘严还以为银河带她躲起来了,没想到是没从红桃皇后这里逃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 丘严知道这件事情他没法善了。
  “来人!啊!”
  丘严弹指间的一颗红豆差点把红桃皇后噎死。
  唐安言深知他的举动,赶紧把丘严的身体死死按在地上,顺手把他刚才吐出来的布团子重新塞进他嘴里。
  这次是压着舌头塞的, 任“丘严”再怎么努力也吐不出来了。
  扑克牌蜂拥进来, 手里的长矛对准了地上几人的命脉。
  “都滚出去!”
  纸牌们面面相觑,又蜂拥出去了。
  丘严用了崔珏给他的那两颗换魂丹, 和红桃皇后交换了灵魂。
  魂魄到位的瞬间,丘严脚跟一软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哎我,疼疼疼疼疼。”
  红桃皇后这个高跟鞋敢不敢再高点儿, 她这是能走路的吗?
  丘严努力了半天也没有站起来, 所幸放弃了。
  摆出一副高贵的样子, 腿一叠坐在沙发上, 还真有些贵妇人的样子。
  唐安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演的那么像的。
  “来人。”丘严又把那些刚出去的扑克叫了进来,“给我布菜。”
  纸牌们面面相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要吃饭,我饿了。”
  果然,不能用委婉优美的语言和这些扑克牌说话,有些难为人家了。
  但是这些东西的办事效率还是高的,不到半个小时,精致的菜品就摆上了餐桌。
  红桃皇后的餐桌十分华贵,整块的红色水晶桌面,用黄金镶上了花边,看在丘严眼里就是沓沓钞票。
  “真是有钱啊。”
  丘严现在在红桃皇后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桌子下面的自己,忍住了没有上脚踩。
  “啧。”他捏起“丘严”的下巴,“这不是长的挺好看的吗,怎么有些人就是看不上呢。”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唐安言。
  后者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丘严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唐安言碍于他现在在红桃皇后的身体里,对女人动手不礼貌,只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推开了丘严伸出来的脚。
  虽然丘严离餐桌不是很远,但是想要吃饭还是得走两步,他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唐安言刚想去扶他,就见丘严特别豪爽的把鞋一脱,赤脚踩在了红色的柔软地毯上。
  地上的“丘严”发出不满的呜咽声,但是被无视掉了。
  餐桌上已经切成小块的牛排,黑胡椒的酱汁浇在上面,只是闻着味道就让丘严这个吃够观音土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了。
  胃里的馋虫好似是鱼看到了钩子上面肉块,管他后面是不是有什么阴招,先吃了再说呗。
  “一起吃点儿?”
  主要不是怕红桃皇后饿了,主要是怕他用人家的身体吃饱了,换回去的时候还是饿的,那不是亏大发了吗。
  “丘严”气的牙痒痒,死死瞪着他,眼睛里都要爆出血丝。
  “别生气,我们真是来帮你的。”
  丘严边往嘴里放着豌豆汤边跟红桃皇后分析。
  “你看,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干掉白皇后,而只是把她放逐到危机四伏的远方?”
  “只是因为她是你妹妹?不能吧。”
  “是因为她在民间的影响力非常大,搞不好你这个皇后也当不上了。”
  “我说的有一点毛病没有?”
  “丘严”下意识地摇头,她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了,眼前的人虽然蛮横、霸道、不讲理,但是分析的问题头头是道。
  “那你要不要试试相信我?” 第212章   丘严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红桃皇后穿的这一身衣服他也不方便站起来,所幸直接跪坐在“丘严”面前,伸手取下了她口中的布团。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皇后,我心甘情愿跟随你。”
  丘严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透露着万分的真挚。
  红桃皇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眼前这个人。
  就好像,他是她漫长统治之中闪过的星光。
  “我真是疯了。”
  就在红桃皇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丘严吐出含在嘴里面的换魂丹。
  红豆落回玉瓶的时候化成了黑色的灰,那烟灰好像带着腐蚀性,连带着小玉瓶都变成了丘严手里的尘埃。
  “把羊皮纸给我拿来。”
  红桃皇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她的高跟鞋,然后端庄大方地拿起烟斗,深深吸了一口。
  丘严递过羊皮纸地图,红桃皇后用手中的烟斗往上重重点了上去。
  地图上面的字改变了。
  重新变成了那张完整的地图,上面的红色石头城堡仍然被打着醒目的叉号,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丘严歪头看着她,眼睛里尽是笑意,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红桃皇后的想法。
  “正如你所说。”红桃皇后又吸了一口烟,烟草的味道冲进鼻腔,并不好闻,“可是她是我妹妹啊……”
  ——————
  “她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深情呢。”
  白石愤愤地把脚底下的石子踢走。
  “小崽子。”
  丘严笑着去揉白石的脑袋,顺便把她散落的头发重新绑好。
  “你先去疯帽子家里等银河,我们把事情解决了来找你们。”
  红桃皇后派了一小队扑克牌保护他们,丘严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虽然这些纸牌护卫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起码他们身上的皇家花纹挺有威慑力的。
  把小白石妥善安置了,他才能放心去干掉白皇后。
  丘严其实并不讨厌白皇后,但是能够帮助爱丽丝梦游仙境得到一个贤明的君主,他倒是愿意讨厌她。
  “你要怎么做?”
  说实话,唐安言心里没底,眼前的人就像是他抓不住的浮云。
  “没想好。”
  丘严有点晕乎,可能是换魂丹的副作用,他现在感觉身体的支配力有些不从心。
  整个人靠在唐安言身上,像一个没骨头的蛇。
  唐安言身形晃都不晃,任凭这条蛇倚靠自己。
  “但起码得让她不再施这些恩惠。”
  丘严的眼睛停留在戴着围裙烤制糕点的白皇后身上。
  “她做这些事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嗨,爱丽丝。”
  白皇后看见了他们,微笑着冲他们打招呼。
  “我的事情怕是没有办妥。”
  地图上面有没有变化,白皇后肯定知道的清清楚楚。
  “红桃皇后胁持了我的朋友,她让我过来跟你谈谈。”
  “天呐,你的朋友怎么样?还安全吗?”
  白皇后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漂亮的面孔变得有些痛苦。
  丘严没有回答,只是这样注视着她。
  他总觉得白皇后这一套反应就像是,怎么说呢,就像是他把问题输入进问题框,代码运行之后产生出来的结果。
  但是这个结果是电脑给出来的答案,和电脑本身没有一点关系。
  答案也许是有情感的,但是电脑是没有情感的。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白皇后急切地询问,好像现在处于危险中的是她的至亲好友。
  “当然。”丘严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像是排练好了似的脱口而出,“红桃皇后想请你回到城堡,她想她的亲妹妹了。”
  空洞的眼神,配上麻木的表情,现在的丘严任谁看都是个受尽苦楚的木偶。
  虽然白皇后的内心不一定有所出动,但是面上肯定有所表现。
  “当然,爱丽丝,我的朋友,我会帮你的。”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将丘严紧紧搂进怀里,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这样,你们先回去,我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到。”
  “我们在外面等,红桃皇后吩咐了必须要和你一起回去。”
  ——————
  站在门外,唐安言看丘严的脸色不太好看,就问道。
  “怎么了?”
  “皇后手劲儿挺大……”
  看上去那么纤细瘦弱的胳膊,怎么勒起人来一点不带含糊呢,拍的他都要吐血了。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传出来收拾东西的动静,静静悄悄的。
  “你下去等着,看看从窗户能看见什么不能。”
  丘严还没说完,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来一声脆响——
  玻璃碎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间计
  丘严赶紧打开门查看,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墙上的玻璃却碎了。
  扒着窗台向下看,白皇后的身影掠过矮墙消失不见。
  唐安言纲要跟上去追,被丘严拉住了。
  “别。”
  眼球转了两圈, 示意唐安言仔细翻翻这间屋子。
  首先, 房间里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 白皇后要想逃走打开走就行了, 何必打碎玻璃。 第213章   其次, 不是所有穿白色公主裙的都是白皇后啊。
  丘严挪动脚步,故意走的很响, 把门关上了。
  再次环视整间屋子, 越看越瘆人,越看越觉得……这里是很久没有住过人的房间。
  “你知道那种房间吧。”丘严拉着唐安言的臂弯, 他有点害怕,“就是那种突然暴毙的人家, 朋友来清扫的时候就会给家具上面盖上一层白布。”
  “一来是防止落灰,二来是哀悼亡灵,所以使用的是白布。”
  其实有别的解释, 但是丘严比较相信这一种。
  “你看这里, 是不是很像?”
  “你是说,白皇后其实已经死了?”
  唐安言理解的很到位, 丘严疯狂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白色柔软的布制家具,没有红桃皇后的富丽堂皇, 素净地根本没有血色。
  “但如果说白皇后已经死了, 那刚才那是谁?鬼是没有实体的。”
  丘严尽量保持冷静, 他刚才可是差点被勒死, 这不可能是个没有实体的鬼魂。
  想不明白。
  丘严干脆直接去翻动屋里的陈设。
  ——————
  整间屋子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摆设干净的就像没有一样。
  除了床和沙发能藏人,其他的地方都一览无余。
  “在床里?”
  怎么,设计这里的和设计柳露婚房的是一个设计师?都喜欢把床当棺材?
  丘严把床板掀开,并没有白皇后的影子。
  但是弹出来的棉花倒是给丘严吓了一跳。
  那好像是洁白的裙摆,丘严还以为那就是白皇后,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床垫里面的棉花。
  沙发里也没有。
  难道跳窗逃走的是真的白皇后?他们被反侦察了?!
  丘严瞪大了眼睛,拔腿就走。
  “等等。”
  唐安言捞着他的胳膊给他拽回来,另只手在洁白的墙壁上贴了一张镇宅符。
  丘严看到,那里有一处裂痕。
  细小的,微不可查的——裂缝。
  符纸挨上墙面的瞬间,鲜红的如同血的朱砂发出金光,整张符纸就像是呈现在阳光之下的金矿。
  让人睁不开眼睛。
  墙壁上,以符纸为中心,逐渐突出鼓起。
  像是海底的,沉睡恶魔章鱼蠕动的触手。
  丘严的改良版豌豆射手已经在房间中心扎了根,取代了原本餐桌的位置。
  墙面里的人好像在犹豫,她现在就像是站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踏不进来,跨不出去。
  洁白的墙面就像是一层膜,白皇后的五官都完全能被看清楚,但她就是和墙面混在一起,像一只被捆绑的尸体。
  “白皇后。”丘严手上的捆仙锁闪着蓝色的光,“下来吧。”
  贴在墙上的黄符冒出金色的细小闪电,丘严想起来小时候过年玩的仙女棒。
  看了眼唐安言,那人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墙上石膏一样的白皇后。
  她似乎是叹了口气,高贵典雅地重新站在地面上,除了眉心的红色朱砂,她就像是还未上釉色的瓷娃娃。
  “真讨厌。”
  白皇后撇撇嘴,那神情好似一个捉迷藏被抓住了的小孩子,娇嗔的眼神让人不好意思责骂她。
  “那个跑掉的是什么人?”
  丘严没有用捆仙索,有唐安言在,他觉得白皇后逃不走。
  “你不是见过吗。”
  白皇后说道,雪色的瞳仁看着丘严,那好像是带着剥夺感的漩涡。
  丘严移开眼睛。
  白皇后说的是她的那只兔子,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兔子管家。
  “你叫他回来。”
  虽然白皇后现在看上去没有一点危险,但是就凭她在仙境的影响力,丘严绝对不能安然无恙地把她带到红桃皇后面前。
  “我怎么叫他回来?”
  白皇后笑着,冰晶似的睫毛不停颤动着。
  这是人说谎时候的表现。
  丘严微微蹙眉,他很奇怪,在整个爱丽丝梦游仙境里,誓言好像十分重要。
  白皇后不能说谎,因为她小时候发过誓。
  就像她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杀人,所以后来她确实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生灵。
  故事中的那只龙也是通过爱丽丝的手除掉的,她就像天上飘下来的雪,不染尘埃。
  “啧。”
  这种人最讨厌了。
  丘严从口袋里拎出从毛毛虫那里拿来的蘑菇,掰下伞柄,单手掐着白皇后的下巴逼着她吃进去。
  “砰”地一声,白皇后变成了拇指大小。
  她惊恐地大叫起来。
  “闭嘴。”丘严没兴趣安慰她受伤的心灵,“这不是你让我拿来的吗?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用的。”
  把拇指姑娘版白皇后装进小口袋,丘严走出这间屋子。
  ——————
  把白皇后带到红桃皇后的城堡,整个过程说不出的顺利。
  当然,丘严身后那一堆带着警卫徽章的扑克体现出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带着你的朋友离开吧。”
  红桃皇后肩上搭着红色的兔毛披肩,鲜红纱裙上镶嵌着成百上千的水晶和宝石,头上换了另外一顶皇冠。
  丘严知道,这是皇后的正经装束,换言之,是见平民时候的装束,代表着皇室的权威和尊严。 第214章   “红桃皇后,我觉得我们还是在场比较好。”丘严摊了摊手,“毕竟站在你面前的可能不是你印象中的妹妹了。”
  红桃皇后没有看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给。
  但是也没有阻止丘严,他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红白双方分席而坐,像极了古时候的分庭抗礼。
  丘严听了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简直就是梦回高中早自习,一群人吵闹半天也不知道是在干些什么。
  他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惊醒之后发现和他睡着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仍然还在吵,看白皇后那个着急的样子,脸上竟然有了几分颜色。
  丘严觉得那可能是气的。
  “讲到哪里了?”
  “红桃皇后说让白皇后回来住,白皇后说她要害自己不肯回来。”
  “嗯。”
  “红桃皇后说那把国土一半让给她,两人从此分家。”
  红桃皇后真是大手笔,国土面积哎,说给就给。
  “白皇后同意了?”
  “白皇后说红桃皇后没有大局意识,正在抨击。”
  丘严:……
  一半国土哎,拿走得了。
  “说到底,白皇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掌管国家,但是又不想服软。红桃皇后给的意见一概不采纳,她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在说什么?”丘严又开始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唐安言所幸让他靠着自己睡。
  “管他的,反正谁都亏不了。”
  唐安言看得也没意思,白皇后就是草包一个,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
  “嗯。嗯?”
  丘严在唐安言耳边咕哝两句,两人起身离开了。
  ——————
  丘严绕了一大圈,从大门走出去,又从后门绕进来,走到大厅的柱子站定了。
  侧耳再听,庭上的语气已经变了大半。
  “果然是有外人在不好开口,早知道我早点走了。”
  丘严现在恨不得再来上一桶爆米花,这些人现在聊的才是他想听的。
  ——————
  “你看你都把人家孩子整成什么样了,回来一起住不好吗,城堡那么大只住我一个挺空的。”
  “嫌空就多找两个佣人,干什么非得让我回来。”
  “你也知道我在百姓心中形象不好,你回来帮帮我。”
  “凭什么。”
  “我觉得爱丽丝说的有道理,我主国政大局,你主安抚民心,也方便我日后改革不是。”
  “你想改成什么样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好吗?你平心而论,好吗?”
  “除了边境混乱分线不明,人心惶惶不信政府,你比较昏庸无能之外都挺不错的。”
  红桃皇后:……
  “你就给我剩了一个文化啊。”红桃皇后轻笑,拿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所以要你回来。”
  “我才不。”
  “你回来了,起码人心回来了。”红桃皇后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维克斯男爵吧,他的城堡已经被他的管家占领了,他现在被抓去戍守边关了。”
  白皇后没说话,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丘严震惊,维克斯男爵就是那只被他送到忘川河的蓝色猫头鹰,这些东西为什么红桃皇后会知道?!
  难道这些所谓的他们眼中不同的世界,其实都归属在同一个世界里?!
  丘严有些混乱,他扯了扯唐安言的袖子,表示出去之后要找个时间和他详细谈谈,把现在所知道的事情捋一捋。
  “白棋,帮忙啊。”
  这是丘严第一次听见白皇后的名字,还是从红桃皇后嘴里叫出来的。
  “伊拉贝丝你真烦人。”
  这算是和解了吧,但是丘严现在并不开心,蓝色猫头鹰可是他给送进去的哇!
  现在还是麻溜走人得了,不然被红桃皇后发现自己是她口中那位“管家”的帮凶,这脑袋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后门刚要打开,丘严背后传来一丝凉意。
  “亲爱的爱丽丝。”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听别人墙角是多没有礼貌的事情啊。”
  丘严脸上一热, 皮肤被撕裂,钝痛感传来,他的右眼不自觉开始眨动,浓烈的献血从伤口渗出。
  他反应迅速伸手接住, 才没有让血滴落在地板上。
  唐安言把符纸贴在他脸上, 堪堪止住往外渗的血珠。
  红桃皇后手里的扇子像是尖刀一样插进丘严面前半开的门上, 挡住了他的路。
  这柄扇子丘严见过, 是他第一次见红桃皇后的时候她拿在手上的。
  圆扇精致, 十分好看。
  但是丘严怎么也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当武器使,两个皇后手劲儿都挺大啊。
  红桃皇后和白棋女王站在一起, 就像是西方版的黑白无常, 而这一切都是丘严亲手造成的。
  红桃皇后双眸血红,长相带来的天然亲切感霎时间荡然无存, 她像是捕食田鼠的妖狐,而丘严就是她晚上的美味菜肴。
  白棋皇后孤高矜傲地站在红桃皇后身边, 带着绒边的折扇遮住了一半脸,白色的睫毛像是结满了冰,看人的眼光都带着寒意。
  “我……”
  我还真的以为你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除过喜欢打嘴炮砍别人头这一点之外都蛮好的。 第215章   丘严无语, 他不生气,但是有些难过, 这个仙境明明值得更好的。
  豌豆射手替他守在门口,门外的扑克进不来,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面临两个大boss。
  “要不……你先走?”
  丘严试探地问道, 意料之中, 唐安言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丘严了然, 继续说。
  “那我先走了。”
  唐安言:?
  他知道丘严不会丢下他,但还是哭笑不得,这话听着就是这么变扭。
  “给我顶个十几二十分钟,我去找人来。”
  “这个给你。”
  被折成小方块的护身符扔进丘严的手心,上面的朱砂鲜红如血。
  话说唐安言好像一直执着于给他护身符。
  丘严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里面还有没用了的。
  点点头,丘严在边上放了一个架子,蓝色的字符闪动,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长刀和机枪。
  “能不用就别用,有些我没调试好,怕你运气不好。”
  黄纸落地,火光冲天。
  丘严回头看了眼已经出现裂缝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
  “我走啦!”
  ——————
  其实按照童话故事的剧情发展,丘严应该特别顺利地找到帮手,然后揭竿而起取代红桃皇后和白棋女王,带领仙界走向美好的明天。
  但是他现在被绑在焚烧炉的老旧铁板上动都动不了……
  “在黑暗的统治下,你就算做出来完美的帽子又有什么用?”
  幸好丘严还能用自己交换白石和银河,显然疯帽子对自己的兴趣比较大。
  “爱丽丝,你是知道我的。”
  疯帽子手里拿着磨到一半的剔骨刀,细细观察,又放下去继续磨,嘴角勾起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球几乎掉出眼眶,他笑得好像疯魔。
  我知道你是个疯子……
  翻了个白眼,还说去救唐安言呢,丘严现在只能希望着他来救自己了。
  或许……来得及吧……
  丘严看着已经稳固燃烧的火焰和已经烤蓝了的新铁板,如是想着。
  “真给面子啊,烧我还要换一个新的。”
  丘严放松得躺在铁板上面,甚至还想翘个脚。
  “爱丽丝,你是知道我的。”
  “……我知道个屁。”
  干脆别过头不在理他。
  丘严不理他了,疯帽子倒是自开始叨叨起来了。
  “爱丽丝,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丘严还真不记得,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故事他虽然听过但是不熟悉,电影也没仔细看过。
  还好疯帽子也没想他回答,自说自话道。
  “你很好看,亲爱的小姐,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为你做一顶合适的帽子。”
  丘严不记得自己看过这个情节,不过又有什么所谓,这里本来就是魔幻都解释不了的世界。
  “我叫爱丽丝。”
  疯帽子夹着嗓子——
  他在模仿和爱丽丝初见时候的景象。
  但是说完这句又好像觉得自己模仿的不像,清了好几下嗓子,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
  “哦,谢谢你的肯定爱丽丝,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帽匠。”
  疯帽子说完,抬眼观察丘严的神情。
  “你完全不记得了。”
  他好像生气了。
  眉头蹙紧,红色的眉毛倒竖,但是眼尾垂得低低的,不知道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
  疯帽子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忘的小狗,生气,但是委屈、难过,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能跺跺脚,把自己蜷成一个圈,躲在寒冬的墙角。
  “你过来。”丘严撇了撇嘴,不小心扯到被红桃皇后划到的伤口,“嘶……”
  疯帽子丢下刀,走到丘严身边蹲下。
  他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两条泪痕牢牢钉在脸颊上,滑稽但是可怜。
  丘严又想到躲在自己楼下那只没有人要的,丑的没有狗样的流浪狗。
  就因为自己喂了半根火腿肠,就想跟他回家,真是……
  太可笑了。
  “给我解开。”
  不知道疯帽子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听话,但是丘严一点都不在意。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那个问题吗?”
  丘严掐着他的脖子,右脚踩在他的左肩上,居高临下地就像是在看一个垃圾。
  “你问我,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疯帽子看着丘严现在的神情,脸上竟然浮现出惊恐,他那张强硬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丘严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扯碎它。
  “疯帽子,你并不想让我成为你最成功的作品。”
  丘严哼笑一声松开了掐在手中的脖颈,从疯帽子腰间抽出他的手帕擦了擦手,就像自己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只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一尘不染的手绢扔在疯帽子仰起的脸上。
  “真是恶心。”
  丘严已经摸清这个人了,简单来说就是爱而不得就要毁掉的神经病。
  抬脚就走,就在丘严走到门口的时候,疯帽子出声叫住了他。
  “爱丽丝!”他浑身都在颤抖,就像是在经受莫大的煎熬,“我来做。”
  他没有说“我来帮你”,而是“我来做”,就好像他可以为爱丽丝做任何事情。 第216章   帽子是爱丽丝的疯帽子,爱丽丝就是他的全部。
  他可以为他的全部做任何事情。
  “那就来吧。”
  丘严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飘飘撂下一句。
  最终,他不是爱丽丝,丘严可以让疯帽子去□□丽丝不想让他做的事情。
  疯帽子看上去很兴奋,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颠颠跟了上来。
  ——————
  疯帽子对于仙境的地形很熟悉,毕竟是这里的原住民了。
  他带着丘严三绕五不绕地,竟然比丘严预计的时间早上二十分钟到了城堡的后花园。
  “行。”
  丘严轻轻夸赞一句,也不管疯帽子听没听见,径直往前去了。
  见到唐安言的时候,这孩子刚好从架子上随手抽出一架m82a1。
  “哎!那个不行!”
  红桃皇后手里的红色水晶脱手而出,唐安言手中的□□没有打出子弹,眼看水晶已经化为血红色的液体,直击他的眼睛。
  蓝色的字符挡在唐安言面前,像一个茧似的将唐安言牢牢包裹在其中。
  红水晶与字符接触的瞬间,蓝色与红色相融合,冲击波让丘严抬手挡住眼睛。
  唐安言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好像城堡大厅的灯被人拉灭了。
  再能看见的时候,面前出现蓝色的、让人看不懂的字样。
  “回来了?”
  “回来了。”
  看着他和唐安言的互动,疯帽子咬了咬舌头,还是问道。
  “这是……”
  “我的另一只狗。”
  丘严笑道,简单观察了一下战况。
  显然还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队得分较大,唐安言这边只剩下爆炸符和护身符,小天师穷途末路,祖师爷表示活人不归人家管。
  银河看上去也不太好,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没下去过,听白石说过这个样子的银河已经是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接下来就该长羽毛了。
  丘严随手扔出两个豌豆射手先打前锋,然后就苟在唐安言身后看爱丽丝梦游仙境队的反应。
  红桃皇后显然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有些手足无措,裙子上的红水晶快叫她拽光了。
  白棋女王表现得稍微冷静一些,可能是因为常年被放逐在外,见的世面比较多。
  “给我两张。”
  “干什么?”
  唐安言警惕地看着丘严,满眼尽是不放心。
  丘严突然有一种小时候被看着不让放炮的既视感。
  “啊呀放心,唐妈妈。”
  干脆就不经过妈妈同意,指尖翻动的瞬间,二三十张朱砂黄符出现在丘严手上。
  “哎!”
  不等唐安言说教,丘严拿了就跑。
  在城堡的负一层和二楼贴满了符箓,眼瞅着黄纸上的朱砂闪出金光。
  拨动键盘,捆仙索像是软剑一样插进两位皇后的心口,牢牢固定在大厅的柱子上。
  红桃皇后的水晶全部化为了血水,像是暴雨天被汽车碾过的水坑,里面的水四处乱溅。
  其中一滴就融进了丘严的眼睛里。
  “哎我。”
  眼睛里像是着了火,疼痛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正在燃烧。
  顶着波动的火焰,丘严眼前的蓝色字符变得扭曲。
  他看不见符纸贴在什么地方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界在崩坏
  “啧。”
  “都往外走!”
  丘严咬了咬牙, 把最后一张黄符折成方块,打算等会儿从外面投进来。
  “这怎么都是看运气的活。”
  他最讨厌这种没有定数的东西。
  投不投的进来哇,这好像是唐安言最后一张具有攻击性的符箓了。
  要是他扔偏了的话,石头块不知道行不行。
  “你走!”
  手里的小方块符箓被人抢走, 丘严被推了一个踉跄, 随后整个身体被人大力举起, 从城堡的窗户扔了出去。
  “爱丽丝!”
  疯帽子手里拿着那颗黄色的符纸, 疯狂地喊叫, 但是身形却坚定地站着,没有一丝摇晃。
  “好好对你的狗!”
  红色的城堡消失在爆炸的火光声中, 淹没了疯狂的叫喊声, 连同那顶黑色的,带着羽毛的帽子。
  烧焦的羽毛碎片飘在空气中, 丘严摔在古董店的地板上。
  “啊呀。”
  胳膊肘被坚硬的地板磕的生疼,脊背上还残留着爆炸的余温。
  丘严的头发里都是沙子, 脑袋被爆炸声音弄得有些发晕,耳朵也有点听不清楚。
  但是好在眼睛能看见了,虽然眼球还是火辣辣的, 总算是没有太大问题。
  世界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丘严还不太习惯。
  等等。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里是正常的世界。
  这里明明还是那个鬼怪盛行,群魔乱舞的空间, 他这是怎么了。这个想法让丘严整个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在逐渐接受这个世界。
  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
  习惯是一件极度可怕的事情,有些习惯一旦养成, 就再也改变不了了, 就像是……在忘川河时候, 丘严还是会下意识地呼吸。
  可怕。
  “你家还养狗?”
  唐安言顺便听了一耳朵, 没想到丘严这种现充还会养狗。
  “早就死了。” 第217章   丘严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
  “就说他没好命,捡回来就查出来肿瘤,压到脑血管,没两个月就死了。”
  他撑着身子,习惯性地点点人数。
  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疯帽子口中的狗,说的好像是唐安言。
  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他本人知道……
  丘严瞟了一眼正在翻自己口袋的唐安言,这样想到。
  ——————
  数到最后一个的时候。
  “死兔子没回来。”
  那个白石养了好久的小灰兔子,小煤球,留在那里了。
  “他现在是红桃皇后的管家了。”白石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有点红,可能也是被红桃皇后的水晶弄到眼睛里去了,“他自己说的。”
  银河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几乎看不到眼白,脸上也开始显出细小的稚羽。
  “缓一缓。”
  “等会儿复盘。”
  丘严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太好,让骨架大哥取一壶水过来。
  断手烧了张静心的符纸进去。
  茶水的热气熏在脸上,丘严感觉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
  等待银河脸上的羽毛消下去的间隙,丘严调整了一下刚才被唐安言抽出来的□□。
  唐安言:?
  “看你挺喜欢它的,我调一下。”
  主要是之前的弹夹没装好,少了一个卡槽装不进去,丘严把它补上就行了。
  唐安言自我调整的速度比较快,坐在一边看他调试枪械。
  其实他看不懂,丘严一会儿在键盘上敲敲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蓝色字符堆了满地,看上去像是零件,又好像只是些没用的纸片。
  但是唐安言知道,这些东西他半个都不能碰——
  会被丘严打手……
  唐安言跟只毛绒玩具似的,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甚至往边上移动了一个位置给丘严和他的零件。
  “这个我知道。”
  最后一步的时候,唐安言突然出声给丘严吓了一跳。
  丘严停了下来,看着他,等他说。
  “是螺丝。”
  “……噗。”
  丘严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你说的很对。”
  丘严:还以为要给我憋什么大的出来呢。
  笑眯眯的给最后一个螺丝拧上,丘严现在就像一个给小孩补好衣裳的慈祥奶奶。
  “去试试。”
  完蛋,简直就是。
  唐安言感觉有什么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接过丘严手上的枪,走到门外冲着天空开了两枪。
  □□很少会装□□,对于降低枪声的效果不大,丘严就没装。
  但是这声音也太大了点……
  等下还是装上吧。丘严想。
  “怎么样?”
  “挺好的。”
  唐安言揉揉耳朵。
  丘严又笑开了。
  ——————
  “其实我还是喜欢刀多一些。”
  唐安言看丘严又拿出一把□□,出言劝阻,毕竟枪声实在是有点太大了,耳朵容易流血。
  他现在的耳朵还是疼的。
  “你不是有刀嘛。”
  丘严兴致勃勃地组起来另一把枪。
  那是ak-47,丘严老说的一句话就是“游戏里拿不到,这里还能难住我了?”
  说的也是,唐安言叹口气,随他去得了。
  等到昏昏欲睡的时候,丘严“啪”地一声把组装好的□□放到地上,用力拍了一下唐安言的肩膀。
  “复盘!”
  唐安言吓了一跳,衣袖里的匕首差点飞出去。
  “你吓到我了。”
  唐安言的语气里带着些小小的抱怨。
  丘严也不是随便叫的,主要是白石和银河都已经醒了,正坐在一边发呆,而且……
  古董店门上的黄铜铃铛响了一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铃铛,同时眼神询问断手。
  “我能给它卸了吗?”
  断手:你觉得呢?(歪头)
  “我觉得可以。”
  断手:不行。
  丘严:切。
  “首先,我从红桃皇后那里听到,他们其实是知道猫头鹰已经出事儿了。他们的信息是相通的。”
  “这是我才知道的一点。”
  “我们的信息他们都是知道的。”
  丘严自己说着,鸡皮疙瘩都起了满身,他有种被人偷偷盯着的感觉。
  就像是深夜的时候,他坐在黑暗里看着外面天上的星星,但是外面的某根树枝上面有张脸,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起身,喝水,吃饭,甚至是把手中的书翻到了哪一页那张脸都知道。
  这些都不是最吓人的,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丘严并不知道这一切。
  “我们……”他突然冒出来一个惊恐的想法,瞳孔都瞬间缩小,“好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透明的玻璃笼子,那么……那些笼子以外的观察者,又在哪里?他们是谁?他们想要干什么?
  丘严仿佛能听见圆珠笔在纸片上写写画画的声音。
  “第三十四号样本表现良好,成长速度同比增长百分之二十。”
  痛苦几乎已经化为实质,成为了扼住他命运咽喉的手指。 第218章   他好像能够透过面前的虚空看见对面穿着白色大褂,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就是那么近,宛若咫尺之间。
  “丘严?”
  唐安言的声音传入耳膜,丘严打了一个激灵。
  面前的手消失了,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道也不见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切都是丘严自己的幻觉而已。
  “我在想……”
  “我……”
  “丘严!”
  他晕了过去,就在他快要看见实验人员的脸的时候,那个人带着厚厚的口罩,透明的面具上面都是因为呼吸产生出来的雾气。
  那双眼睛……
  丘严记得自己见过那双眼睛,凌厉的、像鹰隼的眼睛。
  黑色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一个人影,黑色的,皮影戏似的剪影。
  支撑黑影的木棍动作之间,剪影抬起了手,慢慢握拳,指向某一个地方。
  丘严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他那张脸,但看见的还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眸。
  脑袋中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丘严再没有精力思考别的东西,只能是在数万根针之中忍受痛苦。
  那到底是什么……
  唐安言托着他的后脑,没有让他摔到地上。
  “这是……怎么了?”
  白石有些被吓到了,丘严刚才的那副样子扭曲至极,像是马上就要变异的怪物。
  “他想到正确的地方了。”
  唐安言沉着脸,眼珠慢慢上移,直到看见老旧门板上挂着的,正在震动的黄铜铃铛。
  “那铃铛是什么?”
  他抓住正要躲到桌子后面去的断手,它看上去很慌张。
  “只是一个铃铛。”断手有些害怕唐安言,快速做着手势,“来客时提醒用的。”
  “拿下来。”
  “这……不行。”
  断手不停的摇着手指,都晃出残影了。
  唐安言让他一边呆着去,把丘严安生靠在墙边,踩了凳子上去准备卸铃铛。
  就在挂着铃铛的墙角,那是一个铁做的三角形支撑物,显然是有人专门为了挂这个铃铛做的一个异形的钩子。
  铁钩子已经生锈了,红色的锈迹布满了三角形的铁片,上面隐隐有比较深的锈斑,那是一个编号——
  203.
  好了,现在不只是铃铛了,这个铁片子也要撬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铁片上面的数字
  “203?又是这个数字。”
  丘严的头还是疼,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扎进了数千根针,可是偏生他连一根都不能够拔出来。
  当唐安言把三角铁片举到他面前的时候,上面的数字都在跳动。
  就好像小时候调皮地骑车飞速冲下坡,然后在坡底下遇上了绊脚的小石块, 后脑勺磕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
  眼前的画面脱离出他的视野, 后脑的钝痛和眼前混乱的场景一起让丘严的承受力达到了顶峰。
  “我缓一下。”
  闭眼, 丘严靠在唐安言身上, 男人的肩膀算不上柔软, 但是他刻意放松软下来的肌肉让丘严很舒服。
  从他刚进入这个世界开始,203就像个魔咒似的如影随形, 它就像一个征兆, 只要它出现,就代表着可怕的事情, 就代表着死亡。
  当然,同时也会对没有死亡的人给予一定的奖励。
  养蛊吗……
  魔鬼在天上看着他们这些凡人, 就像看着草笼里的蟋蟀,偶尔用草叶指引他们的方向,清理掉死亡的虫子, 撒一把饲料给胜出的那一只。
  203……
  他们无非是笼中的蟋蟀。
  丘严睁开眼, 盯着高悬的横梁,那似乎是草笼的盖子。
  好像只要掀开它, 就能回到那个充满鸟语花香、太阳升起的美好世界。
  啊……好想回去啊……
  “我看一眼铃铛。”
  就算是蟋蟀,也能在魔鬼走神睡着的时候,顶开头顶的草盖, 重新回到茂密的草叶当中, 找到从前的朋友, 回到原先的生活。
  从前?好像回到从前。
  老板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给结呢。
  不对啊, 万一老板也进来了……嘶,他是不是领不到工资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给交五险一金的公司……
  “只是普通的铃铛。”
  唐安言把黄铜铃铛递过去给他,在丘严研究铁片的时候他仔细看过了,铃铛上面甚至没有花纹。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铃铛。
  “这就是主人在杂货店随手买的,用来提醒有客来的。”
  断手飞快地做着手势,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是就是呗,你慌什么。”
  丘严盯着他,眼睛里有审问之色。
  这就像是养狗的人家,最怕的不是狗狗犯了什么错,而是你明知道他犯了错,但是不知道是什么错。
  断手现在就是那只犯了错的狗。
  他在隐瞒。
  “我现在很累,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要不然等我缓过劲儿来就把你扔进水缸里……”
  断手黑色的七根手指纠缠起来,手上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干燥有些皲裂,残肢发出细小的抖动。
  丘严感觉断手身上的黑色更加浓郁了,黑猫似的,晚上扔到黑暗里根本找不到。
  这些都在丘严的预想之内,他靠在唐安言身上甚至没有动弹一下。 第219章   听到断手吭哧吭哧拖拽纸张的声音,丘严满脸都是疲惫。
  “老油条。”
  他小声嘀咕着骂了一句,这点音量对于断手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它没有反应,专心致志在拿出钢笔,在纸上划拉着。
  它很认真,一笔一划地。
  断手要是想隐藏什么,他肯定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关于这个铃铛,他想要告诉丘严。
  但是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可能是有人监视?
  总之,断手不能就这么和盘托出,或者说,不能主动说出。
  回想起来,断手已经在很努力暗示自己这个铃铛有问题了。
  每次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断手都会主动让这个铃铛响起。
  是丘严自己没有理解这个好帮手的意思。
  真是……
  “反应迟钝。”
  他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丘严站起来走到桌边。
  断手已经写完了两三张信纸,看得出来,他很认真,但还是因为写的太快,笔画有些飘。
  纸上的字明显有向左上方偏移的趋势,丘严记得这好像代表着写字人的性格,是什么来着……
  但是纸上的字迹和偏移显然没有信纸上的内容更加吸引人,在丘严看到纸上的“203”时候,完全忽视了这星星点点,代表着断手生前的性格的迹象。
  “我现在的主人,要我说你真是笨死的。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个被隐藏起来的编号,要说精密的我也知道的不多,之后你得自己去翻这本书。”
  看到这里,一本好比新华字典的书落到木桌上,断手从书架上摔了下来,丘严伸手接住它放到肩膀上面。
  七根手指抖掉断肢上的灰,又跳回桌面上。
  丘严看了一眼,那本书上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
  《六百年前的灭亡》。
  罕见的中译本,丘严没有深究,目光移回信纸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我开始介绍这个数字。”
  “这有些复杂,但是请你们在看完这段话之前,尽量不要思考。记住,不要思考。”
  “就当你现在是一名流水线上的员工,看到的东西只是老板要生产出去贩卖的东西,并不是你生活的必需品。”
  “而且你看到的,未必就是整件事情的全貌。即使看到了全貌,也不一定理解了神明想要你理解的东西。即使理解了,也不一定理解完全。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主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想明白这段之前,请不要往下看。”
  丘严在这第一张信纸上面停留了很久,他不敢拿起第二张,他害怕。
  断手这样想,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世界,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是被安排的。
  有人想要他们发现一些东西,运气好的话,可以带出来最好,运气不好的话……
  或许甚至不能求得死亡。
  而且,他口中的“神明”,那是什么?
  神明:天地间一切神灵的总称,或指人的心智、心思。
  但是神明,只是人类臆想出来的心灵寄托而已,本身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千百年来,只有信仰不可或缺。
  与神明相对的是鬼怪,但谁又能肯定,鬼怪……不能成为神明?
  “叩叩叩。”
  断手不耐烦地抢下丘严捏在手里的纸,塞了第二章 在他手里。
  那表情丘严很熟悉。
  “你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丘严:其实……我挺需要的……我的接受能力不是很好……
  桌上散落着十几张写满字的白纸,不得不说,这只手写字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毕竟是交流的唯一方式,也不难理解。
  做了一个深呼吸,丘严开始阅读被断手塞来的纸张。
  “编号203。或者说,这就是这间房子的称号。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丘严。”
  “我不知道编号有没有更新,自从那次之后,没有人再和主人联系,他就这样一直守着古董店,直到你,我的这一任主人,直到你来。”
  写到这里,纸上渗透进去的墨水体现了断手当时的沉默,他当时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好像有些怅然。
  “话归正轨,如果没有更新的话,在世界上,仍然存在的古董店有九百九十九家,这里是第203号。”
  “我这里所指的古董店当然不是普通的、只有售卖功能店家。我请你,我恳求你,丘严,好好探索一下这家店。别每次拿了东西就着急走,别把这里当成一个复活重生点或者是休息补给的站点。”
  被戳破心思的丘严抿了下唇角,有些不好意思。
  “被看出来了?我很明显吗?”
  唐安言看着他,点点头。
  “很明显。”
  明显地有点过头了。
  “你都不想想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家古董店?这里为什么会有两个奇怪的店员?你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说真的,我佩服你的从容。真想一棒子打飞你。”
  最后那句话被划掉了,但是只是横着划过了一条直线。
  有种不太明显的敷衍……
  断手竖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丘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木桌上被断手用茶水写了一个单词,是倒着的,丘严歪了歪头,凑过去才看见—— 第220章   idiot(呆子)。
  丘严顺手抄起桌上的“新华字典”拍过去,断手轻轻松松躲过,顺便跑到桌子下面冲他做鬼脸。
  虽然丘严已经看麻木了这条残肢,但是该说不说,还是有点吓人的。
  “真不知道是该说你接受能力强还是蠢。如果你觉得我可以信任,主人,我请求修改你的武器,甚至是你队友的武器。这会让你的局面更加有利,你懂的,赢面。”
  “你可以把武器交给那副骨头架子,拾一九先生是当代最好的修复大师,我以自己微弱的生命保证,他是可以被相信的。”
  “如果你愿意,你会有一整个月的时间来阅读这本书,算我求你了,主人,多读点书吧,没坏处的。”
  “行了,我知道空口无凭没什么信服力。你就自己考虑吧!但我再说最后一句,时间已经不够了。”
  总结来说,断手给出了几个重要信息。
  这许多东西一起用尽脑子里,丘严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个超载的电梯,“滴滴”作响,但是他偏门还不能让其中哪个下来,这些电梯里的东西不论鬼神,看上去都挺重要的。
  “那我们……从这本书开始吧。”
  第一百二十章 武器师
  是的, 丘严才不要按照别人铺好的路走。
  而且这只断手有太多隐瞒的东西了,世界上最让人不好受的有两样东西,一是欺骗,二就是隐瞒。
  丘严不喜欢这样。
  断手:……
  “让骨架子带你们去吧, 书也带走。”
  断手现在就像是一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 七根手指无力地软倒在木桌上面。
  丘严看都不看他, 抄起边上的书翻了两页, 确定之中没有什么陷阱之后拿走了。
  “等等。”
  断手敲了敲桌子, 努力伸长两根手指,举高那张三角形的铁片。
  “带走。”
  ——————
  跟这只浑身上下都被隐瞒的黑色雾气笼罩起来的断手残肢相比, 骨架大哥简直就是亲友。
  他浑身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像是另一个品种的萤火虫,那光芒并不刺眼, 而是柔和的,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骨架的臂弯上挂着一盏马灯, 丘严可以看到前面的路,还有躲在丛林里的无数双眼睛。
  虎视眈眈的。
  他们好像害怕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骨架,没有一个赶上前找死。
  丘严的目光凝聚在骨架大哥的身上, 惨白的骨头架子上面带着零碎的肉块。
  被他用蓝色的字符连接起来的, 整个骨架都在发光。
  在黑暗中,这无疑是要命的, 但他走的很开心,脚步十分轻快。
  就像是一个首次出游的小学生,对于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还是由于某些信念感让他不留恋身边的有趣和新奇, 先完成任务。
  比如说, 断手的指示?
  丘严不知道, 一切都还只不过是推测。
  如果他真的如此强大, 那么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
  是更加强大的存在。
  如果他是变成这样之后才变得强大,那是什么让他……
  丘严瞬间冒出的想法让他很想上前讨教。
  突然之间,骨架大哥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有一朵绿色的鬼火。
  缓慢弯下身子鞠躬,骨架一步一回头,他好像很喜欢丘严,表现得十分留恋。
  但是走得毫不犹豫。
  “这是个交接仪式?”
  丘严看着面前摆动摇曳的鬼火。
  “好像……没有那么吓人。”
  挺可爱的,这鬼火像一个毛绒绒的小团子。
  树丛里的眼睛闭上了。
  他们不敢靠近骨架大哥,不敢直视鬼火?
  鬼火凑近丘严,微微晃了晃——
  它在点头示意。
  丘严回礼。
  这还是个讲究人。
  跟着小鬼火走了一段,周围的环境明显变得黑暗,真正地伸手不见五指,出来面前带路的小绿火,丘严看不见任何东西。
  要不是还能听见唐安言跟在身后不停变换节奏的脚步声,丘严早就停下来了。
  他们约定过,脚步声每间隔大概两分钟就要换一个节奏,有的时候是左右□□换,有的时候是踢一下后脚跟。
  总之,适时地变换一下节奏。
  以便周围的人知道,身后站着的还是那个人。
  还没有被其他的脏东西替换掉。
  “我们……”还有多久?
  丘严的声音刚从嗓子里出来,瞬间变了调。
  就在他面前,突然窜起数千盏鬼火,在树上的,屋子上的,照亮了整片天空。
  像是眼睛,很多很多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看的丘严心脏疼。
  那种心被揪起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但是丘严没有想要反抗,甚至连键盘都没有拿在手上。
  鬼火已经带他们走了在么长时间的路了,要是想弄死他们还用等到现在吗?
  但他又想起了那个睡莲怪物,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人脸了。
  心跳越来越快,呛水的感觉涌上鼻腔,火辣辣地疼痛让丘严短了心智。
  就在他的眼睛马上就要翻白的时候,有人警告似的打了个响指。
  “是客人。”
  这声音明显是个苍老的长者,但是从黑暗中走出来却是位青年人。 第221章   年轻的面庞,花白的头发。
  丘严再三确认,这人的脸上的确是满满的胶原蛋白,他的眼睛还没花。
  绿色的鬼火就像是满树盛开的繁花,蹲满了光秃的树杈。
  白发青年人抬起手,那手指干瘦起皱,明显和他的年龄不符。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带路的那朵鬼火轻轻落在他的指尖。
  好像在亲吻它的神明。
  不是丘严的错觉,那朵鬼火更加明亮了。
  那位青年人给了它奖励。
  “进来吧。”
  青年人把鬼火落过的手指藏在了袖子里。
  “我是拾一九,一名武器师。”
  他简短地介绍自己,声音有些喘,老人一样颤颤巍巍的。
  “有人给我说过,这段时间会有人来找我。”
  拾一九咳嗽了两声,身上像是带着旧疾。
  “找我修理还是改装,价钱在墙上自己看,那边有床铺休息。”拾一九坐到墙角放着的小凳子上面,慢吞吞地拿着火钳整理煤炭,“先交定金,工期十到七十天不等,咳咳……”
  丘严以为他还有下文,谁知道这人就不说话了。
  好像是嗓子不舒服,不想说了似的。
  拾一九确实是嗓子不舒服,伸出手指捏了捏喉咙,轻咳了两声起身烧水去了。
  忽略这里的灯光和陈设,完全是和古董店一模一样的房子。
  只不过丘严的古董店里灯火通明,这里除了生火的炉子意外几乎没有光亮,黑暗得就像是吸血鬼的古堡。
  看着拾一九缩在袖子里的手,丘严大概明白为什么不能指使那些鬼火进来照明了。
  世界还是公平,只有付出了才能有收获。
  丘严抬起头去看墙上写的告示。
  “这……”根本看不清啊。
  唐安言很有眼色地举起旁边的蜡烛,并用眼神鄙视了他。
  唐安言:自己没有手不是?
  丘严:略。
  等看清楚了墙上的字,丘严有一时间的沉默。
  “这简直就是精神失常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先不说价格有多离谱,但是这些字……
  墙上的字不是用笔和墨水写上去的,上面是深浅不一的刻痕,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个铁通,里面有一把已经生锈的斧子。
  丘严算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斧子明明已经锈成红色的废铁了,但是斧头刃上仍然尖利地闪着寒光。
  有人磨刀只磨刀刃吗?上面的锈是一点都不带擦的啊。
  墙上的刻痕大概率就是这样来的。
  喉头滑动了一下,丘严偷偷瞄了一眼拾一九。
  那人还在整理他的炉子,尽管里面的火已经烧的很旺了。
  尽量让自己忽略诡异的刻痕,丘严专注起告示上面的内容。
  “冷兵器,一十二。”
  “纤维,二十六。”
  “机械,六十。”
  丘严没有继续往下看,这些东西他看不明白。
  分类倒是很细致,但是后面的数字是什么?
  价格的单位吗?
  以什么为单位?
  拾一九看上去不是个很讲究的人,但是后面的数字却用了大写而不是阿拉伯数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别说可能是他不认识数字,因为人家的题头写的是“拾一九的武器价格改版7”。
  都改到第七版了……
  看上去改这第七版的时候不是很有耐心啊。
  “你这里,没有写单位。”
  秉持着自己不要吓唬自己的良好心态,丘严问了正主。
  拾一九正在摆弄自己的小火炉,对于丘严的突然打断显得有些不耐烦。
  但是当他抬头看向自己写的告示上面确实没有这个东西的时候,丘严感觉他是对他自己不耐烦。
  “忘记写了。”
  在小凳子上面坐久了腿有些麻,拾一九尝试了下还是放弃了站起来。
  坐在原地指使丘严。
  “你帮我加上。”
  “单位是‘斤’。”
  “斤?”
  丘严捞起铁桶里面的斧子,在拾一九“你很上道,但又不是那么上道”的眼神中把所有的种类打了一个大括号括起来,写了一个“斤”。
  “什么‘斤’?”
  “斤肉,荤腥,固体的油不算。帮我标注一下。”
  “肉?”
  他还以为是黄金,或者是钱币什么的。
  “嗯。”
  拾一九点点头,以防万一还是再看了看自己的告示。
  “那个‘机械’,改到六十一。”
  “怎么还临时涨价呢。”
  丘严也就是说说,毕竟外面的鬼火看上去挺厉害的,他可不想和拾一九起冲突。
  拾一九并不生气,反而很客气地像他的顾客解释了这件事情。
  “调试这些东西太费时间,而且最近材料都在涨价。”
  “你说的‘肉’,就是尸体?随便什么都行?”
  这种交易方式丘严从未见过,不是一般都是黄金比较多吗?
  “都行,活的也行,死的也行。”拾一九终于把炉子整好了,上面的水也开了,“我又不是收灵魂的阿婆。”
  见丘严疑惑地看着自己,拾一九又多说了句。
  “你要是想多赚点儿,可以先去阿婆那里把灵魂卖了,她喜欢这些。” 第222章   “卖什么灵魂?我还没有带酬金来。”
  丘严也很疑惑,这个人说话他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还以为他们是你带过来交易的,原来不是吗?”
  拾一九微微露出些惊奇的神情,随后又是了然。
  “哦,你们是朋友,是这样。”
  在丘严说话之前,拾一九又道。
  “总之,价钱就是这样,你们要是没有肉,我是不开始工作的。”
  他在门边上的躺椅上躺下了,眼下泛青,好像古时候吸大烟,没有几年活头了的老烟鬼。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拾一九要肉, 是要他们从人身上下功夫。
  因为这里的怪物被杀死之后都是瞬间消失的,除了一缕飞烟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从那里找肉?
  就在丘严苦思冥想之际,他接收到了来自身后的寒冷目光——
  银河正盯着他的脖颈。
  “……兄弟。”
  丘严双手环胸,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 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银河默默移开目光, 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丘严:真离谱。
  “你的手艺怎么样?我们总不能什么都没看见就……”
  拾一九从凳子底下拿出来个小方块, 还在闪烁金属的光泽。
  他发现最近总是有人不想让他说完话, 真是……烦人。
  拾一九打了个响指, 房间外面的鬼火全部亮起,整间房子好像正处于一片火海。
  丘严听见嚎叫声, 是猛兽的嚎叫, 更准确来说,是惨叫。
  屋外火光冲天, 丘严看见熟悉的东西——
  阎王骑尸的尸体又称长手长脚的锅炉爷爷。
  丘严看到了他从未看到的惊恐,怪物看向拾一九的眼神似是祈求神明的怜悯。
  可惜他祈求的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拾一九把手上的小方块从门缝里扔出去, 紫色的幽灵一般的半透明物体猛地窜出,将那怪物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小方块飞快回到拾一九手中,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两秒。
  小方块被扔出去的时候, 拾一九打开的门缝仅仅只够小方块出去的, 它竟然还能回来,等到丘严的嘴巴都被拾一九抬手合上了, 门缝都还没有关严实。
  “这是什么?”
  “别人放在这里进行修复的。”
  拾一九对此没有任何隐瞒和顾虑,扔给丘严叫他随便看。
  小方块被丘严捧在手上,紫色的半透明生物悄咪咪探出来脑袋看他。
  看见丘严也在观察自己, 害羞地迅速缩了回去。
  丘严觉得有意思, 伸手戳了两下。
  “哇!”
  紫色幽灵像是被按了按钮, 一个节日小丑似的跳了出来, 看到丘严被吓到微微后仰,得意地捂嘴笑起来。
  “这也是武器?”
  看着和守护灵一样。
  “嗯。”
  拾一九漫不经心地回答,手里又拿起个半透明的锤子,形状和雷神那位手里的极其相似。
  在紫色幽灵吞噬掉锅炉爷爷的瞬间,丘严就决定了自己的小键盘也要有这个功能。
  简直太棒了。
  “知道了,我们去找肉。”
  丘严从口袋里掏出那片闪闪发光的人鱼鳞片。
  “咕咕啊。”
  找深海国王要点鱼不过分吧。
  可爱的鲛人鳞片并没有任何动静……
  “咕咕?”丘严感觉咕咕不会不理他的,应该是自己召唤的方式不对,“咕咕啊?”
  “咳咳。”那换一种打开方式呢,丘严清了清嗓,“我亲爱的骑士,我尊敬的守护者,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来自深海的王。”
  “骑士”两个字刚出口,鳞片上的光芒明显亮了一个度,显然丘严是正确的,召唤神灵确实是需要一点正确的打开方式。
  咕咕出现的时候不是那么体面,身上全是伤口,虽然都是皮外伤,不是很严重,但丘严还是结结实实地担心了一把。
  “这是怎么回事?”
  “哎,别说了,都是那些烦人的章鱼,他们从自己的领地跑过来了,都说了叫他们不要生那么多孩子。”
  咕咕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现在整片海洋都是八爪鱼,烦死了。真想找个地方收拾掉他们。”
  “这不是巧了。”丘严一拍大腿,“都给我送过来,多少我都要。”
  “真的?!”
  咕咕眼睛都瞪圆了,随手从身后扯出来一直红色的章鱼。
  “就这玩意儿,你要?!”
  丘严看向拾一九,征求他的意见。
  “这玩意儿行不?”
  “可以。”
  拾一九缓缓点头。
  他还在脑子里算了一下,章鱼=海鲜=鱼=肉,ok。
  “你们直接扔到外面的树下吧,有人给你们记着数。”
  ——————
  直到方圆十公里的地全都铺满了,咕咕才停止把章鱼往外面丢的动作。
  “留一点吧,这个种族不能灭绝了。”
  听到丘严这么说,咕咕想了想,往回捞了两只。
  看他那个嫌弃的样子,丘严有些想笑。
  “不用看一眼公母吗……”
  “说的也是。”
  咕咕拽起两只,检查了一下自己日后海洋公民的性别,扔了回去。 第223章   丘严实在是没忍住,笑弯了腰。
  人鱼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挠挠头。
  “我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的非常好!”
  丘严决定咕咕这个执行能力光是口头表扬不够,索性直接揽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亲爱的骑士一个爱的抱抱。
  咕咕简直感动的要哭,但是边上的唐安言直接黑了脸。
  “呃,有人不高兴了。”咕咕开心了,他倒是想多留一会儿欣赏一下唐安言吃瘪的样子,但是他现在真的有事不得不离开了,“我得走了,又是叫我。”
  看来是真的很急,连鱼尾上的水花溅到丘严脸上了都没有察觉。
  告别了咕咕,鬼火带着丘严一行人回到拾一九面前。
  听完了小鬼火的汇报,拾一九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喝完了一整壶茶,才慢吞吞说道。
  “只能以后你们来不收价,不能以数量来记了。”
  “奸商。”
  丘严骂他。
  拾一九没说话,想了想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记,你们这些我记不太住。你再帮我补上一条‘不许赊账,不许充值’。”
  丘严快笑撅过去了。
  “这样,我们以后不收钱,或者是我们带朋友来不收钱。”丘严随手抽出桌上的信纸,写了两行字,“我的字迹你熟悉一下。”
  拾一九点点头。
  “想要怎么改?”
  ——————
  因为有钱任性,丘严点了加急单。
  同时享受到了鬼火免费供应的茶水点心,还有免费的照明服务,方便丘严看书。
  这个房间被照的明亮的简直就是白昼。
  “这要是个白色的或者黄色的火就好了。”
  丘严小小声嘟囔了一句,话音都没落,鬼火全部变成了护眼的暖黄色。
  “哇……”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鬼火也不例外。
  丘严上来就获得了所有鬼火的一致好评,成功拿下全场mvp,恭喜丘先生!
  ——————
  虽然翻了两页书,但是丘严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直到拾一九再次咳嗽出声。
  “你……身上有疾吗?我或许可以帮忙。”
  丘严组织了很久语言,但是自己的措辞似乎还是不怎么好。
  拾一九看了眼他,又把视线挪回手边的炉子上,那里是丘严的键盘。
  “只是单纯的气血虚而已。”
  丘严不理解为什么拾一九改造武器的方法是把他的键盘当成肉串放在炉子上面烤,但是他并没有阻止这位世界上最顶尖的武器师的做法。
  毕竟每个人写代码的姿势都不尽相同。
  他之前还喜欢深更半夜抱着键盘写代码,总觉得那样有感觉。
  自从颈椎开始痛之后就没有了,还是平常的方式比较合适程序员的脖子。
  既然拾一九拒绝了他的帮助。
  那么……
  “刚才咕咕说,谁不高兴了?”
  那他就来逗唐安言吧。
  炸毛小天师不比书有意思多了。
  唐安言扫了眼他脸上那戏谑的笑容,继续垂着眸子休养生息。
  丘严:?小天师不理我。
  “怎么了?”
  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所有的情绪找到了闸口,想要拼命挤出来。
  不知道唐安言是怎么样,反正丘严就是这个想法。
  脸上撑着笑,丘严凑到唐安言脸前面。
  “别对我冷暴力啊天师哥哥。”
  “别急。”拾一九突然出声制止,然后翻箱倒柜拿出一瓶不知道封存几年的酒坛子,“要不要来点儿?”
  “谁吵架喝酒啊。”
  丘严都给气笑了。
  “我们出去。”
  主要是,白石这个看电影的眼神丘严有些受不了,小丫头看上去甚至想要来一桶爆米花。
  周围盈盈鬼火,全都随了丘严的意变成暖黄色。
  这片林子突然之间就不吓人了。
  “怎么回事?”
  唐安言看上去很困,又很颓废,丘严都没注意这段时间小天师的胡茬长出来了,显得更加有男人味。
  但还是之前那副白净的样子更好看,更符合丘严的审美。
  尽管现在看上去像一个不修边幅的戍边将军,也是好看的。
  “好像,看你们那么亲近,有点不舒服。”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在谈恋爱,你不舒服个屁。”
  唐安言皱着眉,似乎在想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师傅没教过啊。
  “我问你,你那天为什么亲我?别给我说是你不小心碰上来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想好了再说话。”
  神他妈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唐安言不说话,丘严也不想说话了,他在心里默默数着秒。
  两分钟就这么过去了。
  “啧。”
  谁他妈等你。
  丘严转身就走,气鼓鼓地回到拾一九的小屋里面坐下,拿起被他撂倒桌子上的“字典”
  《六百年前的灭亡》
  “他妈的,灭亡吧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百年前的灭亡
  可怜的书被丘严再次扔到了桌子上。
  “你可悠着点儿吧, 看这架势马上就要散页儿了。” 第224章   白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举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糕点吃的津津有味。
  “啥东西?给我一个。”
  “好像是叫桂花酥?”
  一点桂花味都没有。
  吃着像是放了糖的红薯面饼,但是蛮好吃的。
  三两口把红薯饼塞进嘴里,丘严在桌上扫了一圈。
  “你没有笔吗?”
  “要那玩意儿干啥。”
  是了, 毕竟这人墙上的告示都是拿斧子削上去的。
  丘严这个时候的思维很活跃, 毕竟他真的很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被他扔在桌上那本“字典”真的完美符合这个条件。
  “六百年前的灭亡……”
  “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书的封皮上画着振翅而飞的蝴蝶, 看样子应该是灰蝶的一种, 翅膀上拥有着不炸眼但是让人很舒适的颜色。
  “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唐安言气着了,丘严现在看什么都感觉似曾相识。
  书页已经泛黄, 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产生的。
  但是上面很干净, 没有污渍,连笔记和批注也没有。
  按道理说这种书都是用作科研或者是学习的, 因为丘严只在医学生的课本上见过这么厚的页数。
  “传说中的死亡有两种,一是□□上的死亡, 二是被人遗忘。”
  对于第一句话丘严就已经很想吐槽了,死了就是死了,还什么第一次第二次的。
  哦, 不对。
  之前不是有人说他们现在是处于生死交界处吗, 那他们现在的状况是……
  半生不死?
  “第一种死亡是不可控制的,但是第二种却是可以控制的。”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要是不被人遗忘就相当于活着,那么恐龙仍然存在。”
  “他们不光活着,还有人试图复原他们的肉身。”
  说的也是, 但是这种东西在□□时期好像相当于禁书吧。
  清理的时候没被清掉吗?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在这里, 我提出一个问题, 这是值得思考的。”
  “你觉得, 这样的恐龙,是真正地灭绝了吗?”
  说到这里,这一页的书就结束了,丘严觉得他是专门这样排版的,也不知道排了多久。
  “哎,找着根钢笔,你看看,应该没有堵住吧。”
  拾一九扔过来他从柜子下面找到的已经丢失笔帽的钢笔,它已经很旧了,笔尖与笔杆的接口处用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丘严左看右看,找了张看上去画的乱糟糟的纸把笔杆上面的灰擦掉。
  “当个蘸水笔也行。”
  这就别指望钢笔还能吸水了,这支笔看上去比他年纪都大。
  像是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东西。
  丘严觉得他把笔尖浸进墨水里的时候,他听见了它的尖叫。
  那把老旧的骨头“咯吱”作响。
  “如果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恐龙确实没有灭绝,但是它活在人们的记忆里。在世界完全进入虚拟数字空间之前,那些东西都还是死了的,死的嘎吱嘎吱的,死的透透的。”
  这支笔太过于老旧,不太好用,书上留下斑斑墨点。
  “还好你这不是红墨水。”丘严看着纸张上面晕开的墨渍,“要不然还怪吓人的。”
  “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是有生命的,他们有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使命。进行完了自己的任务,就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生灵如此。”
  这本书叫做《六百年前的灭亡》,怎么一上来提到恐龙了呢?那玩意儿可死了不只六百年吧。
  丘严把书翻到封面,想要看看作者。
  但是封皮上面除去狂乱飞舞的蝴蝶和规规矩矩的中文标题之外再没有一个文字。
  出版时间,出版社,售价,甚至作者,一概没有。
  没有作者?
  还是,作者根本不愿署名?连个笔名都不想留吗?
  “要是哪一天我写的东西出名了,我的天,那必须得大肆宣扬。”
  反正丘严是不能理解这些做好事不留名的行为。
  后来他发现,这可能再当时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动辄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属于全村人都要一起被查户口那种。
  比如这一段。
  “就我在某大洲因公事出差时,我见到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能见到的奇怪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烈日高悬,一只活羊的口中被塞满了草叶,她的头颅被生生掰折压进子宫当中,他们说这样烤制出来的羊肉会更加鲜美,当然她本身就是吃香料长大的肉羊。”
  “烤制的过程我没看见,我去吐了,因为这场面我看不下去。虽然干呕出来的全是胃里的酸水,这让我的头更加疼。。”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被活活闷死的羊肉会好吃。我仿佛在和她一起窒息。更加可悲的是,我不得不吃掉这散发仇怨和悲伤的带着酸味和膻腥味的羊肉,只是因为我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我们在山林中迷了路。”
  “如果我当时知道两天之后我就会遇见救援,现在在我的身体里就不会散发出难闻的,恶魔般的酸腐味。我好像是他们施暴者的帮凶。”
  “比起一种烹饪方式,这更像是一种仪式,他们在向崇敬的神灵展示自己的伟大,甚至是表示自己拥有主宰别的生灵性命的能力,企图让神明看见自己并重用。” 第225章   “羊头是没有人碰的,它和已经熄灭的火焰一起被埋在土壤里。”
  “填埋的过程我也没有看见,这是我的好友告知我的,实话讲,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并且久久不散,这更加验证了我的想法。那是他们的信仰。”
  “就像是西方世界中被火烧死的女巫。”
  “但是如果非要说世界上存在巫蛊之术,那一定就是人类随意处置其他生灵的手段罢。”
  “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冲击,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成为了素食主义者,在看见我爹过年杀猪之前。”
  “那时候我明白,让我难过的并不是那只死掉的羊,而是让她死亡的方式。换句话,更通俗易懂的话来讲,那是他们养的羊,他们有权处置,但是这个手段一定不能是折磨,即使是为了那些人所谓的信仰。”
  作者写这段话的时候,情绪明显激动,有些句子颠三倒四的,前后语序甚至不太通顺。
  这本书从起稿到出版,应该只有一个人在做,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本都另说。
  “我那个时候躺在房间的床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脑子里想了很多。”
  “我记得我第一次为了微小的生命哭泣,是因为网络上面疯传的一段视频。”
  “那是两三个男人在剥老鼠皮,手边上是一大盆滚烫的水,他们带着厚厚的手套,拎起老鼠尾巴放进滚水里,然后拎出来剥皮。”
  “我看见老鼠疯狂挣扎,我看见它们深灰色皮毛下粉色的肉,尖叫声在我的耳膜上炸开。”
  “那时候我还很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得多疼啊’。”
  “视频是偷偷拍下来的,标题是‘市面上的羊肉串其实都是这些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为了微小的生命哭泣。”
  “我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当时一个小孩共情了他可怜的、下水道里的朋友。”
  “还是可悲的,直到现在都不敢直接地说出我的感受,虽然决定了写这本书,可是嘴巴还是被缝的太严实了,做不到那些为此牺牲的艺术大家那样子,我甚至不敢留下自己真实的名字,这很难说。”
  “但是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我知道这需要比较深的悟道,很抱歉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讲清楚,亲爱的你自行体会罢。”
  这里丘严是有感触的,他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有一次的原因特别扯淡,是因为村东头的小霸王联合他的小团体“观察”好不容易抓住的蝉。
  他其实算是不太惹是生非的乖孩子,但是在小霸王把蝉的大翅膀生揪下来的时候,拳头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毫不犹豫地跑到了人家肉嘟嘟的脸上。
  丘妈管这叫做“共情能力太强”,但是没有罚他打架,晚上的餐桌上面多了三个煎鸡蛋,大概是肯定他没有什么错,补偿一下白天在村东头婶子面前给他的两个脑瓜崩,也顺便奖励一下自己和他爹教导有方。
  毕竟丘严总比那些揪人家蝉翅膀的小屁孩要好。
  又往后翻了两页,丘严手指顿住了。
  “嘶……”
  他怎么觉得这个时间线有点乱呢……
  如果说这个作者是生活在□□时期,那么怎么会出现很小的时候看到在网上疯传的视频?
  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啊!
  重新看了这两张的内容,丘严有了不好的假设。
  这个人,弄不好是一个穿越者。
  不对不对,不能怎么果断下结论。
  “小白石,过来看一眼。”
  白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一节红绳,正在教银河翻花绳。
  银河看上去像是一个僵硬的机器,根本不敢动。
  女孩儿正在兴头上,连带着语气都轻快起来。
  手上的红绳挂在手上,像极了祈福用的三合手绳。
  “你看这两页,有什么想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混乱的时间线
  “这不就是很简单的叙事吗?”
  白石很快看完了, 满脸疑惑瞅着丘严。
  “你不感觉时间线有些问题吗?”
  怀疑自己的小白石再翻了一遍,最后非常肯定地说。
  “没有啊。”
  丘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就出差工作的人怎么会在小时候就看到互联网上的视频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他没有说自己出差是在□□时候啊。”
  白石又翻了翻,幸好只是前面几页, 用的时间不长, 要不她才不干, 最讨厌的就是分析这些东西, 听师傅讲经听得不够多吗。
  丘严哽住了, 好像是没有明确说明。
  但是这个人字里行间都表明了他经历了□□,而且那时候的作者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你不觉得他就是那时候的人吗?包括他的用词, 手法, 还有……”
  丘严突然按下白石的手,指着纸上那个句尾的“罢”。
  这是一个结尾的语气词, 但是现代人使用的不是很多,尤其是对于经历了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来说。
  “怎么了?”白石还是不明白, “只是因为人家使用了比较古典的手法,你就因此判断作者的年龄?唐突了吧哥哥。”
  “人家有自己的习惯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白石不以为意, 坐回去接过银河手中的红绳, “就像我哥,从来不会应允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师傅喜欢他。” 第226章   “什么叫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哥喜欢你吧?”
  “我看出来了,然后呢, 他从来也没有回应。”
  话题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但是丘严不想岔开, 就这样说清楚比较好。
  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像是这本书里的作者说的那样可以“意会”, 丘严懒得意会,他不敢。
  “如果你只是想谈一场恋爱,那么这很简单,那么只需要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心的时候黏在一起,不开心了就分开。但是唐安言他不一样,他是想和你在一起,不是想和你谈恋爱。”
  “有什么不一样吗?”
  “就像有些人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一样,他不想和你玩玩,是想和你厮守。”
  “这只是你的想法……”
  “那你大可以问问他,看他到底是为什么一直不说。”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非要问,说了也不听。
  白石气鼓鼓地,像只被捞上来的河豚。
  我问他……他也得说啊……
  丘严把书立在桌子上遮住脸。
  好困啊,要是时间过的再快一点就好了,最好直接快进到我们出去的那一天……
  丘严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团团鬼火适时熄灭,隐去了身形让丘严睡得更安稳些。
  ——————
  “那是什么?蝴蝶吗?”
  丘严突然觉得眼皮很重,好像有人吧透明胶带贴在他的眼皮上面,怎么都睁不开。
  最近的感官有些迟钝,丘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置身于冰水之中,倒也不是那种刺骨的凉意,有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
  微微带些冷意的水带着夏天吃冰棍的舒爽,让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去。
  抬手揉了揉眼睛,手指传来的触感不是他的皮肤,而是一种很光滑的感觉,有点油油的,像是刚上完油的金属部件。
  他的眼睛上面有什么东西。
  搓了一下手指,像是摸了一手灰。
  那是蝴蝶的翅膀。
  丘严看到自己,正裸着身子站在水潭中,左眼上面停留着一只灰蝶,它的翅膀张开,已经死亡,显然是被人制成了标本。
  是的,他以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自己。
  他在做梦,丘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梦境。
  没有特别留意眼睛上的灰蝶,他在观察那片水潭。
  应该是被特意砌起来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后山温泉。
  是活水。
  水慢慢流淌,全部汇聚到水潭底部的小口,不知道流向何方。
  被树林掩盖起来的水潭边上,是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有人站在那里。
  看不清楚,丘严只能看见一双脚。
  那里被树影挡住了,甚至看不出来它主人的性别和年龄。
  这个场景代表什么?
  梦境中的整个场景停留了跟长时间,很明显是想要丘严记住这个地方。
  他也不负所望,这个时间很长,甚至足够他记住蝴蝶身上的颜色和花纹。
  这应该是丘严进来之后做过的最平静的梦,如果最后的他没有被灰蝶淹没的话……
  睁眼的时候,除去被蝴蝶吓到加速的心跳,丘严简直太平静了,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乱。
  白石睡着了。
  眼睛放到对着炉子努力工作的拾一九身上,丘严双手合十,非常感谢。
  这里简直比古董店还安全。
  也感谢那些小鬼火,最感谢他们。
  准备再拿起书看的时候,丘严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唐安言没有回来!
  “我去。”
  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去干啥了吧!
  推开门冲出去,唐安言就站在门口,背靠着门口的大树。
  在拾一九疑惑的目光下,丘严慢慢关上门。
  还是那样,老旧的门只要握住把手,向上提起来,再慢慢关上,门就不会响。
  这都是丘严小时候晚上偷溜出去玩儿的经验之谈。
  “你俩交流感情呢。”
  唐安言的手心里躺着朵暖黄色的小鬼火,小东西看上去惬意的呦。
  听到丘严的声音,小鬼火立马跳进光秃的树杈里,不见了踪影。
  “怎么出来了?”
  “透气。”
  俩人真是把“相顾无言”演绎地透透的。
  “怎么不进去?”
  “今天月亮好。”
  丘严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哪有月亮的半个影子。
  “白石叫我过来和你聊一聊。”丘严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想说……”
  “轰!”
  这是一场没有征兆的地震,地面猛地下陷,石块飞起,像是被小行星撞击过后跳起来的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丘严!”
  ——————
  “滴答。”
  “滴答。”
  有水滴在脸上,正滴在丘严的眼ban皮上面。
  “哎哟,房间又漏雨了!”
  尖锐的女声传进耳朵,一只大手在丘严的大腿上重重一拍。
  “你就知道睡!”
  丘严跳起来,这拍的是真疼啊。
  “站着干啥?去给我把毛巾拿过来!”
  面前的女人穿着农村常见的那种碎花睡裙,微微发福的身材,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第227章   只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不是人,起码不是活人。
  女人的身体是一团黑色雾气形成的。
  甚至和外界没有清晰的边界。
  “听不懂话不是!叫你把毛巾拿过来!”
  眼瞅着她抬手又要打,丘严忙不迭赶紧跑了。
  “成天就知道睡觉,啥也不干,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女人还在碎碎念,丘严却在卫生间里傻了眼。
  “毛巾……”
  架子上的毛巾全都被黑色雾气笼罩着,根本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这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丘严不敢贸然去碰。
  “好了没有!?”
  “拿……拿哪条啊?”
  女人“哐哐哐”大踏步走进来,离着三四米远丘严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弄弄的怨气。
  “拿哪条拿哪条!你就是个吃家!”
  好在她没有为难丘严,从架子上拽下一块毛巾走了。
  松了口气,丘严看看四周。
  环境还不错,整个房间里面有瓷砖有镜子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而且连卫生间都是一尘不染的,说明家里起码有一个手脚勤快的人。
  从女人的话语中听出来,家里干活的那个人大概率就是她了。
  只不过……这是他妈,还是他媳妇啊?
  “晚上吃什么?”
  “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能不能想点别的!”
  “饿了吗不是,你给我弄点儿。”
  “没手不是!自己弄去,真把我当你妈了!”
  得了,这是他媳妇儿。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剧情,他现在这是在哪儿啊?
  还有,唐安言呢啊?!
  “啊呀啊呀,你吃啥我弄点啥?”
  丘严还是先卖乖,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用实践证明,撒娇还是好使。
  女人的态度一下就缓和了。
  “我不吃,你自己弄自己的。”
  虽然说话还是很冲,但是态度明显好转了,收拾床铺的动作也不是那么充满怨气了。
  看她擦了一会儿床上的水渍,丘严发现这些黑色雾气不会扩散,这应该是种标记,只存在于某些物体上面。
  比如说女人身上,比如说卫生间的毛巾。
  标记一般都是用来提醒或者是警告,这是在告诉他这些东西危险吗?
  丘严还是先观察,几个房间都转转看。
  厨房的菜刀和电饭煲上面也有黑色雾气,但是餐具和炉灶上面没有。
  这个界限挺分明的,因为餐具的边上就是电饭煲,他俩就像是下过雨的西安高陵区——
  泾渭分明。
  “应该不是危险。”
  丘严按开电饭煲的启动按钮,上面的盖子弹开,里面是被黑色雾气包裹的凉米饭。
  “在提醒我什么?”
  米饭被包裹起来,丘严看不清楚上面到底有没有发霉,正准备重新把盖子盖上,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黑雾包裹的女人
  “我在找什么东西能吃啊。”
  丘严吓出一身冷汗, 妈的,这些人为什么走路都没声音啊。
  “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吗?自己下个面条得了呗。”
  女人好像见怪不怪了,从丘严身边离开到客厅拎上包要走。
  “我走了啊,你别又出去乱跑, 早点找个工作。不能总指着我那点工资过活啊……”
  她碎碎念着出了门。
  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 丘严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这个房间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丘严就像个初来乍到的小偷, 又想要翻到值钱的东西, 又想要不被人发现。
  抱着这种“不能被人发现”的心态, 丘严的动作反而显得笨手笨脚的。
  挂在墙上的石英表被碰掉,玻璃碎了满地都是。
  丘严吓了一跳, 下意识拨动手指。
  “咔”
  这是丘严脑子里弦断的声音, 他的键盘已经留在了拾一九那里被拆成一片一片的了!
  现在的他是一个身处恐怖世界的普通人,没有任何技能。
  完蛋了……
  他没有办法收拾满地玻璃碎片, 也没有办法收拾残局。
  “我……去……”
  趁着浑身黑色雾气的女人回来之前,他还是赶紧把房间翻个底朝天, 看看有没有什么保命的东西。
  说到值钱的东西,丘严直奔里屋的梳妆台。
  女人嘛,总会有一些心仪的首饰, 丘严准备拿两个, 必要的时候拯救一下自己的性命。
  翻箱倒柜好半天,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丘严只翻出来两个金戒指, 还是镀金的那种。
  上面的金已经氧化变色了。
  戒指上也有黑雾,但是非常浅,丘严能够看见戒指上面的花纹。
  这是一款情侣戒指, 应该是他和女人的结婚戒指。
  被好好地收在小盒子里。
  看的出来主人十分珍视。
  除此之外就是房本和一些证件。
  丘严找到两张身份证。
  男人那张所有的信息都被涂黑了, 只留下了性别和民族——
  “性别:男”
  “民族:汉”
  女人那张被剪掉了照片, 卡片的断口处有些刮手—— 第228章   “姓名:刘敏欣”
  “性别:女”
  “民族:汉”
  “出生:1864年11月31日”
  “住址: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巡道街幸福小区居民组”
  “公民身份证号码:4305121864”
  身份证号码的后几位和照片一起被掰掉了。
  1864年?女人现在看上去顶多五十岁, 那现在是1941年左右,那个时候在干什么来着?
  书到用时方恨少,丘严就恨自己当初没好好学历史。
  把证件放回原处,丘严仔细关上抽屉。
  里屋十分整洁,回想起来,这个房间要是没有那些吓人的黑色雾气,简直就是五好家庭的典范。
  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只要进来的人,没有说这家不好的。
  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真的会有人的家里是这样的吗?
  丘严突然间疑惑了起来,人都是有惰性的,所以科技才能够得到发展。
  所以丘严的家里有非常多的机器人,什么扫地机、洗衣机、洗碗机,他还有一个咖啡机,虽然没有用过多少次。
  那是他有段时间真的很沉迷意式浓缩,但是频繁的喝咖啡实在是太精神了,精神到丘严都有些神经了。
  所以在头发开始大把大把掉落的时候,丘严毅然决然及时止损,把心爱的浓缩封存了。
  还有洗碗机,他是真的很不喜欢洗碗,要不是每天都是外卖太贵了,丘严能吃一辈子。
  人类总会沉迷一些方便的东西。
  没有人会喜欢洗碗吧……
  走到厨房,丘严探头去看水槽。
  水槽里都是浓浓的黑雾,就像是深海出现的漩涡,他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这……手指伸进去会被绞断掉吧。
  从电饭煲边上拿过一根木头筷子,丘严现在就像是那只“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鹬。
  黑色雾气并不扩散,筷子上仍旧是一尘不染。
  “应该没事吧。”
  总不能永远不碰这些东西,那个浑身是黑雾的女人总有一天会触碰到他的,毕竟那是“他”老婆。
  丘严把手伸进水槽。
  吓得他眼睛都不敢睁开。
  “没事。”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好像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像是飞蚊症?
  “这是什么东西?”
  水槽里很干净,丘严看不到,但是摸得到。
  里面连水都没有,被擦得干干净净,抹布拧干了放在一边。
  打开水龙头,里面的水也带着黑色雾气。
  “啧。这是什么啊?”
  这个世界最奇怪的就是眼前这些黑雾,是什么的标志呢?
  对了,镜子!
  恐怖片里的镜子一直都是突破口,经过多次亲身经历的丘严也同意导演们一致认同的这个经久不衰的剧情。
  房间了只有里屋有一个梳妆台,那上面有镜子。
  真是奇了,一几年的时候他们竟然买得起梳妆台,还是这种雕花的精致版本。
  “我好有钱啊。”
  丘严感叹道。
  但是听女人临走前的意思,他是没有工作的。
  那他这是傍上了个富婆啊!
  人生真是美好。
  他现在这多少得是天王那个颜值吧,丘严想着,站到了镜子前面。
  “……就说了恐怖片里的镜子都是突破点吧。”
  镜子里的他被黑雾包裹着,像极了长毛的猩猩,唯一不同的是,丘严的眼睛在闪红光,活像是加了特效的人物跑到现实生活中来了。
  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就为他背上突然抬起的脸。
  那是张小孩的脸。
  白白嫩嫩的,典型的大胖小子。
  孩子正面朝镜子,咬着手指咧着嘴冲他笑。
  “我想……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吧,咱俩应该不算熟。总之,先从我身上下来怎么样?”
  丘严把整间屋子都逛遍了,竟然没发现身上背了个孩子,他指定不是人。
  这是什么,小鬼吗?
  他在家养小鬼吗?!
  小孩儿蠕动着鲜红的小嘴,口水顺着吮吸手指的动作流到丘严肩膀上。
  那片的黑色雾气就像是突然之间有了生命,拼命吸收着孩子流下的□□。
  仿佛那是它们生命的源泉。
  丘严身体上其他部位的雾气也向着他的肩膀飞快靠近,现在他的肩膀有些沉。
  这些东西原来是有重量的吗?
  肩膀上的黑雾多了,其他部位的就相对少了。
  丘严看见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惨白干瘦的指节,像是死了很长时间的吸血鬼。
  在他的无名指上套着金色的、已经变色的指环。
  和刚才在抽屉中发现的戒指一模一样。
  在他手心里,是粘稠的血液,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丘严猛地低头检查自己的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没有镜子中的金色戒指,也没有手心的鲜血。
  再看向镜子,黑色雾气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里面的“丘严”用闪着红光的眼睛注视着他,面无表情地,死死地盯着他。
  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来者。
  好像丘严再多看一会儿,他就会从镜子里走出来,包裹着黑雾的手指就会在下一秒掐上丘严的脖子。 第229章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丘严脆弱的脖颈就会在那只沾满血液的手中被折断,然后断气。
  肩膀上的孩子还在冲他笑。
  不行,这场景实在是太吓人了,完全突破了丘严的承受极限。
  低下头,丘严从镜子面前离开。
  反正看不到就是没有。
  虽然这样想,但是孩子那张脸还是在丘严脑子里挥之不去,它完全霸占着丘严的思想。
  他为什么那么吓人呢……
  丘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好像被抽走灵魂的玩偶。
  小孩的脸在脑海中无限放大,丘严从自己脑子里调出来另一张孩子的笑脸。
  经过比对,丘严发现了,他肩膀上的小孩是圆睁着眼睛在笑。
  就好像……是死后被人故意摆成这个样子的。
  因为小孩对于自己的面部神经没有太强的控制力,他们的喜怒哀乐大多数时候只会注重在一个器官上。
  比如开心的时候会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哭的时候眼睛也是几乎没有睁开的。
  孩子笑的时候绝对不会把眼睛睁得那么大,这样的眼睛是因为……
  看到了害怕的、或是感兴趣的东西。
  这个东西他没见过,对于眼前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这时候孩子的注意力都在眼睛上,嘴巴几乎是不会动的。
  遮住孩子的上半张脸,他是在开怀大笑。
  遮住下半张脸的时候,他是在恐惧。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而且还是小孩的脸上,丘严是因为这个才感觉吓人。
  但是既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那孩子都没有想要伤害自己,吓人就吓人吧。
  丘严无所谓了已经。
  身体往一边倒去,脑袋靠上沙发扶手的瞬间,丘严眼前闪过一个奇怪的图案。
  “骨头架子?”
  撑起身子去看。
  在墙体白色乳胶漆上,那是一个正在吹泡泡的死神。
  丘严见过这个图案,是在十八世纪圣弥厄尔教堂里的浮雕上。
  美丽的泡泡在你身边飞舞着,在你享受它们的美丽之时,危险也正悄悄地来临。
  只有你沉浸在美好的假象里,直到美丽的泡沫接触到你的眼球。
  它消失了,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你呢?
  作者有话说:
  身份证参考来源于互联网,请勿对号入座,共建和谐网络环境。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吹泡泡的死神
  没有美丽的幻境, 最后只会剩下一滩肮脏的肥皂水。
  整个画面称得上唯美动人。
  死神放下了手中的镰刀,竟然拿起了小孩子的玩具。
  可是最后,泡泡还是破了,消失在虚空当中, 就像是人类的生命。
  也许在死神眼中, 生命就像是小孩子对待玩具一般, 大而化之。
  网上传的神乎其神的, 这图案竟然出现在1914年一个平常人的家里?
  有些奇怪。
  丘严伸手去摸, 死神竟然躲开了他抚在墙面上的手指。
  丘严:???!!!
  墙上的骨头架子看上去十分生气有人打扰他仅有的快乐,手里盛放泡沫水的瓶子向丘严脸上泼去。
  丘严想要躲, 闪了一下还是没躲开。
  但是墙上的死神好像和他隔着一个次元, 二次元的死神攻击不到三次元的人。
  骨头架子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气得直跺脚。
  丘严感觉他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我道歉, 我道歉。”丘严赶紧摆手,想要平息死神的怒火, “实在是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墙上的涂鸦。”
  死神听完,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把手中装满肥皂水的瓶子狠狠砸到丘严脸上, 肩膀都在发抖。
  他好像更生气了。
  “哎哎哎。”
  死神气鼓鼓地在原地踱步,看上去是想找到他那不知道随手丢到哪里去的镰刀。
  “别生气,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
  丘严得赶紧阻止骨头架子,万一他下一秒突破了次元壁,丘严可就危险了。
  “这样, 我教你一个技巧, 你能把泡泡吹得更大, 更好看, 怎么样?”
  死神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丘严,显然是动心了。
  丘严吞了吞口水,话说骨头架子做这个动作还是挺吓人的。
  死神捡起刚才砸出去的瓶子,仰着脸等丘严说话。
  “有两种方法。”
  丘严的喉头滑动着,被一个骷髅头这样盯着还真是有些心理压力。
  “但是都跟气流有关。你吹出来的风要么是强劲而稳定的,要么是缓慢而轻柔的。剩下的就是把握住技巧加强练习。”
  其实丘严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没有实质性的建设。
  死神试了试,泡泡的大小和光泽都没有得到改变,他怒视着丘严。
  “别别别,我去弄一杯来,你看我吹。”
  简直就是与时间赛跑。
  丘严到厨房往水里加了洗涤剂和甘油,放了两勺蜂蜜。
  从柜子里翻出来吸管,吹出来的泡泡真的是又大又好看。
  死神惊住了,看着丘严的泡泡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啪!”
  泡泡破了,在窗户上留下个圆圆的印记。
  感谢楼下的小孩。丘严心里默默记下了,回去一定给他买糖吃。 第230章   “秘诀就是多练习。”
  其实秘诀是往里加蜂蜜,但是丘严才不会告诉他。
  骨头架子知道的越少,对他就越有利。
  死神将信将疑地审视丘严,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随后拿起自己的泡泡杆,重新开始自己的吹泡泡大业。
  还好唬住了。
  丘严在心里擦汗。
  死神就是不可爱,不管是杀人的时候还是吹泡泡的时候。
  不打扰玩乐的骨头架子了,丘严又回到里屋。
  床头的中央挂着他们的结婚照,图片上的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身材,脸被涂掉了,看不到五官。
  女人穿着婚纱,白色的婚纱衬托着那团黑色雾气更加浓郁。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他们的姿势看上去很恩爱。
  “不是,我的错觉吗……”
  他总觉得这里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不该出现的。
  房间里的东西乍一看都很合理,但是细看之下是完全经不起推敲的。
  对!就像墙上的照片!
  1914年哪有照相馆?!那时候还在一战呢!
  时空又是错乱的!
  丘严脑子里闪过那两张身份证,身上的汗毛倒竖。
  那个时候哪儿来的身份证!
  飞速抽开刚才关上的抽屉,丘严拿着证件的手指颤抖。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证件上面,出生日期那里是——
  1864年11月31日!
  十一月什么时候有三十一天了!?
  寒意在身上蔓延,丘严的眼睛里都是模糊的光晕。
  “都是假的……”
  证件是假的,年代是假的,屋子里的摆设是故意这样布局的,除了真实存在的二次元死神和他能看见的黑雾,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无力感。
  有一个人,在暗处布置好了这些东西,等着你自投罗网。
  进入竹网中的人静静的看着笼子中错乱的事物,然后在自我怀疑中发出死亡的腐烂气味。
  房间中根本没有有用的线索。
  “嘶……”
  头痛。
  就像是被人透过颅骨抓住了脑子,尖利的长指甲嵌进脑仁的沟壑中,鲜血不断外溢,而这所有的一切,丘严只能承受。
  他甚至不知道插进自己脑子的手属于哪一位。
  丘严向后靠在床架上,有人点了点他的肩膀。
  回头看去,是那个吹泡泡的骨头架子。
  他好像想要跟丘严炫耀些什么,但是丘严现在的眼睛是花的,他看不清楚。
  死神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勾了勾手指叫丘严靠过来。
  床架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丘严清醒了不少,眼睛能看到的瞬间,丘严被贴在他脑门上的骷髅头吓了一跳。
  金属床架此时变成了像是水面的状态,在丘严离开的时候泛着涟漪。
  那就像是次元壁,死神收回了手。
  “谢谢。”
  看着骨头架子得意的脸,丘严乖乖道谢,然后像是哄孩子似的夸奖死神的进步。
  骨头架子很是受用,丘严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了二次元的好朋友。
  而且还是死神这么有分量的人物。
  “你在干什么呢?”
  熟悉的尖锐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老婆回家了。
  丘严吓得浑身一抖。
  不是,这人都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走路没声儿也就算了,开门也没声儿吗!?
  “没……没干什么。”
  丘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心虚地看一眼刚才他吹泡泡在玻璃上面留下的痕迹。
  “你又在家里干什么了!?”
  果然,老婆生气了。
  像是见到了极其恶心的脏东西,女人嫌弃地用抹布擦了好几遍,边擦还边骂,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着。
  “真是恶心。”
  “我倒了八辈子霉,竟然嫁给你!”
  “要不是你,我早就换到市中心的大房子里去了。”
  丘严听着听着,脑子里突然想到,曾经某位高人说过,打败魔法的最好方式就是使用魔法。
  当然丘严是不会和她对骂的,不能把家庭矛盾升级,也不能把民事纠纷上升到刑事案件上去。
  于是,丘严选择,哭。
  说哭其实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只是想想自己身处于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怪物世界里,丘严的眼泪就能止不住地流。
  要是再想想自己有多少次都差点死掉,丘严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果然,在丘严哽咽出声的瞬间,女人嘴里的谩骂和擦玻璃的手一起停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看着正在掉金豆子的丘严。
  “我……我也没说什么……”
  “啊呀你别哭了,算我不对,大男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好了吧,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
  女人在丘严面前蹲下,黑色的雾气几乎停止了像外扩散,它们好像也弄不明白前十名丘严突然之间哭得这么伤心。
  眼泪掉的劈里啪啦,女人蹲在那里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她踢着拖鞋哒哒哒走了,走地极其迅速,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抽离丘严这股巨大的龙卷风。
  “啊?” 第231章   丘严抬头,只看见女人仓皇的背影。
  这一定不是这间屋子里的打boss,掉个眼泪都害怕,见血不完犊子了吗。
  女人应该也是受害者,就像被红衣新娘柳露囚禁起来的那些孩子。
  说到那些孩子。
  “哎。”
  丘严叹了口气,这是个荒诞的世界,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因为命案惨死的可怜人,但是那些可怜人应该是都在这里了。
  姓安的那个小女孩儿……
  听说警察从现场把尸体碎片往回运的时候,好几个小年轻都没忍住趴到一边吐了。
  丘严这个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这要是自己的女儿……
  他不敢往下想,自己应该会失控跑上门去砍人吧。
  “过来吃饭吧。”
  女人不再大吼大叫,而是轻声细语地从厨房探头出来叫他。
  见丘严已经止住了眼泪,正支着脑袋盯着墙壁,她的肩膀一沉,明显放松了下来。
  丘严不动,她也不催,把热好的饭菜都摆上桌,慢悠悠地走过来牌他的肩膀。
  “对了。”丘严咬着筷子突然开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人想了想,点点头:“还真有。”
  丘严的眼睛亮了亮。
  女人继续说道。
  “最近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总是一股子腥味,我这两天洗菜都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往泡泡水里加蜂蜜可以把水的表面张力降低到吹泡泡所需的最佳张力,还可以增加粘性,但是不建议尝试,因为不好清理,擦不干净容易招蚂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管里的腥味
  腥味?
  “鱼腥味吗?咱们楼上有人养鱼吗?”
  “不是鱼腥味, 有点像是过年的时候宰猪宰羊的味道。”
  女人的形容也真是奇怪,这是什么味道?
  虽然丘严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但是要说宰猪宰羊他还真是没见过。
  丘爸过年的时候都是从城里卖猪肉,也没见过村子里谁家杀猪的。
  话说, 刚才他打开水龙头的时候没闻见啊。
  “以后我来洗碗吧。”
  应该是出水量不够, 他想等会儿再看一眼。
  听到丘严说这样的话, 女人震惊地看着他, 筷子上的米饭重新掉回碗里。
  丘严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这个时候她的眼睛一定睁得铜铃般大。
  “怎么了?”
  “没……没事。”
  像是为了掩饰尴尬,女人快速扒拉了两口饭。
  丘严趁机继续说。
  “之前是我不懂事, 我会赶紧出去找份工作。以后的家务咱们也一起干, 不会再叫你成天埋在家务事里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做的好的。”
  女人没有说话, 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
  丘严见她不说话,难道是我这个身体之前说过很多次这种话吗?他这样想着, 那得让自己更可信一点。
  起身把自己吃完的碗筷放进用过的炒锅,水没过碗筷的时候,丘严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就像是去菜市场买一头整猪, 然后把五脏六腑, 甚至血液和排泄物都搬回家,再发酵两个月的味道。
  水龙头突然不出水了, 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丘严伸手拍了拍。
  “扑通”。
  一颗拇指大小的圆形物体从水龙头掉进了水槽,他看见了腐烂的鱼眼睛。
  白色的分泌物从鱼眼的视网膜中流出,看上去像是没有包裹糖浆的爆米花。
  “呕。”
  丘严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让他看见很多非正常, 甚至超自然的东西都没关系, 他都能接受, 大不了就当成是一场荒诞恐怖的梦。
  但是这种和现实无比接近的场景,丘严会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他确实就是掉进了异世界,对吧?
  “你怎么了?”
  浑身缠绕着黑雾的女人把吃剩下的菜放进冰箱,拿着空碗站在丘严身边。
  她低下头看了看水池,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漂浮在水面上那颗腐烂的眼珠。
  “这是什么?”
  “鱼眼睛,你把它丢掉就行了。”
  “为什么水龙头里会有鱼眼睛?”
  “真是不干活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把丘严赶到客厅,自己清洗碗筷。
  她习以为常地扔掉那颗眼珠,就好像这是正常应该存在的事情。
  丘严拍拍脸,手上残留的水珠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怎么能被一个鱼眼睛吓到……”丘严把手放在额头上,“又不是没吃过。”
  墙上的死神还在勤勤恳恳地吹他的泡泡,没有要来关注他的意思。
  问题是,谁家水管里会跑出来鱼眼睛啊!?
  刚才吃饭的时候丘严就问过了,楼上是没有人养鱼的,这,这……
  丘严摇晃着站起身来,蹲到厨房垃圾桶边上往里看了一眼。
  其实接受了之后也还好,主要是有了心理预期,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你刚说这是什么?”
  “鱼眼睛啊。”
  女人回答地很平淡,丝瓜瓤子滑过瓷碗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刺耳。
  “有这么大的鱼眼睛吗?”
  刚才没有注意,现在看上去确实很大。
  何况是能把水管堵住的,可见这个眼珠的体积。 第232章   “烂了呗。”
  就算是已经腐烂了,组织液开始膨胀溢出,可是这也太大了,丘严伸出手指比了比,和他的大拇指几乎是相同大小。
  这……确定是鱼的眼睛吗?
  “我明天上街找工作,最近有什么地方招人吗?”
  女人没有搭话,丘严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寂静。
  连带着那股腥臭味一起,经久不散。
  “怎么了?”
  丘严的语气带着疑惑。
  “没什么,楼底下有个餐馆在招服务生,明天你去问问吧。”
  “好。”
  “你去把被子抖开,马上睡觉了。”
  “好。”
  趁着女人洗碗的时间,丘严回到里屋,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铺开。
  瞟了一眼旁边的梳妆台,丘严做了两个深呼吸,再次在镜子前面睁开了眼睛。
  肩膀上的小孩已经睡着了,闭上了眼睛的孩子看上去乖巧可爱。
  他把手指放在嘴里不停地吮吸,嘴角带笑,像是梦到了好吃的东西,做了美丽的梦。
  丘严浑身的黑雾也平静了,好像天黑了,它们也要休息了。
  视线从梳妆台移开,丘严看着摆放整齐的两个枕头微微歪头。
  “嘶……”丘严咬了咬舌尖,“这底下不会藏东西吧。”
  比如说,孩子的压岁钱什么的。
  虽然他俩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孩子。
  但是翻翻也没有坏处。
  这样想着,丘严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
  还真有东西!
  是一把开刃的尖刀。
  就是厨房里很普通的那种用来削皮的刀,不大,倒是很适合藏在枕头底下。
  但是女人为什么要在枕头下面放一把菜刀?辟邪吗……
  “过来把垃圾收拾了!”
  “来了!”
  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丘严赶紧应道,顺手把刀放到另外一个枕头下面,跑到了厨房。
  丘严整理这些东西时候手脚很麻利,完全不像是头一次收垃圾。
  正在擦桌子的女人看着他,好像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开窍了。
  可是女人好像并不高兴丘严突然间有了上进心,从洗完碗到上床睡觉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今天晚上一定有事情要发生,就凭他从枕头下面翻出来的菜刀。
  丘严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女人的脸,雾气和黑暗完美融合。
  现在那把菜刀在丘严的枕头下面,也算是稍稍安了他的心。
  平躺在床上,丘严在整合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找到的线索。
  首先,这间房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出现在不同的年代,是有人故意的。
  女人伪造的身份证,但是上面有得非常明显的错误,又向他泄露了这条信息。
  其次,缠绕的黑雾,到底是什么?
  它有生命,有重量。
  还有他肩膀上的那个小孩,他又是谁?
  最后,就是水管里那颗鱼眼睛,明天他得去找找这个眼珠的来头。
  如果他能够出的去的话。
  但是就丘严分析,女人是不想让他出去的,每天唠叨和数落他是她的休闲活动,单是看她听见丘严说自己要出去找工作时候的反应就行了。
  而且枕头下面放刀……
  丘严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要十二分的小心。
  ——————
  丘严没有睡着,十二点的钟响了三下,身边的女人终于有所行动了。
  她先是慢慢坐起来,一点一点转过头来,动作很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布料的摩擦声都没有。
  女人并拢五指,在丘严面前晃了晃。
  看他没有反应之后,把手伸到了枕头底下。
  “在找刀吗?”
  冰冷的刀刃架在女人脖子上,床上的人瞬间就停下了动作,僵直地像是一块墓碑。
  丘严突然特别庆幸自己发现了那把刀,要不然成墓碑的就是他了。
  而且很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为墓碑。
  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女人的身上突然流出血来,整个身体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浅色的床单被瞬间染红。
  丘严的手在颤抖,但他始终没有移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他害怕这又是幻境,这是女人的陷阱。
  天好像是亮了,身边的女人并没有要把自己重新组合起来的征兆。
  微弱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丘严看见了床上散落的尸块。
  胃里翻江倒海,床上浸在血液里的东西好像是菜市场摆在肉摊里的肉末,只不过里面夹杂着黑色的头发和藏不住的指甲。
  女人身上的黑色雾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液。
  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遮盖住了水管里的腥臭味。
  丘严明明没有动刀,闪着寒光的刀尖上却沾着粘稠的血液,像是捅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刀尖完全被血液包裹,宛如被蜂蜜包裹住的搅拌棒。
  就在他还处于震惊中的时候,一滴水滴到了丘严的眼皮上。
  “哎哟,房间又漏雨了!”
  手里的刀不见了,身边换了场景,丘严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
  大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觉,女人尖利的责骂声就像是脱缰的野马闯进他的耳膜。 第233章   “我……”
  丘严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腿上像是有一个开关,女人一拍他就跳起来了。
  “去把毛巾给我拿过来!”
  一模一样的台词,完全相同的语气。
  面前的女人好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不,应该是丘严自己再次回到了今天早上。
  什么意思?
  身体像是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丘严走进卫生间。
  游戏失败被送回了重生点?
  “听不懂话不是!叫你把毛巾拿过来!”
  “成天就知道睡觉,啥也不干,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好了没有!?”
  丘严还记得她拿的是哪一条,从架子上把毛巾抽下来递给女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找工作
  丘严还记得要找的三件事情:黑雾, 小孩,鱼眼睛。
  今天得找机会出门。
  “我下午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楼下的餐厅还招人吗?”
  女人听了这话,停下擦拭水渍的动作, 转过身零看着丘严。
  “找工作?”
  “我想帮你分担一下负担。”
  虽然看不见女人的眼睛, 但是丘严还是盯着她的眼睛, 显得无比真诚。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工作了?”
  听过这话, 丘严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歪着头看向女人。
  “你不想让我出去工作吗?”
  女人沉默了一下,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 把手里的毛巾浸泡在水里。
  “你想去就去吧。”
  满是黑色雾气的水盆里, 丘严看不到毛巾的影子。
  它好像,就这样消失在水里了。
  没有人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再也不会有人认识它了。
  丘严说的是那块毛巾。
  ——————
  真没想到,楼下的餐馆老板竟然是熟人。
  “你怎么在这儿?!”
  唐安言正围着碎花围裙, 手里拿着锅铲从铁锅里往盘子里扒拉芹菜。
  看到丘严的他也十分惊讶,还以为这一次两人会分开了,没想到还是遇见了。
  “听说你家饭店招工啊?”
  从后厨走出来一个女人, 同样也是身材丰腴, 带着碎花的套袖,看上去就是个有技术的大厨。
  和丘严的老婆一样, 她也是浑身黑雾,就像是角落里面的黑影。
  “吃点什么?”
  女人很热情地招呼着,顺便让唐安言快点出餐。
  丘严啧了一声, 凭什么这人的家庭环境比自己好了这么多。
  “啊, 我是来面试的。”
  “这样啊, 你跟我来后面吧。”
  女人和丘严谈好了工作时间和薪水, 把他带到一大盆泡水土豆面前,指着说。
  “你给我老公打下手吧,晚上有工地定了工作餐,你把这些土豆皮天黑之前剥干净,明天算正式上工。”
  女人说完就走了,丘严和在澡盆里堆成山的土豆大眼瞪小眼。
  要是我的键盘还在手上就好了。丘严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心里骂道,别说削皮了,丝我都给你切好。
  看了看已经发干了的土豆,丘严从后厨探出来个脑袋。
  “小天师,给个勺。”
  “不是炒勺,小的那个。”
  ——————
  事实证明,丘严不是做菜这块材料,给土豆削个皮困难的跟要上刑场了似的,店都关了一个小时了,他还没弄完。
  老板娘已经把今天的账本理清楚了,把他叫到外面来,递给他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说道。
  “你今天的工钱,明天不要来了。”
  “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干啊?我要一半工钱就行。”
  老板娘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们只包三餐。”
  “行。”
  老板娘点点头,转身把卷闸门关上。
  “明天早上八点见,别迟到了。”
  “好。”丘严看了看天,还不算太晚,“这里的供水厂在哪儿?”
  “前面右转,那有个小角门,问里面那个大爷。”老板娘给他指了路,“你家停水了吗?”
  “有些问题,你家挺好的?”
  “我家还行。”
  “那我去看看,明天见。”
  “天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明天早上去,下午再来就行。”
  老板娘嘱咐道,看她那副神情,好像丘严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会被人贩子拐走。
  “没事儿,我去看看,不能耽误明天上工。”
  老板娘叫住他,想了想,叹了口气。
  “算了,叫我老公陪你吧。”
  女人推了一下身边的唐安言。
  “快去快回,晚上不要留在外面。”
  丘严这半天都在女人的“监视”下,根本没有机会和唐安言说话,两人在女人眼里就是陌生人。
  现在她都这么说了,丘严当然不能推辞。
  路灯照在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童话里的瘦长鬼影。
  唐安言没有说话,从见到丘严开始他除了刚见面时候露出的一丝惊讶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重新变成了那个冷冰冰的木头天师。
  要不是丘严从他眼睛里看见了那明显的惊讶,他真的要以为眼前这个唐安言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第234章   这里的每一个人,怎么说呢,就像是游戏里的npc。
  丘严第一天晚上没有通关,时间到了,所以他又回到了游戏的最开始。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事实是什么样子的,他也不知道。
  丘严尝试和唐安言交换自己的想法。
  “别和我说话。”
  他的语气很轻,很平稳,但是很坚定。
  丘严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呢?”
  唐安言把衣服领子拉下来一点,露出脖子上的项圈,上面的小红点闪呀闪。
  “这是……”
  “跟踪,窃听。”
  唐安言在丘严的手心里写道。
  丘严点头表示了然,幸好他是真的要去看看供水的池子。
  “会爆炸吗?”
  丘严拉过唐安言的手,在上面划拉着。
  “谁知道呢。”
  ——————
  这里的路灯已经老化了,短路的特别多,有两个好的还是闪个不停,像是苟延残喘的老狗,寿数将近,好像会在这个无人的夜晚安静地死去。
  道路的尽头有一个角门,只有一丁点儿大,丘严只能侧着身子过去。
  院子里面倒是宽敞,堆满了绿萝,高高矮矮的,投下的阴影就像是静止了的八爪鱼。
  庭院中间放着一盏灯和正在摇晃的躺椅。
  灯光闪烁着。
  这个场景很奇怪。
  摇晃的躺椅上好像有人,又好像没有。
  人影在灯光亮起时便消失不见,在熄灭时有被远处路灯的光亮照射出来。
  那应该是位老头,丘严在月光下看到他花白的头发,手上的拐杖在地上敲击出声音。
  “这边缴费。”
  他的声音真的很老,听上去应该和丘严见过的僵尸同年。
  “老人家,我家的水质不太好啊。”
  老头没有回答,摇头晃脑地好像在通灵。
  丘严上前摘下他的耳机。
  “老人家?”这就你一个,带什么耳机,本来就听不见说话了。
  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老头掀起眼皮看着丘严,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
  “你是谁啊?”
  “我说我家的水质不太好啊。”
  奇了怪了,刚才不是你叫我过来交钱的吗?丘严有些无语,一说到要你解决问题就装听不见,让交钱的时候那么积极。
  丘严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毕竟和无良物业斗智斗勇了很长时间。
  老头不是耳朵不好听不见吗,丘严直接趴到他耳朵边上大喊。
  “我说我家水质不好啊!又脏东西啊!”
  “他听不见,过来这边。”
  衰老的可以称得上腐朽的声音又响起来,来源是墙边摆着的一盆绿萝。
  “让他自己玩儿吧。”
  丘严把摘下来的耳机给老头戴好,整个过程中老人只是慢慢把手里的拐杖提起放下,锄动地面的声音在夜晚十分明显,好像砸在人的心里。
  “你是?”
  “你先把我搬到那边去。”
  绿萝的叶子挥动了一下,指向老人身边放着的灯。
  说来奇怪,丘严把它搬到灯光下,闪烁的好像马上就要坏掉的灯一下子就好了,暖黄色的灯光□□的亮着,像是一位正在接受领导视察的工人。
  老人闪烁的身影也稳定消失了。
  灯光亮起的时候,丘严看不见老人的身影。
  “这是……”
  “哦对。”
  绿萝舒展了自己的叶片,把它遮挡在躺椅上。
  老人的眼睛上多了绿萝的叶子,又出现了。
  丘严已经不在乎这里坐着摇摇椅晃晃悠悠的是谁了,他也不管面前是不是有一颗会说话的植物。
  他现在就想弄清楚这一次的幻境到底怎么样能出去,要是今天晚上再经历一次“老婆”自己把自己碎尸,他指定是能崩溃了。
  “我的水管里流出来了腐烂的鱼眼睛,这是水质问题,你们是不是要负责任。”
  “鱼眼睛?这是正常的,这边的蓄水池是有这个问题,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也是写在上面了的。”
  “不是,再有问题也不能那么大的眼珠子直接啪掉碗里吧,而且水里还有很大的腥味,你这不合规定。”
  “这里的蓄水池是这样的,合同里也是写了的。”
  “我家的也是,有腥味,有眼睛。”
  唐安言突然开口,接过丘严的话头。
  “还有晚上会流出来发光的液体,我看了合同,这一条没有。”
  “有的。”绿萝说着话,叶子一点没动,“在第二百六十七条。”
  “合同总共才二百六十六条。”
  “现在有二百六十七了。”
  丘严眨了好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
  “奸商!”
  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干架。
  放在地上的灯突然熄灭,绿萝和老头像是闪去了的星星,不见了身影。
  丘严这才发现,路上闪个不停的路灯也完全熄灭了。
  围墙外面传来奇怪的歌声。
  像是有人高高吊着嗓子唱戏,声音时不时破音。
  每一次破音的时候,丘严就能听见瓦罐砸碎的声音,好像在掩饰自己那不成体统的、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唱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唱戏的女人 第235章   声音越来越近了。
  丘严被唐安言拉着躲在院子盛水的大缸后面, 一张黄纸贴在缸上,唐安言捏住了他的鼻子。
  丘严看不见黄纸上面闪着金光的朱砂,但是想来应该是隐匿气息的符纸。
  唱戏的声音就像是在周围巡逻的警员,她时刻注意着, 挨家挨户查看着有没有入侵者。
  她穿着纱织的长裙, 布料和水泥地面摩擦产生的声音就连飘在空气里的戏腔都遮不住。
  唱戏的声音在角门处飘荡了很久, 久到丘严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
  他拍打着唐安言的手, 可是掐住他鼻子的手就像是长在上面一般, 纹丝不动。
  就在丘严意识涣散的时候,有人靠上了他的嘴巴。
  柔和的气流闯入五脏, 丘严感觉自己又能多活几秒钟。
  不对, 什么玩意儿往他嘴里渡气。
  丘严回头就看见唐安言红到耳朵尖的脸。
  丘严:!
  卧槽,小天师这什么意思?!
  “唐安言我警告你!”
  丘严被冲昏了头脑, 竟然开口说话,被唐安言一把捂住嘴。
  还是晚了。
  寒风像是刽子手的砍刀, 丘严脸上生疼,就像是被小刀在脸上割出无数道伤口,古代时候的凌迟也就是这样了吧。
  铜铃响。
  三弦琴声起。
  唱戏的女人像是找到了自己最忠实的听众, 干巴巴的戏腔突然多了乐师。
  “借我两张符箓。”
  反正都要死了, 丘严直接从唐安言身上抢。
  “唐安言,你就是个傻子。”
  说完, 丘严和唱戏那人面面相对。
  那是一张煞白的脸,上面好像抹了腻子,惨白地吓人。
  女人画着粗黑的眉毛, 脸上的两团腮红血一般, 形成规规整整的圆形。
  “砰!”
  黄色的符纸四散开来, 宛若冬季初雪。
  仍在燃烧的符纸落在唐安言的头上, 火苗窜起,他并不感到疼。
  唐安言眼睁睁地看着丘严消失的方向。
  “丘严!”
  脖子上的项圈滴滴作响,是爆炸声的倒计时,是死亡的来临。
  院子装水的大缸被炸成了碎末。
  绿萝看着院子里正在沉睡的,毫发无伤的两人,歪着叶子沉默了。
  那两次爆炸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如果无视掉旁边坍塌的墙的话。
  丘严小腿上浮现出来的人脸纹身闪着火光,像是飞灰一样被抹去。
  “怎么就消失了?”
  绿萝摇着脑袋,他很不理解,眼前的青年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力量,甚至一眼瞧上去都搬不起他院子里老人的躺椅。
  “神明终于降临了吗。”
  绿萝把自己的叶片舒展开,像是伸了个懒腰。
  躺椅上的老人搀着拐杖站起来,眼睛上盖着那片绿叶。
  他慢慢悠悠走到房间里,拿出来一本卷页的日记和一个小盒子放到丘严胸口。
  想了想,又把丘严的胳膊掰上来压住日记本。
  “多谢你,神明大人。”
  ——————
  “我们终于活过来第一天了?这还是第一天?”
  唐安言的小餐厅里,丘严拿着小勺子刮土豆皮,那愤愤的样子简直要把土豆刮出火星子来。
  “你去仓库拆一瓶新的酱油。”
  女人拎着大勺探头进来。
  她身上的黑雾已经全部消失了,露出原本的皮肤。
  老板娘长得很好看,就算是人到中年身材发福,但是眉眼间的韵味还在,有一种现代杨贵妃的感觉。
  丘严刚才回家看了一眼,他家里还是被黑色雾气笼罩着,老婆因为他长时间没回家又唠叨了好一阵子。
  不过听说了丘严已经在家楼下找到了工作,她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没有哪个老婆会因为老公上进而大发雷霆,尤其是在她知道丘严和楼下老板娘的老公是好友之后,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了让他好好工作之后,便上班去了。
  丘严现在才能在这里吭哧吭哧刮土豆皮,顺便和唐安言交流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那个。”丘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是在问唐安言昨天戴的项圈,“哪里去了?”
  “昨天炸了。”
  监听设备没了,他也就能好好说话了。
  “谁给你戴上的?”
  “不知道。”
  “为什么你媳妇儿身上的黑雾突然之间消失了?”
  其实丘严还有后半句,为什么我媳妇儿身上的还在。
  想了想,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唐安言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对丘严这个称呼不是很赞同,但是也没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死了吧。”
  “……有道理。”
  “那晚上再去试试啊?”丘严把手上这个土豆扔到水盆里,捞上来另一个,“也许她们身上的雾气全部消失了,我们也就能出去了。”
  “上次活下来是你侥幸,这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谁知道呢?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
  说的也是,丘严醒来的时候是在被炸飞的围墙下面,老人和绿萝都不见了。
  但是爆炸是确实发生了。
  “你不是还有日记本,拿出来看。”
  “哦对。” 第236章   丘严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本日记已经很老了,有一个角被烟熏得焦黑,好像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
  唐安言给他放着哨,丘严草草看完了上面的东西。
  那是男人的笔迹,十分刚进,准确来说,是丘严的笔迹。
  是他扮演的这个人,他媳妇儿的老公的笔迹,这是丘严的日记本。
  “看上去,我是个杀人犯啊。怪不得炸死我一次黑雾都少了。”
  截取了两段重要的,丘严指给唐安言看。
  “二月二十五日,晴。我像只被圈养的狗,每天都生活在老虎的淫威之下,真希望有一天能脱离这种生活。”
  “三月二十七日,晴。我想,我今天见到了我的百灵鸟。”
  “三月三十日,晴。我感觉她喜欢我,她向我眨眼睛,还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她亲手给我做了炒面,还有鸡蛋汤。”
  “四月十二日,晴。我再也控制不住了,脖子上的枷锁我不想再戴了,我要突破这片黑暗,我要走向黎明。”
  “四月十四日,雨。今天是个好日子,连老天都在帮我,我要去找我的百灵鸟了。”
  最后这一张的字迹上被蹭上了血迹,事情看上去就是在这天发生的。
  “老虎指的是我媳妇儿?”
  “百灵鸟……是你媳妇儿吧。”
  看完了日记,丘严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不满自己老婆的泼辣性格,看上了楼下餐馆的老板娘。
  在四月十四日的雨天将自己老婆杀害并碎尸,扔进了供水的蓄水池里。
  做完这一切的他跑到楼下餐馆,向老板娘求爱,但是遭到了拒绝。
  恼羞成怒的他把老板娘一齐杀害了,并且威胁老板不许说出去,在他身上放了炸弹。
  缠绕在她们身上的黑色雾气根本就是血。
  喷射出来的鲜血溅到了墙上,毛巾上,还有他自己身上,这就是为什么他家里到处都是黑雾。
  丘严沉默了。
  他知道那人分尸之后不只是把尸体囫囵扔进了蓄水池,因为家里的电饭煲里也缠绕着黑雾,而且经久不散。
  难以想象楼上的女人都经历了什么。
  老板娘身上的黑雾消失了,不是因为唐安言昨晚的死亡。
  是因为他——杀人凶手。昨晚死亡了。
  丘严向老板娘借了一面镜子,他肩膀上的孩子还在,依旧是瞪大了眼睛冲着他笑。
  这应该是他的孩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自己在一起。
  叹了口气,丘严需要缓一缓,拿着勺子的手不停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土豆皮刮得太累了,还是因为见到了事情那可悲的真相。
  “人性怎么能这么荒谬。”
  丘严低着头,唐安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想来很难接受。
  拍拍他的肩膀,他安慰说。
  “所以我们现在要让她们摆脱苦难,早登东方青华极乐世界。”
  见丘严不抬头,唐安言就知道是自己的话没有说到点上。
  “又不是你做的,你是来拯救她们的。”
  丘严抬头了。
  “对吧?”
  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留在小天师的脸上,他皱着眉头,但是丘严抬头的瞬间,他在笑。
  “你这样。”丘严吸了吸鼻子,“上半张脸哭,下半张脸笑的真的很难看。”
  等等。
  上半张脸哭,下半张脸笑……
  丘严低头看着镜子。
  那个孩子,上半张脸哭,下半张脸在笑。
  是因为,他本身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但是为了安慰别人,所以才笑。
  他在安慰谁?他爸爸吗?
  作者有话说:
  那天,丘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可能就是神明的礼物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踪的孩子
  “还有一个盒子。”
  唐安言适时地提醒道。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银的平安锁, 小孩满月时候长辈会送的东西。
  这是,他孩子的吗?
  把银锁放到肩膀上,孩子皱起了眉毛,眼前这个东西很熟悉, 好像是他的, 又好像不是, 他不敢拿起来。
  “给你的, 戴上吧。”
  丘严尽量放缓声音哄着。
  小孩终于把手从嘴巴里抽离出来, 伸长了藕般白胖的小胳膊去够银锁。
  他笑得更开心了,但是眼睛完全没有眯起来, 仍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恐怖样子。
  丘严放下镜子, 看了难受索性不看。
  “想想今天晚上怎么活下来吧。”
  丘严反复检查了,盒子里只有一把银锁, 里里外外都没有字,也没有地方塞字条。
  把空掉的盒子扔进垃圾箱, 勺子抵到土豆上的瞬间,丘严想到一件事情。
  女人白天是要去上班的。
  “走。”直接把勺子和土豆一并扔进水里,“上我家看看。”
  ——————
  房间里仍旧萦绕着黑色雾气, 丘严迷了眼睛, 看不清楚东西。
  “你们有没有什么开天眼的方式,这黑气重的我啥都看不见。”
  “有倒是有。”唐安言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回答道,“但是需要工具,不是画符就行的。”
  看到墙上的死神浮雕, 唐安言歪了歪头。
  “吹泡泡的死神?” 第237章   丘严:不仅不吓人甚至有些可爱。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 万一被听去了, 人家可是死神!平板上的死神也是死神!
  “最重要的是缓解她的怨气。”唐安言的手指划过墙上的浮雕, “该怎么缓解……”
  “这还不简单,你往我身上扎两刀,她保证开心。”
  丘严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唐安言摇着头。
  “绝对不行。”
  丘严哽住了,唐安言接着说。
  “做这件事的是她的丈夫,那不是个良人。”唐安言拿了桌上的水果刀,慢慢刮着墙上的浮雕,“他做的事情,为什么要你来承担后果。”
  “这确实是有违天道伦常。”
  丘严听见了墙壁上传来的,来自死神的惨叫声。
  “你……”
  怎么?东方道教比西方死神厉害?!
  “那不是死神,只不过是趁乱混进来的小鬼。”
  “你怎么知道?”
  把水果刀扔回桌上,刀尖上的白色腻子扑簌簌往下掉。
  “阴气郁结,终成祸患,首先生出的就是这些没有实体的附身小鬼。”
  “草木皆有灵,刚生出来的小鬼们能力不够,不能夺取,但是像是柴火、石头这些死物只能任凭摆布。”
  “如果不加以阻止,它的下一步就是那个苹果、隔壁悬挂的竹帘,甚至扇子、镯子这种随身之物,在那上面,离你们就更近了。”
  “小鬼而已,并不少见,但是由怨怼之阴气孕育而出的小鬼却少见。这里的怨气很重,而且不是来源于一个人的。”
  唐安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有些疑惑地站在客厅中央。
  “你肩膀上的孩子,应该不是你的。”
  此话一出,丘严也懵了。
  “不是我的?那这孩子哪里来的?”
  “还没弄好吗?客人多起来了。”楼下传来老板娘的声音,两人赶紧下楼。
  唐安言拎着大勺一边炒菜一边和丘严继续分析。
  “这里的怨气有两股,而且互不相容,明显是不熟悉的。”
  “如果是楼上的怨气是女人和她的孩子,有血缘关系的母子总是会相容的,即使完全没有见过面的也是如此。这孩子不是你的。”
  “而且。”唐安言想到了最关键的证据,“楼上没有儿童用品。”
  是了,房间里完全没有和孩子有关的东西。
  毛巾牙刷都是双份的,连一个多出来的都没有,更别说孩子的衣服鞋子。
  “那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丘严瞬间毛骨悚然。
  重新翻开那本日记,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页上。
  “三月二十七日,晴。我想,我今天见到了我的百灵鸟。”
  “三月三十日,晴。我感觉她喜欢我,她向我眨眼睛,还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她亲手给我做了炒面,还有鸡蛋汤。”
  这个百灵鸟……可能指的不是楼下餐馆的老板娘。
  “唐……唐安言,你家……不会有个孩子吧?”
  脑子嗡的一下。
  “你是说……”
  “这里的‘百灵鸟’,会不会是你家的孩子?”
  丘严之前的推断出现了错误,日记中写的做饭的“她”,也就是老板娘,并不是他心中的“百灵鸟”。
  “百灵鸟”指的是老板娘的孩子。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向老板娘求爱,而是直接杀掉了老板娘,夺走了她的孩子。
  威胁老板把家里关于孩子的所有东西烧了个干净,抹了他的脖子。
  那……孩子呢?他把孩子怎么了?
  丘严想起家里黑雾浓郁的电饭煲,和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孩。
  冷汗顺着后脑流到脊背上,被棉麻的衣物吸收干净。
  他现在想找个地方吐一下。
  “我们……我们要去蓄水池里,把她的尸体打捞上来。”
  丘严这段时间还在想一个问题,路上两旁的路灯。
  他记得刚下班的时候路灯还没有闪烁,应该是等到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短路的,这就是唱戏女人出现的征兆,等到短路的灯光闪烁之后,路灯完全熄灭的时候,女人才会像是夜晚的游魂般在外游荡。
  他们只要在路灯熄灭之前回来就行。
  “我们要快一点,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幸运。”
  ——————
  蓄水池虽然不大,但是想要在里面找到碎掉的尸块也是不容易的。
  况且这两个个人都不是学医的,对于人体组织和构成根本没有了解,丘严只知道人的骨头有二百零六块。
  “要是我的键盘还在就好了。”
  夜晚的小风垂着,丘严快要被冻的血液不循环了。
  如果他亲爱的小键盘还在,两分钟就能把这些尸块拼起来,而不是让它们现在像是垃圾一样堆在河岸上。
  唐安言向老板娘请了假先走,说是去超市里再买些味精回来,就是这样也从天亮找到了天黑,眼看着最后一盏灯也要熄灭了。
  “二百零五!二百零五!”
  丘严又找到了一块骨头,那是根指骨,手上的戒指把肉和骨头勒在一起,竟然没有掉下来。
  显然女人和他成婚的时候是那么风姿绰约,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竟然被丈夫嫌弃至此,以至于要把她碎尸抛进河里。 第238章   丘严为她不值。
  “未遇良人,不如独身。”
  “二百零六。”
  在路灯熄灭的瞬间,唐安言从石头缝里抽出了最后那块骨头。
  女人没有唱戏,她出现在河滩上,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呆呆地看着河岸上堆着的,被湖水冲刷得发白肿胀的尸块。
  铜铃响。
  三弦琴声起。
  她这次没有破音,婉转动听的戏腔回荡在几乎凝结的空气中。
  她唱的是《杜十娘》。
  “冰肌玉骨葬波澜。十娘沉冤天地鉴,千秋遗恨永绵绵。”
  丘严知道这个故事。
  杜十娘以为为她赎身的李迁仙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哪可知这人转手就将自己以一千两的价格卖给了孙富,把珠宝全部扔进了江里,含恨投江。
  戏曲的最后,李迁仙在哭,口中喊着十娘。
  驾船的小厮却面无表情地叫他等着回家挨板子的时候一齐哭了算。
  《杜十娘》
  一个典型的遇人不淑的戏剧,看来她自己知道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严想要上去搭话,被一股寒风扇了回来,脸上留下长长的血印子。
  “翻身出樊笼,虚空为宇宅。”
  “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唐安言口中说着,慢慢往前跨了一步。
  “但是这件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你杀他,何用?”
  女人呆呆地砖头,她好像是在辨认。
  丘严这才发现,女人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她脸上的眼睛是画上去的,就像她那两道粗黑的眉毛。
  她是……不想再看到世间的污秽了吧。
  “我们为你找回了尸身,可否请你帮忙,送我们回去。”
  她还在那里,呆呆地,像是失去了灵魂。
  然后,如同消失的幻象,亦如死神吹出的泡沫,飘散地无影无踪。
  天师唱起祈福的经文,天上突然多出了明亮的星星。
  丘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身体被扔回拾一九的小房子门口。
  但是没有。
  周围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岸上不见的那二百零六块骨头——
  它们被女人带走了。
  丘严抬头望着夜空,星星很亮,但是绕在月亮边上的乌云却没有被风吹散。
  “事情……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说:
  未遇良人,不如独身。
  李迁仙虽然哭着喊着的是杜十娘,可是连撑船的小斯都知道他心疼的是那一千两的珠宝。
  和这种人在一起,杜十娘真还不如当初直接嫁了孙富,最起码花重金买回去的东西就算再怎么样都会珍惜些。
  第一百三十章 请认真完成任务
  黑雾没有完全散去, 事情没有结束,他肩膀上不是还有一个吗?
  “起码咱们活过第二天了。”
  丘严苦笑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越来越绝对他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通关游戏,丘严在这个世界里是在不停的打副本, boss也很敬业, 对丘严招招致命。
  对于这一次的游戏来说, 在这里说通关其实很简单, 丘严结结实实死三次就行。
  但是巧的是, 丘严只有一条命。
  第一天完全就是侥幸,丘严的死亡平息了老板娘的怨气, 丘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背后一定有贵人相助。
  第二天他们找到了丘严老婆被扔在蓄水池里的二百零六块骨头,算是平息了她的怨气, 她高抬贵手放了二人一马。
  但是第三天,也就是要平息这个孩子的怨气。
  他没有尸首, 因为丘严现在用的这个身份在丘严到来之前已经把他放到电饭煲里蒸熟吃掉了。
  所以这孩子才会一直趴在丘严的肩膀上,他没有去处。
  他已经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了。
  丘严一点也不觉得这孩子的怨气会比前两天的两个女人少,而且孩子的脑回路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不一定知道孩子在想些什么。
  这一点丘严深有体会, 过年的时候他带表哥家里的小孩儿玩的时候,花了两个小时才闹明白那孩子是让他扮演一只恐龙, 而不是一头牛。
  说到底,他对于这次博取孩子的信任没有任何把握。
  “唐安言,你说说你进来是干啥呢, 看着我死了还得心疼我。”
  丘严今天晚上不打算回家睡觉, 跑到医院门口卖殡仪用品的店门口, 硬是敲开了店门, 买了五百块钱的金元宝,在路边拿粉笔画了个圈给自己烧开纸钱了。
  “你见过那个活人给自己烧钱的?”
  唐安言双手环胸,站在距离丘严十米远的地方看着。
  “那我不得给自己预备点吗,那你出去之后难道还能给我烧吗。”
  丘严说着,往火堆里扔钱的姿势逐渐潇洒。
  “你估计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战友了吧。”
  “我记得。”唐安言截了他的话,“出去之后,带你到寺里上柱香,去去晦气。”
  “天师就是不一样,上香去晦气,想当年我们都是用陈皮泡澡。”
  “你再给泡澡桶下面架堆火得了呗。”
  “说真的,唐安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丘严就知道,每次到这里聊天基本上就是结束了。
  但是今天晚上他比较闲,反正都开始给自己烧纸钱了,聊点别的让自己清醒一些也挺好的。 第239章   “明天天黑的时候我就要死了。”有些话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唐安言不说话,他在看头顶上的星星,那些突然出现的星星就好像是散落的舍利子。
  其实他现在不该跑神的。唐安言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顾虑的太多了,他不敢。
  丘严刻意放慢了往火堆里扔金元宝的速度,他不想站起来,拖延着时间,好像这些纸钱只要烧不完,天就不会亮,明晚的死亡就不会到来。
  火堆燃烧着,火焰吞咽纸币的声音劈里啪啦的,丘严很难过,仿佛被它吞噬的不是纸钱,而是他的灵魂。
  纸钱还是烧完了,最后一张纸币被吞噬殆尽,丘严知道,自己该走了。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早就酸掉麻木的腿,丘严抻了抻身子,摆出轻松的样子。
  他背对着笑。
  “可惜啊,到死了都听不到你说一句喜欢我,男人呐~”
  唐安言在丘严身后默默跟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
  丘严先是回家看了一眼,家里的黑色雾气已经全部消失了,水管里的水也变得干净澄澈。
  除了……
  “我现在一看到电饭煲就头疼。”
  被黑雾笼罩的电饭煲。
  “我这种人确实该死。”
  唐安言刚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那两张被剪碎的身份证。
  “别太代入角色。”
  警告了一句,唐安言把手里的卡片递给丘严。
  “这个我早就看过了,出生日期那里是三十一号,这是个假证。”
  “你看这里。”
  唐安言的手指点在姓名那一栏。
  “刘敏欣。怎么了?”
  丘严不明所以。
  “谁会做一个这么明显的假证?”唐安言循循善诱,“而且还要把它剪碎放在抽屉里?”
  “为了……防警察查?”
  丘严听不懂,显然是唐安言的诱导不到位。
  “是有人要告诉你这个名字很重要。”
  名字?刘敏欣?她是谁?
  丘严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个房间里有那么多的不合理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房间是被人布置的,这个事情是被人布置的,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人布置的!
  他们,也是被人布置的。
  其实之前丘严也有这种预感,但是他一直想要逃离这里,从来没有好好研究过这个世界。
  现在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中的事情再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他们是出不去的。
  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蛊虫,只有最后出去的才是蛊王,只有蛊王才能活下来。
  在他们走投无路,一筹莫展的时候,总会得到提示,就像是现在被唐安言捏在手上的那张被剪碎的身份证。
  “去警察局。”
  ——————
  “我要报案。”
  丘严双手撑在桌子上,一路跑过来让他喘气都喘不匀。
  “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负责接警的女警给他倒了杯水,坐下来敲击键盘,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新的文件夹。
  “我的老婆,刘敏欣,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回家,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
  丘严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断断续续的挑最重要的说。
  “我去了她的单位,旁边的公园,我甚至连水库都找过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会不会是会她爸妈家了?”
  “我俩又没吵架,她要是回去了一定会告诉我的。”
  “那不一定,你问过了吗?”
  “没有,我怕老人担心,他们年龄大了经不住吓啊。”
  “还是要问一下的,万一真的是回去了,忘记和你讲了呢。”警察停下击敲击键盘的动作,“这样,你先给他们打个电话,问一问。”
  “行。”
  丘严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出了备注为“丈母娘”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那边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喂。”
  丘严一怔,这个声音他听过,是那盆绿萝!
  “哎哎,爸,欣欣去你们那里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绿萝的声音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丘严赶紧安慰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就是拌了两句嘴,欣欣现在赌气不接我电话,没事儿爸,我再找找。”
  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丘严挂了电话。
  看来绿萝那里还得再去一趟。
  “好了,具体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等我们消息。”
  “好好好,麻烦你们了。”
  “职责所在。”警察把平板递给丘严,上面是一张相片,照片上的女人胖胖的,一看就是个职场女强人,“你看一下这是你爱人吗?”
  “对对对,就是她。”
  “好的,你在这里签个字。”
  丘严利落的落笔,然后在警察起身要走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
  “同志,明天我还来,找到我老婆了就带她一起来,没找到我就一个人来,要是明天我没来……麻烦帮我也一起立案吧。”
  警察听到这句话,立马停下了脚步,坐回椅子上重新准备询问。
  但是丘严干脆地起身走了,准确来说是跑,兔子都没他块。
  “哎!” 第240章   见拦不住了,警察坐下来往往档案上又加了一行字。
  丘严简直就是争分夺秒,现在真的是在和时间赛跑了。
  刘敏欣,绿萝,躺椅上面会消失的老人,他们之间好像有着无法言说的关系。
  ——————
  空旷的庭院里,第一天晚上被砸碎的墙还没有修,石块和水泥碎片掉落在地上,像是地震之后的废墟。
  院子中间的躺椅上空无一人,丘严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是白天,他看不见老人,还是因为老人白天没有躺在这里。
  丘严抬头看向蓄水池,里面的水很澄清,没有杂质,就像是蚌壳中的珍珠。
  “老人家?”
  “……爸?”
  唐安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丘严斜他一眼,抬脚往屋子里面走去。
  白天的庭院看上去很有自然的韵味,没有晚上昏暗灯光下那么令人害怕了。
  但丘严还是被门口架子上野蛮生长的芦荟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跟个八爪鱼似的。”
  能把芦荟养成这个鬼样子,想来那个老人还真是“养花一把好手”。
  进了大开的房门,老人正摇着蒲扇,躺在窗户边的摇椅上,录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陈词滥调。
  绿萝在他脚边晒太阳,这一幕看上去十分惬意。
  “你们还没走啊?”
  叶子舒展开,像是吸饱水的海绵。
  “我倒是想走。”
  丘严小声嘀咕一句,然后蹲到绿萝边上扒拉他的叶子。
  “哎,你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给我?”
  绿萝:……
  “我看上去像是马拉松的自助站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找妈妈的孩子
  “别装, 那个银锁和日记本都是你给我的。”
  丘严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混子,揪着绿萝的叶子不放,像是人家不答应他就要把别人头发薅秃。
  蛮不讲理。
  简直强盗。
  “你就告诉我,刘敏欣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接电话的人是你?”
  “我是她的父亲, 你不是知道吗, 警察也知道了。”
  “我们明明没有孩子, 为什么会有一个孩子的平安锁?”丘严满脸无辜, 看上去真的很像只是来例行巡查, “还有,为什么我的日记会出现在你手上?”
  “你最好告诉我。”
  绿萝:……我是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一个神明, 明明是一个恐怖的撒旦。
  “我已经给你提示了第二天的线索, 第三天再没有了。”
  他说得很决然,叶子都不动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盆植物,不会说话的。
  丘严手上揪着他的叶子, 两根手指摩挲着,垂着眸子在想着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他,你选择相信我, 就好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本是不愿意放手的,但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了。”
  “你可以告诉我, 我努力帮你解决。”
  绿萝不说话,老人躺在摇椅上,阳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他好像是透明的, 金色的阳光之下, 丘严可以透过皮肤看见他脸上的血管。
  这画面很安逸, 就像是……死亡一般的安逸。
  丘严抬头对着老人的脸, 这感觉就好像是对着一座冰冷的墓碑。
  咿咿呀呀的唱词在墓园播放出来,远处山坡上的杨树摇摆着树枝,那里葬着没有钱购买墓地的人。
  山坡的杨树底下坐着一个老人,他是这片墓园的看守。
  老人手里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这时候,有人叫他回头。
  他回头了,可那却是一张早该入土的脸……
  “丘严?”
  总是这样,唐安言每一次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他拉出火海。
  “嗯。”
  丘严抹了把脸,脸上的冷汗和被小餐馆里熏出来的油渍沾到了手心上。
  “去把那张照片拿出来。”
  绿萝终于还是开口说了,他说的很轻,丘严都没有听清楚,但是躺椅上的老人就像是耳朵瞬间不聋了,听觉比丘严这个年轻人还要灵敏。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已经发黄了的相片,上面有被水沾染过的痕迹,星星点点的,是老人在无数个深夜落下的眼泪。
  ——————
  那是张生活照,上面是刘敏欣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刘敏欣当时还是苗条的少女模样,小鸟依人靠在男人怀里,他们笑得很开心。
  这和丘严见到的房间里那个成天为生活奔波的泼辣女人完全不同,男人眼中满是珍视,好像那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谁能想到男人最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仅残忍杀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下了死手。
  丘严不懂。
  人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一个手持利刃的强盗,变成嗜血的野兽。
  “我的女儿。”
  躺椅上的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怅然,带着浓浓的遗憾和惋惜。
  “她是最好的青衣,是最红的角儿,是我的骄傲。”
  “虽然我总是让她做的再好一些,再好一些……”
  “那个男的,咳咳。”
  说到杀人凶手,老人简直要把后槽牙咬碎,剧烈的咳嗽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丘严赶忙上前拍抚老人的背,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撅过去。 第241章   即使老人是幻境中的虚拟人物,丘严也不想让他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是被活活气死的,简直经典诠释了死不瞑目。
  “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惩治这个万恶的禽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一个交代。”
  老人抬眼看他,丘严指着唐安言说。
  “这是正儿八经龙虎山天师,有证的那种。”丘严一脸自豪,就像有能力的是他一样,“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唐安言:……对我是,我就是。
  “那个孩子。”老人感叹完了自己的女儿,深深叹气之后,说起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那孩子我见过一面,很可爱,简直……是个小天使。”
  “他当时的眼神就不对了,我竟然以为他只是喜欢孩子,还催他们趁着年轻,赶紧要一个。”
  “现在想来,我真是大意。”
  老人摇头叹气,随后躺回椅子上沉沉睡去。
  丘严慢慢从房间里退出来,站在院子里盯着头顶上的太阳。
  烈日高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请我去你家做客。”
  丘严没头没脑来了这样一句话,唐安言想都没想就点头。
  “走。”
  ——————
  楼下餐馆后面就是唐安言的家,房间很小,也没有丘严家里干净,被子没有规规矩矩叠好放在床头,而是散乱的铺在床上。
  衣服也是胡乱搭在沙发上,水杯里还留着昨晚没有喝完的橙汁,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粘稠的糖浆。
  就是这样不整洁,甚至有些凌乱的房间,丘严感觉温馨。
  这不是他的想法,丘严很清楚地知道。
  虽然这个感觉如此强烈,来源于他的内心,但是丘严知道,这是那孩子的感受,不是他的。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被寄生的螳螂,行为、感情,甚至于思想,都受到了影响和控制。
  “到家了。”
  丘严的嗓子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沙漠,沙哑地不像他。
  身上的力气被瞬间抽空,灵魂被剥离,丘严不能呼吸,他仿佛看见了通往天国的阶梯。
  额头上被贴上了黄符,丘严软软落进温暖的怀抱。
  朱砂闪出来的金光让他睁不开眼,唐安言好像挡在他身前,隔开了他和对面的火海。
  黑色的雾气霎时间布满了整间屋子,被煞气包裹住的客厅中央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被剥去皮肤的孩子,身上露出白色的筋膜,泛黄的组织液在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膜,没了皮肤的支撑保护,他的眼球变得突出,上面细小血管也肿胀明显,只是看上去就感觉无比痛苦。
  小孩不停地哭,他是疼急了、怕极了。
  丘严看到了孩子咧开的嘴角,他摆出笑的样子,可是他明明在哭。
  “唐安言,把我脑袋上的纸摘下来。”
  “不能……”
  此符箓震慑邪灵四怪,安众生之炁,丘严才能无痛无灾。
  一旦摘下,丘严就会像是挂在老虎园里的肉,四散的邪灵怨气侵入,他会被撕碎的。
  被剥皮的孩子伸出双手,像是要妈妈抱抱。
  孩子能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吃饱了就睡,难受了就哭。
  世界上最纯洁的就是孩子的灵魂。
  他们不懂世间的善恶,孩子只会想着和你做朋友。
  “他在找妈妈。”
  这张符纸有定身的作用,丘严仿佛被绑在柱子上,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我就是他妈妈。”
  “你不是。”
  唐安言快要急死了,飞出去的符纸根本近不了孩子的身,全都被纷飞的煞气顶了回来。
  它们在保护他。
  唐安言看清楚了那乌云般遮天蔽日的煞气来自何处,那是孩子母亲的。
  是母亲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最后的保护了。
  “生前,妈妈没有保护好你。这一次,妈妈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好孩子,妈妈爱你。”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唐安言往丘严身上又加了一道符纸。
  是隐匿气息的符箓。
  这孩子是最后的任务,只要让他消失,丘严就能安全回到阴阳交界的森林。
  唐安言咬破自己的手指,贴上了白色的墙壁。
  以血作符,唐安言知道自己不一定受的住。
  但是现在这般田地,受不住也得受住了!
  老式的楼房粉刷的都不怎么好,墙上的腻子一刮就掉。
  唐安言被咬破的手指不一会儿就被糊住了,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咬开自己的手指。
  十指连心,要多疼。
  丘严看在眼里,想要叫他,却连最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就在唐安言靠在墙边画符的时候,青丝般的黑气向丘严袭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宛若发丝细的雾气挑起丘严额头上的黄纸,一时间,金光四散消失。
  “咔。”
  丘严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上的二百零六块骨头一齐碎了,没有完整的。
  黑雾冲破他的心口,喷涌出来的血液溅到墙上,复制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他的妈妈就是这样死亡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了,唐安言听到响声回头的时候,丘严已经躺在血泊中了。
  两张散落的黄纸从唐安言眼前纷纷落下,像极了枯萎的蝴蝶。 第242章   “丘严!”
  唐安言在墙壁上画下符箓的最后一笔,手指上的伤口已经被白色墙灰完全遮住,一点血都流不出来。
  爆炸声就在耳边响起,唐安言把丘严抱在怀里,死死护着他的脖子和后脑。
  丘严心口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打湿,整个人没有知觉地被搂的死紧。
  他现在也就是脑子还能思考,身上每一块骨头都被敲碎,疼痛冲上头脑。
  丘严知道,自己被疼晕过去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还好,他还记得劝劝唐安言。
  “你傻不是?现在跑还来得及。”
  脑后的手附在脖颈上,托住了他已经脱臼的脖子。
  睫毛被血凝住了,丘严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被剥皮的孩子从肚子里抽出自己的肠子,两只小手绞动着,像拿麻绳一样拿在手里,缓步走向他们。
  就像当初来到他面前的,楼上的叔叔那样。
  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逐渐微弱,变得气若游丝,唐安言终于没忍住呜咽出声。
  “丘严……丘严你别死。”
  他从没有感觉如此无力,就算天黑,就算在山里迷路,就算在森林里遇见狼群,从没有过。
  他在祈求神明。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话,求求你,别这么狠心。
  “丘严,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是我懦弱,我不敢说,我是懦夫。都是我的错。你别死,求求你了。我每天都说给你听,我以后每天都说给你听。”
  “我喜欢你,我真的……你别死……”
  “我喜欢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每天都会告诉你
  “唐……安言……”
  “你退后……松开我……”
  丘严很虚弱, 但是声音是无比地坚定。
  唐安言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搂的更紧了。
  那是他的珍宝,他的全部,他才不要松开。
  “那孩子, 嘴里……去拿出来。”
  不松开也行, 但是别让咱俩一起死啊。丘严闭上了眼睛。
  “小天师, 听话。”
  黄纸从他的腰间飞出, 像是两把无刃的刀。插进了孩子的两腮, 没有丝毫犹豫。
  失去了肌肉的支撑,孩子口中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被折断的半根筷子。
  满屋的黑雾就像是看见了缝隙的钱串子, 拼命挤进筷子里, 生怕慢上一秒。
  好像被最后被留在外面的人会被杀虫剂消灭一样。
  被剥皮的孩子像是失去了灵魂,软趴趴倒下了, 身体和地板融为一体,血水顺着瓷砖的缝隙流淌。
  “我天!”
  白石的惊呼声传入耳膜, 丘严放下心来。
  他们出来了。
  活下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丘严瞬间失去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
  “我喜欢你……喜欢你……”
  坐在床边,唐安言看着丘严白得像纸一般的脸, 口中喃喃念叨着, 仿佛着了魔。
  “哥。”白石蹲在旁边看了好久,终于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就行。”
  唐安言并不理她,嘴里只是说着这简单的四个字, 声音都沙哑了, 疯子一样。
  白石看着难受, 她印象中的唐安言一直都是冷静的, 情绪很难有什么起伏。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他害怕丘严死,害怕自己没有说出他想听的话,害怕他在下面怨他。
  唐安言觉得自己真的是懦夫,为什么不敢告诉丘严自己喜欢他,就因为这是一个充满鬼神和怪物的世界?就因为在这里动辄粉身碎骨?
  死亡,有什么好怕的?
  他之前很害怕,他怕丘严死了,怕自己死了,怕丘严为了救他死了,怕丘严死在他前头,怕自己死了没人在丘严前面挡子弹了,真的很怕,怕到半夜睡觉都会惊醒。
  他害怕午夜梦回的时候,孤身一人,涕泪横流,梦中在他身边相伴的无比亲密的人,醒来之后只不过是海浪上美丽的虚幻泡影。
  身边只会剩下一个冰冷的被窝。
  可是现在他不怕了。
  谁又是长生不老的?他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就算是南柯一梦,就算是一枕黄粱,他想要这个美好的梦,他想要。
  “我喜欢你……你不是想听这句话吗?你醒过来,我天天讲给你听……丘严……”
  唐安言握着丘严的手贴到自己脸旁边,眼泪顺着眼眶悄无声息掉下来,冲干净了丘严手上的血污。
  “我……我不想了,我再也不想那么多了。你就是我当下最想要的,丘严……求你了……”
  “求你了……”
  小天师的声音在丘严耳中逐渐清晰,脑子里似乎有个铃铛一直再敲。
  敲打铃铛的小童告诉他,喂,别死啊,有人还在等你呢。
  小童从悬挂铃铛的高台上跳下来,跑到丘严身边,手里攥着他的衣角。
  “回去啊,快回去啊。”
  “丘严……”
  意识回笼了,首先听见的就是唐安言死命忍住却还是从嘴角逸出的哭腔。
  能让小天师哭得这么惨啊。
  丘严感慨到。
  那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吓人。
  脸还好吧,没有破相吧。
  没事儿,还有小白石呢,小白石肯定有办法。而且他这个中间者的实力也还行不是? 第243章   但是我怎么动不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小天师啊,别哭了。
  我好想睡一会儿……
  可是耳朵边上怎么总有人在哭啊,手好像湿湿的,是水吗?
  脑中的思绪更加清晰,丘严的触觉开始恢复。
  “唐……安言……”
  耳边哭泣的声音猛地止住了,好一个刹车,丘严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你醒了。”唐安言又想哭,又抑制不住欣喜的笑容,哭哭笑笑真的很像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你醒了!”
  “我想睡一会儿。”
  其实他的意思是让唐安言闭嘴,让他好好清静清静,但是这个情绪失控小天师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好。你睡。你睡。”
  你这呜咽声让我怎么睡啊……
  “哎。”丘严叹了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出声说话,“小天师。”
  “说你喜欢我。”
  唐安言愣住,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要水,不是喊疼,而是叫他说情话。
  脑袋嗡嗡的,连呼吸都不记得了。
  见他耳根子都红了,丘严立马来了兴致,身上断掉的骨头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你刚才说每天都说给我,我可听见了。”
  “我……”
  “你想抵赖不成?”
  “没有。”
  见小天师吭哧半天,最后凌威正坐跟要施法似的,丘严大手一挥叫他还是闭嘴吧。
  “算了,我不想听,给我拿杯水去。”
  唐安言:……
  虽然无语,还是得起身给他倒水。
  丘严坐不起来,唐安言就拿了个汤匙喂给他。
  好容易喝完了水,唐安言用指腹擦掉丘严嘴角的水渍。
  “我喜欢你。”
  不等丘严做出反应,唐安言像阵风一样跑出了门。
  唇角留着他的余温,有些凉的水渍留在嘴上,抚平了他干裂起皮的双唇。
  丘严把眼睛眨了又眨,在整屋人审视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
  丘严:我看不见你们就没在看我。
  听到小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丘严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睁开眼看了。
  只见白石带着满脸严肃郑重开口。
  “嫂子,我觉得出去之后你们不能再回寺里住了,师傅会骂的。”
  丘严有一种教坏小朋友的感觉,抿了抿唇角,开口说道。
  “我们出去,住我租的房子。”
  白石小大人似的,神秘兮兮凑近丘严。
  “那我周末能去找你们玩儿吗?我保证晚上一定离开。”
  “你晚上住那儿也行,我房子没那么小。”
  后知后觉的丘严表示自己还是睡觉吧,也不知道是谁教给小白石这种东西啊!
  他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银河。
  银河立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待白石真的是一心一意,从没讲过奇怪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勇闯副本太累了,丘严这一觉睡得极好,之前梦里总是出现的可怕幻境这次可能也是累了,变得老老实实的,没有出现。
  中间者恢复快,再加上白石的有效治疗,丘严康复极快,相比之下唐安言就逊色很多。
  但是他最近掌握了新的技能,也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
  除了爆炸震出的伤口没有愈合,精神状态还不错,起码在丘严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是白石看着完全不是这样。
  她哥本来就在副本受了伤,又因为担心丘严,心情经历了大悲大喜,怎么说都要大病一场才是。
  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反应,白石有些担心,隔三岔五拉着她哥左看右看。
  丘严伤的比较重,唐安言担心白石用力过度把自己也伤住了,就没答应白石给自己疗伤,脸上的伤口现在轻轻一碰就能挣开。
  ——————
  “哥!丘严叫你!”
  这句话现在比圣旨都好用。
  唐安言跑的比谁都快。
  “怎么了?”
  “叫白石把你脸上的伤弄好。”
  “不用了,它自己能长好。”
  “都两天了,好了吗?”
  “两天哪够啊……”
  丘严的表情稍稍带上了些怒气,唐安言不敢惹他生气,只好乖乖坐到小板凳上。
  “白石说你有了新的技能,是什么?”
  见他乖的像个小孩,丘严笑开了,语气也柔和下来。
  唐安言没说话,一张黄纸从他腰间飞出,柔软的纸张现在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进身后的圆木。
  入木三分。
  “哇。”
  丘严条件反射想要鼓掌,手指差点再次折掉。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刚才扎进圆木的黄纸飞出来牢牢托住了他的手指。
  暖意涌上心头,黄纸上尽是唐安言手心的温度。
  “你可以啊,厉害。”
  丘严笑道,还想再多夸两句,软绵绵的唇角就印上了他的唇。
  “我喜欢你。”唐安言趴在他耳边,语气轻的像一朵云,“喜欢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书了
  之前交给拾一九的键盘丘严已经拿回来了, 蓝白相间的键盘后壳换成了灰钢的,大气又有风度。
  但是颜值绝对不完全是拾一九的风格,键盘的后盖很容易就可以拆下来变成一把军刀。 第244章   “提问。”丘严打断了拾一九的激情演讲,“我要个军刀干什么使?极限生存吗?”
  “啧。”拾一九一脸的不耐烦, “你这孩子怎么老不听人家把话讲完呢。”
  说着, 手上的动作不停, 灰钢后壳在他手里就像一片锁子甲, 可塑性极强。
  丘严竟然能把他穿在身上。
  “能挡一次子弹。”
  “那你直接给我一片钢不行吗, 非给我管到键盘上。”
  丘严十分不满,拾一九翻着白眼。
  直到他把键盘上面的两个键帽揪下来, 和灰钢后壳碰到一起的时候, 这是一把加特林。
  “这还有点意思。”丘严双手环胸,“子弹呢?”
  “你看我拆下来的是哪几个键?”
  “n和k。”
  “n, 无限。k,保持。保持无限, 什么意思?”
  “这是一把不需要子弹的枪,兄弟!”
  拾一九揽住丘严的肩膀,手掌在他胸口拍了两下。
  “保持距离。”丘严抬手给他顶开了, “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唐安言从脖子一下红到耳朵, 手指欲盖弥彰地抵在唇边。
  “这个倒是不错。”
  丘严把枪接过来,顺便把小天师藏到身后, 解救了他的窘迫。
  “继续说啊,还有啥?”
  拾一九翻了个白眼给他,打开了键盘上面的一个卡槽, 从里面拽出来半截断掉的筷子。
  “这是!”
  这是从小孩嘴里掉出来的半截筷子, 如果没错的话, 丘严记得里面还都是邪灵和煞气。
  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从哪儿来的这玩意儿?你把它放进去干啥?你咋放进去的!”
  拾一九不明白丘严哪里来的那么大反应, 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这不是你掉出来的吗,我看了,这是白木椿,你们很幸运拿到这个东西。”
  白木椿?白木椿是什么?
  “哦,你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啊。”拾一九眨了眨眼睛,似是开玩笑般说着,“早知道我就自己收起来了。”
  “没玩过箱女游戏是吧,把这个钉进箱子就可以杀死箱女。当然在这里也是一样。”
  哦,丘严知道了,这是另一个形式的桃木剑。
  “他放我键盘里不会有影响吗?”
  “有什么影响?这只是一根树枝。”
  丘严反应了一下。
  “它和桃木剑哪个厉害?”
  “应该……差不多吧……”
  “还有什么?”
  “你还想要多少……”
  对喽,丘严就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把键盘扔给丘严,拾一九抽出银河的鞭子。
  多走了两步,他拉着唐安言站到最后面去了。
  虽然说丘严断掉的骨头已经完全被接回去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身上还是疼。稍微咨询了一下,白石说这叫……什么来着,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他心理觉得自己疼。
  行吧,觉得就觉得呗,丘严就是要在床上躺着。
  倒回枕头上,丘严在想那个小孩。
  这次的副本要说难其实一点也不难,但是没有技能的丘严就像是过年被捆在杆子上的猪,什么都不能做。
  就变得很难了。
  自己还是太依赖世界赋予他的东西。
  丘严盯着手里的键盘,拆拆减减,一片锁子甲让他揉的不成样子。
  “我喜欢你。”
  唐安言突然之间的告白让他愣住了,霎时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小天师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丘严看着他,眼睛里尽是疑惑和不解。
  “不是说过了,每天都要说……”
  嘶……
  丘严被整不会了。
  “啊……啊行。”
  “你不说喜欢我吗?”
  “喜欢你。”
  显然小天师对他的反应不满意,皱了下眉头吻上了丘严的唇。
  白石刚想叫她哥来看银河炫酷的鞭子,转头就看见他跟另一个男人接吻,又把头转回去了。
  唐安言双手捧着丘严的脸颊,拇指支撑着他的下巴,好像在享受一道佳肴,吻的沉醉。
  吻得深了,丘严没法呼吸。伸出手指敲了敲小天师的头,却被一把拽住放在了心口处。
  于是被吻得更深。
  “你怎么还会这些呢。”
  丘严擦着嘴巴,脸爆红。
  没想到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天师还是个阅历丰富的。
  “银河教我的。”
  唐安言把人卖的毫不犹豫。
  说罢,还觉得不过瘾,舔了舔嘴角,添油加醋地又加上一句。
  “说是,用舌头舒服。”
  丘严:嘶……
  “闭嘴。”
  赶紧捂上唐安言的嘴,他再这么语出惊人对自己不好,丘严是说,对他自己不好。
  而且,银河可能说的不是这个(用)舌头……
  丘严很难想象自己出去之后的生活,那或许会是一场灾难。
  好在那边银河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鞭子,丘严终于可以离开这座让人变得奇怪的屋子了。
  ——————
  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丘严突然语出惊人。
  “可以借我一盏鬼火吗?”
  拾一九都楞住了,随机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们不是我的鬼火,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需要去问他们。” 第245章   丘严点点头,表示理解。
  走到房子门口,对着橙黄色的树喊了一句。
  “有谁愿意跟我走吗?”
  枯树上黄色的鬼火瞬间躁动起来,摇摆不定。
  一朵有些小的鬼火从树枝上飘下来,丘严认出这就是为他引路的那一只。
  小鬼火变换着颜色,想要靠近丘严,但是又有些怕。
  “那走吧。”
  小鬼火一下子兴奋起来,颜色变换更加迅速,最后停在绿色上面,落到了丘严的肩头。
  树上的火苗安静了下去,停在树上就像是开了满树的金花。
  和拾一九道了谢,丘严准备就此打道回府,断手不是叫他好好看书吗,那他就回古董店看完了再出门。
  《六百年前的灭亡》
  丘严才看到第十二页……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的店员打出去哦。
  ——————
  事实证明,断手虽然对于他的速度表示质疑,但还是好好给他找了笔记本让他写,每次还主动奉上热茶。
  这感觉好像个看儿子备战高考的妈,丘严吐槽了,挨了一巴掌。
  小鬼火和断手打起来了。
  丘严觉得自己老了以后会被孩子们当成疯老头。
  “不管你信不信,曾经有两个鬼为了爷爷我打架!”
  “谁能相信啊!”
  ——以桥正里————
  “我们再说回死亡和永生的关系。从没有一个生命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从生物学上来讲,细胞是有周期的,有这样一个理论,人的细胞在六到七年之间就会进行一次规模性更换,但是记忆细胞却属于暂不分裂细胞,没有细胞周期,所以人类只是记忆的载体。”
  “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人类能够妥善保存自己死后的记忆,并将其导入电脑,成为数字化的自己,人类这个载体也就不再被记忆所需要,人类也就不再被需要。”
  “这就是神明的指使。在科技发展到出现这种技术的时候,人类将会在六百年事件中走向灭亡。”
  原来六百年在这儿啊……
  不对啊,不是六百年前吗?这作者,不扣题。
  丘严心里吐槽,但还是随手在书页上写下自己的话来。
  有一件挺奇怪的事,别人写批注都是顺着作者的意思,写点赞同的话或者由此的联想。
  丘严不一样,他写的都是一身反骨的话,估计作者看完能跳出来弄他。
  比如说。
  “真有这种科技了,都不用六百年,一百年不到人类就已经灭亡了。谁不想过这种不用打工挣钱,自己还饿不死的日子啊,还不用担心生病和死亡,多好。早日实现了天下大同。”
  别人也许看到了这些文字会害怕,但是丘严不会,甚至还会羡慕和向往。
  作者真是低估了打工人的怨气。
  他们的怨气比鬼还重。
  吐槽爽了,丘严接着往下看。
  “或许你见过天上闪烁的星星吗,一定有人告诉过你那是死去的人,地球上每死掉一个人,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星。”
  “啧,什么都要跟这挂钩不是,真是……”
  丘严还没说完,翻页就看见了后一句。
  “所以啊,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想见到漫天繁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丘严:……把全村人都弄过来问话都是轻了。
  这到底是本什么书啊,怎么还能写出来这样的话呢!?
  竟然还有人给他出版?!
  怪不得不写名字,出版社也得封。
  书上的间隙不够大,丘严在断手找出来的本子上写了一大段谴责的话,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往下看。
  这个作者也很奇怪,这种教坏小孩子的话只是提了一下,好像还不是有意写上的。
  后面的文字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随着越来越多的分子和颗粒坍塌或落入云的中心,中心开始升温。这个加热的中心或加热的核心被称之为原恒星。恒星其实就是一颗巨大的火球,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光和热。”
  好奇怪。
  前后文完全不搭啊。
  丘严把那句“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圈起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天使站在你面前给你讲授着无边的知识,突然,眼前的天使咧开嘴角,露出了只属于恶魔的笑容,然后告诉你。
  “去杀人吧!”
  这样想着,手里的书突然之间变得好恐怖。
  拿起边上还在冒蒸汽的茶水喝了一口,丘严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唐安言。
  小天师怀里抱着另一本厚厚的书,书页因为惯性往后翻了一张。
  那是一本预言书,讲的是占卜术和人体周边产生的磁场。
  虽然说中国的占卜术和外国不太一样,但是大概原理是相同的。唐安言之前学的相当于中医,现在多看看西医的书,也算丰富一下知识,展开自己的思维方式,省的有的时候脑子转不过来圈。
  就像断手说的,多看看书又没坏处。
  想着,丘严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这一本。
  《六百年前的灭亡》
  如果但是把它当成作者胡诌的话,那是很好看完的,不过是精神病院里那些把自己当成蘑菇或者是火柴的疯子写出来的,用来发疯的话。
  但它现在是丘严活命的路,他不仅要看,还要尽量装进脑子里。 第246章   这对丘严来说就有点折磨了。
  笔记记了一页又一页,丘严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这看上去毫无逻辑的话,说不定就是他下一次从怪物手下逃生的关键。
  ——————
  看到中间的时候,丘严突然很好奇这本书最后写了点什么。
  手指夹在书里,丘严翻开了书本的最后一页。
  白纸?
  又往前翻了两页。
  “白纸。”
  小半本书都是白纸。
  什么意思?
  丘严有一个非常惊悚的想法。
  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页,丘严看到了一个写了偏旁部首但是没有写完的字。
  这本书,在自己续写!
  “我……去……”
  丘严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如果这是在他不小心掉进去的副本里,那他也可以顶着压力抽丝剥茧,因为只要打败了boss,他就一定可以出去,但现在不是。
  现在他就处于世界最薄弱的边缘地带,这里满是怪物和危险,正常世界中所有的不可能在这里全部成为了可能,死亡一触即发。
  他还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弱点,他出不去。
  丘严的手指还抚在纸张上,浑身的白毛汗几乎浸透了他的衣衫。
  拿起手边的茶杯,丘严本想着喝口茶冷静一下,但是眼睛看到茶沫的瞬间,他愣住了。
  这本书是谁给他的?
  是断手,那节残肢强迫他看的。
  为什么给他一本能够自己续写的书?有什么是他必须要知道的吗?
  丘严重新翻到第一页。
  “传说中的死亡有两种,一是□□上的死亡,二是被人遗忘。”
  好消息是,他的笔记和批注都被留下来了。
  坏消息是,他写上去的东西,变成正文了。
  是他,撰写了这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得不上路的理由
  头痛欲裂。
  那种被侵蚀的感觉再一次冲上脑海, 丘严抑制不住自己翻白的眼睛,终于还是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般昏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
  他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看到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看到湛蓝的天空和划过天际的飞鸟。
  在原野中, 伫立着一颗树。
  丘严知道, 那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世界中心。
  心脏……
  那是一棵古树, 它好像已经在这里站了上千年, 没有人来看他, 没有人记得他。
  感受阳光,承恩雨露, 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丘严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快乐, 舒展的叶片,随着风声沙沙作响。丘严认真听着, 或许能够听懂他的话,但是他没有。
  他听不懂树的语言, 听不懂大自然的指示。
  于是世界毁灭了。
  海浪翻涌,淹没了干旱许久的沙洲,淹没了裂开缝隙的大地, 淹没了城隍庙, 淹没了高楼大厦。
  还有那棵树。
  树冠在海浪中摇曳,像是在呼救, 又好像是在欢迎神明的到来。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神明即将降临。
  丘严看到落在树冠上的极乐鸟。
  只是一眼,他被海水淹没了。连灵魂都沉浸其中,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清凉的海浪中有一个捡贝壳的小孩儿, 这时候, 有一位年轻的妈妈走了进来,牵着孩子的手去买了棒冰。
  海风刮在脸上,这里没有海浪的咸腥味,因为烧烤摊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丘严不能把自己从鱿鱼串上剥离出来。
  “丘严?”
  小天师在叫他。
  对了,这是一个梦来着。
  “看睡着了?”
  这次的梦并不恐怖,没有之前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丘严甚至有些留恋。
  他不想回到现实了。
  脑子“嗡”地一声。
  不想回到现实了?他不想醒过来了。
  让人留恋梦境,这就是魔鬼的手段!
  丘严咬破了舌尖,疼痛和满嘴的血腥味让他暂时清醒。
  本来以为在副本里活下来是最难的,没想到这里潜移默化的改变才是最难过的。
  丘严宁愿和boss对面刚枪,也不想费尽脑筋想这些让自己崩溃的事情。
  “唐……唐安言,你过来。所有人,都过来。”
  努力让自己的心跳降下来,丘严悄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定身符,趁着断手不注意拍到他身上去。
  黑色的残肢被贴了黄纸,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哥特风格的装饰。
  “先听我说,这件事情就算你们现在没有遇到,之后也会遇到的。”
  丘严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两个圆圈。
  “这个,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
  其中一个圆圈上面被写上了“怪物”。
  “这个,是之前的正常世界。”
  另一个圆圈上面被写上了“人类”。
  “我们之前以为的都是错误的。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在正常世界的范围之内,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丘严知道自己刚头脑风暴过,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
  看着白石满眼的疑惑,丘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行空间?你是这个意思?”
  “嗯……差不多。”丘严想了想,好像是这个意思,但又不完全是,“我们之所以觉得这里是我们的世界,是因为这里的陈设,房屋的建造方式,还有一直走不出去的森林,都是和我们认知当中完全相符的东西。” 第247章   “但是不是这样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重新定义。房子不一定是用来住人的,外面的森林也许才是正儿八经的房子。”
  “我们一直遇到的怪物,也许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主人。”
  “你们……懂我意思吗?”
  唐安言点点头,示意丘严接着往下说。
  “还有之前去到的忘川,什么幽冥大帝,他们不一定就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可能我们才是侵略者。”
  “你们会不会有一种感觉,大家在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且慢慢变得不想离开了。”
  丘严的感触很深,自从他知道不努力解决副本中的问题,他就出不去之后,丘严再也没有过消极怠工,每次不小心掉进去都会显得特别积极。
  “我之前说过,这一切都是被安排的。有人在冥冥之中指引我们,在我们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总会有线索找上门来,就好像……入室抢劫?”
  丘严越说越激动,笔尖把桌上的白纸戳破了。
  说到他看的那本书书原来是在诱导他自己写的时候,丘严的情绪彻底崩溃了,被唐安言抱在怀里滋哇乱叫,眼泪霎时间溃不成军。
  “这本书是活的。”
  丘严几乎是尖叫着说出的这句话。
  他的情绪很不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丘严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期。
  “丘严,你听我说,世界上从没有任何必须要做的事情,就连时间也只不过是人类为了生活整理出来的规律而已。”
  “你不用在意这些,不要纠结,好吗?”
  “我在呢,好吗?”
  丘严在哭,撕心裂肺,整片树林的黑鸦都被惊走了。
  黑色的残肢还像个装饰品一样粘在桌子上,丘严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唐安言盯着断手,翻了翻桌子上摊开的书,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丘严不应该这么武断地做出这样一个站不住脚,无法验证的判断,一定是被刺激到了。
  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这本书。
  唐安言一直没有在意过,这只断手为什么有七根手指,有什么东西有七根手指的吗?
  它就像是指路人,很多事情都是由于它的指引,丘严才会去做,那它又会得到什么呢?
  唐安言的眼睛像鹰隼,断手被钉上了符箓动弹不得,但是也没看出来他想跑的意思。
  为什么给他这样一本书?为什么刺激他?
  多简单啊,如果有人找到了世界的规律,这里的所有怪物都不可能活下来了。
  从刚开始,怪物和人类就咬死了是对立的两面。
  在一场为了生命的战争之中,不会有盟友。
  断手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虽然他奉了所谓前主人的命令不能杀死丘严,但是始终没有对丘严衷心过。
  为丘严介绍武器师也是因为拾一九哪里有一个能够进入的怪物副本,而且丘严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生还几率微乎其微。
  借别人的手杀死现在的主人,也不算辱命,毕竟他只是一个狗头军师。
  断手是这样,那站在门外的骨架呢?
  唐安言把视线移到门口,透过玻璃,骨架大哥和那朵小鬼火玩得正欢,全然不知房间里的血雨腥风。
  可是他们……也是怪物。
  骨架大哥和断手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思想竟然没有被侵蚀。
  可能丘严一上来就把骨架身上的“健康”问题解决了,所以他对丘严比较有好感,唐安言看着骨架身上闪着蓝光的密密麻麻的字符,如是想。
  难怪这俩天天打架。
  那问题应该不大,小鬼火看上去更加喜欢骨架,好孩子。
  手里摩挲着丘严那块黄铜牌子,唐安言看见断手身上出现了细小的颤抖。
  他在害怕?
  对了,白石的那块令牌已经断掉了,里面还发现了半截蝴蝶的翅膀,有东西飞出来了,这不是什么通行的令牌,这是颗蛹。
  在一定条件下就会孵出来蝴蝶,或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让断手害怕。
  唐安言还记得,白石从口袋里把令牌拿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断了,里面的蝴蝶也已经不见了。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忘记了。
  看着在昏睡中也皱着眉头的丘严,唐安言的心都揪起来了,吻上皱成“川”字的眉心,那人好像安心了一些。
  世界给他们的信息都是不对等的,明显让丘严想得更多,接受的更多,他想帮忙,但是有些事情是帮不上忙的,就像现在。
  ——————
  “好些了?”
  丘严呆呆地,手里的黄铜铃铛和写着203的铁片马上就要被盯出窟窿来了。
  “我们要走了。”丘严说道,“虽然不知道出去还能不能活,还能活几天,但是不能呆在这里等着死亡。”
  他已经有了预感,只要踏出这个房门,不出二十步就会掉进另一个未知的副本。
  但是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随遇而安。
  这时候最好没人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然丘严指定眼泪成河。
  唐安言就是没有眼色,就是非得凑过来。
  “要是难过,我们去那边哭完再走。”
  “我陪着你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傻不愣登的企鹅 第248章   “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规则之二:加湿器里请保证有水。
  “规则之三: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
  是的, 丘严再次进入了世界给出的副本。
  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带头的是一只企鹅,他好像把丘严他们当成了某旅行团的客人,带着丘严一行人来到装修地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并给每个人指派了房间。
  “晚上六点钟会在楼下供应晚餐, 请各位准时到达。”
  说完了这些, 执事打扮的企鹅扭着屁股走了, 留下站在二楼走廊的几人相顾无言。
  “所以……”白石吞了一下口水, 她的眼睛还停留在那只会说人话的企鹅身上, 表情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恐惧,“只要按照规则来做, 就不会死亡?”
  “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
  丘严说着, 拧开了房间的门。
  明明是标间,却指明了只能住进去一个人。
  怎么看另一张床在晚上都会闹鬼的样子……
  “要不……晚上咱们一起睡啊?”
  丘严的邀请还没发完, 唐安言就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顺便拉上了防盗链。
  丘严:……
  怎么回事啊?!不是已经在谈恋爱了吗?!
  “唐安言你出来。”
  丘严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没有那么狰狞, 但是敲门的力气是越来越大。
  两分钟之后,唐安言出来了。
  丘严看见了他房间正对着的窗户上贴着的镇宅符。
  “他刚说了我们不能串门。”唐安言给大家分发着符箓,“贴在窗户上面。”
  “枕头下面先看有没有放东西, 检查好了才能睡觉。”
  唐安言现在就像一个操心的老大爷。
  罢了, 他递给丘严一把匕首。
  “放到枕头下面。”他说。
  “你好像有很多匕首。”
  丘严刚看见他也递给白石一把。
  情窦初开的小天师显然没闻见小男朋友的醋味,歪着头想了想。
  “这次出来总共带了三十三把, 用掉了十二把,现在还有二十一把。”
  丘严挑眉看着他,唐安言不明白, 还以为他是没懂自己为什么还带的有零有整的, 于是解释道。
  “取三十三层浮云天之意, 师傅算出来这次出行有危险, 就拿了这个数给我。”
  丘严好笑,伸出手去揉搓他的脸,然后微微仰头亲上唐安言的唇角。
  看着唐安言迷茫的样子,丘严更加想笑了,这感觉大概就像是逗小孩儿一样,越逗越来劲。
  “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唐安言已经被调教出来了,现在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每次说完都要讨一个亲亲,丘严乐此不疲。
  白石表示简直是没眼看,挽着银河的胳膊下了楼。
  乌鸦和白鸽倒是再看两眼也行,但是银河走了他们也得跟着走。
  大厅里大多是企鹅,有穿衣服的,有不穿衣服的,服饰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人类的头饰一样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石很新奇,在山里住久了没见过这么多企鹅,就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可是没过一会儿,就有服务生企鹅跑过来提醒她别盯着客人看,很不礼貌。
  “规矩恁多。”
  企鹅走后,白石吐槽了一句,但是也没再看了,毕竟规则的最后一条就是“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
  她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这等于是企鹅又新加了一条规定。
  “规则之四:不要盯着客人看。”
  亲热完,丘严和唐安言上上下下把酒店的七层楼巡视了个遍,就连卫生间都挨个隔间进去看了,可谓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除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是企鹅之外,整个酒店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和人类的酒店一模一样。
  “这个规则里面的油画,在哪里?”
  丘严突然反应过来,他没有看见油画,从酒店大堂到房间,甚至是卫生间里都没有挂油画,那规则之一指的是什么?
  “油画……”
  丘严没想出来,本着不要浪费精力的原则,他先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就到了晚饭点了。
  企鹅的晚餐特别简单,生鱼片加蛋黄酱,还有不限量供应的海虾。
  丘严只是庆幸自己对海鲜不过敏。
  夹起盘子里铺在最下面的生鱼片,丘严终于知道规则里的油画在什么地方了。
  在盘子的正中央用冰块压着一副油画,上面画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的五官生的柔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在丘严的印象里,这种五官应该配套的是那种高高拢起的发髻,每根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挨在头皮上,再搭上大颗的珍珠装点。
  是那种皇室风范才对。
  但这幅画中的女人却不是这样,她的头发就像是刚从煤矿里挖煤出来,沾满了灰尘和油斑,看起来狼狈极了。
  对面坐着的是位斯斯文文的企鹅,一身的学者派头。
  在正餐开始之前,他曾高谈阔论着丘严根本听不懂的理论,是讲的是数学还是物理,反正丘严也不明白。
  但是他被鱼刺卡住的时候,丘严在心里吐槽他“企鹅竟然不会滤刺儿”。 第249章   这时候,他已经倒在了桌子上。整张脸完全浸没在蛋黄酱里。
  边上站着的服务生走过来把他架走了,丘严亲眼看见他被盖上了白布,想来就是因为没有遵守规则看了油画里女人的眼睛。
  丘严首先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看人的第一反应是看人家的嘴巴,而不是眼睛。
  随后,他就开始疑惑。
  “这只企鹅是怎么被杀死的?”
  丘严没有看见有人动手,这幅画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和唐安言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他把筷子上的鱼块放进嘴里。
  “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规则之二:加湿器里请保证有水。
  “规则之三: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
  服务生在旁边再次宣读了酒店里的规定,情绪高亢激昂,堪比传销组织头目演讲。
  “现在已经到了休息时间,请各位客人给自己床头的加湿器加满水之后上床休息。”
  “再次重复,本酒店不允许串门,不允许抽烟、喝酒、赌博及一切违法行为,请各位客人洁身自好,祝愿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白石默默在心里翻译。
  “规则之五:不许抽烟、喝酒、赌博及一切违法行为。”
  进房间之前,白石拉住他们,说道。
  “之后一切入口的东西都要仔细查看是不是沾了酒的。”
  丘严一惊,是这样的,连油画都能藏在盘子里,这群企鹅喜欢使阴的。
  点头之后进了房间,丘严躺在床上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像身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
  黑暗中,丘严看向那张空床。
  在加湿器的雾气当中,丘严看到一个熟悉的金属相框。
  是在餐盘里出现的那幅油画!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丘严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他进房间之前特地仔细检查过了,房间里肯定没有这幅油画!
  他刚才应该是没有睡着,反正丘严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没有人进入他的房间,这画是自己出现的。
  瞅了一眼贴在窗户上的镇宅符,符纸完好无损。
  “你是……酒店的客人?”
  丘严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竟然会对一幅画说话,也不期待这东西给他回应,最好是别给。
  “能不能商量个事儿,你把头扭过去呗,你盯着我睡不着。”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对面的画竟然真的把头扭过去了,就在丘严眨眼之间,画上的女人成了背身,留给丘严一个后脑勺。
  这么好说话?!
  看样子也不是不能沟通。
  丘严看了看正在冒蒸汽的加湿器,里面的水没有下去多少,应该足够支撑到明天早上。
  转了个身,丘严抱着自己的被子闭上了眼睛。
  至于为什么这么放心把后背留给怪物画框,丘严是这么想的,万一他半夜睁眼,油画里的女人又转回来了呢?他不就送了吗!
  这次的副本看着像是守规则的地方,只要他不违反规则就能活下去,慢慢寻找破局的关键。
  巧的是,丘严最擅长的就是守规则。
  连高中的时候宿舍桌子上不能放东西他都做到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怪物企鹅的无耻程度。
  ——————
  “好干啊……”
  半夜的时候,丘严被一阵难以忍受的干渴弄醒了,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睁眼,而是伸手在四周摸了摸,确保周边都没有画框之后,才把手遮在眼睛前面睁开了双眼。
  画框仍旧老老实实呆在原来的地方,里面的女人也没有转过身来。
  虽然这幅画看起来十分乖巧,但是丘严那种有目光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扎得他难受的要死。
  检查加湿器,发现只剩下一个底了。
  “我操。”
  丘严赶紧拿去加水,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水壶上,没有抬头看镜子。
  如果他这个时候抬头的话,就会看见白天的镜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幅油画,画框里面那位头发蓬乱,面目慈善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丘严当然知道自己房间里的镜子已经变成了一幅油画,但是他没理。
  “只是一幅画而已,只要不看她,难道她还能自己跑出来不行?”
  正说着,丘严的肩膀被一只手缓缓触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画里的人笑了
  从袖口抖出唐安言交给他的匕首, 丘严抵住了女人的手腕。
  “姐姐哎,咱们和平共处不好吗?非得弄到两半俱伤吗?这不合适吧。”
  他说的是天津方言,要是放在平时一定颇有喜剧感,但现在是在漆黑的房间里, 只有加湿器里的红灯亮着, 背后的还是一位不能看清面相的怪物。
  女人没有缩回手, 丘严也没有收回刀,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丘严的大脑飞速选装, 企鹅只是说不能“直视”油画里的眼睛,也就是不能直视, 又没说不能看。
  从床单上扯下一角, 丘严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手上的匕首狠狠划过怪物的手腕,肉块掉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两条手臂像是无骨的面片,瞬间盘在丘严的脖子上。
  窒息感就像是从头顶倾倒而下的沙砾。 第250章   就在脖子被绞断的前一秒, 女人的手臂被蓝色字符绞碎,变成肉块掉落在地。
  丘严背靠床柱大口喘着气,像极了脱水的鱼。
  “哎我……”
  这要是没有键盘, 他就真的人头落地了。
  女人的身体变成了碎片, 血水顺着地板的缝隙浸湿了丘严的裤脚,油画里没有了主人, 只剩下一片看不出来颜色的,脏兮兮的花草,以及女人留下的一大片人性阴影。
  剩下的时间里, 丘严只是大口的喘着气, 即使这里到处都是血腥味。
  他摘下眼前的白布, 看着那幅没了主人的油画,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说是只要遵守规则就能够活下来,但是……
  这就好比上学的时候,总是喜欢闭卷考试而不是开卷一样。
  ——————
  “从今天起,酒店将进行临时整修。各位客人房间里的独立浴室将不能使用,非常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便,但请大家积极配合工作。”
  就因为这破企鹅的一句话,丘严要早上六点起来吃早饭,还是生冷的鱼块和冰咖啡。
  他现在很想扑上去跟企鹅干架,真的很生气。
  现在又告诉他们卫生间不能用了,这就意味着今天半夜如果加湿器再没水的话,丘严就得走出房间去接水。
  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更大了。
  把盘子里的鱼块用叉子捣烂,丘严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画框。
  可是油画里的人消失了,连那个人形的阴影都不见了,只剩下阴暗的,看上去已经完全枯萎了的花草。
  丘严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里会不让关掉加湿器呢?又不是很干燥的天气,虽然丘严昨天晚上确实感受到了干渴地快要撅过去的感觉,好奇怪。
  如果他关掉加湿器,会发生什么?
  企鹅说,加湿器里必须有水,又没说加湿器一定要开。
  或许今天晚上可以试一试。
  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丘严苦的直嘬牙花子,他悄悄凑到唐安言耳边。
  “等下跟我一起去公共浴室。”
  唐安言:……丘严的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
  从唐安言身上搜刮了所有的爆炸符,丘严把它们和浴室的每一个隔间都连接起来了,只要引爆一个,整个浴室就会全部坍塌。
  而且公共浴室处于酒店的重要位置,面积很大,这要是一炸,酒店能不能撑住不塌都是个问题。
  小天师画符的技术可是越来越精进了,想到这里,丘严嘿嘿笑了起来。
  “你干什么?”
  “炸毁资本垄断主义的地基。”
  唐安言:?
  “对了,镇宅符和爆炸符不能贴在一起,攻守相抵,都没用了。”
  “你不早说,我都贴上了。”
  唐安言:……
  符纸全部被丘严藏在了隔间的横梁上,这样水浸不到,符纸很安全。
  干这些活根本用不了一个上午,丘严贴完之后和邀请唐安言一起上了三楼。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餐厅,为了那些没有吃饱的顾客而准备的。
  虽然食物是免费的,但是免费地很蹊跷。
  这里的企鹅会首先询问你前来吃饭的原因,如果你回答的和脑子里想的不一样,就会得到企鹅满眼红光地警告。
  “尊敬的客人,友情提示,诚实是一种美好的品德,请不要撒谎。”
  然后被扔出去,要是下次再敢来,并且还是口不对心的话。
  “game over.”(游戏结束。)
  以上解释全部来自亲爱的白石。
  丘严突然很想抱着白石猛亲两口,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还没等丘严拉着唐安言进去,就被一只飞出来的企鹅撞到了手臂。
  企鹅的喙很尖利,再丘严胳膊上划出来不浅的口子。
  看着那只倒地不起的企鹅,丘严微微滑动了喉头。
  这时候,领班打扮的企鹅从餐厅里窜出来,大吼着叫人把他拖走,丘严事后评价他像是颗炮弹。
  领班怒斥了办事不力的服务生,又对着丘严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非常抱歉影响了客人的用餐体验,请随我来。”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可能是看丘严因为自己的过失受了伤,这顿饭全程由领班亲自服务,十分周到。
  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两杯饮料给他们。
  但是丘严吃到最后的时候发现,盘子里出现了新的油画女人。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张面孔,但是相比之前那位蓬头散发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不过她原本慈祥的样子改变了。
  她笑了。
  不是那种吓人的狞笑,而是那种慈爱的,像是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那种笑容。
  温暖、慈祥、充满爱意。
  丘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仿佛有个人在他耳边说,“孩子,妈妈爱你。”
  那声音空灵、低沉,是丘严从未听过的。
  好像不是出自同一人的嘴,一个字能听出上百种声线。
  像是许多支离破碎的人拼凑出来的一般。
  “丘严。”
  “有东西出现了。”
  唐安言突然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拉进旁边卫生间的门。
  丘严相信唐安言,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两秒之后果然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第251章   那声音很轻,变调严重,丘严只能勉强听清楚几个字。
  “……盥洗室……镜子……”
  丘严脑子里又蹦出那四个字——
  支离破碎。
  门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丘严在唐安言手心里写道。
  “三点。”
  ——————
  加湿器里的水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就已经见底了,丘严和唐安言几乎是同时走出了房间,手里都拎着一个半圆形的水箱。
  丘严的头一直低着,尽量减少目视前方的次数,但就算是这样,他依旧看到了走廊两侧的墙面上挂满了熟悉的金属相框——
  挂满了油画。
  丘严能感受到无数的目光如影随形,那感觉简直就是犯了错的学生站在一堆教导主任面前作检讨,“教导主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着你的脑瓜子来上一巴掌。
  小破企鹅。丘严在心里骂道。
  他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手指勾着唐安言的衣角,像是小朋友开火车那个游戏一样让他拽着往前走。
  整个酒店里很暖和,就像是置身于如沐春风的三月,如果丘严在刚开始没有看到窗户外面白茫茫的大雪,他真的会以为现在的季节是在春天。
  走廊里很安静,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就像是在沙漠中迷路的人,沙子轻飘飘地滑动着,直到完全淹没人的五感。
  丘严甚至听不到唐安言的脚步声,好像连衣服摩擦的声音也消失了。
  等等,他牵着的人……还是唐安言吗?
  “咳咳。”
  丘严停下了脚步,手指抽离前面人的衣服,他现在不敢睁眼,万一面前是一幅油画……
  “还有多远?”丘严问道。
  “快到了。”
  丘严笑了,这不是他的朋友,自己又被骗了。这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大意还是笑这怪物的伪装也太不像了。
  怪物用的确实是唐安言的声音,就连语气都把握地非常好,但是他忽略来了一点。
  唐安言比他要高。
  丘严现在直挺挺站在这里,如果面前的人是唐安言的话,气息应该从他的额头掠过,但是现在是从下巴过来的。
  这个人比他低,倒是很合适那些企鹅的样子。
  什么时候替换过去的?丘严摇摇头,没想到,但是他们是怪物,想要做到这种事情应该很简单。
  “那走吧。”
  加湿器里必须有水,这是规定,丘严只能去加水。
  可能是因为丘严很乖,没有反抗地任凭怪物带走了,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两侧的画框都逐渐消失了。
  “你先进去。”
  企鹅发话了,丘严只能是“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喽。
  一打开盥洗室的门,丘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好像有人在这里杀了成十只羊一般,血腥味和排泄物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刚往前走了一步,丘严踢到了软绵绵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前面来此的活人。
  丘严有一种玩剧本杀单独搜证的感觉,不过这里的死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摸索着前进,丘严终于摸到了水池边上,触碰水龙头的时候,手指摸到了粘稠的血液,看样子他面前镜子里肯定有一幅油画,这是没跑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幅画里的人是不是他见到的第二个油画女人。
  睫毛颤动,丘严发现自己竟然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
  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加湿器水箱里的水已经溢出来了,丘严关掉水龙头,拧上盖子准备走出盥洗室。
  这里的血腥味好像更重了……
  丘严很怀疑他往水箱里加的到底是不是水,明早要是看见已经凝结的血液那倒也是不稀奇的。
  没有过多的停留,丘严抬脚就往外走,还没等他走到门口,脚踝被人扣住了。
  箍在他脚踝上的那只手湿滑绵软,不像是人。
  倒像是……某种软体动物。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门缝下面的眼睛
  “兄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声音很耳熟,丘严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熟悉。
  这个人,他绝对不认识。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扯着他不让他走, 这人能好到那儿去。
  “兄弟, 浮屠塔八角七级, 我造不来。”
  那人想了想, 松开了丘严的脚腕。
  就在丘严狠狠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 地上的人叫住了他。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充斥着莫大的悲哀, 好像正在经历无穷无尽, 永不休止的痛苦。
  “兄弟,画里的人笑了。”
  虽然丘严在白天吃饭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笑起来的油画女人, 但是他不觉得软体动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把水箱放进加湿器,丘严想要关停加湿器, 但是摸索了半天,丘严发现房间里的加湿器是没有开关的。
  也就是说,加湿器只能一直开着。
  轻微的嗡鸣声在耳边运转, 血腥气和他一块回到了房间里。
  不知道唐安言回来没有。
  丘严很想现在敲开唐安言的房门, 问一声他是不是还好,但是他不可以因为他的房间门口现在还站着一个人。
  大概率就是半道上替换唐安言的那个企鹅, 丘严能感受到从门缝射进来的目光—— 第252章   他在看他。
  带着满满的不安,丘严后半夜并不安生。
  在梦里,他看见了铺天盖地的洪水, 黄沙席卷着海浪向他涌来, 沙砾几乎是在瞬间灌满了他的鼻腔, 窒息感让他心跳不停地加快。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用抹布裹满了沙子, 然后硬捂上了他的口鼻。
  丘严记得这是一种酷刑来着。
  难过,铺天盖地的难过,丘严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真是可悲,还没回去呢,他还想着回去的时候管老板要奖金来着。
  好难受啊……
  终于,在窒息的前沿,丘严醒了。这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太沉重了,丘严睁开眼看,身上的衣服、被子,甚至是地板上都是一层薄薄的血雾。
  昨晚接回来的果然是血。
  加湿器水箱里的鲜血已经凝结成血块了,血痂堵住了加湿器的喷水口。
  睫毛上积攒下来的血珠已经干了,像冰晶一样凝结在丘严的眼前,世界都是暗红色的。
  房间里的石英表停在了三点钟的位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丘严慌忙起床,但他应该没有错过六点钟的早饭,不然他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下到楼下的时候,大厅的钟刚好在六点钟敲响了。
  就差一点点。
  丘严吓得直抚胸口。
  唐安言安安全全地坐在那里,丘严松了口气。
  企鹅皱着眉头看他,叫他赶紧入席。
  在唐安言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丘严开口问道。
  “昨天晚上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唐安言摇摇头:“没有,但是不是约好了时间,你怎么没出来?”
  他没有出来吗?他出来了啊。
  丘严后背开始冒冷汗,昨天他遇到的唐安言一直都是怪物吗?!
  “你……没有看见我?”
  “没有。”
  “但是有人带我去公共浴室接水。他长得和你很像。”
  唐安言说的是那个怪物。
  “有人拉住你吗?”
  “没有。”
  说起来,唐安言昨天走的这条路异常顺利,没有怪物跳出来搅局,也没有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顺利的有些蹊跷。
  “昨天我遇到一个人,他说‘画里的人笑了’。”
  丘严脑子里又响起那个像是拼凑起来的声音。
  那个人……最好是已经死了。
  丘严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很恐怖的想法。
  他们从进入这家酒店到现在,只见过企鹅们把尸体运走,但是并不知道他们被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万一……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便再也挥之不去,丘严现在想的全都是昨天晚上盥洗室里可能出现的场景,差点和餐盘中的油画对视。
  女人的嘴角向上翘着,她好像笑得更加开心了。
  丘严可以看见她露出来的两颗白牙。
  她为什么笑?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丘严不想让她笑,她一笑,他就要哭了。
  怪物的笑容是没有边界的,丘严无法判断画里的怪物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发起攻击。
  但这一定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别!”
  唐安言抢下他手里的叉子。
  丘严疑惑地看着他,几乎要把问号顶在脑袋上。
  “里面有酒。”
  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酒香,虽然被芥末的味道盖住了,但是仔细闻还是能闻出来的。
  小破企鹅。丘严在心里骂道,明明说了不让喝酒,妈的,自己往菜里开始加了,真不要脸。
  得,对面的人又倒一个。
  “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规则之二:加湿器里请保证有水。
  “规则之三: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
  服务生不知道又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高亢激昂地宣读手里的规则。
  “再次重复,本酒店不允许串门,不允许抽烟、喝酒、赌博及一切违法行为,请各位客人洁身自好,祝愿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这不是被你们坑的吗?!
  企鹅说完走了,丘严看他进了一个小角门,那应该是服务生的特殊通道,只有一人宽,遇见了都得退出去一个。
  这房子谁建的?这么小的地方明显不合规定,黑心产业。
  死亡人数越来越多了,就连刚开始的几个同样是企鹅的客人都已经没剩下多少。
  ——————
  “卫生间的油画好像只会在晚上出现。”
  丘严白天只在餐盘里见到了油画,其他地方都是十分干净的大白墙。
  一般酒店大堂和房间里都会挂一些风景画或者是相片之类的装饰,这家酒店直接把怪物挂在墙上,真是好家伙。
  “白天的时候,水管里的水也是正常的。”
  丘严想到他刚起来时看到的被堵住的加湿器,刚才他回房间的时候,加湿器里的血块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丝血渍都没有,就连房间里的血腥味都消失不见了,房间里弥散着柠檬芳香剂的味道。
  丘严:……起码这里的客房服务还是很到位的。
  从前台企鹅的手里要了一个桶,丘严从水龙头里接了水,想着这样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就不用起来去公共浴室接水了。
  ——————
  想的很美,但是晚上丘严□□渴的窒息感弄醒了两次,桶里的水已经耗尽了。 第253章   看样子公共盥洗室是每天晚上都必须要去了。
  丘严又碰上了那个类似软体动物的“人”。
  这人不仅没死,这次的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怪物。粘稠的软手扒上丘严的脚踝、裤子,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脖颈上。
  像一条蛇一样盘踞了下来。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不再是昨天那样求生欲极强的尖利声音,而是变成了空灵的,又带上了些温柔的祈求。
  本来丘严的睫毛就在颤动,他拼命和自己想要睁开的眼皮作斗争,现在听了这怪物的话,眼睛颤抖的更加厉害。
  就像是收了铁线虫蛊惑的螳螂,直想将自己淹死在河水里。
  “兄弟,放我一马,出去跟你立碑供香。”
  地上的人现在已经没有思维能力了,他听不懂丘严的话,只知道丘严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皱起了眉头,面上露出了恼怒的神情。
  怪物的手指吸上了丘严的眼皮——
  他在强迫他睁眼!
  眼球被挤压,疼痛感顺着神经进入大脑皮层。
  那个慈祥的,带着悲哀的声音就在丘严耳边。
  “睁开眼。”
  “你睁开眼看我。”
  “看我!”
  丘严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幅油画,那个慈祥的女人笑得更加放肆,她好像看见了让她十分愉悦的事情。
  从袖子里抖出唐安言交给他的匕首,顺势向上一滑,怪物的惨叫声在耳边炸开,丘严拔腿就跑。
  笑声在丘严身后一两步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好够他跑进房间关上房门。
  就像是,和小孩玩闹的长辈,永远跟在你身后的不远处,明明伸手就能够抓住,但就是享受这种狩猎的乐趣。
  猛地关上房门,丘严背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
  好消息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聚焦,所以不算“直视油画里的眼睛”,他从油画的手底下活过来了。
  但坏消息是,他看见了那个怪物,那个触感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怪物。
  他看上去就像是从毕加索的画作里面走出来的一般,身体的所有部分全部进行了替换,五官都不在它们原本应该呆在的地方。
  丘严现在浑身发麻,他没敢细看,但不只是五官,他至少在那只怪物身上看到了两种不同的肤色。
  被拼凑起来的人?
  丘严双手撑着门板干呕了两声,看到那个怪物的时候,他从心底感到不适,像是……被缝补成毕加索名画的其中一人是他的好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酒店里并没有他认识的人。
  吃下去的食物就像是水一般融化在了肚子里,丘严只吐出一地酸水。
  敲门声响起,刚好砸在丘严的后脑勺上。
  丘严整个人从门板上弹起来,那一声叩响好像敲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走廊里的灯不是声控的,但是现在却亮了。
  强光洒在走廊上,丘严的门口投下来一片黑漆漆的人影。
  条件反射地冲门下的缝隙看去……
  那是半截金属画框,还有无数只黑白色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墙上的涂鸦
  “滴!”
  “警告!警告!客人触犯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警告!警告!”
  不知道机械的警报声是从哪里响起来的, 房间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刺眼的红光无穷无尽地闪烁着。
  相框里笔锋潦草的眼睛脱离了画框,从门缝处挤进房间。
  鲜红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白色眼球后方的神经被无限拉长, 就像是被烤熟之后拉丝的芝士。
  丘严能看见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子, 中间黑色的瞳仁不停旋转, 像是转动的电子监控, 他在锁定着什么。
  突然, 所有的眼球停止了转动,统一眯起眼睛看向丘严。
  被锁定了。
  灰钢的键盘底座被拆掉, 像是锁子甲一般护住丘严的心口, 蓝白相间的键盘被敲得仿佛在尖叫,丘严只希望快一点, 再快一点!
  数字堆砌成的代码墙根本不能阻挡油画中的眼球,那些蓝色的字符对于它们来说就是一种摆设。
  红色的神经像是爬山虎一般爬满了丘严房间的墙壁, 整个房间就像是巨大的神经系统。
  头顶上的墙壁正剧烈晃动着,白色的墙灰掉落在丘严的头顶,可他现在眼中只有自己的键盘和还未完成的代码。
  丘严没有抬头, 可是他就算再快, 也不及被眼球捅破的窟窿多,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一根手指抽筋了。
  破坏总是比建造快得多, 他正在被油画中的眼睛戏耍。
  他现在就是正在搬家的蚂蚁,门外的油画怪物就是拿着小树枝的人类。
  小蚂蚁刚刚将食物搬到洞穴门口,人类手中的木棍就将已经筑好的巢穴彻底捣碎。
  小蚂蚁家门口的土不停往下坍塌,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食物赶去处理塌陷的家。
  当他整理好家门口的土, 再出去搬动食物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费尽力气搬回来用来果腹的食物已经被人类拿走了。
  小蚂蚁瘫坐在家门口哭泣, 看到这一幕的人类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蓝色的光芒四散发射,透明的白色眼球被击破,白色的黏液爆出,喷洒得到处都是。
  丘严的脖子一凉,随后就是钻心的疼痛,他看到墙上正在冒烟的小洞。 第254章   “妈的。”
  这画里的眼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全都爆了他还不被腐蚀地连骨头都不剩!
  丘严好像知道昨天那个油画女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对付了,企鹅的规则简直就是这些怪物的buff!
  一只眼球洞穿了他的肩膀,丘严的整条右臂都在痉挛,左手的食指抽筋,手指软的按不下键盘的按键。
  面前的代码墙被捅出数十个大洞,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
  白色眼球在丘严面前爆开的时候,一张黄符拦住了所有的脓液,黄纸在丘严面前被腐蚀了个干净。
  “哟,不是说不串门?”
  警报没响,唐安言这不算串门,他的双脚都在门外面。
  唐安言真是不理解丘严的脑回路,他自己的右臂都已经只剩下骨头里面的筋连着了,竟然还能笑出来。
  “你往后退。”
  “我再退就出去了,亲爱的。”
  丘严的每一次调情都是那么不合时宜,唐安言飞出去的两张钢板一般的黄纸立刻变成了绕指柔,四溅的脓液在丘严身上烫出来几个小洞。
  “哎!你打击报复!”
  “快走。”
  其实丘严觉得他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应该是“快滚”,小天师就是好,不说脏话。
  因为唐安言没有违反企鹅的规则,所以那些怪物不能伤到他,丘严的出逃异常顺利。
  “去浴室!”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是炸弹埋都埋了,不用真是太可惜了。
  这次丘严跑过走廊的时候不用躲着墙上的油画了,反而要睁大眼睛去看,去寻找油画里的眼睛。
  丘严:也很累的好不好,要和那么多眼睛对视呢。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愈加沉重,仿佛有千军万马。
  警报声更是响个不停。
  “滴!”
  “警告!警告!客人触犯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警告!警告!”
  “警告……”
  “警……”
  “滴……”
  一路上,丘严再没听见一句完整的播报。
  燃烧的符纸被扔进盥洗室的门,爆炸声此起彼伏。
  仔细听就能够听见夹杂在爆炸声当中的,来自怪物的尖叫声。
  窗户上面的镇宅符被丘严撕掉,顺手丢进了水管洒出来的血水里。
  鲜红的朱砂瞬间黯淡下来,丘严砸碎了酒店的窗户。
  可就在他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丘严愣住了。
  这酒店,是依靠悬崖而建的。
  而他的窗户后方,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跳!”
  是唐安言的声音。
  这声音底气十足。
  唐安言都说跳了,丘严能不听话吗。
  没有丝毫犹豫,丘严闭上眼睛跳进了那片深渊。
  反正最大的盥洗室已经被炸掉了,酒店能不能健在还不知道呢。
  丘严在黑暗中不断下坠,冷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脸颊。
  但是背上的黄纸一直稳稳托着他,下落的速度不算太离谱,耳朵在感受到轰鸣之前到达了悬崖底部。
  悬崖底部十分阴冷,头顶是漫天的大雪,可是这里竟然没有积下分毫。
  “他们好像下不来。”
  丘严的身边再没有一点光亮,抬头望去是惨白的天空,这个悬崖的底部好像是永远出不去的监狱。
  身边高耸的岩壁让人心惊胆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周围是一片漆黑,但丘严却能看到墙壁上的阴影。
  是无数散乱的汉字,它们歪倒着、扭曲着、颤抖着,狂乱的笔画像是野兽的抓痕。
  “心?”
  “选择?”
  很多的字。
  丘严一时间不知道这些是随机留下的还是能够组成一段完整的话。
  它们分布在整片墙壁上,好像濒临死亡的人留下来的最后的遗言。
  “选择……我?”
  “它们?”
  面前好像有一片火海,人头攒动,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和尖叫声。
  他们被火焰吞没,身体发出焦糊的气味,人肉在高温下开始融化,流出的油脂噼啪作响。
  愤怒、幽怨、惊恐、无助,所有的人被困在那里,他们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融化,像是烈日之下的冰淇淋,他们融化的血肉交缠在一起,变成没有形状的怪物。
  怨气在头顶盘踞,逐渐形成巨大的黑色乌云。
  烈火中的怪物尖叫着,尚存理智的人用指甲在岩壁上写下自己记忆中的话。
  或许是想要指引后者逃生的方向,或许是想要留下自己仅存的回忆。
  丘严看不懂,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滔天的怨气。
  在指尖触及岩壁的瞬间,那股强大的怨气几乎要冲破禁制,涌进丘严的身体。
  身边的气流急速增加,重物坠落的感觉异常明显。
  丘严随手敲击键盘。
  唐安言落进一片星河里。
  濒临的黑暗峡谷似乎不是酒店企鹅的管理范围,从爆炸中活下来的油画怪物们站在窗口犹豫片刻,慢慢缩回了酒店。
  丘严把藏在衣袖里的小匕首还给唐安言,又从身上取下锁子甲,但是被唐安言一把按回心口。
  “戴着。”
  锁子甲不大,只不过能堪堪护住丘严的左边心口处的半个身体。 第255章   “我给你一半。”
  锁子甲是可以拆下来的,刚好他和唐安言一人一半,起码能保证有人从身后捅刀捅不进去。
  “我不要。”
  唐安言的态度很坚决。
  丘严:啧,小天师不听话。
  “没有被副本打出去,说明我们还没有找到关键的地方。”
  丘严捏着袖子,把唐安言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柔和的白钢照亮了周围的岩壁。
  墙壁上的汉字出现了变化。
  “这是……一个小孩儿?”
  是用红色蜡笔涂鸦出来的小人儿,笔画稚嫩地像是刚会拿笔的幼儿。
  “这个孩子……”
  血色小人儿脸上用红色的单根线勾出笑着的唇角,但是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眼泪。
  他……是哭?还是笑?
  丘严再次想起那个双手拎着自己肠子的小孩儿,他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半张脸哭,半张脸笑。
  这是一个安慰的表情,丘严已经摸清楚了。
  孩子心里十分难过,但他仍旧想要安慰眼前的人。
  这个涂鸦是谁画在这里的?有什么含义?
  丘严从没想到自己的治愈能力有一天会变成照明的工具……
  手掌中浮起白色的光芒,墙上的涂鸦出现了变化。
  在刚才那个孩子的身后,丘严看到了成千上万的,用红色蜡笔勾勒出来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致——
  一半哭一半笑。
  密密麻麻的简笔画挤满了整片墙壁,丘严想到了石窟壁画里的供养人。
  他们倾尽家财,只是想要赚得所谓的来生荣耀,简直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这里恐怕有不好的东西。”
  唐安言借着他手中的光芒去看墙上的涂鸦,没头没脑来了这样一句话。
  丘严虽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没有找到能够证实这些东西存在的证据。
  “你看这些人,他们是不是少了一些东西?”
  少了东西?
  丘严眯着眼睛凑过去看,涂鸦的线条并不流畅,是蹭线蹭出来的。
  红色的线条断断续续,就像是……流出来的鲜血。
  丘严的精神高度紧张,这时候身边的任何一个改变都会被无限放大。
  在二人身后,有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半供养
  丘严被吓得肩膀一抖, 正要转头去看,一滴水落在了他的后脖颈。
  抬手去摸,鲜红色的血液沾满了指尖。
  血?
  “那是个人!”
  黄纸随着丘严的话飞射到岩壁上,金石之音响彻整片崖谷, 随后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没抓到。
  丘严眯着眼睛审视每一个缝隙,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除了面前的石头缝, 他看不见远处的任何东西。
  “先走。”
  谁知道那怪物是不是搬救兵去了。
  让手心里的光芒黯淡下来, 丘严努力适应着周围的黑暗。
  他能够看见墙上红色的涂鸦,越来越小, 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卵。
  可是上面描绘的供养人的模样却逐渐变得清晰,那种孩童式的笔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丘严停下了向前奔跑的脚步, 双手撑在墙壁上,眼睛几乎贴上墙上的血色涂鸦, 他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像是跑了全程的锦标赛。
  那些人……笑的更灿烂了。
  丘严能看见他们咧到耳朵根的嘴角,还有特意勾勒出的两颗门牙。
  就好像他们在酒店里见到的油画上的女人, 只不过这里的供养人确实是狞笑了。
  他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裂口女。
  “唐安言……”
  丘严的双手不停颤抖, 他用力把自己从岩壁上推离开,有些神经质地去撕唇角的死皮。
  “我们……好像被围攻了。”
  丘严说完这句话, 身边的岩石裂缝处纷纷亮起两个明显的光点——
  那是怪物的瞳孔。
  每一双光点就是一副眼睛,就意味着有一个怪物。
  他们的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这些光点。
  黄纸自唐安言腰间飞出,像是舞起的缎带。
  金石之音响彻整片裂谷。
  目标还算明确, 唐安言三两下将其中一人困在其中。
  丘严手心里闪烁着柔和的白光, 并不刺眼, 但是对于这些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来说却是无比痛苦的。
  困在黄纸中的怪物很快就变成灰烬消失了, 但是丘严还是看清楚了怪物的长相。
  那是一个孩子,面容清秀,身上套着个麻袋一样的服饰,只是堪堪足够蔽体。
  他捂着眼睛,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丘严看到了他的后半个身子——
  鲜血淋漓。
  有人砍去了这孩子的后半个身体,血液顺着伤口流下来,直在脚下汇成了长河。
  刚才落在丘严脖子上的血滴就是从这里来的。
  透过白光,丘严可以看见他身上白色的筋膜,刀口完全是杂乱不堪。
  这孩子生前一定遭受了千般的痛苦。
  刽子手的刀都是在上刑场之前磨的吹毛立断,一刀下去人头和身体就要分家,如若不然,受刑者就会经历疼痛,再接受死亡。
  这也算是对于死者的尊重吧,和砍完之后还要拿线给缝起来是一样的,留全尸也是对于死者的尊重。 第256章   但是这孩子身上的伤口不是那样的,丘严能看出那是一把钝刀,孩子身上存留的肉块是成阶梯式的,那是砍过很多刀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就如同用剪刀剪纸一样,如果一刀剪不到底,第二刀的时候就很难让剪刀进入同一个缝隙。
  纸片会碎,人当然也是一样。
  “这是什么刑罚吗?”
  丘严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怪物的尖叫声几乎撞碎了他的耳膜。
  那是一个同样只有半个身体的女人,她尖叫着,咆哮着,向丘严狂奔而来。
  就在丘严手中的蓝光打出去的瞬间,女人停下了脚步,她跪倒在黄纸和那一小堆灰烬边上。
  那是孩子的母亲。
  她不是奔着丘严来的!她是来看自己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蓝色字符已经打在了女人的心口,蛛网一般的裂缝瞬间布满女人的身体,她也变成了满地的灰烬。
  丘严很敏锐地发现,女人跑过来的时候,地上是没有血的,她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那个孩子不是被他的白光伤害而亡的,他是不能忍受丘严迅速的治愈能力疼死的!
  这些他以为的怪物其实都是活人!
  “停下!”
  崖谷中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他们嚎叫着,像是轻舟过万重山时两岸的猿猴,而他们就是孤舟上唯一站在明处的靶子。
  唐安言的黄纸如同钢板,遮在丘严头顶替他挡住了砸过来的石块。
  裂谷开始崩塌,门板大小的石块砸向丘严的后脑。
  “神明!”
  岩缝中,丘严听到了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神明?什么神明?
  悬崖谷底不停塌陷,唐安言的黄纸将二人团团围住,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球,随着巨石落下被砸的到处乱飞。
  像极了被扔进水里的葡萄。
  周围的环境逐渐平静下来,被唐安言的黄纸遮住了视线,丘严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就是只有一半身体的人站在“球”的外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就等着丘严出来之后,一击毙命。
  丘严撕掉嘴上的死皮,鲜血顺着细小的伤口留下来,又被丘严伸出来的舌头舔掉。
  见唐安言看着他,丘严抿了抿唇,吸掉嘴角的血。
  “我上大学的时候一直想去打舌钉来着,想了想万一考公呢,就没打。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丘严一想到外面可能站着千军万马他就紧张,思维跳跃地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茬提起来了。
  唐安言没接话,但他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在黄纸球内部布好了蓝色的字符,唐安言抽掉黄纸的前一秒,低头靠近丘严,熟悉发脸在他面前不断放大。
  “别打舌钉。”
  唐安言吻了吻他咬的破碎的唇角。
  “这样就很好。”
  没了黄纸的映衬,黑暗铺天盖地。
  丘严警惕地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他笑起来:“那不是便宜你了吗?”
  小天师不懂他的意思,身后的黄纸像是他背上长出来的翅膀,和主人一起歪了歪头。
  丘严继续在四周观察,好消息是刚才的“人”全部不见了,他们现在应该很安全。
  但令人害怕的是,碎裂的岩壁上全都是红色蜡笔留下的涂鸦。
  供养人更加多了。
  “他们刚才说的神明,是什么?”
  俗话说的好,可怕的不是老虎,而是老虎在看到你之后转身离去。
  那些供养人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口中的“神明”。
  丘严现在能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个邪神。
  没有一个慈悲的神会让自己的供养人舍弃自己的半个身体用来供养自己。
  就算是为了某些目的,但在他做出如此决定的刹那间,他也就不是之前高高在上的神了。
  神明离开了神龛,走下了神坛。
  他变成了怪物。
  “boss要来了。”
  丘严抚着唇角,那里有唐安言的余温。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空旷的崖谷中无限放大,像是挪动身体的巨蟒。
  光滑的皮肤在坚硬的石板上摩擦着,丘严闭上了眼睛。
  崖谷距离月亮的光辉实在是太远了,丘严看不清楚周围有什么东西,只能是将五感全部聚集在听觉上,试图找出怪物的具体方位。
  但是听了一会儿,丘严发现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好像存在于每一个岩石缝隙当中,敲击的声音愈加强烈,像是社戏时候震天响的锣鼓声。
  唐安言背靠着他,细细观察角落里的东西。
  他看见一撮白色的毛发,就夹在石头缝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这里逃走被岩石剐蹭留下来的。
  “这是企鹅的毛。”
  丘严记得很清楚,独立餐厅里的那只炮弹一般的企鹅身上就是这样白色的毛发。
  “企鹅竟然有毛。”
  当时的丘严还疑惑了好一阵,他一直以为企鹅都是光溜溜的,就跟海狮那样。
  想到这里,丘严脑子里又蹦出来另外的想法。
  这些企鹅的孩子,都在什么地方呢?
  他们在酒店里没看见有小企鹅,都是那些高高大大的成年企鹅,旅客里面也没有小孩子。
  按说一家三口出来旅游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第257章   抬眼之间,丘严看见岩壁上的血色涂鸦更多了。
  密密麻麻的像是墙上趴着的蚂蚁。
  它们像是会繁殖一样,就算是刚崩塌的整块岩壁,不到两分钟就会覆盖上新的涂鸦。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捏着那只已经所剩无几的红色蜡笔往墙上画着那些半哭半笑的供养人。
  “唐安言,我有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头顶的石块毫无征兆就落了下来。
  黄纸挡开了巨大的尸块,砸在岩壁上四分五裂,血红色的供养人藏在被石头砸出来的深坑里。
  脸上一半哭一半笑。
  毛躁的血红色身体边缘就像是潺潺流动的血。
  丘严抬头去看,一张毛绒绒的脸出现在高高的石台上。
  第一百四十章 毛绒绒的小企鹅
  “哈, 我就说企鹅宝宝都去哪里了。”
  丘严笑着,丝毫没有自己刚才差点被砸死的觉悟。
  “走,上去见识见识。”
  石台上很干净,就连堆放人骨的位置都十分整齐。
  企鹅宝宝们缩在一起, 满脸惊恐地看着来人。
  如果不是他们身边堆着的被啃食地没有一丝血肉的死人骨头, 丘严一定内心柔软到想要上去狠狠揉搓一把。
  看来这些供养人是用来供养这些企鹅的。
  “来, 乖宝宝们, 告诉哥哥该怎么上去。”
  既然这些企鹅如此放心将自己的孩子安放在这里, 一定有个他们可以下来的安全通道。
  指尖绕动,所有的企鹅宝宝都被捆上了蓝色的捆仙索, 像是糖葫芦串似的被丘严挂在崖壁上。
  小企鹅没见过这种阵势, 抽噎着哭的期期艾艾。
  “哭屁哭,吃人的时候没见你哭。”
  被丘严一脚踹下去。
  企鹅除了马达加斯加的, 哪儿的都不好看。
  把企鹅宝宝挂成腊肉,丘严在石台上细细查看。
  知道下面的供养人都是真人之后, 丘严心里的恐惧荡然无存。那感觉就像是你去看映在墙上的影子,是一只凶猛至极的雄狮,但是转头一看, 那不过是只带着头套的小猫咪。
  供养人也是这样, 不仅不吓人,甚至让丘严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但是他现在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慌, 这次的副本有些微妙,到现在丘严都没有找到正儿八经的解决办法,只是一步一步走近真相, 他觉得自己宛如睁眼的瞎子, 好像明晃晃的答案已经放在面前了, 他就是看不见。
  “我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悬崖上的酒店里工作的是大企鹅, 悬崖下面养着的是小企鹅。悬崖上面的酒店里人们要遵守规则,不然就会死亡,现在看来死亡就是进入悬崖底下成为供养人,变成小企鹅的食物。
  酒店里的怪物不能到悬崖下面来,他们对小企鹅有威胁,丘严可以引诱怪物下来,但是风险比较大。
  酒店里的大企鹅肯定会定时来看他们的宝宝,丘严可以趁机弄死他们,但是他现在不知道所谓“企鹅的规则”是只在酒店管用,还是在这里也管用,这需要赌一把。
  “一半的供养人。”
  唐安言突然间开口。
  对!就是这个!
  这里只有供养人的一半身体,另一半在什么地方?
  这个漆黑的崖谷中不仅有小企鹅,还有他们之前就想到的一尊邪神!
  供养人的身份已经清楚了,是违反了酒店规则的客人,他们一半的身体献给了邪神,一半的身体成了小企鹅的食物。
  因为大企鹅们为神明献上了贡品,神明保佑着小企鹅不受其他人的伤害。
  “我们现在也算是贡品。”
  就像是过年过节时候被摆上供桌的鸡鸭猪。
  就在丘严面对着电梯门一样的石板的时候,崖壁开始微微颤动,电梯正在运转,大企鹅们要下来看他们的宝宝了。
  二人赶紧躲到悬崖边上,由一张黄纸吊着藏在两块大石之间。
  时间太紧了,丘严都没来得及把企鹅宝宝拉上来。
  石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大企鹅。
  那是一架漂亮的企鹅骨架,光滑的骨头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质,贝壳色的筋膜在昏暗的月光下反射着银光,每一根神经都清晰的落在身体里,皮肤和血肉被一层透明的油代替了,这只企鹅变成了一件艺术品,真的是能称之为“漂亮”。
  丘严在边上偷看,眼睛都忘记了眨动,瞳孔睁得更加圆,像是一只见到好东西的猫。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
  这只企鹅就像是丘严最喜欢的开盲盒活动中的隐藏款,真是……令人心动。
  见惯了腥风血雨和不停往下掉落血肉的僵尸,猛地看见这样一只与众不同的还真让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透明企鹅没看到小企鹅也不慌张,这件事情好像发生过很多次,无非就是小孩子贪玩,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着,闲庭信步地像一个廊下的蹁跹公子。
  唐安言见他看得呆了,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
  丘严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额头和岩石接触发出不小的撞击声,透明企鹅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
  他现在很像骂人,转过头去给了唐安言一个白眼,手中的键盘开始无声的响动。
  蓝色的字符堆砌在一起,透明企鹅歪着头,没有眼球的两个眼眶里只有反光的筋膜。 第258章   “他看不见。”
  丘严停下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他注意到企鹅耳朵位置的神经变成了红色,这是他在动用自己的听觉系统。
  他正在努力确定他们的位置。
  果然,丘严手上的动作一停下,企鹅就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蚂蚁,只知道在原地团团转。
  企鹅的脖子扭动着,宛如收发信号的天线。
  丘严屏住呼吸,此刻的他完全和岩石融为一体。
  透明企鹅的脖子转了几转,没有发现异常,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丘严并没有掉以轻心,这只企鹅是靠听觉判断位置的,那他为什么听不见小企鹅的抽噎声?
  他偏过头去看着吊在崖壁上的企鹅宝宝,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泪珠,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这声音如此大,他听不到吗?
  再探头去看的时候,透明企鹅已经站上了石板,他要回酒店了。
  “不能让他回去!”
  蓝色的字符在石板门关闭的瞬间挤进了电梯。
  电影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酒店里的大企鹅们围在电梯口盯着上面不停跳动的数字。
  “叮。”
  电梯门开了,里面只有散架的企鹅骨头,筋膜和神经全部被粉碎,透明的组织液溅了一整个电梯箱。
  企鹅群体沉默着,石破天惊地,一只企鹅开始敲击自己的尖嘴,声音几近疯魔。
  仿佛是受到了鼓舞,所有企鹅一齐开始敲击自己的喙。
  领头的那只身穿服务生制服的企鹅用力过猛,把上层的喙敲出一个大洞,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色的制服。
  “规则之一:不要直视油画里的眼睛。
  “规则之二:加湿器里请保证有水。
  “规则之三:企鹅的命令高于一切。”
  他们高喊着酒店的三条不可违背的规则,蜂拥而出。
  那一刻,好像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全部的企鹅跑出来酒店,在冰天雪地中靠近漆黑的悬崖,没有一丝犹豫,他们跳了进去。
  像是出海寻找食物的母亲,但是这一次,企鹅父亲不再守护着家园,他要去救自己的孩子!
  可惜了,等待他们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粗糙的岩石。
  丘严觉得这一定是让他终身难忘的景象,所有的企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用同一个抛物线落在了同样的落点。
  他们只牺牲了一个同伴。
  企鹅大军很快铺满了崖底,他们就像是二十五倍速下的培养基细菌生长,来的如潮水般迅速。
  这里的大企鹅数量是酒店里是十多倍。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丘严手中的键盘都停下了,眼睛看着那道企鹅瀑布,耳边的尖叫声宛如天边炸响的惊雷般震耳欲聋。
  “我也没把他们的孩子怎么样啊。”
  丘严将小企鹅从崖壁上拎上来,卷花卷似的团起来。
  崖底的大企鹅叫的声音更大了。
  在他们眼里,丘严现在就是偷孩子的窃螺龙。
  “要不,还给他们?”
  “这扔下去会死吧。”
  不光会死,还能摔成肉酱。
  虽然丘严对这些吃人的怪物没什么同情心,但是也不用怎么……
  那边的大企鹅已经开始往上爬了。
  虽然丘严这里高,但是企鹅的速度也不慢,眼瞅着就要够到石台的边沿了。
  没等丘严筑好自己的墙,试图撬开电梯时,大地剧烈颤抖。
  一只脚从丘严头顶略过,踩在了企鹅群里。
  大企鹅的尖叫声瞬间哑火,像是进了水的炮仗。
  那只脚的主人隐在崖谷的阴影里,丘严只能看见他的一只脚和拥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的小腿。
  “神明!”
  供养人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救赎和希翼,好像这人就是他们的光明,是太阳神阿波罗。
  神明没有说话,细长的手臂从天而降,揽手之间把供养人捞上天去,指缝中还夹杂着零星的大企鹅。
  什么神明!他就是饿了出来觅食的怪物!
  碎骨和肉块簌簌掉落,一颗企鹅头颅刚好掉在丘严脚边,双眼猩红冒血,嘴巴大张着,丘严能够看见他口中的尖牙。
  没忍住,丘严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邪神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小腿有数十倍胳膊粗,很难想象他的全貌。
  他好像知道供养人都喜欢往石头缝里躲藏,细长的手指像是探测器一般在缝隙中抠抠搜搜。
  但是对于崖底的企鹅却未露出任何兴趣,也可能是因为供养人身上带着浓郁的血气让他流连。
  大企鹅们对面前的邪神崇敬跪拜,没有一只逃跑或是挪动身形。
  他们对于被邪神捞走的同伴没有丝毫的惋惜,那似乎是他们理应付出的代价。
  丘严紧紧靠着墙壁,假装自己是一只壁虎,但是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却毫不减缓。
  就在蓝色字符即将布满那条小腿的时候,怪物似乎是察觉到了,停下进食的动作,膝盖逐渐下移弯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崖底的邪神
  唐安言屏住呼吸, 两张黄纸钢板一般挡在丘严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谁也别想突破这层保护伤害到丘严。
  但是丘严并不领情,扒拉开两张黄纸。
  “挡我视线了。” 第259章   蓝色字符在见到怪物那张脸的时候布满了他全部的身体, 只要丘严按下回车键, 供养人口中的神明就会成为齑粉消失在空气里。
  但是丘严没有, 他停下来了。
  这张脸他很熟悉。
  是李至善的脸。
  丘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手指搭在回车键上不停颤抖。
  怪物头上顶着标准的菩萨造型, 但那张脸确实是李至善的。
  如果现在李至善就站在他身边或是丘严在这个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见过他,那面前的这一幕都不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李至善已经死了, 银河亲眼看见的。
  面前的这张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严已经愣住了, 唐安言捏着他的手指按下了回车键,血沫弥漫着, 周围的一切全都被血色笼罩,血雾模糊了墙上的涂鸦, 洗去了供养人那半张哭半张笑的脸。
  神明被摧毁了,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神明被摧毁,企鹅们先是露出了震惊, 继而面上的神色变得愤怒, 领头跪拜的企鹅头上的青筋即使是覆盖了一层羽毛也被看的一清二楚。
  先是把他们的孩子当成腊肉吊在崖壁上,又杀死了他们敬仰的神明。
  “完犊子了, 要被千刀万剐了。”
  本着人不犯我的原则,丘严是不打算动手的,但看这架势, 大企鹅没要是爬上了石台他九成是没有命活了。
  黄色的符纸落下, 火焰照亮了整片岩壁。
  丘严看到象征供养人的血色涂鸦像是淋了雨般变成了血水, 顺着岩石的纹路向下流淌。
  大企鹅在火海中挣扎, 丘严没再看,转头把小企鹅领上了石板门后面的电梯。
  完全无视小企鹅脸上的惊恐,丘严现在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思考他刚遇见的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赶紧回到那片永远出不了太阳的森林。
  “哥!”
  白石在电梯口等了好久,酒店里的企鹅全部不见了身影,像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孤坟。
  “哎对了。”
  丘严停下脚步,看向白石的眼神中带了些抱歉的味道。
  “路西法能照亮整片星空吗?”
  ——————
  在酒店的大厅中间站定了,白石周身的光芒就好像天使手中水晶球的荧火,所有的地方都被照亮了。
  丘严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他要找一样东西,不能被治愈的白光照亮的,或是,正在逐渐消亡的。
  总之,这件东西很特别,只要他看到了,就一定能够认出来。
  白石的能力撑不了太久,他得尽快找到这样东西,可能是一幅画,可能是一个杯子,也可能是——
  一个人。
  大企鹅们走后整个酒店像是处坟场,连油画里的怪物都变得木木的,只有视线会随着丘严的身形移动。
  他们现在也不会主动攻击了,大企鹅们好像把他们的灵魂一齐带走了。
  “是什么呢?是什么?”
  丘严跑遍了整个酒店,就连之前没有进去的女士盥洗室,他这次也进去仔细查看了。
  所有的镜子都被敲得粉碎,可是里面除了漆黑的涂层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定有一个东西是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的。”
  丘严喃喃道,此刻的白石已经支撑不住了,脑门上渗出的透明的汗珠已经渐渐掺上了血丝。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上帝的使者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了蜡油,他不能辜负白石的信任。
  “在这里!”
  大堂富丽堂皇的旋转楼梯下方传来了银河的叫喊声。
  那里有一个黑色的箱子,纯黑色的,白石身上治愈的光芒没有在箱子表面留下任何的痕迹。
  “找到了!停下!白石!快停下!”
  女孩的身形应声而落,柔弱似无骨的跌进了唐安言的怀里。
  箱子被藏在楼梯下方的角落里,水晶灯的光照不到这儿,属于黑暗的生命体在这里繁殖生活。
  在箱子和地板的连接位置被无数的蜘蛛网覆盖,锁孔也被灰尘和蛛丝堵得严严实实。
  这里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无人打扫,无人在意。
  它就好像撒旦埋在地狱的宝藏,像是流落人间的潘多拉宝盒,又似乎是暗夜生灵的乐园。
  丘严在看到箱子的瞬间,内心就升起了一股想要打开的欲望。
  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只要打开了这个箱子,他就可以找到回到正常世界的方法,这是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
  心里好像着了火,丘严的手指落在紧闭的箱盖上。
  “啪!”
  手指被银色的鞭子抽了一下,红色的血瞬间从伤口冒出,银河打他是对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丘严后退了几步,环视了一下在场几位的表情,每个人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
  “渴望”。
  “我需要里面的东西。”丘严开口说道,他的表情算不上镇定,毫无说服力,“看的出来,你们也都很想要。”
  “里面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银河那根鞭子仍旧拦在他面前,长鞭在拾一九的改良之下,呈现出银色的细闪,宛如月亮投入人间的光辉。
  “能让所有人都这么想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话是对的,十分的正确。 第260章   丘严现在的理智已经濒临断线的边缘,他确实不适合再来处理眼前的事情。
  两张黄纸封住了箱子上所有的缝隙,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封印了的木乃伊尸骨。
  面对潘多拉魔盒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先搁置自己的欲望,等到心理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来亲手把它打开。
  这个时候,你对于盒子里的东西就会有所准备,因为你曾经幻想了无数次盒子里美好的事物,在你真正见到它我瞬间只会感到失望,不会被它蛊惑。
  丘严决定先搁置它,反正酒店的主人已经走了,他们现在是鸠占鹊巢的鸠。
  把小企鹅拴在楼梯的栏杆上,丘严在地上打起了地铺,反正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危险,那房间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晚上八点钟酒店大堂的钟响了三下,到了企鹅们规定上床睡觉的时候了,酒店的灯一下子灭了。
  “不对。”
  丘严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如果酒店的主人已经死了,那么这灯是谁关的呢?
  企鹅们没有全部死在崖底,他们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找寻着杀死入侵者的时机。
  “弄死箱子里的东西,就现在!”
  蓝色的字符瞬间布满了整个黑色的箱子,蛛网般的裂痕出现。
  箱子里的东西像是充满气的气球,束缚他的东西放松了之后立马冲开了紧箍。
  丘严想象过无数遍箱子里的怪物,但当他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丘严还是愣住了。
  不为别的,这个玩意儿他见过。
  七根黑色的手指,黢黑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皮肤,单是一根手指就占据了楼梯的半壁江山。
  是断手的放大版。
  “妈的。”
  丘严咬着后槽牙,扯下后心口那块灰钢锁子甲。
  加特林的无限制子弹打掉了酒店的水晶挂灯,晶体四溅。
  残肢在拥有巨大身形的同时,速度到时一丝未减,像是只跳蛛那般直击人的咽喉。
  黄纸被撕的粉碎,纷纷扬扬落雪般遮住了丘严的视线。
  “噗。”
  丘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白木椿捅进残肢的手掌,这一切仿佛来自本能。
  断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小,像是被脱水了的老鼠干那样掉落在地上。
  怔了两三秒,丘严用力抹了一把脸,有些疼痛感传入神经,这才发现脸颊上被指甲划出来的伤口。
  上前一把捞起白木椿,上面插着的断手像是准备上烤盘的食材。
  “真晦气。”他骂道,“怎么那儿都有你。”
  再抬眼,他们已经回到了那片好像永无白日的森林。
  “还得回去。”丘严嫌弃地抽动着嘴角,“真烦人。”
  ——————
  没有人给断手揭开身上的符纸,他就像个哥特风格的装饰品那样摆在木桌的正中间。
  没有了黄铜铃铛的提示,脚步带风进入房间直奔断手的丘严给骨架大哥吓了一跳。
  没有丝毫的由于,丘严将白木椿刺破断手身上的符箓,将他和他的兄弟穿在了一起。
  他想要抽烟,没来由的烦躁,面前的两只手就好像阴魂不散的附身水鬼,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总是能找到他,把他拖进记忆的泥沼。
  “遇见你怎么总没有好事呢。”
  断手是一个身份极其复杂的存在,他保持中立,像是墙头草一般两头摇。
  每当丘严觉得他是在帮助自己的时候,他总是又抛出一些自己站在对立面的证据。
  “但是不管怎样。”丘严手指捻动,他揭开那张符纸,“我还是你的主人。”
  两只手都出现了,距离见到整具身体还远吗?
  丘严感觉自己有些病态,他竟然在期待见到这双手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的记忆出了问题
  “你看见了吗?”
  丘严自知声音抖得厉害, 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唐安言点点头,他也看见了邪神那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李至善,你仔细想想,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邪神的大半身体都隐藏在黑暗中, 丘严虽然适应了崖底的黑暗, 但是要想完全看清楚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体是拼接起来的。”
  粗大的脚和古铜色的小腿, 胳膊却是细长白嫩的, 还有像是阎王骑尸那般干瘦的身体, 头顶着菩萨的天冠,和李至善的脸……
  在丘严的记忆中, 这些东西完全不能出现在同一个物种身上, 可是它偏门就出现了。
  也许是当时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丘严有些记不清楚这个怪物的样子, 在给白石和银河讲述的时候,他竟然说不出来当时的场景。
  “那只是借用了他的脸。”
  “你再想想, 是不是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们后面的话丘严都没有听进去,他支着下巴在看跟在骨架大哥身边不停变换颜色捣乱的小鬼火。
  像是带孩子的老爷爷,骨架大哥和小鬼火相处的十分愉快。
  丘严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
  唐安言微微皱眉, 丘严不听他说话, 但是在那双柔软的唇靠上来的时候,皱起的眉头立刻一马平川。
  “我好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丘严笑着, 眼睛里落满了天上的星星。 第261章   ——————
  戚年年的假设是正确的,所有死掉的人都会成为这个世界里的怪物,李至善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片森林了, 丘严有一种再也出不去的感觉。
  要么, 他们在死地寻生门, 要么, 这里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这真算得上是和神明的博弈了。”
  丘严腰间系着手臂粗的麻绳,是他从古董店里翻出来的。
  咕咕站在他身边,脸上细小的鳞片在月亮下面闪烁着莹莹光芒。
  “你要找什么啊?”
  “叫我主人。”
  丘严抬眼看他,眼珠向上微微转着,明明是向上看人,却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威视感,他的嘴角平平的,没有一点弧度,表情可谓是僵硬。
  “主人。”
  人鱼没有丝毫的犹豫,瞬间向下俯身,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舌尖探出唇齿,丘严舔舐干净自己上唇的血,他最近跟自己嘴上的死皮很不对付。
  唐安言看得皱眉,拉着麻绳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等他想把人拉过来亲一下的时候,丘严已经下了水。
  他知道丘严是在给咕咕立规矩,虽然咕咕自认是丘严的骑士,但人鱼毕竟是怪物,看他在崔珏手下逃走的时候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想要保全自己的,他只是喜欢丘严,而不是非丘严不可。
  一旦下了水,丘严需要的是一个有能力且衷心的护卫,而不是个危险时候只想着自己逃命的伪君子。
  丘严要找的东西,藏在深海的最下面,可能只是块碎裂的贝壳,也可能是艘沉没万年的巨轮,这都说不好。
  “我跟你一起下去。”
  在走去水池的路上,唐安言这么说着,被丘严瞬间制止。
  “你给我在上面呆着。”
  丘严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火,隐隐带上了些许怒气。唐安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讨了一个吻,被他咬破了嘴角。
  麻绳湿了水,变得有些沉重,像是禁锢住灵魂的锁链,带着丘严往水下不断下潜。
  水池不算大,但是下面的水却是广阔无边,深不见底,好像陆地变成了海面上的冰层,这里则是冰层下方的深海。
  这片海域,正如咕咕所说,遍地都是红色的章鱼,几乎要将整片海域全部淹没,难怪咕咕要把他们丢出去。
  海水变得浑浊,一只发光的水母从丘严眼前游过,它的身体里全都是细小的气泡,看上去就像是煮噗了的牛奶。
  丘严见别人养过水母,如果气泡到了水母体内,长期积累便会导致水母死亡。
  鬼使神差地,丘严伸手想要帮它把气泡排出来。
  “有毒。”咕咕一把扯住他的手,“而且它已经死了。”
  说罢,带着丘严向更深处游去。
  丘严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那只发着光的小水母随海水流动飘向远方,距离水面愈加近了,身上的光好像也黯淡下来。
  就像是……早就死掉了。
  “已经逛了大半个海域了,主人到底想要什么?”
  咕咕再次给丘严头上的气泡补充进氧气,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片遗址,准确来说,是废墟。
  只有一根雕花的柱子立在那里,像是仅剩的,迎接来人的使者。
  柱子的底基已经被侵蚀腐朽,成了藤壶和贝壳的巢穴。
  “那是什么?”
  丘严的嗓子有些干渴,声音发哑。
  “只是古时候留下的废墟而已。”
  咕咕不以为意,这里他来过无数次,提不起丝毫兴趣。
  “过去看看。”
  就在他摆动身形想要靠近那片遗址的时候,丘严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很清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什么东西碎了?
  丘严条件反射摸向自己的口袋,黄铜令牌碎成了两半,从中间齐齐断开的,和白石那块一模一样,裂口处留下了像是蝴蝶翅膀的印记,还有一小片贝壳光泽的翅膀。
  海域突然起来大风,丘严头顶的气泡被海浪席卷,霎时间破碎,窒息感顿上心头,咸腥的海水刺痛了他的眼膜。
  短暂的失明之后,一股清新的空气闯入鼻腔——
  他回到了岸上。
  丘严:?
  “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下去吗?”
  唐安言蹲在他身边,眼睛里尽是担忧。
  身上的衣服是干的,麻绳也没有被浸湿,如果不是眼膜上的刺痛感还在折磨丘严的神经,他也会以为自己还没有下水。
  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他又跑进幻境中去了?!
  “咕咕呢?”
  丘严去摸自己的口袋,果然,令牌已经碎了。
  这不是幻境,丘严松了一口气。
  “说是去找什么东西。怎么回事?”
  唐安言接过他手中的两半黄铜令牌,顺着裂缝仔细查看。
  “唐安言,我真的,没有下去过吗?”
  水面上浮着一只水母,身体里挤满了细小的气泡。
  “箱水母啊,要是活着还能发光呢。”银河指着水面上的水母尸体跟白石科普,“不过这么飘到这里来了。”
  丘严的脑子有些乱糟糟的。
  如果他经历的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咕咕还在和令牌中孵出的东西争夺领域,说不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丘严有些担心,他紧紧盯着水面,生怕下一秒就会有血掺着海水涌上来。 第262章   如果唐安言他们的记忆是正确的,那么他的处境就比较危险了,又有东西过来缠上他了。
  令牌已经碎了,这个蛹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丘严把它扔进了平静的水面,和那只死掉的水母一起不知了去向。
  “来吧各位,下水。”
  把身上的麻绳截断,丘严晃晃悠悠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发痛的眼睛。
  “我找到一个好地方。”
  下潜,水流顺着脸颊上涌,气泡从耳廓冒出,顺着水流消失在上升途中。
  “那是……”
  雕花的柱子已经倒塌,就在丘严上岸的那么短的时间里,周围的沙土被激起,弥散在带着腥味的海水里。
  丘严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海水,没沙石迷了眼睛,又开始酸痛起来。
  “我见过这个雕花。”
  银河在灰色的沙土中站定了,手指触及花纹时候开始微微颤抖。
  丘严前一次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等他靠近这根柱子就被断裂的令牌送了回去,这还是他头次看清上面的雕花。
  但是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柱身包围着三个手牵手的巨人,几乎占据了柱身的全部空间,像是看门的神灵。
  额头上的天眼依次张开,里面探出三根手指。
  他们跳跃着,做出踩小鬼的姿势,但是脚下的并不是小鬼,而是一群小小的人。
  被踩在脚下的人做出抬举的姿势,像是一排小小的,架脚的木头椅子。
  在柱子的最上方和最下方,是三道拐子龙纹,缝隙中夹杂着龙飞凤舞的蝙蝠花样。
  简直就是充分利用了所有空间,一点地方不浪费。
  “你在哪儿见过?”
  丘严转头去看银河,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就像是预见到了十分恐怖的未来。
  他从未见到银河这副神情,雇佣兵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杀人和被人杀都已经成了常态。
  银河早就习惯了世界上一切阴狠毒辣的事情,心里压根起不了什么波澜,更别说害怕的情绪了。
  银河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手段也是真狠,白鸽和乌鸦这样的人都对她惟命是从,也就好像只对白石柔和些,像是照看妹妹般。
  她眼睛瞪的圆圆的,直勾勾看着门神的第三只眼睛,里面伸出的手指似乎抓住了她的命运,那是她无法摆脱的,残忍的命运。
  “在……非洲的部落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底的连号古董店
  “b区三号岗完毕。”
  银河披着草一样的伪装, 脸上的油彩被太阳晒得裂开,汗珠顺着流畅的脸颊往下滑落,最后消失在衣领里。
  “b区三号银河撤离。”
  可是就在她下了山,正往装甲车去的时候, 山下传来枪声, 鸟都惊走一大片。
  翻身往灌木丛里一猫, 银河毫无违和感地缩在树林里。
  装甲车里的血顺着车门的缝隙滴在地上, 银河听在耳朵里就像是听着用水滴计时的沙漏。
  那天守车的是白鸽的兄弟, 亲兄弟。
  银河架起自己的枪,对准车边上正在抽烟的男人。
  开枪的瞬间, 那人躲开了!
  只是一偏头, 他竟然躲开了!
  银河的枪法很好,一公里外的易拉罐都能正中靶心, 这人的头那么大,她怎么可能打不中?
  一枪不中, 那人发现了她,用力把烟往地上一甩,冲着银河藏身的位置大步走来。
  “砰!”
  在他身后又有枪声响起, 是乌鸦, 他今天是近战,所以出来没有带□□, 而且他开枪总喜欢往下巴颏上打,银河知道他这个习惯。
  但是男人好像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蹲下身去查看, 完美错过了这颗已经飞出的子弹。
  银河头顶上的树枝掉了下来, 正正好砸在她头上, 头盔都震得让人耳鸣。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 头也没回扔了出去。乌鸦的喉结处现在还有一块消不去的伤疤。
  这个男人好像拥有神一般的力量。
  银河被扔到装甲车的后箱里的时候,在铁架子的正中间看到了那根雕花的石柱。
  它被捆了三四十圈麻绳,门神的面孔被完全遮挡住了,但其他的部分,包括两头的拐子龙纹都和现在他们面前的石柱一模一样。
  看到它的时候,银河对于自己产生了不小的怀疑,就好像她所努力的一切最后都会变成海上的泡影,连同生命一起。
  银河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心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确实是这样的。
  装甲车失控冲下了山崖,银河醒来的时候是在这片树林之中。
  “那个大叔呢?”
  丘严很好奇,能躲子弹的人啊,那得有多厉害。
  “不见了。”银河摇摇头,“当时只剩下我和白鸽,在林子的另一个地方找到了乌鸦。”
  那个地方是一个土堆,像是坟头的小土包一样。
  发现乌鸦的时候,他就躺在那里,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动脉被撕开,石块嵌进他的咽喉,明明是已经活不了了。
  “有人帮了你们。”丘严听白石说过那本预言书的来历,“是那个维和者。”
  “是。”银河没有任何隐瞒,她深知这个时候的信息对等比什么都重要,“榕姐让我们加入了她的组织。”
  “榕姐?!” 第263章   白石突然之间呃震惊让银河吓了一跳。
  “是……是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来自江南的榕姐?!”
  “你认识她?”
  “何……何止是认识……”
  “不过,她不是行动者吗?”
  白石讲起会跑的风车、晨哥、还有倒映着晚霞的忘川河。
  “她消失在忘川的孤岛那里。”
  说到这里,白石一阵怅然。
  她突然很想再去看看那棵树,虽然它现在已经变成不到一米的木头桩子了,还有那只小章鱼,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按照你的说法,那确实是同一个人,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以维和者的身份出现的,直到死都是。”
  银河看上去有些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教导自己的师傅去世了那般,只要提起来就会让人难过。
  “她身边也有一位叫晨哥的男子,背着一把黑伞。”
  特征完全相同,这绝对不是巧合。
  每一个人的守护灵和技能都是不相同的,就算有相似的地方,也是微乎其微。
  榕姐和晨哥……
  丘严晃了晃脑袋,把这件事情甩出去,他要想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个世界的疑点太多了,如果一直想下去,他的脑子非得炸掉。
  不知道为什么,甩头的时候丘严想到了自己给忘川找的新的守护——
  那只蓝色的猫头鹰。
  只是想到猫头鹰骂骂咧咧但是还得勤勤恳恳干活的样子,丘严就想笑。这竟然算是他在这里唯一消遣娱乐的方式,丘严怅然。
  不过,白石说到自己想要回去在见一面那只小章鱼的时候,丘严倒是笑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那可是世界中心,想要出去就必须回去。
  据游乐场老人的话,心脏就在那块木头桩子下面,拿出来,洗干净它,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丘严从心底期待他的话是真的,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他们仅有的两块黄铜令牌都已经碎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丘严手里那块牌子是用来通向墓园的,现在牌子碎了,墓园向他们关闭了,松柏花也就拿不到了。
  白石手里那块是通向忘川的湖心岛,很显然,忘川也不对外开放了。
  而两块令牌中飞出的蝴蝶,又是什么?丘严想不到,他们的路道阻且长,还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
  如果令牌中飞出的某一只蝴蝶在大草原上扇动了翅膀,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坏天定。
  要是两只蝴蝶同时扇动翅膀,丘严觉得一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两只不知所踪的蝴蝶,确保处境不会变得更差。
  “客人?”
  年迈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银河的鞭子即使在黑暗的深海仍旧闪烁着银光,丘严闪烁蓝光的键盘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那是位耄耋的老妇,头上缠着深色的布巾,虽然疑惑,但看上去对于丘严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
  “是客人吗?”
  老人又问了一遍。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空气中的寂静在蔓延。
  “小九跟我说过会有人来,是你们吗?”
  小九?拾一九?
  “你是收灵魂的阿婆?”
  丘严端着键盘的手臂微微放松,面前的老人眼皮耷拉着,她好像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老人点点头,脑袋浮动的角度还没有水母飘动的速度快。
  她反手推开古董店的门,招呼他们进来。
  丘严愣在了原地,不仅是因为着凭空出现的又一家古董店,就在老人开门时候,黄铜铃铛响起了悦耳的声音,它后面那张三角形的贴片上刻着“000”。
  这里是第000家分店。
  断手之前说过古董店有999家,这里是000,是一切的源头。
  几乎没有思考,丘严撑住了那扇没有合上的木门。
  标价还是一如既往的写在墙上。
  “灵魂收购价1068版。”
  先不说这个数字有多离谱,阿婆这个字看着就比拾一九那里的看着舒服,人家可是标准的行楷!
  阿婆不愧是童叟无欺,事事尽心,商品,价格都标的清清楚楚。
  只不过……以丘严现在的学历看不太懂就是了。
  “这个三七样本市价三金币是什么?”
  三七?中药那个三七?
  阿婆摆摆手:“那个不用看,反正没有人卖的。”
  三七……难道指的是三魂和七魄吗。
  人的三魂七魄在这里就只值得点钱?
  唐安言盯着墙上的价目表,只有“三七”写的是金币,其他都是银币和铜板,最不值钱的是“情”,只能卖一个铜板。
  他好像明白这里的编号为什么是000了,灵魂是一个人的起源,也是存在的标志,将灵魂出售,就代表着回到了原点。
  是开始,也是末端。
  老人说的三七不会有人出售,没有人会主动卖掉自己的三魂七魄只为了三个金币。
  丘严突然就想到自己的203古董店抽屉里那一大袋子的金币,是有人来买松柏花时候的酬金。
  丘严顿时毛骨悚然,那人……是杀了多少人换来的那么多金币。 第264章   “阿婆,没有人来卖三七吗?”
  阿婆抬起头,被眼皮完全遮住的眼睛定定看着丘严,好像露出了一丝惋惜。
  “保单给我。”
  “保单?”
  “要卖别人的三七,给我保单。”
  老人一脸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随后在丘严身后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都要卖了?”
  经过拾一九那里的教训,丘严已经很熟练地摇头。
  “他们是我的朋友。”
  阿婆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可是丘严下一秒拿出的东西让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差点活活噎死。
  丘严指尖夹着一朵红褐色的花,小的就像是蚂蚁的卵。
  松柏花。
  “我向你打听个消息。”
  细小的花朵落在老人递来的试剂瓶里,松柏花落进去的瞬间就被阿婆用蜡封的严严实实。
  “我的朋友,前亚特兰蒂斯国王,现在在哪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通行的货币
  咕咕现在很有可能在和令牌中孵出的蝴蝶争夺领地, 丘严需要知道他的具体位置,然后前去帮忙。
  老人听了他的话,面上却露出丘严看不懂的神色。
  她好像很惶恐,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但是细细看下来又会发现在这惶恐的面具后面隐藏着一丝心虚。
  阿婆嗫嚅着, 最后之吐出来两个字。
  “不知。”
  丘严捞起桌上装着松柏花的玻璃瓶子就要往地上砸。
  老人赶紧上前制止, 她的力气很小, 干瘦枯槁的手搭在丘严手腕上, 倒豆子一般说出丘严想要听的话。
  “东三十米深两米,信息费这些也够了!”
  什么意思?
  不等丘严再问问清楚, 木板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响起, 古董店不见了。
  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水很平静, 没有丝毫的波澜。
  “东三十米深两米……咕咕!”
  海底的沙子被扒开,又不间歇地再次灌入, 两米的深度却像是挖了二十米。
  直到灰暗的砂石中间露出贝母光泽的鱼尾。
  人鱼的口鼻被沙子塞满,嘴唇因为窒息已经变得青紫。
  不知道是不是丘严的错觉,他觉得咕咕身上的鳞片变得斑驳, 像是被刮去了大部分。
  那肯定就是蝴蝶的手笔。
  亚特兰蒂斯的前任国王, 现在躺在海洋的最底部,冰冷的像是一具尸体。
  白光将白石的手掌心烧的发烫, 人鱼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手指关节已经开始发僵,他真的要死了。
  丘严的大脑疯狂运转, 但是他身上好像没有任何能够救人的东西。
  头上的氧气气泡已经撑到了极限, 内壁变得极薄, 海水顺着缝隙挤进来, 再不到五分钟,昏暗的海底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走。”
  唐安言拉着丘严的手腕向水面游去,他的手很无力,几近无骨。
  丘严没有挣扎,他就那样任凭唐安言拽着,亲眼看见咕咕被遗落在深海之中,像是看见被遗弃的宝藏。
  一只鲨鱼在远处徘徊,它似乎想要靠近,但是又碍于对人鱼的畏惧不敢靠近。
  蓝色的字符在咕咕身边竖起高墙,贝母光泽的发丝飘扬在湛蓝的水中,像是地球尽头出现的极光。
  丘严坐在水边,咸腥的海水顺着发丝流进脖颈的衣领,顺着脸颊浸湿了他的嘴唇。
  他感到难过,但是这又好像是上天注定了的。
  所有的怪物都应该死去。
  这样人类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们才能走出这片树林,走出那条没有尽头的公路。
  就在丘严感叹世态炎凉,为有人流泪的当间,一只两脚动物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一滴水落进丘严的发缝,灼烧感瞬起。
  丘严几乎是跳起来的。
  他的键盘还未在手中托稳,符纸砸过来的风声就在耳后响起。
  怪物在距离他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爆炸了,身体碎片和组织的残渣飞溅地到处都是。
  唐安言将他牢牢护在怀里,没粘上一丝腐蚀性的□□。
  祭祀山洞的场景在脑海中重现,霎时间,丘严的冷汗都下来了。
  泥土中窜起数十米高的向日葵,将两人团团包裹起来,柔和的光芒就像是天边初生的太阳。
  唐安言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直到丘严的身体不再颤抖,向日葵的叶子才开始枯萎,一片片掉落在幽深的水中。
  “走了。”
  唐安言拉起他的手,猫哥在他怀里舒服地翻起肚皮。
  树林里好像和之前相比起来稍微亮了一些,丘严抬起眼睛看头顶的天空。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太阳的周围围绕着淡淡的光圈,丘严仿佛能听到它的苟延残喘。
  “公路!”
  女孩儿的惊叫声在耳边响起,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条熟悉的高速路了。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惊叹但是疲惫的状态里。
  这一路上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要出意外了。
  果然,抬眼之间,丘严就看见了正对面的古董店。
  没有迎客的铃铛,骨架大哥站在门口朝他招手,小鬼火躲在马灯中间充当照明的灯泡。 第265章   这个丘严说过再也不回来的地方,在这一刻散发着家的味道。
  两只断手仍然被白木椿插着,在木桌中间当装饰品。
  书本被骨架大哥整理过,整整齐齐摞在柜子里。
  房间整洁,灰尘和小飞虫的尸体全都不见了。
  “休息一下,轮班岗。”丘严看着太阳的位置,“两个小时后出发。”
  那时候的太阳正好出现在天空的正中间,赶路的时间能够清楚地把控。
  说是休息,但是丘严怎么都睡不着,睁开眼睛看着天边的太阳。
  这里的太阳竟然可以直视,丘严的眼睛瞪得溜圆。
  现在的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咕咕那张紧闭双眼的脸,就连脸颊上的细小鳞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鱼是怪物,他们又何尝不是这世界的怪物。
  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存在的。
  这样想着,一件外套罩在了丘严脸上,遮住了并不亮的日光。
  “睡。”
  丘严乖巧地闭上眼睛,记得很久之前,唐安言也是这样把衣服扔到他脸上的。
  这一觉睡得和那天晚上一样安心。
  在梦中,他见到了那只蝴蝶。
  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它们不是美丽的,翅膀也没有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泽。
  这两只蝴蝶是灰暗的,翅膀上还有两只与眼睛别无二致的花纹。
  不知为何,丘严想道了校园里的杨树,它们身上也有那样的眼睛,就像是撒旦安排在人间的监视者,在注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观察着他们的行为。
  它们缠绕着,飞舞着,甚至停在丘严的眼前,像是想要让他记住自己翅膀上的眼睛。
  丘严没有反抗,他仔细地观察着,蝴蝶翅膀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在翅膀的最下方,角落里,丘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编号。
  黑色的色素沉积着,在翅膀的角落里歪歪斜斜的三个数字——
  023。
  头疼,铺天盖地疼,像是被蜘蛛带钢刺的爪子控制住了。
  睡梦中,丘严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丘严。”
  唐安言一只手把他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捏开他的嘴防止丘严咬伤自己的舌头。
  手肘压在他的肩膀上,丘严从疼痛中将自己剥离。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人在扒开他的头颅,窥探他的记忆,并让丘严看见那人想让他看见的。
  就好像,伏地魔对哈利做的那样。
  但区别在于,对方不是伏地魔,他也不会魔法。
  丘严甚至不知道自己对面站着的是深渊还是魔鬼。
  梦中的蝴蝶翅膀上有编号,那是戚年年实验室中的编号,这时候出现在他的梦中是什么意思?
  戚年年……不是已经死了吗?
  丘严仔细回想戚年年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个怪物世界产生的原因是试验品的怨念。
  出去的唯一方法是杀光所有的怪物。
  “你们还记得戚年年口中的实验室吗?”丘严突然抬头看向公路尽头,两侧的树不断变矮变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我们过去。”
  白石是去过那里的,但是女孩儿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戚年年的那段记忆。
  “正常,这是人类大脑的保护机制。”
  “就像你不记得高中学到死的痛苦和心里的焦虑压抑,到现在还是会感叹学生时代的美好。”
  白石完全忘记了那个人,毕竟身上的没有留下丝毫伤痕,戚年年在她这里根本没有记忆点。
  但是她不记得,不代表别人也同样忘记了。
  唐安言还记得他寻找白石时候内心的煎熬。
  银河也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白石时候,女孩儿遍体鳞伤的样子。
  “你们留下。”
  “我们留下。”
  现在,白石身边不只有银河,还有乌鸦和白鸽,怎么也不会再变成之前的样子。
  丘严笑了,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身边有放心的人,有情义的伙伴,既是他永远回不到从前的世界,也是开心的。
  尤其是唐安言的笑让他很安心。
  “给我拿一袋松柏花。”
  丘严交代道,他们又要上路了。
  在与灵魂的阿婆交谈过后,丘严发现这个东西完全可以在这里当货币使用。
  并且是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
  但他还是很小心,之前那个黑袍老人说要多少来着?好像是二两。
  他仔细称过了,差不多五十朵花才是一两,他这一小袋都没有一两,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这种拿着一袋黄金在街上走的感觉真好。
  丘严特别想出门仰天大笑三声。
  看看外面的太阳,丘严抬脚就要出门,却被骨架大哥拦住了。
  他指指被钉在木桌上的断手,黑色的手指在轻微抽动着,好像是有什么要说。
  丘严皱眉,从唐安言口袋里抽出一张符纸,毫不留情地粘了上去。
  跟它有什么好说的,这个惯会用蒙太奇谎言蛊惑人心的坏东西。
  丘严在心里骂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红伞男孩
  昏暗的阳光照在脸上, 丘严并不觉得舒服,相反,面前的研究院大门让他极度不适。 第266章   建筑已经被参天的大树占据了一半江山,只剩下残垣断壁还苦苦支撑着。
  白色的墙灰簌簌掉下, 在墙角留下破败的灰烬。
  丘严透过深色的玻璃看见缴费大厅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柄红伞。
  鲜亮的红色和破败的灰白色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刺激着人的眼球。
  丘严扭过头去看唐安言, 喉结滑动之间,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片刻之后, 只见唐安言摇摇头把自己撑在玻璃上的手拿下来。
  “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红色的伞面鲜红的像血,在极大的反差下很容易让人忽略它周围的细节。
  比如说在没有被伞面遮挡住的地方, 有数道划痕。
  很不明显, 而且已经被灰尘覆盖地七七八八,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像是指甲用力刮过的痕迹, 那人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宛如落水的人急切地想要抓住岸上的稻草,但是很显然他没有成功, 刮痕戛然而止。
  丘严仿佛听到了他的尖叫,随后就是突如其来的,筋膜血肉被撕碎的声音。
  从民间传统认知上来讲, 鬼怪罗刹无法在阳光下生存, 需要打伞聚阴,所以伞在一定程度上和阴邪之物有紧密的联系。
  尤其是红色的伞, 更是看上去就有邪气。
  这个研究所看上去像是个废弃的医院,阴上加阴,唐安言怕是顶不住。
  “是废弃之后才进来的吗……”
  小天师看上去不太好, 做这种事情的人天生就会比别人多些能够感知到这些东西的能力。
  这并不是说看多了恐怖片疑神疑鬼自己床底下有没有藏人, 而是一种能力, 可以说是比较强的共情能力。
  唐安言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已经指定了数套方案。
  但是手中的符箓仍然没有落在门框上。
  “感觉不好?”
  “很不好。”
  “能进去吗?”
  “不进去最好。”
  唐安言觉得师傅在他身上少算了一卦, 自己怕是也有无法挽回的血光之灾。
  丘严挠挠头。
  “那不行啊。”
  说完,他“咔嚓”一声拆掉键盘的灰钢后盖扣到唐安言的心口。
  “砰!”
  蓝光在丘严的指尖一闪而过,大门的玻璃碎了。
  丘严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红色雨伞,他特别肯定,那把伞动了。
  不是被冲击地晃动,而是像个受了惊的孩子,是被惊吓的颤动。
  尽管那把伞有千万般诡异之处,但丘严还是只拍了张定身符上去,没有赶尽杀绝。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们进入了人家的领地,还是知点礼数的好。
  二楼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走廊还没有爬满植物的藤条,建筑的三楼几乎被全部推倒,他们上不去。
  丘严在二楼穿梭着,每个房间都探头看过,就算是桌边放着的已经枯萎的植物都被翻开了家底,查了个底儿掉。
  盆栽里的泥土已经完全干了,风干的植物尸体和碎土块被一齐扔在桌面上。
  他什么都没翻到。
  抬头看了看三楼残破的地板,丘严拍了拍横空的粗大树干。
  “这棵树长得还真冒昧。”
  丘严啧啧两声,顺着满是红色锈迹的梯子向上走。
  每走一步,脚下的梯子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声。
  他想要去抓旁边的扶手,却被人一把将手裹进掌心。
  丘严这下才发现,那哪是铁锈,分明是细小的虫子。
  红色的虫子从粘在扶手上的卵里钻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开始衰老,进而死亡,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它们死亡之前会用尽全身的力气产下一枚芝麻大小的卵,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粘结剂粘住虫卵和扶手。
  用脚尖扒拉开那些红色的虫卵,丘严才发现脚下的台阶也不是黑色的,那是很平常的白色瓷砖,不过是虫子尸体堆积过多变成了这样锈蚀的痕迹。
  虫子这样的短的生命让丘严想起戚年年口中实验室里的蚯蚓,只不过这些虫子比蚯蚓多了一项能力——
  繁殖。
  虽然现在的繁殖速度微乎其微,但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进化至这种程度,丘严大为惊叹。
  这世界要是在回不去,就能被这些虫子占领了。
  所有人都会成为虫卵的温床。
  “时间紧任务重。”
  黄纸落地,火焰窜天而起。
  丘严突然之间十分庆幸自己见到它们时,这些虫子还未成型。
  空气中弥散着烧焦蛋白质的味道,黑烟在瓷砖上牢牢扒着,这下楼梯真成了黑色的,再也回不去了。
  说着不改变人家的生存环境,安安生生找到东西就走的是谁?丘严刚扔下符纸就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像是在放屁。
  之后还是斟酌斟酌再发言吧。
  “叩叩叩,在吗?”
  小孩子空灵的声音突如其来,说话的人像是直接凑到了丘严耳边,响起的让人没有丝毫防备。
  他讲话的尾调微微上扬,像是在录制一首歌的前奏。
  “咚……咚……咚……”
  这像是有东西匀速砸向地面的动静,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沉寂在丘严很久没有翻看过的回忆中。
  他环顾四周,医院的大厅虽然大,但是很空旷,四周没有任何遮挡,如果有人站在那里,他肯定一眼就能发现。 第267章   但现在除了掉色的蓝色广告牌上面微笑的护士之外,丘严看不到其他的人。
  建筑里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杂乱,金属的碰撞声让人牙颤,木板敲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又像是直接在心脏上敲了一闷棍。
  “准备好了吗?”
  童音似乎是想要模仿一个和声,但是苦于没有乐器的衬托,总是听上去怪怪的,有种孤独的寂寥感。
  丘严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手边上的每一个小的物体上都布满了蓝色的字符,方便在怪物出现的时候给自己争取到些许逃生的时间。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诡异的童谣响起,音调特意降低了半度,听上去就像是步入了那片黑暗的森林。
  大灰狼带着外婆的花头巾,手中提着的篮子淅淅沥沥往下渗着血水,里面的东西却被保温的绒布遮挡起来看不清楚。
  红色的伞像是巨大的子宫口,孩子的脑袋从伞柄中心探出,入眼是带着粘稠血液的黑色胎发。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妈的,他竟然没有注意到红伞上的符纸是什么时候被弄掉的!
  丘严尽量让自己屏蔽瘆人的童谣,努力听着除歌谣之外的动静。
  耳朵在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但是他的眼睛一点没闲,丘严死死盯着红伞下方孩子的脸。
  “没张嘴!还有一个!”
  诡异的童谣不是出自红伞男孩之口,说明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藏着一个怪物!
  脱口而出的瞬间,丘严将焊在地上的座椅连同地砖连根拔起,砸向那把红伞。
  男孩儿似乎是被这样对待过很多次了,他已经习惯于应对向自己砸来的任何物品。
  铁质的座椅被塞进红伞中心,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就说这里这么干净,合着都被这家伙吃完球了。
  “快!”
  冲着唐安言大吼一声,丘严将蓝色的代码字符覆盖在整座建筑上。
  手指在回车键上轻轻靠着,等他拿到想要的东西,废弃医院就会轰然倒塌。
  丘严早就把唐安言的引火符拆解进了自己的代码,再加上他本身的技能支持,一旦“截断”,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怪物,一个都逃不掉。
  黄纸从唐安言腰间飞出,在丘严脚下形成了抬升的阶梯。
  三两下,丘严就上到了三楼。
  在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后,丘严浑身的冷汗就下来了。
  抑制不住的,丘严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血液的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他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眼前不再是残破的医院三层,而是变成了高大宽阔的空间。
  丘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里四处被贴满了小块的瓷砖,有些像是泳池的内部。
  只不过,这里是被封顶的。
  蓝色的瓷砖带着些许消毒水的味道,让丘严很不舒服,好像下一秒就有源源不断的水淹没他的头顶。
  这样的感觉让他窒息。
  管状的灯泡在头顶闪烁,白炽灯的亮度让丘严的眼睛很不舒服。
  这个空间太过高大,尽管这样,丘严还是有种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要尽快出去。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开始奔跑。
  上上下下的台阶全部藏在墙面中间,不靠近的话根本看不出区别。
  丘严没有找到它们分布的规律,或者说,根本没有规律。
  所有的出入口就好像是被人胡乱扔下的芝麻,没有任何规则可言。
  努力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稍稍平静,丘严敲击键盘的声音被空间无限放大。
  原本绝对静音的键盘在此刻竟然能被听出声响。
  这里太大了。
  丘严粗略探查了这座瓷片空间的尺度,如果想让代码布满空间并进行截断,可能需要一整年的时间。
  他耗不起。
  就在丘严站起身想要再走走看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can i help you ?”
  (需要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红伞的灵感来自网上看到的某家特色酒店设计,并无冒犯之意。
  实在是忘记当时冲的是哪片浪了,找不到帖子的来源,哪位知道还望告知一定标明,实在实在抱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需要我的帮忙
  这声音近在咫尺, 丘严几乎能够感觉到那人说话时的呼气声,就在他的耳边。
  转身去看,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口的角落里,正扒着贴满瓷砖的墙壁小心翼翼看向丘严。
  黑影脸上看不清楚五官, 但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特别大的光圈, 像是被人吸食干净了灵魂的傀儡。
  丘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黑影, 手上敲击着键盘。
  但他很快发现代码对于这黑影没有丝毫用处, 蓝色的数字代码就像是找不到墙壁的爬山虎, 根本触及不到黑影的身体。
  “can i help you ?”
  (需要帮忙吗?)
  眨眼之间,扒着墙壁往这边看的黑影消失了, 只留下最后一句平静的询问。
  丘严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知道你的身边有鬼,但是看不到他的确切位置。
  而且这个黑影消失地太快太迅速了, 好像丘严下一秒眨眼的时候黑影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睁着两只光圈那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268章   就好像是索命的厉鬼。
  又或者, 这一秒钟他已经趴在丘严的肩膀上了,正低垂着头,头发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大张着嘴, 满嘴的尖牙还带着上一位猎物的血腥气。
  想到这里,丘严赶紧伸手从自己两个肩膀上面滑过, 确定了上面没有任何不明物体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直到站在了黑影刚才出现的楼梯口,丘严都没有再看见奇怪的黑影。
  那东西就像是真的消失了。
  心里提起的那口气才刚刚松懈一些, 就在他眨眼的时候,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出现了变化。
  宛如九十年代那种接触不良的电视机, 丘严眼前的画面进行了分隔。
  仿佛来自于两个不同的时空。
  他瞬间呆在了原地, 一只黑色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挥动。
  黑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像是要丘严跟着他走。
  又是眨眼的功夫,黑影不见了,空气中轻飘飘撂下一句话。
  “follow me .”
  (跟我走。)
  让我跟他走?
  去哪里?
  去干什么?
  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但丘严的脚步不停,顺着楼梯旋转向上。
  他是这样想的,如果这里就是医院的三层空间,那么这里一定有戚年年留下来的数据资料。
  只要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管他是什么样的空间呢。
  不过就是像纳粹集中营那样让人心里压抑的建筑罢了,他能忍!
  眼睛的眨动本来是很难被感知到的,但是一旦你注意到了,那么这个东西就不由得你来控制了。
  丘严开始害怕自己的每一次眨眼,唯恐下一次睁眼的时候就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大睁着两只光圈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不说话,不动,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像是要汲取他的灵魂。
  不管他自己心里怎么想,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的。
  楼梯的拐角处,黑影就站在那里等着他。
  瘦长的身子,干瘪的四肢,像是个放蔫了的苹果。
  他离他越来越近了。
  “this way .”
  (这边。)
  所以这是个怪物引路牌?
  丘严眨巴眨巴眼睛,黑影在瞬间消失了,就像是在和他玩木头人的游戏。
  这么一想,这怪物还挺可爱?
  丘严被自己突然间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觉得可以和面前的怪物成为朋友。
  当他再一次看见黑影的时候,手指已经能够触碰到黑影的身体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丘严将手中的黄纸拍上了怪物的脑门。
  空的!
  丘严扑了个空,身体向前倒去。
  这里的楼梯没有护栏,就像是需要一路磕上来的天阶,而现在,他要从这天阶上摔下去了!
  眼看身体已经回不到平台上,丘严手指飞快敲动键盘,想要让自己摔得不那么惨烈。
  腰间一紧,丘严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回来。
  睁开眼,黑影怪物仍旧站在那里,脸上两只光圈虽然亮着白光,但却像是真正的深渊。
  他伸手指着前方。
  “this way .”
  (这边)
  头顶的灯带开始闪烁。
  整个空间里没有窗户,但是由于明亮的白炽灯倒也没觉得有多么压抑,现在灯泡像是接触不良的闪烁着,丘严心里没底了。
  就好像,那闪烁的不是灯泡,而是他的心脏。
  为数不多的勇气都用在打开面前的那扇门上了。
  黑色的影子坐在一个粗糙的自制翘翘板上,他低着头,好像是在看自己抓着栏杆的手。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着丘严。
  好像带上了一丝疑惑,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不认识的人。
  丘严就这样和他对视着,良久之后,那个黑影应该是觉得丘严对他没有威胁,目光重新移到自己抓着跷跷板的手上。
  他就像是等待有人坐上对面的位置,好和他一起玩跷跷板,像是一个等待友谊的幼儿园小朋友。
  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丘严甚至觉得他可怜。
  抿了抿唇,丘严没有动,他看见了黑影身下的一沓白纸,以及在上面有一个签名——
  戚。
  白纸很平整,上面的黑影怪物就像是没有任何重量的幽魂,连张白纸都压不皱。
  那就是他要找的资料,偏偏就在这里了。
  啧。
  “i want to play with you .(我想要和你一起玩。)”丘严斟酌再三,“do you ?(你也是吗?)”
  他向怪物发出了邀请。
  黑影猛地抬起头,他脸上的光圈好像更大了。
  这种话,他应该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丘严想着,径直走向黑影对面的座位。
  见黑影没有反对,丘严蹬直了双腿。
  黑影的身体忽上忽下,很奇怪,他是个没有实体的幽魂,但却能将丘严太高到半空。
  刚开始还是丘严在控制跷跷板,但很快,由他控制的时候就减少了。
  丘严的双脚几乎碰不到地面。
  “咚……咚……咚……”
  丘严瞬间就知道自己刚进来听见的,掺杂在童谣中的敲击声是怎么来的了。
  跷跷板砸在地板上,就像是莫名的鼓点,有规律地让人心慌。 第269章   “i am not beautiful .”
  (我不够好看。)
  对面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两个光圈中腾起白烟,像是在哭。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but i am lonely .”
  (但是我很孤单。)
  “i want to play with you .”
  (我想和你一起玩。)
  黑影怪物堆话真挚而又诚恳,如果不是他顶着这样一张可怖的脸,丘严真想上前抱住他,再揉揉他的头。
  “i can be your friend .”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虽然对面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但丘严总感觉自己是在被当猴耍。
  顶着那股几乎刺穿他脑壳的视线,丘严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just give me the paper.”
  (只要把那张纸给我。)
  跷跷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丘严停留在高处,下方的黑色影子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在质疑和了然之间徘徊。
  就在丘严以为他要发动攻击的时候,黑影突然笑了。
  孩童银铃般天真的笑声响起。
  “you need my help .”
  (你需要我的帮助。)
  黑影从跷跷板上站了起来,丘严因为重力也同时落在了地上。
  “咚。”
  地板被敲击,发出不小的声响。
  “let me help you .”
  (让我帮助你吧。)
  他把那一沓资料拿在手里,递到丘严面前。
  如果丘严现在能看见他的脸,这一定是一副笑得天真烂漫的孩童的面容。
  就在他伸手去接的时候,黑影突然变了脸。
  代表眼睛的光圈急剧缩小,双手像是终于找到依托的葡萄藤,拽着丘严的胳膊越缠越紧。
  麻绳一般,丘严的手指已经动弹不了了。
  这是要俯身的节奏啊。
  蓝光闪烁之间,血液喷射到瓷砖墙上,顺着缝隙慢慢流淌下来——
  丘严砍掉了自己的胳膊。
  地上那节手臂被黑气包裹,还在蜷缩着五指。
  但是很快,就只剩下森森白骨。
  丘严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听见了敲击声但是上来只看到了一个黑影,原来是被吃掉了。
  这东西和楼下的红伞男孩还真是好朋友,难怪还帮他撕符箓。
  此地不宜久留,丘严顾不得自己少的那条手臂了,反正还会再长回来的,有白石呢。
  这样想着,丘严尽量忘记自己肩上的疼痛,集中注意力寻找离开的路。
  他记得自己只上了三层楼,可是脚下的天阶却怎么也望不到头。
  底下的灯被人关掉了,丘严看见的是无边的黑暗。
  突然间,肩膀被人触碰了。
  丘严猛地转头,正对上两只偌大的光圈。
  “this way .”
  (走这边。)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留下的东西
  丘严又想起了之前在幻境中逃生的方法——
  从窗户跳下去。
  可当他闭眼朝着深渊一跃而下的时候, 腰间又被拦住,这个人被往后甩过去,像是被人扛起的麻袋。
  “this way .”
  (走这边。)
  面前的黑影怪物很强硬,但好像只是一个指路牌。
  他好像不能伤害丘严。
  因为丘严尝试着往下跳了十余次, 这个怪物只是把他拉回来, 然后用生硬的语气说着让他往指定的方向走。
  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没有办法, 丘严只能照他说的做, 拉开里面只有一个粗制滥造的跷跷板的房间门。
  灰白色的房门此刻就像是丘严的脸一样, 阴沉的几近下雨。
  “my friend .”
  (我的朋友。)
  黑影站在跷跷板前面,地上的断肢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藏起来了还是连骨头都吞噬干净了。
  怪物说出来的话没有语调, 漆黑的脸上也看不见表情,但是丘严完全能够感觉到他的笑意。
  就像是在说“你看看你, 跑什么呢,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再次坐上跷跷板的时候, 丘严有些后悔刚才来的路上没有把怀里的纸拿出来先看一遍。
  他有一种自己这只手也保不住了的感觉。
  黑影晃动跷跷板的力气越来越大,丘严只用一只手抓着很难保持平衡,另半边身子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 怀里的资料露出一个角。
  看到他这个样子, 黑影怪物的速度减慢了,像是故意给了丘严一个整理的时间。
  丘严想要将快要散开掉出来的纸张塞回去。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 黑影突然加速,丘严从翘翘板上摔了下来。
  “you are fired .”
  (你被淘汰了。)
  丘严:?不讲武德!
  黑色的烟雾喷到丘严脸上,就像是在棋牌室被人对着脸吐了烟圈, 眼睛瞬间就呛得看不见了。
  眼前的景象花掉之后, 肩膀一凉, 疼痛才传入脑神经。
  丘严的另一条胳膊也被砍掉了。
  完蛋了。丘严心想, 等下不会连内脏都要给我掏空吧。
  刚才被他自主砍掉的那条胳膊已经铺上了一层莹莹白光,止血治愈,除了痛彻心扉之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被怪物砍掉的另一边却血流不止,就像是丘严处于正常人类世界受伤之后的表现。 第270章   如果不即使救治,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丘严已经开始头晕,是贫血的症状。
  不行,不能晕过去。
  暗自咬紧舌尖,丘严想要从这上面获得一份清明,但肩膀上刚刚失去两条手臂的碗大的伤口都没有让他清醒,舌尖上的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舌尖被咬破,血水混着津液从他的嘴角流出。
  但是这显然没有任何用处。
  眼前的黑影变得模糊,丘严每一次眨动眼睛,他就离他越近一分,脸上的光圈就放大一份。
  莫名的,丘严觉得这个怪物和他越来越像。
  仿佛照镜子一般,自己路灯下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变成他面前的一面镜子,然后逐渐从镜子里走进他的生活,直至完全取代他。
  直到最后一次睁眼的时候,丘严看到了那影子怪物向他伸出的手。
  这下是彻底完蛋了,小天师,下辈子再见吧。
  我是真的,再没有保命的手段了……
  ——————
  身体突然之间变得很轻,浮浮沉沉的,像是飘在天际的一朵云。
  耳边传来金石之音,有猛虎的嘶吼声,好像是在打仗。
  但是丘严的周身都变得很温暖,似乎马上就要着起火来。
  尤其是两边的肩膀,温暖得有些发烫,像是天边的太阳从高悬的空际飞到了他的身体上。
  好热……
  “丘严。”
  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
  声音很熟悉,像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自己在说话吗?可他明明没有张口。
  “笨蛋。”
  你才是笨蛋。
  “丘严。”
  浮沉之间,丘严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唐安言很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手指搭在脖子上查看他的脉搏。
  小天师?你什么时候死的?
  眼睛睁开一条缝,昏暗的天空像是马上就要落雨了,乌云在头顶盘旋,像是等待分食尸体的秃鹫。
  “唐……”
  喉咙干哑得好像马上就要裂开了。
  反应过来之后,丘严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搭在唐安言的肩膀上,自己身上一块肉都没少。
  又是幻境?不可能啊,如此真实的痛感,不可能是幻境。
  “我上去就见你抱着白纸倒在地上,怎么叫都没反应,像是被招魂走了。”
  唐安言一紧张,话就多了起来,仔仔细细讲给他听。
  唐安言一直在一楼大厅等着,和红伞男孩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偏门他身上有淡淡一层金光,那男孩又属于怨灵,不敢近身,两人倒是相安无恙。
  只是丘严一直不下来,弄得小天师有些呆不住了,往男孩身上贴了定身符嘱咐他老实呆着就上楼去看。
  这一看果然有问题,丘严就躺在三楼的废墟上,怀里是厚厚一沓实验资料。
  像是揣宝似的,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唐安言只好先把他抱走,省的在那里呆久了再生事端。
  他还继承了丘严的优良传统,临走之前将整座医院夷平了。
  “不过是按一下回车键。”
  “说的简单。”
  丘严盯着他的脸。
  小天师真是厉害。
  那键盘是他的技能武器,应该说是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用才对,就像是他根本举不起来唐安言的昆吾刀。
  “那把刀是捡来的。”
  “所以举不起来是你不行。”
  丘严:……
  就因为这一句话,唐安言哄了好久。
  但也是这一句话,让丘严想了很久。
  是啊,唐安言的技能武器是那两张软刀般的黄纸,不是昆吾刀,是什么让他先入为主一直觉得那柄长刀才是他的武器?
  旅馆里险象环生的一幕重新出现在眼前。
  “话说回来了。”丘严很疑惑,“我明明已经死了,这次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唐安言有些沉默,支吾半天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偶,圆滚滚的橘猫,头顶还有一朵橙黄的向日葵。
  “猫哥?!你什么时候做了个小玩偶?”丘严有些惊喜,接过在手中小心翼翼翻看了两下,“猫哥肯定喜欢。”
  想着叫猫哥出来看看喜不喜欢,霎时间,丘严发现自己感知不到猫哥的存在了。
  脑子里像是断了一根弦,丘严呆愣愣地看着唐安言。
  “我上去的时候,它就在你身边。”
  准确的说是在脖颈的位置,圆滚滚的可爱布偶护住了主人最后一程。
  “虽然这个时候不应该这样说,但是……”唐安言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你是不是没有……‘问童子’?”
  问童子?怎么又是它,这到底是什么?
  丘严的头有些发麻,像是被人从脑后敲了一闷棍。
  “什……什么?”
  问童子就相当于云南白药中的保险子,是危重情况下用于保命的。
  当然,保的是守护灵的命。
  有了保险子,可以使守护灵暂时忘掉自己的身份,用尽全力作战,借主人的一部分气血帮助自己突破极限,而且之后还能恢复清明。
  相对的,对于守护灵的伤害极大。
  等于是外部看着使完好的,甚至健康的,但壳子里面已经开始腐烂,逐步走向死亡。
  也就是这时候死,和下次再死的区别。 第271章   问童子形态只有一次,是用守护灵的健康换主人的命。
  丘严没有使用问童子,猫哥又打不过面前的怪物,只能以命抵命,换丘严一条生路。
  他那时候听见的自己的声音,就是猫哥在跟他告别。
  丘严怔怔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哭,但是眼睛却干涩的好像要流血了。
  “所以……猫哥,是死了……吗?”
  看着唐安言慢慢点下来的头,丘严特别想抵住他。
  就好像他的头只要不点下来,猫哥就还活着,他那只脑袋上有个向日葵的橘猫就还在。
  唐安言沉默良久,将手中的布偶塞进丘严怀里。
  “拿好。”
  他很想说一些话,想说守护灵本身就是为了主人存在的,死亡是必然的结局,也是它们的使命。
  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功利,太过冠冕堂皇。
  他想说如果丘严用了问童子,猫哥的痛苦会被无限拉长,不如现在痛快。
  但是又觉得没有事前和丘严说清楚问童子的作用是自己的失职,这话说不出来。
  他还想说,等我们出去了,这个布偶就放在寺里,供最好的香火。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背着丘严慢慢往前走着。
  公路两侧的树像是藏着无数鬼影,或许那只是向他们招手的松柏树枝。
  丘严将布偶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就像初见猫哥那时候把它放进自己的领口那般。
  两只蝴蝶从面前飞过,偌大的翅膀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眼睛。
  拍打着翅膀飞进树林中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蝴蝶
  “023出逃!023出逃!”
  整个实验室都乱糟糟的, 眼前都是穿着白大褂的跑来跑去的研究人员。
  虽然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口中的023,但是我现在躲在存放药品的柜子下面大气都不敢喘。
  “啪!”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好像是他们口中的023打碎了玻璃想要逃走。
  我听见了□□的声音,还有奄奄一息的呼吸声。
  看来023不会说话, 也不是很会叫。
  我听见玻璃柜被上了锁, 就在我的耳边, 023看样子是被关起来了。
  只有反抗十分剧烈的实验品才会被关在玻璃箱里, 里面定时喷洒□□喷雾, 看样子023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去了。
  很显然我不是反抗剧烈的那类,要不然我也跑不出来。
  关着我的是个铁笼子, 就是动画片里那种。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从铁笼的缝隙中钻出来, 总感觉自己一觉醒来有了什么异能。
  我躲在柜子下面,就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没有人发现。
  想着等到他们都下班了之后再出来逃跑。
  谁知道就在他们下班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布鞋, 接着是一只手,我看到了那只眼睛。
  透过浅棕色的眼仁,我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之前给我注射针剂的研究人员, 好像是叫……戚年年?
  “年哥?你在下面干什么?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面前的人这样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那我先走啦!年哥关灯啊!”
  那人快步走了出去,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我凑近镜子, 我变成了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是一个实验品啊。
  我还记得我的编号——
  023.
  023?我抬头看向身边的玻璃箱,那里的标签上清清楚楚写着“023”,里面是只黑色的蜘蛛。
  鬼使神差的, 我和他的八颗眼珠子对视了。
  蜘蛛敲敲自己面前的锁, 示意我给他打开。
  这就是他用两条胳膊换的资料, 丘严看的毛骨悚然。
  “戚年年是实验品?”他现在的脑子已经短路了, “他不是博士吗?”
  “这人嘴里没有实话。”
  编号023的怪物……是那只蝴蝶!
  丘严记得很清楚,在他的梦中,那个之蝴蝶翅膀上写着的就是023。
  蝴蝶……就是戚年年?!
  “如果戚年年是怪物,那他为什么有守护灵?还有技能?”
  话刚出口,丘严就想明白了,怪物不是也有些能力的吗,又不是只靠着蛮力,就像是医院三楼的黑影。
  守护灵就更好解释了,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怪物而已。
  正想着,唐安言突然把他手中的白纸抽走了。
  丘严:?
  “不用看。”唐安言的面色淡淡的,“没有用。”
  这沓资料里根本没有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只不过是平添了烦恼,让丘严更加忧思。
  从黄铜令牌中飞出了两只蝴蝶,而且丘严好像日夜都能看到,这是什么意思?是标志吗?还是预警?
  世界中心的那颗心脏,就在忘川的河底,他们怎么拿到,这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蝴蝶,和心脏。
  至于什么戚年年,什么实验品023,这些都不重要。
  “你什么意思?”丘严皱起眉头,眉眼之间带上了些许不悦,“戚年年也是怪物,这条消息没有用吗?”
  “不是说没用……”
  不等唐安言说完,丘严薅走他手中的资料,跑到古董店的角落里生起闷气来。 第272章   小鬼火飘到他肩膀上想要安慰他,被丘严毫不留情地两根指头弹飞。
  ——————
  执黑子的人笑笑。
  “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啊。”对面的人换了个坐姿,赤脚搭在边上,“笨死了。”
  ——————
  蝴蝶的翅膀在平原上扇动了一下,史无前例的飓风即将席卷世界。
  丘严再次看到了那只带着金属光泽眼睛的翅膀。
  两只蝴蝶交缠在一起,像是难舍难分的缘。
  宛如苏绣的丝线。
  交缠之间,白色的卵掉落在枯木树桩上。
  丘严也看到了白石口中那片野玫瑰似的晚霞颜色的河。
  “啊!”
  丘严猛地惊醒,额角渗出冷汗。
  预警!这是预警!
  交缠在一起的蝴蝶已经产下了卵,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走!现在就走!”丘严抓着唐安言的手,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们去找崔珏。”
  只要能找到崔珏,就能到达忘川,沉入忘川河底就能找到那颗心脏。
  怎么找?上哪儿找?唐安言看着他,拥他入怀,手上的力量如同两根锁链,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
  “深呼吸。”
  丘严脑子里现在只有那两只交缠在一起的蝴蝶,肩膀抖成筛糠。
  他实在是害怕,蝴蝶的出现就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让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倒计时结束之后的未知。
  这就像是临上刑场前的折磨。
  “走,我们现在就走。”
  唐安言贴在丘严的耳边呼吸,不管到哪里去,他陪着他就是了。
  骨架大哥和他们告别,他仍然站在那里,就在他来时的位置。
  丘严看着他,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他这样想着上去拥抱了可怖的骨架。
  眼前的这个怪物没有丝毫的恶意,他就像是爷爷一样照顾着丘严,此时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
  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话刚出口,丘严又咽了回去。
  怪物终归是怪物。
  万一出错……他现在不能出错。
  面对着黑暗的树林,丘严又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脚下的柏油路瞬间炽热了起来。
  他们顺着之前前往酆都城的路,希望找到线索。
  整座森林就仿佛一座迷宫,不停地变换,曾经森林中的古董店已经轮换到了路边,谁知道酆都城被换到了什么地方。
  之前是怎么进入的鬼城?丘严低头思索。
  只是坐在城门门口,聊天,崔珏就像是知道他们要来,像个鬼魂似的站在后面听完了他们聊天的所有内容。
  八卦?
  “我跟你说,我在酆都的时候,看见……”
  话说到一般,丘严停下了,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在那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在房间里看唐安言画符而已,门外的事情他现在实在是后悔没有好奇去看一眼。
  但这好像根本不是引崔珏出来的方法,因为丘严身边的空气根本没有变化,按理来说崔珏作为判官,是死人,每道灵魂出现的时候都是阴气嗖嗖的。
  对了,判官!
  唐安言拿出腰间的黄纸,没有丝毫由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以血为朱砂,唐安言在引火符上写下了崔珏的名字。
  召唤一个鬼的最好方式就是用朱砂在黄纸上写下鬼的名字,然后燃烧,当黄符化为灰烬的时候,就是那人现身之时。
  火光四起,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唐安言面前。
  崔珏看上去很不好,嘴角青紫,眼眶也肿了半只,鎏金的长袍上沾了血。
  看上去怪惨烈的。
  “你……怎么回事?”
  “啊?”崔珏有些神志不清,不知道冥界正在经历什么大战,“何事?”
  “带我们去忘川!”
  丘严简直激动地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崔珏的时候竟然是这种心情。
  “哈?”崔珏剑眉皱起,肿胀的那只眼睛渗出血来,“告诉你们名字是让你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告诉我的,不是做这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丘严高声打断。
  “在忘川河底,那个落着蝴蝶卵的树桩下面,埋着一颗心脏,将它清洗干净就能让这一切结束!”
  崔珏微挑眼角,那血流的更快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疑惑地问:“哪里听来的?”
  “一位守护灵是菱叶菊的古稀老人。”
  “……我现在没有人手,现征用你们作为辅助阴司的先行军,去寻找那颗心脏。”
  丘严当时估摸着就是崔珏并不相信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在自己忙的时候捣乱,还有要堵住他们的嘴。
  直到天旋地转后,他才发现,崔珏说的没有人手是真的没有。
  整个阴司被搅得天翻地覆,笔墨纸砚撒了满地,上好的宣纸和墨锭都被撕碎了,国画上全都是圈圈点点的笔迹。
  就像是被洗劫了那般。
  “令牌给我。”崔珏伸手,很不满地看着丘严,“偷偷摸摸不是好习惯。”
  丘严:你才小偷,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通行令牌!
  “贵司自己的令牌是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吗?”
  他面无表情直视着崔珏。 第273章   鎏金的袖袍在猎猎风中翩飞,崔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们也是?”
  说着,从自己宽大的袖子中拿出已经折成两半的黄铜令牌。
  令牌整整齐齐被折断,上面拓印着蝴蝶翅膀的纹路,其中夹杂着闪光的鳞片。
  有区别的只不过是,他的鳞片是碎的,就像是融入了这块令牌,成为了铸造材料的一部分。
  “判官大人。”
  就在他们低头去看崔珏手中的令牌时,一个身着长衫的青面鬼飘了过来,冲着崔珏就是尊称拱手。
  虽是读书人的打扮,但声音却是清晰洪亮,宛若武僧。
  “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忘川河
  “带他们去忘川。”
  “忘川?”那青面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地方现在……”
  崔珏瞪眼过来,从伤口处流淌下来的鲜血就像是一行血泪。
  青面鬼瞬间噤言,老老实实地拱手后退。
  噤若寒蝉地做一个哑巴领路人。
  丘严回过头去看崔珏,只见他垂下的鎏金袖摆里隐约出现剑刃的形状。
  有一种壮士不返的悲壮。
  “忘川现在怎么了?”
  丘严穷追不舍, 但那青面鬼把他们当空气, 彻底无视。
  上忘川的路已经落了满地黄沙, 原先的曼陀罗已经干枯, 只剩下花蕊和绿色的叶子。
  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见了面, 伤亡是成几何倍数增加。
  沙子将干枯的花叶淹没,像是下雪天销声匿迹的尸体。
  夜很长, 等雪完全消失,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踪迹了。
  凶手不会被发现,他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可惜的就是, 就算他们现在知道在这大雪之中埋着一具尸体,也没有人能够发现。
  尤其是在这战争时期。
  去忘川的路很长, 丘严站在桥上,那是他曾经走过的奈何桥。
  桥头上的老婆婆已经不知去向,只不过她曾经站立的地方剩下一滩深红色的血迹。
  无数魂魄站在桥上, 等待着属于他们的那碗酒。
  孟婆汤, 摔碗酒,碗碎即前世碎, 迎接新生的到来。
  现在孟婆不见了,没有人再能做出那碗汤,魂魄不断堆积形成人塔, 丘严听见桥的喘息。
  “那就是。”
  青面鬼抬手指向对面的河, 晚霞颜色的河就像是染上了血。
  丘严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手指已经齐齐被砍断了, 用来给他们指路的手掌也是血迹斑斑,满满的细小伤口。
  就像是……被蚊虫叮咬之后出现的。
  白色的光照亮了整座桥,引来魂魄频频回头。
  青面鬼一脸见鬼的表情,赶紧将丘严的手按下来,治愈的白光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丘严寻思他这能力这么有用,连鬼都能感觉到疼痛。
  “疯了?!”
  青面鬼惊恐的神情把他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把白光收了起来。
  他这边光一收起来,桥上魂魄面面相觑,疑惑之后又转向桥头,等待孟婆的到来。
  唐安言点点头,很显然是赞同青面鬼这一操作。
  这里是阴司,就算他们现在已经不完全是活人,但是也不属于冥界,让鬼发现了总归是不好。
  这算是一个隐患。
  “那里就是忘川,你们自己过去。”
  说完之后,青面鬼像是被打了一般疯狂奔逃而去。
  丘严想拦一下,但是那鬼实在是跑的太快,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回首望着那晚霞颜色的水面,血液的颜色好像更加浓郁了。
  “不对,是从水底反上来的!”
  丘严看见了漂浮在水面上的蓝色绒羽。
  如果他没失忆的话,现在忘川的守护是那只蓝色的猫头鹰。
  苍天,不会就这么死了吧。他可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东西代替那只巴掌大的小章鱼。
  丘严哀嚎着,扎进了河水之中。
  血腥气顺着五官透进内脏,让他想起在企鹅酒店的时候,加湿器里的血雾在气管内凝结成块,就像把人埋进了沙子里。
  记忆涌上心头,窒息的感觉捏的他心脏发痛。
  河水中飘散着深红色的血丝,像是从河底的喷泉里冒出来的那般。
  血液带着蓝色的绒毛,顺着水流游荡着。
  血液的腥气熏得人眼睛疼,丘严的视野变得模糊。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突然之间变了样子。
  在忘川河底,无数张浮浮沉沉的人脸宛如生长在河底的莲叶。
  丘严看见的瞬间,往下扑腾的动作停下了,整个人静止在水中,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他看见身下的某一片“莲叶”睁开了眼睛,没有黑色眼仁的白色眼球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变色龙。
  丘严不敢动弹,垂着手臂装死人,脑子里思考着要如何通过这样一群脸皮。
  正思考着,沾满朱砂的黄纸就像是冲破黑暗的利剑。
  红色的火焰在这水底竟然也像是遇见了大风那般燃烧,人脸尖叫着散开。
  但在这壮观的场景之下,丘严只看见了唐安言苍白的面孔。
  上面的朱砂是他的血。
  虽然这种场景丘严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看见还是不舒服,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了。 第274章   丘严伸手想要去抓唐安言的衣角,却被一把推开。
  唐安言头一次用这样凶狠的眼神看他。
  “你就不能等我想想办法!”
  小天师根本不看他,手掌上被划开极深的口子,血液在水中弥散。
  像是被撒入河水中的饲料。
  有东西闻着味道过来了。
  水面掀起波澜,像是被飓风刮过那般。
  丘严看见了那个东西,宛若海中游鱼,速度飞快。
  他正要拨出蓝色的字符抵挡袭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客人?”
  满脸褶皱的老管家扒拉开前面挡路的脸皮,饱满的头颅凑到丘严面前。
  这么长时间不见,睡莲怪物这颗头的变化很大,脸上的褶子又变多了,跟包子皮似的,他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那只蓝色猫头鹰呢?怎么是现任城堡主人在这里?
  老管家表现得十分开心,眼睛都亮了不少。
  或许是知道丘严的疑惑,老管家满脸的褶子笑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好事怎么能让那破鸟占全了呢。”
  看着他一脸骄傲,丘严都觉得在这忘川河底是件什么天大的好事。
  忘川河底的养分太过于充足,睡莲怪物吸收了所有的残魂,身上的脸成千百倍增长。
  老管家带着丘严一行人穿过宛如水草的人脸丛,丘严看到了位于河底中心的小岛。
  它本身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心脏,上面的枯叶因为颤动不时落下。
  丘严看到上面的树桩。
  枯木桩子就像是心脏中的瓣膜,平时根本感觉不到它的运动,但是只要它出现了问题,这副躯壳就算是再坚硬都不能自由活动。
  丘严想要再向前走两步,被老管家拦住了。
  “那里现在不能过去。”
  “为什么?”
  丘严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老管家只是盯着那棵枯木桩子,眼睛里都是向往。
  “我要守着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颗头颅炸开了,脑浆混合着血液四处飞溅,丘严的半张脸都挂上了粘稠的□□。
  看着老管家人头上残留的半个蓝色字符,丘严感受到自己身边如火般的目光。
  所有的人脸都盯了过来,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麻木的,渴望的,嗜血的眼神。
  像箭一般射在丘严脸上。
  “截断。”
  蓝色的字符代码宛若一面大网,将所有的人脸全部套住。
  大网不断收紧,人脸上出现裂缝。
  鲜血顺着伤口缝隙流出,所有的面皮在同一时间爆开。
  一颗白色的眼珠逃脱了束缚,滚落到丘严脚边。
  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我们得上去。”
  浮在空中的小岛看着并不遥远,但是丘严的字符却不能构成登上的阶梯。
  “奇怪。”
  乌鸦张开了翅膀,几乎要触碰到岛屿边缘的时候忽然吹来一阵妖风,折断了乌鸦的翅膀。
  黑色的羽毛纷纷飘落,仿佛寒冬的雪花。
  小乌鸦掉在地上,滚落两圈之后不见了身形。
  “那不是风。”
  丘严抬眼望着上空,瞳孔中映出了蝴蝶的翅膀。
  是蝴蝶。
  成千上万的蝴蝶。
  它们有着透明的翅膀,挥动之间仿佛席卷而过的飓风。
  “难道这就是戚年年说的实验品?”丘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蝴蝶,“都进化成这样了?”
  不过……蝴蝶而已。
  丘严抽出一张引火符,随手塞进键盘的卡槽里。
  每一蓝色的字符都带上了火光,蝴蝶纷纷掉落,透明的翅膀在火光中变得焦黑。
  像是天空中飘洒的纸钱灰。
  “想当年我将你娶家下,实指望夫唱妇随我宜室又宜家。”
  随着蝴蝶的落下,嘶哑的唱戏声传来。
  像一根尖刺,直直扎进他的耳膜。
  丘严听过这个声音,小道上的路灯短路地直闪,他和唐安言躲在院子里的大缸后面,红衣的女人唱着支离破碎的戏腔缓慢靠近。
  他还记得那个提着自己肠子的小孩,从上个副本中出来的白木椿还是来自这个孩子。
  说他友善吧,他杀死了丘严三次。说他不友善吧,他又给了丘严活命的利器。
  “不要呼吸!”
  丘严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爆炸声在身边炸开,蓝色的字符瞬间建起高墙。
  白色的骨头碎片砸在他脸上,嵌进了他的脸皮。
  捂着被射伤的脸,丘严拔下脸上那片骨头。
  白色的细小骨头就像是被人打掉的牙齿,混合着血液和津液一起掉在地上。
  向上看去,红衣如血在半空中飘动。
  她唱的是京戏《马前泼水》,比喻夫妻离异,无法挽回。
  她是什么意思?
  丘严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经历的灵异事件,阎王娶妻。
  难道是这两口子夫妻生活不合?
  第一百五十章 木桩下方的心脏
  “等等。”唐安言拉住丘严想要往前冲的身形, 衣摆在空中猎猎作响,“你觉不觉得这个身形很眼熟?”
  他这么一说,丘严突然反应过来了。 第275章   是杨永萱。
  那个唱戏的青衣。
  阎王娶的妻竟然是她?!
  丘严突然之间就能够明白杨永萱的怨了,等待自己的心上人那么长时间, 等了无数个轮回, 在无边的烈火之中煎熬了多少个不眠夜。
  眼看着爱人终于要结束轮回和自己钟情眷属了, 结果这个时候自己却被阎王虏去做了妻子。
  放到谁身上谁不生气。
  所以她想要报复。
  报复阎王, 报复整个世界。
  她和神明做出了交换, 用自己最好的东西换取一场混乱。
  杨永萱用自己的嗓子换了荒野上的蝴蝶,借助蝴蝶扇动起来的翅膀掀起这场风暴。
  她才是真正的boss。
  那么, 如果要解决这场纷争……
  “去把酆都北阴大帝请过来。”
  唐安言撕下腰间最后一张黄纸, 以血为朱,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灵魂。
  或许是这种召唤过于猛烈, 就算是阎王也得乖乖听令。
  当一袭红衣的俊美男人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杨永萱那袭红衣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了。
  不过丘严并没有注意这件事情,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酆都北阴大帝的长衫被撕得破破烂烂,长剑染了血, 淅淅沥沥往下滴, 血珠在黄土地上开出花朵。
  他脸上的半扇金丝面具松松垮垮地搭在一边,露出被火焰燎出的伤疤。
  白色的里衣沾了血, 就好像撒在忘川河里的曼珠沙华。
  堂堂冥界主人,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什么事?”
  他缓缓地吐气,仿佛很开心被叫过来, 给人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既视感。
  难怪崔珏脾气那么不好, 顶头上司啥也不干, 就知道躺在花丛里睡大觉, 这放在谁身上谁不疯。
  “杨永萱。”
  指尖透明的蝴蝶还在燃烧,酆都北阴大帝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金丝面具落在地上的瞬间,就像是遇到火焰的玻璃,碎裂爆炸。
  被面具遮住的是一张女人的脸,秀美的面孔上搭着的却是只凌厉的眼睛。
  眼神如刀。
  阎王的身上住着另一个女人。
  “真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竟然是你。”清秀柔美的半边脸娇笑着,好像被戳穿谎话的小娘子,“我还以为会是那位小天师呢。”
  话没说完,她的指甲突然开始飞速增长,挠上丘严的脖颈。
  蓝光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丘严胸前的锁子甲撬掉了她的半片指甲。
  鲜血如注,阎王突然间皱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变得猩红,手中的长剑刺进丘严的心口。
  锁子甲瞬间崩盘,细碎的珠子崩了满地。
  阎王长剑斩杀无数怨灵,丘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污染了,火烧火燎的。
  就像是被人掐着喉咙灌下了一整杯硫酸,五脏六腑被阴气侵袭地都是痛的。
  长剑在心口搅动九十度,黑色的阴气包裹住了整颗心脏。
  丘严霎时间眼前一黑,手掌攥住剑刃,手掌被划破,疼痛虽然让人清醒,但阴气也随着伤口窜进他的体内。
  丘严犯了狠,死死咬住舌头。
  鲜红的舌尖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丘严的灵台顿时清明,心口被长剑刺穿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阎王的眸子半闭着,像是累了那般想要休息,他的所有表情都聚集在了杨永萱的那半张脸上。
  看着就像是个半身不遂的脑瘫儿。
  杨永萱看到他的伤口,凌厉的眸子一顿,随机娇笑起来,用唱戏一般语气吊嗓道。
  “又来了一个拯救苍生的笨蛋。”
  拯救苍生?丘严想要一口血喷到她脸上。
  老子一点也不想拯救苍生,还不都是你们逼的,没办法了只好顺带拯救一下了。
  “去拿心脏。”
  唐安言拦在丘严面前,蓝色字符闪烁之间,两手出现一柄长刀,黄色的引火符纸细细缠在刀尖,出现闪电般的白光。
  代码字符堆积在空中,像是沟通阴阳的长梯。
  丘严伸手搭在锁链上,摇摇晃晃向上爬。
  时间不够,他没法把长梯造的那么牢固,现在只希望唐安言拦住杨永萱,别把他的梯子拆了。
  可惜人家聪明的很,道道剑光都往锁扣的连接处招呼。
  红色的丝线划破丘严的手臂,上面的锁链就像是被暴力砸向地面的冰块,碎地一塌糊涂。
  “唐安言!我要掉下去了!”
  丘严单手抓着长梯,另一只胳膊血流如注。
  鲜红的血滴落在忘川河底,凭空开出花来。
  阎王半阖着的那只眼睛睁大了一些,拿剑的手拦住杨永萱射向丘严心口的那根红色丝线。
  “彼岸花。”
  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波动,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
  丘严根本没有回头,只是觉得自己身后的火力突然一松,整个人就像是离了弦的箭,牟足了劲向上爬。
  唐安言的长刀快的成了残影,根本看不见他双手的位置。
  可惜这长刀终归是用代码堆砌出来的,蓝色的字符在接受阎王长剑的最后一击时终于还是碎了。
  黄符就像是漫天的大雪,撒满了整个河岸。
  阎王不想伤害能够开出彼岸花的丘严,但是不代表他要对所有人都手下留情。 第276章   长剑穿透唐安言的脖颈,就像是插进肉块的签子,没有丝毫阻力。
  三两根黑色羽毛掉落在地,小乌鸦的脑袋掉在地上,在唐安言脚边滚落两圈之后消失不见。
  只是在唐安言的锁骨中心,多了条银色的吊坠,是刻着乌鸦的银色牌子。
  上面的乌鸦雕刻地逼真,每根羽毛都清清楚楚,就连眼睛旁边的眼睑都仔细刻了出来。
  小乌鸦圆睁着眼睛,好像都能够看见它转动的眼珠。
  黑色乌鸦身边围绕着七条白色巨蟒,两相对比似乎就是世界上的阴阳两界。
  由也死亡了。
  唐安言没有在它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头看向吊在半空中的丘严。
  他的手指已经够上了岛屿的边缘,成千上万的透明蝴蝶如同狂风般席卷,形成的飓风几乎把丘严掀翻出去。
  仙鹤的鸣叫声响彻云霄,嘹亮,震撼人心。
  似是坠落人间的神明。
  蝴蝶在空中化了灰,纷纷扬扬落下,仿佛中元节上的纸钱灰。
  丘严单手撑着岩壁跃上了小岛。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虫卵,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虫卵,还有上百只蝴蝶正在破茧而出。
  丘严看见它们正在舒展的翅膀,和他们那时候在山洞里看见的翅膀别无二致,闪烁着贝母般的光泽,美丽而又致命。
  “原来那都是它们。”
  村庄中扭动爬行的是它们,店面中振翅而起的是它们,丘严还傻傻地以为那是新出现的怪物。
  只不过是这些虫子的生长速度太快了,进化形态也完全不一样,丘严没有认出来。
  从戚年年的实验失败开始,这些虫子只不过经历了短短几个月,就能从一只软体动物成长到拥有思维的飞行生物,这速度实在是过于恐怖。
  不过他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唐安言已经为他少了一条命了,银河现在替他抵挡住了蝴蝶飓风,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挖出木桩下方的心脏。
  丘严像是寓言故事中那只撞树的兔子,没有刹车,直至冲向中心的木桩。
  光秃秃的木头桩子上只有两块已经碎裂的黄铜令牌,上面闪着贝母光泽的翅膀碎片熠熠生辉。
  丘严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再过多关注。
  他把手插进坚实的泥土中,那架势竟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就在丘严触碰到泥土中柔软的肉块的时候,黄铜令牌上的裂缝突然间增大,从中爬出一只七彩的蝴蝶。
  它的翅膀是透明的,折射出七彩的镭射光芒,像是展览会上赛博朋克的电子宠物。
  小蝴蝶懵懂的挥动触角,尝试看清自己正身处的世界。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漫天星火,同胞的尸体变成了漫天的纸符灰,好像正在预兆着灭亡的到来。
  小蝴蝶不知道,它慢悠悠地舒展翅膀,宛若无知的少年。
  丘严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等待变动,他的眼里只有被埋藏在泥土下方的心脏。
  土块不停涌进他刨出来的小坑,那颗脏器就像是被嵌进了泥土,根本不能完整地取出来。
  “嘶。”
  手指碰到尖锐的东西,疼痛顺着伤口传进大脑,丘严倒吸一口冷气。
  那东西就像是刀子,划破丘严的手指,土壤中的盐分顺着手指流进伤口,渗进皮肤的疼痛感让人很不舒服。
  透明的荆棘从地底下钻出来,势如破竹,那架势仿佛即将插入丘严心脏的利剑。
  丘严眼疾手快飞身躲过,刚才所在的位置瞬间被透明的荆棘丛覆盖。
  尖刺从他的脖颈划过,血珠滴落在地上,开出鲜艳的曼珠沙华,被丘严一道蓝光打得稀碎。
  “这是……玻璃吗……”
  透明的荆棘枝条像是深冬时分被冻上的松柏枝条。
  丘严眼睁睁看着玻璃枝条上开出艳色的蔷薇花,花瓣随风落在枝头,被尖刺戳地粉碎。
  回头去看白石,她的脸色苍白地像纸。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所有落在尖刺上的花瓣都变成了和白石一模一样的女孩儿。
  白石脸色惨白,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
  原以为那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梦境,或者只不过是怪物的幻境,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对白石来说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面前有无数个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被穿肠破肚挂在树上,任谁看了都会精神阈值疯狂掉落。
  就在她向后退的瞬间,挂在荆棘枝条上的人抬起了头。
  枝头上的所有人保持着相同的频率,缓缓抬起头,眸子里倒映着白石惊恐的脸。
  “别看!”
  丘严大喊,声音却被飓风刮走,散在了空气中。
  唐安言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捂住白石的眼睛,肩膀抵住女孩的肩胛骨,让她动弹不得。
  “哥……哥。”白石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我感觉不太好。”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已经修出金丹的仙者在突破大能的时候金丹突然碎了,火已经烧到了五脏六腑。
  蔷薇花瓣仿佛虚空中出现的箭雨,瞄准的是白石的心脏。
  唐安言眼神凌厉,把女孩儿抱紧怀里,右肩承受了所有飞射而来的箭。
  挂在荆棘枝头上的人,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唐安言,而是被他护在怀里的白石。 第277章   目光逐渐变得凶狠,蔷薇花瓣打进了白石的右肩。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白石吓了一个激灵。
  唐安言抬眼看着丘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快。
  丘严已经从玻璃荆棘的根部找到了那颗破破烂烂的心脏,荆棘枝条从它身上破空而出,在汲取它的养分。
  柔和的白光包裹住了整座小岛,千疮百孔的心脏一点一点变得完整。
  “快!”
  红色的丝线再次冲向丘严的心口,却在距离他身后一米的地方被拦下了。
  鎏金的墨绿色袖袍在风中飘荡,漂亮修长的手指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白光闪过,让人睁不开眼睛。
  丘严直觉得自己像是被移形换影那般,头晕目眩。
  他现在就像是深海之中的鱼,被人打捞上来之后又被按进了海底。
  扶着身边的树干呕了两下,丘严面前是繁华的都市,他现在的形象仿佛宿醉的人,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张望。
  阳光。
  向四周张望,丘严看见了不远处的唐安言。
  他的小师妹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看上去惊魂未定。
  阳光照在身上,白石好像反映过来了。
  这里,是人间。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灵的惩罚
  “你是怎么知道阎王就是杨永萱的?”
  白石捂着肩膀, 手心里却没有那道柔和的白光。
  这代表着世界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白石这只手臂肯定是已经废了,但她还是松了口气。
  就把它当作恢复世界秩序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丘严上半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被阎王长剑刺穿的心口已经愈合, 只留下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看着白石, 嘴角微微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他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作为冥界的领导者, 就算再不负责任, 别人都打到自己家门口了, 总得奋起反抗一下吧,兔子极了还要咬人呢。
  但是杨永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十分欢迎来者攻打冥界, 甚至透出隐隐想要配合的意思。
  丘严敢肯定, 如果不是崔珏还在,他肯定直接跳起来攻击自己人。
  站在山脚下, 望着终于变得湛蓝的天空和橙黄的太阳。
  丘严放肆地直视阳光,任凭骄阳刺痛双眼。
  视网膜被阳光刺痛的感觉让丘严安心, 就像是久违的好友见面时俏皮地给了自己一个暴栗。
  眼睛被遮住,丘严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双唇被轻柔地含住,一片云落在他的唇珠。
  人间, 久违了。
  ——————
  执黑子的人落下手里的最后一颗棋子, 歪了歪头,眸子静静的, 看不出什么神情。
  “哟。”对面的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讽,“就这?”
  先手摘下黑色的帽兜, 那是一张清秀的脸。
  她轻笑一声, 音调仿佛那浸透了晨露的新鲜枇杷果。
  “主人, 松柏来了。”
  戚年年披着黑色的斗篷, 领子上的狐裘是驻守边关的将领才会穿的。
  他腰间的黑色佩刀闪闪发光,上面雕刻的人头图腾更加鲜活,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刀柄上缠着的金色细线仿佛缠绕生命的锁链。
  “交上来。”
  矮小的身影出现在百米之外,手中捧着木制的小匣子,打开的小口露出红褐色松柏花的花瓣。
  “怎么?还要继续?”晨哥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都到这个地步了。”
  “什么地步。”榕姐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明显,如水的眸子都遮盖不住她眼底的笑意。
  “这个世界,难道不需要改变吗?”